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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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可能!”花艳骨望着那轿子离去的方向,整个人如遭雷击,眼中写满了震惊,仿佛看到了全天下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以及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掠影看了看那轿子,又看了看她,右手按上剑柄,沉声道:“可是仇家?”
  花艳骨魂不守舍,抬手制止了掠影,她用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快!回去!”花艳骨低声喝道,神色凝重道,“出大事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这厢他二人急匆匆的往红药堂赶,那厢,轿子已经落在了顾府前。
  是时,顾朝晖正在赵如是的闺房内处理账册。
  赵如是伺在一旁,为他研磨添香,偶尔间还会帮他处理些不那么重要的账务,倒也算得上是夫唱妻随,其乐融融。
  “我的莫愁居然还擅长这种东西,当真叫为夫吃惊。”顾朝晖见她将账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显得极为高兴,抬手勾起一只夜光杯,饮了一口葡萄酒,然后轻佻的勾起赵如是的下巴,将酒渡进她嘴里。
  赵如是被呛了一下,一张俏脸顿时嫣红如桃。顾朝晖看着眸色一深,暧昧一笑,垂首咬住她的耳垂,低语道,“好莫愁,今夜,为夫必定要好好奖励你。”
  赵如是心中甜蜜。
  她本就是赵府长女,母亲是赵府主母,主持府中一切内务。她跟在母亲身边,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育,管账御下,皆有涉猎,处理起这些小事来,自然是不在话下。即便是叫她管理整个顾府,也难不住她。
  痴痴望着顾朝晖的侧脸,赵如是心道:“最后一名侍妾也遣散了,从今往后,家里只有夫君与我。往后,无论贫贱富贵,都有我陪着他。我要为他打理账务,让库房里的银子绢丝越积越高。我要为他管理内院,让家里井井有条。我要立私塾,请当代大儒来教导族中子弟,三代之内,必能叫他脱了暴发户之名,五代之内,必成钟鸣鼎食,诗礼簪缨之家。我愿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只求与他不离不弃,相伴白头。”
  顾朝晖将她的手指牵向自己,轻轻吻着她涂满凤凰花汁的手指,笑问:“这样看着你的夫君作甚?我可受不住这样的勾引,再看再看,我就只好白日宣淫了。”
  赵如是噗嗤一笑,将自己的额头触过去,抵在顾朝晖的眉心。
  顾朝晖扭了扭身子:“干什么?”
  “别动。”赵如是声声切切,“听我娘说,夫妻二人若能日日如此,佛祖见了,便会许此二人生同衾,死同穴。”
  “求他不如求我。”顾朝晖大大咧咧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为夫许给你便是。”
  赵如是豁然抬头,看着他的双眼,灿如上元节的烟火:“真的?”
  我以真心赠君,君果以诚意还我?
  顾朝晖哈哈一笑,刚想说些什么,门扉已被吱呀一声推开。
  石榴窗明透轻纱,一名白衣女子立在门前,含笑看着他们两。
  与她四目相对,赵如是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这不可能!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尖叫,这不可能!
  绣着白玉兰的绣花鞋踏入门槛,那白衣女子款款而入,朝顾朝晖福□去。
  “夫君,妾身回来了。”她恭恭敬敬的说,“之前不告而别,实为回家省亲,顺道去了一次普陀山,为夫君上香祈福……”
  “哦。”顾朝晖冷淡的打断她,然后将赵如是拉到身边,对她说,“这是我新纳的小妾,名字叫莫愁,平日有她陪着我就行了,你没事别来找我。”
  “是。”来人转向赵如是,清秀淡雅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秘莫测的微笑,“见过妹妹了。我是顾郎的正房夫人赵如是,这只镯子,便当做你我的见面礼吧。”
  赵如是恍然未觉的看着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在做噩梦,直到她扯过自己的手,将一只翡翠镯子套上她的手,她才浑身是汗的醒过神来。
  眼前女子,居然生着一张与过去的她一模一样的脸。
  就仿佛,披上了一张名为赵如是的美人皮。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本王终于尝到了空调的滋味,兴奋的开了一晚上,结果到现在还在腹泻。。。这是神马!这到底是神马!贫穷命么!!
  ☆、第四铁律惹风波
  “你是谁?”
