说不出的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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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少川的脸色不大好看, 耐着性子教白凤吟。
  白凤吟是个没有运动细胞的, 篮球拍几下就咕噜噜地跑了, 她便满篮球场地追篮球,不大一会儿, 汗就下来了。她求助地看向秦少川,“你再教教我。”
  “要领已经教给你了,你只需要不停地练习就行了, 打球没有诀窍。”真有诀窍的话,也是天分和悟性。
  白凤吟只好不断地围着篮球场跑, 悔地肠子都青了,站在旁边看他们打篮球多好, 为什么非要下场跟着遭这份罪。
  上课铃声打响, 白凤吟如释重负, 把篮球扔给秦少川就跑进了教室。
  秦少川也没有给彭俊贤,反正他有了新篮球旧的就不需要了。他抱着篮球坐到位置上, 把篮球塞进了课桌抽屉里。
  因为白凤吟平常不大运动,运动量突然增大, 出了许多的汗,汗一干了, 就冷起来,衣服凉凉的, 冻得直打哆嗦。
  再次下课, 她就不想去了, 跑到炉子边取暖。
  曹明耀当班主任后, 炉火便没有熄灭过。放学后,他会多放些炭进去,封好炉火的门,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炉火还会有火星,他就会把炉火生旺,教室里也比往日暖和许多。
  白凤吟暖和过来后,又跑去篮球场。
  秦少川以为她不来了,正暗自庆幸,听到她叫他,心情顿时蒙上一层灰暗。
  彭俊贤偷笑,朝曹玉凤慧黠地眨眼,曹玉凤也笑,同时心里涌上一层苦涩,白凤吟只是喜欢秦少川,想跟他在一起而已,她并没有错。
  换一个角度会看到不同的问题,曹玉凤不讨厌白凤吟了,反而觉得她可怜,她从小就喜欢秦少川,最后却没有同他结婚,伤心程度可想而知。
  曹玉凤突然没了打篮球的兴致,朝彭俊贤摆摆手,进了教室。炉火边围着几个学生,正唾沫横飞地说笑。位置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大多性格孤僻,不与人来往。
  曹玉凤坐在位置上,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书大约一指厚,包着牛皮纸。
  如今政.策宽松,对书的“禁令”也撤了,曹玉凤就经常带书来看,当然是瞒着曹明耀,曹明耀不主张在学校里看课外书,家里可以随便看。
  曹玉凤翻开书,一下子就被书中的情节吸引了,以至于上课铃声响都没听见,还是孙沛然提醒她,“再不把书收起来,曹老师就要没收了。”
  曹玉凤忙把书塞到课桌抽屉,曹明耀已经进来了,且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曹玉凤装成没事人一样,坐得笔直。
  曹明耀移开目光,给学生们上课。
  半天的课程就这样过去了。
  中午一放学,曹玉凤背着书包就跑了,不管身后是不是跟着秦少川亦或白凤吟这样的尾巴。
  其实中午放学不用背书包的,曹玉凤怕被人翻到她的书,总是不厌其烦地背来背去,读一二年级的时候怕书被偷,所幸书也没有几本,背起来又不重,背了两年,倒也背习惯了,不背书包总觉得少点什么。
  曹玉凤一路上没停,跑回了家。
  进到卧室,发现在曹玉兰不在,被子也不见了,她去厨房问尹招娣,尹招娣道:“你大伯母接她回去住了,怕她生病麻烦咱们照顾,玉兰吃了药好了许多,我看着下午就能去上学。我劝你大伯母,让玉兰在咱们家多住几天,你大伯母不肯,抱着她的被子就回去了。”
  “玉兰姐同意了?”
  “起先不同意,说要住到期末考试,你大伯母说没有几天了,她又病着,不养好怕耽误考试,硬给拉走了。”
  “玉兰姐没闹?”
