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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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美玲穿着灰扑扑的棉袄, 棉花从破洞里伸了出来, 像背着一身的雪花。头发许久不洗了, 乱蓬蓬的,随意绑在脑后。棉裤就直接穿在身上, 也没有套条裤子,缝棉裤时用的白色的针线也露在外面。
  曹玉凤根本无法将她与以前认识的那个做事利落、机灵伶俐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她甚至脚步都不想迈出去。
  尹招娣暗暗叹气, “别难为自己,美玲早就变成这样了, 只是你不知道。”所以她才让她说几句话就赶紧过来。
  尹招娣见到这样的姜美玲,也是痛觉惋惜,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曹玉凤咬住唇, 一下子说不出来话。过年的时候, 姜美玲来,头发也是乱蓬蓬的, 她以为她只是懒得梳洗,其实是心境变了。从那个时候起, 姜美玲就开始放弃自己了。
  一个自己都放弃自己的人,外人根本无能为力。就像上一辈子的自己, 即使棍棒加身,也不愿上学。
  曹玉凤说:“我先回去了, 晚上早点回来。”
  尹招娣摸摸她的头, “别想那么多, 回吧。”
  曹玉凤晕晕乎乎地往回走, 她倒不是伤心,就是觉得可惜,要是在后世,姜美玲绝对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只能说生不逢时。
  再坐到屋子里,曹玉凤的心忽的定了,拿起鞋垫绣起来。无论别人变成什么样,她依然是她,绝不会随波逐流。
  一下午绣好了一小半,翠绿的竹子执拗地朝上长,无论上面是无尽的天空还是只有寸长的鞋垫顶端,对它们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朝上朝上再朝上。
  此后,曹玉凤不再关注姜美玲,仿佛把有关她的记忆从脑袋里扣除了。可她知道,一切都在,等着多年后被再次唤醒。
  曹玉凤用了一个星期绣好了鞋垫,曹玉兰的那双还跟最开始一样,只有个雏形,她最近没有时间来绣,只能等下个周六上午过来。
  曹玉凤在一次放学的时候给了秦少川,当然是背着人给的。秦少川很喜欢,说要好好保存着。曹玉凤笑他傻,鞋垫就是用来垫的,你一保存,没准就小了,没有办法垫了。
  秦少川只是嘿嘿地笑,问她这些日子放学为什么总是跟曹玉兰一起走。
  曹玉凤沉吟了一下说,“我和玉兰是堂姐妹,以前因为大伯母,走的很远,现如今,没了大伯母,他们兄妹没人照顾,我和妈该帮衬的地方就该帮衬些。”
  秦少川直夸她们是好人,总是在人危难的时候伸出手。
  曹玉凤笑,她们只是保存着本善之心,没有落井下石,偶尔雪中送个碳而已。
  这一次,倒是没有等着曹玉兰,曹玉凤和秦少川一起走的。也是赶巧,白凤吟昨晚着了凉,有点发热,今天没有来学校。
  两个人难得一起走,秦少川的话总也说不完,叽叽咕咕的,就像好久没有说过话似得。他也不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曹玉凤在一块,他就特别想说话,觉得无论说什么,曹玉凤都能理解。
  他和秦建设在很多事情上意见不合,为此很苦恼,只能向曹玉凤吐吐苦水,若是跟白凤吟说,她会无所谓地笑笑,告诉他,要听大人的。
  他从不认为大人的话绝对正确,比方说在曹老师的事情上,秦建设处理的就不对。
  同行的一段路,很快走完。
  秦少川若有所失,不想就此离开。可是曹玉凤已经跟他摆摆手,朝岔路口走了。
  秦少川在路口站了会儿,只好回家。
  曹玉凤在胡同口碰到了惠芹,惠芹是特意来找她的。惠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曹玉凤毕竟还小,都是大人间的事。
  惠芹咬住唇,犹豫再三,说:“凤儿,你能带我去见你奶奶吗?”
  这么快就要捅破窗户纸了?
  曹玉凤点点头,“咱们现在走吧。”她在前面走,惠芹在后面跟着。
  惠芹穿碎花上衣,藏蓝色裤子,衣服熨烫地平平整整,头发也梳的溜光——她的头发长长了些,能绑在脑后了,看她的样子似得特意打扮过。
  到了董桂兰门上,曹玉凤叫了声奶奶。董桂兰从屋里迎了出来,“凤儿,你好久不来了。”她瞥见了曹玉凤身后的惠芹,不动声色。
  “最近忙一些。”
  董桂兰撇嘴,“你一个小孩子忙什么。”
  “我教玉兰姐怎么念书啊。”曹玉凤扬起下巴,很得意的样子。
  董桂兰戳她脑门,“看把你能的,……玉兰是你姐姐,本就该教的。”
  曹玉凤笑,闪开身子,“这是惠芹。”
  惠芹赶紧叫了声姨。
  董桂兰点点头,“听说过,但是没见过。惠芹小姐来我这老婆子门上所为何事?”