  寻了个由头从闺房内逃了出来,赵如是寻到那女子,劈头盖脸的便是这么一句。
  那女子背靠黄梨木椅而坐,右手端着一只青瓷茶盏,另一只手提着茶盖,轻轻的划拉在杯沿上,然后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才微微抬眸,不咸不淡的笑道:“我是赵如是。”
  “你说谎!”赵如是气的双肩发抖,却有苦难言。
  抬手挥退下人,那女子站起身,玉兰色的裙裾拖曳在地,她打扮的极是素净,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簪子挽起,发簪顶端,一枚东珠散发出点点幽寒。
  缓缓绕着赵如是转了一圈,她略带嘲讽的笑道:“妹妹生得好模样,好身段,也难怪夫君为了你一句话,便将宅里所有侍妾都给散了。想来只要你在一天,夫君就不会多看我一眼。”
  “住口,谁是你妹妹?”赵如是冷冷的打断她,“夫君是我一个人的夫君,你算什么东西?”
  “对,我不算什么东西……”那女子慢慢凑到赵如是脸前,与她脸对脸,鼻对鼻,眼对眼,然后,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狰狞的面孔仿佛森罗恶鬼,阴冷狠厉的吼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赵如是!你以为只有你能交上好运?你以为天底下的好事都要被你一人占尽么?你能碰上画皮师,为什么我就不能!你能换皮得新生,为什么我就不能!”
  赵如是被这话惊的倒退一步,心里一个声音凄厉响起。
  花艳骨,可是你做的好事!
  红药堂内,静室生香。
  灯影之下,花艳骨掀开绘着玉兰花的檀木盒,但见香料干花,却偏偏不见了里头最重要的东西——赵如是的美人皮。
  “第四铁律……”花艳骨喃喃自语,神情恍惚,眼前一切事物皆化朦胧,只有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想起了两年前,与大师兄同行出师之礼的那天。
  焚香沐浴,清净身心,盲眼侍者为他们换上袖口纳着瑞草纹的白衣,又有稚女以狼毫点金粉,在他们足下画上一道道金黄色的符文。
  白衣金纹,意蕴手捉白夜,脚踏黄泉。
  从此无畏无惧无忌,方能逆天改命,成就一代画皮师。
  万事俱备,吉时已到,却偏偏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师傅不见了!
  花艳骨与大师兄在祖师牌位前等了三天三夜,满腔热血都等成了冷血,那年腊月又是天寒地冻,衣食无继之下,只能靠桌上的贡品活下来,并且一边吃一边思考着,怎么把偷吃贡品的罪责全部归到对方身上。
  三天之后,师傅姗姗来迟,并对他们两个表达歉意。
  “其实为师并非故意迟到。”他笑容皎皎,如明月清风,“只不过是来的路上,突然想起忘记给你们两个准备出师礼,故而只好在山川大泽中徘徊三日,终于搜来了两件天材地宝……寒光,伸手。”
  大师兄神色激动,膝行至师傅面前,双手托出。
  师傅微笑着将一根香蕉放在他手心里……
  大师兄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那香蕉,声音压抑,良久才言:“……此为何物?”
  “愚徒,此乃乾坤六合唯我独尊蕉,为师费了很大功夫才给你找来的。”师傅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怎么,感动的失去思考能力了么……恩?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看着为师,难道你想与我为敌么?”
  大师兄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那些死在这只手下的方丈主持掌门总舵主魔教长老灭绝师太等等等。
  于是,他悲叹一声,蹲到墙角失落的吃香蕉去了……
  花艳骨怜悯的看着他,觉得他的背影十分萧索……
  “小艳骨,伸手。”用一根香蕉打发走了大师兄,师傅将慈爱的目光投注在花艳骨身上。
  “……请师傅赐蕉。”花艳骨别无选择的伸出手
  师傅对她笑得颇有宗师风范,身后三千白发扬起,仿佛一条雪色披风。
  ……然后,他把一只榴莲放进她手心里……
  花艳骨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那只榴莲。
  “此物送你,做防身之用。”师傅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有一事,师傅一直忘记跟你说……”
  ……通常他忘记说的事情,就是真的故意不说……
  花艳骨手捧榴莲,深吸一口气:“师傅……徒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恩,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傅笑道,“不过除了三大戒律外,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行规忘记告诉你,有关……画皮师之间的斗法。”
  最爱与人争狠斗胜的大师兄早已竖起耳朵,屏息聆听,而花艳骨却心生不妙,眼皮直跳,总觉得某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从直接和间接两方面影响她的后半生……
  “画皮师人数不多,都是代代相传的手艺,不过很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逆天改命的才华与气度。哪怕是名家流派,也难免虎父犬子,偏偏是这种人,一出生便从长辈手中继承下来许多名震千古的美人皮。”师傅眯眼笑道,如画双眸中闪过一丝利刃寒光,“为免美人皮落入这种庸人之手,从此明珠蒙尘。故而近年来画皮师之间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第四铁律——凡画皮师之间,可相互斗法,胜者可从输家手中任意挑选三张美人皮。从此强者越强,弱者越弱,把下等人和劣质品从画皮师的行列中淘汰出去!”