  “没,大概是想通了。”
  这样也好,依着惠芹的聪明,应该很快就能让曹玉兰承认她。
  曹玉凤回屋拿出书,接着看,连曹明耀进来也没发觉。曹明耀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她藏书的时候,曹明耀看到了,想着中午说她一下,见她看得入迷,又不忍心打扰。
  直到吃饭,曹明耀才来叫她,并且说了不准在学校看课外书的规定。
  曹玉凤低垂着脑袋应承下来,心里想着下次要看得再隐蔽一些才成。
  餐桌上,曹明耀叮嘱曹玉凤好好复习,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别为了看课外书,把学业耽误了。
  曹玉凤复习地差不多了,自诩考试不会考很差,跟曹明耀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拿下第一名。
  曹明耀只是笑,等着她兑现诺言。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期末考试如期进行。考试完,学生们都放了假,老师要在学校批改试卷。
  曹玉凤包揽了全部家务,只除了烧早饭。她进入了阅读的饥渴阶段,一本书拿到手里,恨不得一口气看到结尾,若是看不完,心里猫爪一样难受。
  有一次竟然看到了凌晨,鸡都叫了,她才睡下,自然也是睡到了中午。
  好在尹招娣和曹明耀没有打骂,只让她注意身体,尤其是眼睛,经常熬夜会得近视眼。
  尹招娣睡前便去催曹玉凤早点睡觉,曹玉凤答应地挺好,也想早点睡,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尹招娣只好睡一觉醒来,强制吹了灯,让她睡觉。
  尹招娣跟曹明耀商量,这样下去不行,女儿的身体要熬坏。
  曹明耀便在睡前强制收走曹玉凤的书,曹玉凤才不再熬夜。
  考试成绩就在这个时候下来了,曹玉凤和秦少川并列第一,两人考了同样的分数。曹玉凤大受震动,秦少川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曹明耀告诉她,到了高年级,男孩子的成绩会越来越好,督促她一定要努力学习,不然就被秦少川超过了。
  得知成绩的秦少川相当高兴,他一直攒着劲,想超过曹玉凤,努力了两年,终于看到了希望,只需要再努力一些,就可以了。
  秦建设也很高兴,儿子大大给自己挣了脸,他拍着儿子的肩膀,“小子,再加把劲!”小时候他读书不如曹明耀,儿子可不能一直输给他女儿。
  秦建设招呼郭艳芬给儿子做好吃的,做为奖励,还给了儿子一块钱。
  秦少川收好钱,偷着拿出曹玉凤的照片看,照片的棱角有点发白,周围有许多的手指印,曹玉凤的脸上却一点儿印记都没有,他曾经尝试着去摸照片中的她的脸,每次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好像摸的是她一样。
  秦少川呢喃,“下次就能超过你了,你要努力了啊。”他笑起来,“不过女孩子弱一点儿也是好的。”即使是跟她得了同样的名次,他在心里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父亲一直跟他说,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就该事事比女人强,只有在超过了曹玉凤,在她面前他才能彻底挺直腰杆。
  堂屋响起脚步声,秦少川急忙收好照片,拿出书本。
  郭艳芬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川,别看书了,出去玩一会儿吧,放假了,就别逼的自己这么紧了。”
  为了超过曹玉凤,秦少川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很少出去玩,郭艳芬怕他看书看傻了。
  “弟弟妹妹们呢?”
  “在外面玩,他们俩你还不知道吗,不到天黑不回家。”
  “我去看看他们。”秦少川合上书本,走出了家门。
  弟弟秦少明和妹妹秦少红跟一帮孩子在大街上玩捉迷藏。两个人是双生子,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少明偏安静,少红则大大咧咧,女汉子一样,往往是少明受了欺负,由少红找回场子。
  秦少红带着秦少明哪里有洞哪里钻,身上满是灰尘。
  秦少川叫他们俩回家,少红喊:“天黑再回。”
  秦少明也就跟着跑了,反正挨训有少红顶着。
  其实秦少明比秦少红早出生五分钟,按说该是哥哥,他偏要喊少红姐姐,秦少红也乐意当姐姐,从来没有让秦少明更正过。
  秦少川也不勉强他们,独自在大街上溜达起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曹玉凤家的胡同口,秦少川失笑,他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转身又往回走,突然想起前几天写的作文。自读了三年级后,语文课上老师会布置作文,因为积攒了很多优美的句子,写作文时不自觉就加了上去,被当成范文在班上读了好几次。
  秦少川就此喜欢上了写作文,在家的时候也会写上几篇,一直想找人看看,提个意见,他想或许曹老师会给他指导。
  不是说他看不起冯本堂,而是觉得冯本堂年纪轻,没有阅历,不如曹明耀给的意见中肯。
  快步走回家,拿起本子,卷了卷,藏到怀里直奔曹玉凤家。
  尹招娣出工去了,曹玉凤和曹明耀都在看书,本来曹明耀也说要出工的,尹招娣怕他累着,让他在家休息,曹明耀说只休息两天就出工,他现在已经能干好些活了。
  秦少川在院子里喊曹老师,曹明耀闻声出来,见到他颇惊讶,“少川?快进来,外面冷。”
  秦少川进了屋,曹明耀搬来个凳子,放在炉火边,让他坐。
  秦少川摇头,从怀里拿出本子,双手递给曹明耀,“曹老师,这是我写的作文,你看看,给个意见。”
  曹明耀翻开本子,俊秀的字体,密密麻麻的,他更惊讶了,“这都是你写的?”
