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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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起来,我看你躺着就受不了。”
  “滚。”
  洗漱的时候,赵孟成问顾湘,后来你母亲有说什么没有?
  没有。她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走了。
  赵孟成抱臂,心里有个打算,但拿不准,拿不准要不要这么做。因为有些事情不是他坦诚就有用的,可是他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于是,顾湘还在抽洗脸巾洗脸呢,他走过去,从后面抱着她,两人目光在镜子里交汇,“找个时间,我请你父母吃饭吧。”
  顾湘想了想,明白他的意思,“那么要是我妈说些不中听的话……”一定会的,且会是他有生以来最难承受的,顾湘笃定。
  “不要紧,”赵孟成突然扪紧她,嗅她身上的香气,“只要你信我就够了。”
  这话过去没几个小时,顾湘就接到了唐女士的电话,电话里很平和地要她回来一趟。
  顾湘只问什么事?
  唐女士:“回来说。”
  “电话里不能说?”顾湘说晚上还有事。是去陈桉那里,她要搬家,答应去帮她收拾。
  结果唐女士误会了还是怎地,突然口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要你回来趟!”
  “怎么了啦?”
  “怎么,你说怎么?顾湘,我养你是要你清白、上进,不是要你去学那些贱骨头女人攀高枝的!那个男人结过婚,是个浪荡子,你也给我往家里带!你怕是学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第50章 050.  不良人
  顾湘长到这么大, 在唐女士眼里起码都是循规蹈矩的,
  七八岁开始跟着她生活,起初日子并不好过, 后来顾文远发迹了, 经济上愈发地纵容香香。唐文静虽然嘴上念叨, 但是也由着他去, 毕竟两个人再这么不过了, 孩子是无辜的, 他顾文远也就这么个独苗。
  顾文远多次保证过, 不再成家不再有孩子, 将来手里的全是香香的。
  女儿冷不丁地往家里带了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瞧样子还蛮热乎劲地。唐文静回去后一个晚上没怎么阖眼,仿佛香香明天就到人家去了, 这种姑娘大了焦心思但哪天一锤定音地要嫁人的失落感,唯有养女儿的才能切身明白。
  唐文静早说过, 香香到底像顾文远多点,眉眼到性情。
  她几次恋爱对家里都没保留, 所以,作母亲的才当真认为了解闺女。
  次日一早, 唐文静就给顾文远打电话, 说明了情况,你姑娘谈恋爱了,你晓得吧, 说不定你马上就要当岳丈了!
  顾文远那头支支吾吾地。唐文静是什么人,当即就质问他,你晓得?
  两个人时常为了争女儿的宠乱吃醋,所以唐文静气的是, 她先告诉了你?
  顾文远昨晚的酒还没醒呢,晃荡到他甚至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回事,以及要不要跟唐文静说实话,或者他该先找女儿聊聊。
  电话那头的人听他越墨迹,心里越急躁,“你倒是说啊!”
  “见面说。”
  顾文远还特地借公事缓了半天神,下午歇中午觉的时候,他来唐文静店里,这个点也没什么生意,二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顾文远粗略交代了下他知道的情况。
  因为在他看来,香香也是糊涂了。事关女儿,他不敢瞒下来。唐文静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尽管顾文远知道纪纭这般肯定有他作为男人的私愤,但是,“单看那姓赵的头一个对象,十年都没得赵家认同,就晓得是怎样的门第眼见了,就这一条,我也不肯我女儿去受这份苦!”
  话音刚落,唐文静手边的一个搪瓷缸子就掷了地,里面隔夜的枸杞菊花,堪堪洒了一地。
  顾文远好脾气地去要拾,听见缝纫机前的人迁怒地暴喝声,“都是你作的死,现在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了,你为什么不肯,你最该肯的!攀上这样高门显贵的人家,你的生意才会更上一层楼!”
  “你胡说什么呀?”
  “胡说了嘛,当初香香是怎么进那姓纪的公司的,你又当真没在女儿身上得什么便利?你心里最清楚!”这样的莫须有念头,从唐文静撞见纪纭存心和香香暧昧起,就很难抹去了。
  “她是我女儿,我他妈再混蛋,没到卖女儿的地步!”顾文远手里才捡起的陶瓷缸子也不无愠怒地撒开了,昨晚和纪纭那厮算是借着酒劲挑明了,买卖不在仁义自然更不在。
  他不是取笑顾家的女儿攀高枝嘛,顾文远最后掷酒杯的时候,说的话气也狂,“攀高枝也没什么可丢脸的,怕只怕一时半会儿地攀着,给人撸下来了,有本事我就要她长长久久地攀!”