  “原来如此。”花艳骨松了一口气,挺胸傲然道,“师傅放心,艳骨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愿如此……”师傅撩起一缕银发,任由银丝自指尖滑落,慢条斯理的说,“寒光输了倒不要紧,你若是输了,师傅会十分苦恼。”
  “为什么?”花艳骨和大师兄齐声问道。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师傅怜悯的看着她,“寒光最多输三张美人皮,而你若是输了,按照第四铁律,就必须嫁给那个战胜你的画皮师——除非对方也是女人。悲哉,爱徒!生为女人你是多么的不幸,果然还是别出师了,一生都待在为师温暖的羽翼之下吧!”
  “……哪个王八蛋搞出这种铁律!”花艳骨呆了,终于忍无可忍的爆了粗口。
  “是为师。”师傅温和微笑,缓缓将右手搭在她的肩上。
  花艳骨看了看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电光石火间,想起了毁灭在这只手下的寺庙道观总舵魔教总坛和半座峨眉山等等等……
  “咳咳,师傅,仔细想想此举饱含深意啊……只不过徒儿愚昧无知,所以无法理解……啊,徒儿这绝对不是怨言,不过是在感叹我与师傅之间才能与智慧的差距!”花艳骨苦哈哈的说道。
  “呵呵呵,为师自然有为师的道理。”师傅温言安慰道,“你也不必摆出这副苦瓜脸,为师早已为你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真的?”花艳骨双眼闪光。
  师傅遥遥一指那蹲在一旁边吃香蕉边看戏的大师兄:“立刻嫁给你大师兄便是。”
  大师兄虎躯一震,香蕉从指尖滑落。
  花艳骨痛苦的闭上眼睛:“……还有别的选择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师傅单眉一挑,冷冽道,“师傅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怎能让那些来历不明的男人坐享其成?想要我为他人作嫁衣裳……我还不如自产自销!徒儿,你若是不想嫁给你大师兄,那便嫁给为师吧。”
  花艳骨马上别过脸去:“大师兄,我们现在就去成亲……”
  大师兄朝她翻了个白眼,弹刀而歌道:“我十步杀一人兮!我千里不留行兮!我斩尽世间红粉骷髅兮……”
  花艳骨大怒:“什么红粉骷髅,你是和尚么?”
  大师兄也怒了:“要我娶你,我宁愿遁入空门!”
  然后,两人不顾师傅在场,抱在一起扭打起来……
  “哈哈哈……”师傅笑了好久,才上前一手一个,把他们两搂进怀里,白发三千宛若月华,从他肩上倾泻而下,流淌在花艳骨和寒光的身上,将他们包裹在一片温柔的银辉中,“行了行了,若是小艳骨要嫁给旁人,为师和寒光便一同嫁过去好了,到时候让他们全家一起伺候我们,若是你那夫婿敢三妻四妾,为师便杀他全家,若是婆婆嫂嫂敢倚老卖老欺负你,为师便灭他九族……等他们全家死光光,我们师徒三人又可以相依为命,行走天涯了。”
  花艳骨和大师兄张了张嘴,可没说话,只是安静的被他搂着。
  第一年,被他捡到,放在背后的竹筐里,他用地里的野菜熬成粥,一口一口喂他们两。
  第二年,牵着他的大手,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第三年,睡在破庙里,被蚊子咬的辗转难眠,他笑着起身,用手里的蒲扇一下一下的拍着他们的身体,为他们驱赶蚊虫。第四年,隆冬大雪,他留下银两,嘱咐二人乖乖在客栈等他回来。同年,客栈老板欺他二人年幼,搜去银子,将他二人逐出客栈。大雪覆身,花艳骨牵着寒光的手,哆哆嗦嗦的对他说:“我们不走,我们等师父回来。”寒光抱紧她,点点头,望向客栈的目光如刀锋出鞘,寒光冽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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