  秦少川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写着玩玩。”
  曹明耀赞许地点点头,认真读起来。
  …………
  房间里很安静,只余轻浅的呼吸声。
  秦少川默默坐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曹明耀的嘴,巴望着从里面说出话来。
  曹明耀一边看,一边伸手去摸,秦少川忙从桌上拿来笔,放入他手中,曹明耀便在本上写写画画起来,有的时候蹙眉,有的时候展颜一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少川见炉火不旺了,夹了几块煤炭进去,他转头,对着门帘发呆。
  曹玉凤就在对面的房间里,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自己来了这么半天,她也不来打个招呼,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想到最后上学的这几天,曹玉凤故意躲着他,不跟他一块走,他就说不出的憋屈。
  偏又有一个粘死人的白凤吟,不胜其烦。
  说起白凤吟,期末考试很不理想,掉到了二十名,快要倒数了。发下试卷的那天,她哭了许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她的杂念太多,心思没在学习上,考试退步也是预料之中的。
  黄佩秋很生气,曾找了郭艳芬诉说,她说下学期一定要让白凤吟好好学习,不让她出去玩了。
  其实白凤吟也没玩过,顶多来秦少川家玩玩,她就是心思重。
  秦少川回过神来,发现曹明耀不见了,猛然站了起来,叫了声曹老师。
  曹明耀在堂屋里应了声,“你坐,我沏点茶。”
  秦少川掀开门帘,曹明耀正往青瓷的茶壶中倒水,“好茶才能配得上好文章,这是我藏着的龙井,给你喝点尝尝。”
  “谢谢曹老师。”秦少川说着话,瞟对面一动不动的门帘。
  曹明耀笑,“你给我看文章,该是我谢谢你呢。走,进屋。”
  秦少川挑起门帘,曹明耀拎着茶壶,拿着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估摸着茶沏开了,给茶杯里倒上水,放到秦少川手上,“暖暖手。”
  秦少川再次谢过,曹明耀拿起本子,“咱们一篇一篇的说。先说这一篇,写的是家常琐事,可以看做是日记体的散文,写的很自然,就像在文章里看你们过日子,但是叙述的有点散,要有个主题,有的句子很美,你的字也写得很漂亮。”
  秦少川低着头听,将夸奖的话自动掠过,琢磨着下次写个什么主题。
  曹明耀笑,“你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要着急,笔头要一点点磨,而且你写得很自然,不矫揉造作,这是很难得的,以后可以照着这样写,只要把心里想说的话写出来,写得多了,自然就有了主题。”
  秦少川道:“那我以后写了作文,能不能再拿来给你看?”
  “当然可以,我很高兴读你写的文章。”
  秦少川的脸腾一下红了,“这不能叫文章,只能说是作文、日记。”
  “这就是文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曹明耀拍拍他的肩膀,又将剩下的几篇文章点评了。
  秦少川一直认真地听着,俩人太入神,天黑了都没有发觉。
  尹招娣出工回来,发现两个屋子都黑着灯,以为家里没人,很是纳闷,掀开门帘一看,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头几乎挨到一起,就着炉火看纸上的字。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天这么黑了,你们也不说点灯。”
  一语惊醒梦中人,俩人这才直起腰来,曹明耀笑道:“忘了忘了。”
  尹招娣点着灯,放在桌上,“凤儿呢?”