  当然这话半个字不敢跟唐文静学。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香香好好聊聊。
  “聊?”唐文静冷笑,“你自己的女儿,你不清楚她?她不昏头,就不会把人往家里领!”
  顾文远从男人角度给前妻顺毛捋,给她分析赵家的家世,按道理如果那姓赵的只是想和香香玩玩的心思,他不会肯见你的。
  其实先前他见我的那一面,也还好,不是传言中的浪荡。
  “不浪荡为什么始乱终弃,不沽名钓誉又为什么甘心被他爹发落去教书,这种人家连死都可以分说,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唐文静光听这些事整个人就不好了,她说这种人家,自己的孩子当个宝,别人的孩子命如草芥,她想想就恶寒!
  “他头一个老婆就这么个下场,你又凭什么相信,你女儿嫁过去有什么好果子吃!”
  顾文远想反驳,但声音不敢多大,“你也不要什么都先入为主,这个社会,阴谋论的事情向来不少,出个事,女人向来是弱势倒霉的,男人向来是千刀万剐的……”
  “难道不是嘛?”这声质问,别人不可以,唯独唐文静,二十年过去,她始终有根刺难挑出,挑不出就算了,还和肉鲜血淋淋地长在一起了。
  至此,顾文远息声了,他无法再辩驳。这个档口辩驳自己,只会让她更迁怒女儿。
  唐文静一通电话要召回香香,撂了电话也锁了店门,气势汹汹地回家去,顾文远已然预料到一场腥风血雨,他跟着她回去。
  唐文静喝他走,顾文远不依,“我的女儿,我有权过问。”
  *
  顾湘到家的时候,一身姜黄底白雏菊碎花的连衣裙,对襟的毛衣外套没穿,两只袖子打结地披在身上。
  整个人明眸善睐,率真活泼。
  街坊里那些牌搭子有时候问起香香,都说不相信,不相信小时候动不动哭出鼻涕泡的顾家囡囡都二十六了,印象中她该永远长不大的。
  长不大有长不大的好处,起码他们做父母的不会由人笑话,由人活打了嘴!
  人还在门口换鞋子呢,唐文静就忍不住地奚落起来:“今天怎么不往回家领了?”
  “领什么?”
  “领那个男人,那个离了婚不自觉的浪荡男人!”
  “昨天领是希望你满意他、喜欢他,今天你显然不满意了,我又何必往你枪口上撞呢!”显然,顾湘是有备而回的。
  是的,她是有备而回。一路上愈发地清醒,清醒预料到唐女士任何可以发难的话。
  而她之所以没有告诉赵孟成家里出了这一茬,轻飘飘地说去找陈桉玩了,也是因为,他来了无济于事。
  有些事情不是一起面对就有用的,原生家庭就是原生家庭,后来参与进来的人,说白了,永远是外人。
  他们家这三角,也只有三角参与,才能稳固。
  “顾湘,我不会同意的,不会同意你和一个结过婚的男人来往,更不会同意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去嫁一个二手货!”
  看吧,顾湘太了解自己的亲妈了。她一定会说些不中听的话,尤为地刺耳、叫人难堪甚至耻辱。
  “妈,我喜欢他,你就当为了我,先试着了解他一下,可以嘛?”顾湘从小性子倔强,但其实是个最脆弱的内里,所以她笑点低泪点低,有时明明是该笑的地方,笑着笑着她却哭了。
  “了解什么,了解他家高门显赫,了解他头一个老婆跟了他十年,说分就分了?”
  “他们是和平分开,感情不合而已。”顾湘解释。
  “不合?和你就合了?即便不合,那当初呢,当初合不合,不合能十年?”
  顾湘好怕这种冷漠的视角,仿佛在兜圈子,或者死循环。更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永远在唱那些想活下去人的衰,“那照你这么说,所有活着的人都不必活了,反正都是死的下场。”
  “你想活就换个人!”
  “妈,到底是我喜欢,还是你喜欢?”
  唐文静拍案而起,站起来的时候,顾文远几乎本能地一闪,再回过神来,劝架的自觉,要来拦,也叫香香少说几句。
  唐文静拿手指顾湘,“你喜欢,随你去喜欢。总之,你跟了那个混账男人,一辈子别登我的门!顾湘,你胆敢嫁给他,我就死给你看!反正这辈子我也没什么指望了。”或者说,她活着的指望就是香香。
  试问你二十几年的骄傲,一夕间砸碎在你面前,你还能有什么指望?
  “你嫁给那个男人,别人才不会感叹你们感情多好多恩爱,只会说顾家的女儿贪图富贵门第,脸都不要了,才去给人家做二婚太太!”