  惠芹不自在地扫了曹玉凤一眼,“是有些事。”
  曹玉凤很有眼色,借口要回家烧饭,便走了。
  董桂兰把惠芹让进屋,倒了碗水给她,等着她开口。
  惠芹也不是扭捏的人,当下把她看上曹明辉,和他私底下来往,并且有了关系的事说了。其实她不想这么快上曹家门,可是曹明辉去她家的事被谢秀娟看见了。
  那天,她去曹明辉家吃饭,多待了会儿就晚了。曹明辉怕她害怕,送她回家。
  家里的油偏偏没了,没有办法点灯,曹明辉又回去拿,点上灯后,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中间隔着跳跃的油灯,好似两颗跳跃的心。
  到底是谁先动的,惠芹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拉着曹明辉,不让他走,曹明辉本就耳根子软,待了又待,直到了第二天早上。
  惠芹送他出门,偏偏碰上早起抱着孩子转悠的谢秀娟。
  谢秀娟那嘴巴长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眼神几乎能吃了惠芹。
  惠芹的头皮阵阵发麻,她本想再等等,怕是经过谢秀娟一番宣扬,全村的人都得知道。
  她想了许久,觉得还是来找董桂兰合适。
  董桂兰向来不出门,别说她这个外来的,就是村里人,也很少与她来往。惠芹就把主意打到了曹玉凤身上,让她代为引见。
  董桂兰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儿子丧偶,迟早要续娶,有的时候她会跟曹成念叨,辉哥儿那么烂的光景,又拖着三个孩子,哪家的女人肯嫁他。
  现在既然有人主动说要跟他过,她这个做母亲也不会阻拦,只是有话得说在前头。
  “辉哥儿有三个孩子,过门后,你能好好对他们吗?”
  “我没打算生,玉香三兄妹以后就是我的亲生孩子,我若是对他们不好,您想怎样都成。”
  “我一个老婆子能怎么样呢,即使你不待见他们,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做的那些坏事迟早要还的。”
  “我流浪了那么久,很多事都看开了,如今能有一个男人真心对我,已经很知足了。”
  董桂兰暗暗点头,惠芹要比宋淑珍厚道。
  “你要嫁的是辉哥儿,只要他愿意,我这做母亲的也不会反对。”
  惠芹顿时一喜。
  “不过,宋淑珍去世还不到一年,辉哥儿就续娶,村里人会戳他脊梁骨,还要委屈你些日子,婚事年底再办。”
  “我不要办婚事,只要您上门去我家提亲,婚事定下后,我就收拾铺盖住到明辉家去。”
  董桂兰轻笑,这么爽快的女人还真是少见。
  第二天,董桂兰就亲自拎着礼品到惠芹家提亲,惠芹当场就改了称呼。董桂兰送了她一对镯子当定亲礼,那镯子浑身绿莹莹的,一看就不是凡品。
  惠芹当下呆住了,曹家竟然还有家底。
  董桂兰笑而不语,惠芹忙谢过,藏了起来,这对镯子千万不能给别人看到。
  “当年娶宋淑珍的时候只给了彩礼,你却是彩礼、婚礼都不要,我曹家不是欺负人的人家,不会亏待你的。”
  惠芹的眼眶微湿,她现在突然想起曹玉凤夸董桂兰的话,她确实不是在奉承,而是实话实说,董桂兰做事确实与一般的农村老太太不一样。
  想她第一次嫁到的人家,婆婆恨不得把给你的彩礼都要回来,哪会出手这么大方。
  惠芹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明辉和三个孩子。”
  曹明辉上了惠芹门的事,早就被谢秀娟宣扬开了。曹明辉出工都不敢抬头,每个人都来奚落他,说惠芹连黄明生都看不上,还会看上你带三个孩子的么。
  曹明辉的心里想黄明生算个球,懒的拉屎拉尿都在炕上,他光景虽然烂,可是肯吃苦。再说了,那晚温存的时候,惠芹明明白白告诉他,喜欢他。
  曹明辉忍受着各种嘲笑和讽刺挖苦的话,晚上回到家,还要面对三个孩子的质问。尤其的玉香,她大了,很多事都知道了,她问曹明辉是不是打算娶惠芹。
  曹明辉直到现在还没有个主意,就算要娶,一分钱的彩礼都拿不出,怎么娶。
  曹玉兰狠狠瞪着曹明辉,“妈死了还不到半年,你就要娶别的女人!”即使惠芹跟他们家要好,一旦要过门,性质就变了,孩子们就会在心里产生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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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食言,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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