  “在她那屋呢。”
  尹招娣叹气,又点了灯过去,家里两个看起书来就入神的人,她也很无奈。
  曹玉凤并没看书,确切地说是看完了,抱着书,靠在炕头的墙上默默流泪。
  尹招娣吓一跳,“凤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是他们太惨了。”
  “谁太惨?”
  “书上的人。”
  尹招娣好笑,“跟你爸一样,是个书痴,那是人写出来的,假的。”
  “可是感情是真的,他们就像活在我们身边的人一样,跟我说话。”
  尹招娣拿走她手上的书,拉着她下炕,“你最近看书太多,要歇歇脑子,跟我烧饭去。”
  曹玉凤抹干脸上的泪,乖乖地跟尹招娣走。经过父母的卧室,才发现秦少川在,她很吃惊,“少川,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好久了,还以为你不在。”秦少川的脸庞微红,目光在她的脸上滑过,落在尹招娣脸上,她们两母女长得还挺像的。
  “我在看书,没听到你来,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秦少川照旧把本子塞进怀里,走了出去。
  曹明耀去送他,秦少川连忙说不用,一溜烟地跑了。
  曹玉凤问他来干嘛,曹明耀道:“他写了几篇文章给我看,写得很不错,有作家的苗头。”
  作家?她记得上一世秦少川不是作家啊,难道他的命运轨迹也改变了?
  曹明耀接着道:“你该跟他好好学学,每天写日记,锻炼下写作的能力,将来没坏处。”
  可她不想当作家,只想赚钱。
  说起赚钱,过完年是不是就能操作起来了,一直说去乡上也没有去成,年后看能不能找个借口。
  说过年也快,将家里的猪杀了,去集市上卖了一半的肉,加上工分赚的钱,给曹玉凤和尹招娣各扯了一身新衣服。曹明耀本不想要,拗不过尹招娣,只得也买了一身成衣。
  尹招娣还杀了两只公鸡,公鸡不下蛋,还要吃粮食,喂了近一年,就等着过年的时候给家里人打牙祭。她将其中的一只给了董桂兰,董桂兰也没有白要,让她拎回来一盒点心。
  那点心是冰皮的,透明的几乎能看到里面的陷,入口即化,几乎让人咬掉舌头。
  尹招娣吃得直叹息,活这么大也只有进了曹家门,她才吃上了好东西。
  过年仍然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静悄悄地就过完了除夕。
  初一,一家人穿上新衣,照例去给董桂兰拜年。
  董桂兰的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来的多是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年轻的时候大多受过曹家的恩惠,碍于这些年的政.策,不敢上门。有敏锐的人察觉宽松了,就来拜年,别人也纷纷效仿起来。
  曹明耀一家三口挤到近前,给父母拜了年,董桂兰又给了曹玉凤压岁钱,一家三口就出来了。
  曹玉凤感叹,“爷爷和奶奶的威望真高。”
  曹明耀和尹招娣都同意,曹明耀道:“可见做人还是要善良,只有帮了人,人家才会记得你。今天初一,你也别回去看书了,出去玩吧。”
  “我去哪里玩啊?”她想不到要跟谁一起玩,姜美玲出嫁了,跟她的联系也断了,白凤吟不算真正的朋友,和彭俊萍平常也不大来往,只有去找那位未来的记者,听听八卦了。
  孙沛然住的远,去他们家,要绕半个村子。
  曹玉凤也不急,慢悠悠地走,碰到熟人便打个招呼。
  村民的脸上大多挂着笑容,脸色也比平常好看许多——这几天正是敞开了肚皮吃的时候。曹玉凤想,自己的脸定也是圆润发亮。
  孙沛然家的门大开着,曹玉凤走进去,大声叫孙沛然。
  孙沛然从屋子里跑出来,穿了一件暗红碎花的褂子,羊角辫上绑着红头绳,很是喜庆。她高兴地叫了声玉凤,奔过来,紧紧抱住了她,“你咋来了?我正发愁没人玩呢。”
  曹玉凤受不了她这么热情,整天坐一张桌子,这才放假几天,就跟没见过似得,“拜完年,过来你这听八卦。”
  孙沛然大笑,“屋里请,我有好些八卦要说给你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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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没有修改出来,两更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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