  “我不是为了别人活!怎么他们嫁女儿就可以要富贵要门第,轮到我,就是贪图?我哪里比他们差,再说,赵孟成和那个女人并没有正式结婚,只是领了证,他们一天婚后都没有了,算什么二婚!”
  “这是他跟你说的?香香,要是这话是他跟你说的,我更不会答应。他不善待从前的人,我更不会相信他会善待你!”
  “妈,你到底要怎么样!”顾湘手里的衣服和包全丢在地板上,她说服不了唐女士,却一副要被策反的软弱无能,“你就是要我承认他是个歹人,因为从前有感情的羁绊,没和过去的恋人善终,所以,和我也会遭报应,是这样嘛?”
  报应二字击中唐文静心思,她甚至下意识不肯香香这样乱说!
  顾湘径直掉眼泪了,做母亲的也跟着红了眼,“他是不是歹人我不知道,但不是你的良人。我们这样的人家也高攀不上,香香,你爸有句话说得对,人家十年都不得他父母认同,足以证明这样的家庭多么看中门当户对!那姓赵的出了那样的人命事故,家里都可以替他摆平,我更加质疑,质疑这样袒护自己儿子的父母,能多善待你!”
  世事就是这么环环相扣。早一天她没随赵孟成去见书惠的父母,这一刻,顾湘都不能十足把握地站在这里去替他正名,正名人言可畏,正名难堵悠悠之口。
  正名,很多人都在别人的流言里去了解一个人的人生。
  “妈,我庆幸今天没叫他一起来。因为我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你可以质疑他待从前恋人不忠不义,你可以质疑他父母多么的冷漠高贵,你可以质疑他也许就是玩弄你女儿的感情,但是,唯独他去了的那个朋友,你不可以只凭你听来的就这么臆断一个人,人嘴两块皮,偏偏这两块皮很能杀人诛心的。”
  这样的顾湘是做父母都陌生的,她今日这样信誓旦旦地与他们为敌,不外乎是为了个外人。
  唐文静还记得生病住院那年,香香是怎么守着她的,那时候唐文静还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见到我女儿嫁人呀。
  如今等到了,等到她为了一个所谓的爱人,与生她养她的父母为敌。
  “从前那个小丁那么好,你不知足!”恍惚间,唐文静想起顾湘从前交的那个男友,她理想中的女婿是那样的,不过分冒进也不掉后腿,凡事迁就女儿,两家也好来往……
  “他哪里好,分手是他提的!”香香突然辩驳起来,“我上一秒还在说国庆去哪里玩,他下一秒就提了分手!”
  这样的懦弱的男人哪里好!“照你的这种逻辑,他和我分手了,也不该去找别的女人了,不然我算什么,我和他的两年时光算什么!我和他一起的时候,还要多真心待他,他和我在一起每一件事都谨小慎微的,这就是你满意的迁就我?他是迁就我嘛,他是迁就我的钱!”
  “你住口!那么现在你和那个姓赵的,你以为人家不会说,你就是迁就他的钱?迁就男方的家世体面,才会去恬不知耻地攀高枝!攀一个二婚男人的高枝!”
  “妈,是别人会这么想还是你现在就这么想了?”想自己的女儿为了虚荣去所谓地攀高枝。
  “妈,你到底是为了你的私愤,还是当真为了我好?我说我喜欢他,很合拍,你听进去一个字了嘛?
  你无非是对我爸意难平,所以对全天下离婚的男人都带着敌意。”
  “你明明还在意着他,偏偏不肯承认,不然这些年追求你的男人你为什么都不肯,
  是你对他留着旧情,所以才擅自揣测别的男人也会如此,也会和前妻纠缠不清,或者哪天干柴烈火就重新燃起来,对不对?”这些话,顾湘存在心里好些年了,从前她问妈妈,后者只会告诉她,和你爸回不去了也不想回。
  今时今日,伤疤掉在自己脖颈上,她才明白,时间并不是全能的良药,有些事情,你不想过去,它就永远在,根深蒂固。
  顾湘自然知道这事是顾文远告诉的,他从别人那里听了几句,七拼八凑地就来学,才导致大家都被架在火上燎,燎得愈来愈愤,丝毫理智不顾。顾湘突然指着顾文远,“你们从来都按你们的意愿来爱人,结婚生子再离婚,到我这就不行。妈,我劝你趁早对老顾死心,他改不了的,这辈子都会这样,年前他才打发掉一个女人,因为对方怀了他的孩子,张口就要三百万。”
  “就他这样,多几个女人来玩他,家私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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