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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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亲的队伍谈不上浩大,也足够热闹上一条街,何况这还是太子府的喜事。锣鼓队吹奏着喜庆的乐曲,沿街的人们都闹哄哄地挤作一团,或是争抢着散发的喜糖,或是垫着脚尖想要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窥一眼新娘的样貌。
  林桓宇爱极这样的热闹,它是人间烟火的汇集,是和平安乐的象征。他希望这份热闹可以吹遍大河山川。
  大红轿子便在这一路的喧闹中转入安静的街道,稳稳地停在了太子府的偏门前。只有太子大婚时,太子妃的花轿可以落在正门前,其他人嫁入府中只能走偏门。
  “新娘子进门了!”喜婆唱和一声,轿门便被掀了开来。林桓宇眼前被盖头遮着,看不真切,只得把自己交到探进来的一双手中。搀他的是一双男子的手,本以为是怀凛,但当他半个身子探出轿外,借着明亮的日光,他发现竟然是江容远。
  因为不是迎娶太子妃,江容远穿着一身暗红绣金丝的正装,但不是喜服的式样。他小心地把林桓宇搀下轿子,便听得簇拥着的喜婆丫鬟们的打趣声“我们太子殿下可等急了”,不由面皮一红:“莫要胡说。”又偏头和林桓宇轻声解释,“虽说我们不是真正夫夫,但毕竟是我第一次成亲,心里有些紧张,总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
  林桓宇听得一笑,一路过来时生起的那两分忐忑却随之散了,低头看着脚下的红毯,交迭着的手掌间尽是汗湿感,顿了一下,方才回道:“臣也是,也是第一次成亲。”
  幼稚好笑的对话让两人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来。喜婆看着傻乎乎的两个人,掩嘴笑着催道:“好了,好了,两位殿下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现在快些进去吧,可别误了吉时。”
  “走吧。”江容远轻咳两声,执起林桓宇的手牵着他走到了门口。高高的门槛被用红绸包裹着,这是进门的第一关,跨过这道门便是一家人。江容远牵着他在门口停下,看了看门那边的风光,扬起了笑容:“桓宇,这里以后便是你家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太子府都是你的后盾。”
  “欢迎你,桓宇。”
  娶妾的仪式简单,婚宴只在太子府里小范围地热闹了一下,江容远早早地便得以回了房。屋子里林桓宇端坐在床边,一屋的红色都交辉在他身上。盖头遮着他的脸,江容远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知道自己莫名地又紧张了起来,被众人簇拥着去挑盖头时,他的手还有些发抖。
  盖头慢慢被揭开,先是下巴,再是唇鼻,最后是那一双熟悉的眼睛,这是他今日娶的妻子。江容远明了,即使再怎么否认,他与林桓宇之间那超乎友谊的关系已经缔结。
  喜婆为两人呈上合卺酒,两个酒杯上系着红线,一人各执一只,手臂相交,同饮而尽。在两人面贴面的那一瞬,江容远突然轻声道:“百年之后被后人记得的,不会是江林氏。”林桓宇饮酒的动作一顿,呼吸可闻的距离让他清楚地看到江容远眼眸中认真的神色,他听到他说:“会是林桓宇。”
  说罢江容远一抬手,杯中酒一饮而尽,徒留林桓宇再次被搅乱了心湖。有些事他已经决定深埋心底,埋得越深越是靠着心。他垂眸,将酸涩酿进酒中,一口闷掉。抬起头时两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又是同样的闪闪发光。
  等所有的仪式都结束,时辰已经不早了。屋子里人群带来的喜庆渐渐散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空气里凝结出两分拘谨尴尬。他们或许应该坐在围炉边就着月光喝酒,而不是在龙凤烛的烛光里欲言又止。
  烛光刺着眼睛,林桓宇起身去将龙凤烛熄了。屋子里瞬间昏暗不少,却也适合此时两人的氛围。有的话说过太多遍,无需再重复,江容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还怀着身子,早些休息吧,别太累着了。”
  “殿下要回去了吗?”林桓宇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问完又后悔不已,殿下与他的关系早已讲清,自己如今怎么这般拖泥带水,不复从前的果决。
  谁知江容远摇摇头,道:“我今天睡在这里。”说着便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来,铺在床边的卧榻上,“今天毕竟是你我的大喜之日,若是在洞房花烛夜弃你而去,对你名声有损。”他抬头冲着林桓宇一笑,拍拍铺好的被子,“你放心,我睡在榻上,不会叨扰到你。”
  “好。”说不上悲喜,林桓宇默默地熄灭了剩余的灯盏。躺在床上,闭着眼,任思绪顺着倾入室内的月光蔓延,却突然听得江容远开口。
  “桓宇……”借着黑暗,江容远才好意思开口,“我毕竟是你的天乾,如果你有需要,我不会置之不理的。”他说得有些磕巴,“不是说我要占你的便宜,非要和你行那周公之礼……只是有些事情是自然天性,我、我会负起一个天乾的责任的。”
  没有听到林桓宇的回答,江容远坐直了身体,急切地解释:“我绝不是好色之徒,只是、只是……”脸快烧起来,但他还是要说完,“就像我之前保证的那样,以后你可以自由进出太子府,可以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绝不会拘着你。我们虽行了礼,没有你同意我绝不会碰你,你若有需求,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把我当作死物看待。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地坤的发情期强忍着对身体不好,你不要……”
  江容远听见屋子的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又接了一声叹息:“臣知道了。”他不知道林桓宇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有心多说但又显得自己急色,想了想还是躺回了榻上,摁着心思,闭上了眼睛。
  那头林桓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或许是怀孕的身体太过敏感,一片安静中他仿佛能闻到江容远信息素的味道,那股子檀木香气中混杂一丝砚墨味,那是他的信息素。他不由得回想起和江容远不分彼此、抵死交缠的时候,身上一片滚烫,心也躁动不已。
  月光如水,他望向窗前的那张榻,榻上的人似已睡熟,一句古语突然就浮现在脑海,他摁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念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原来这句话是这般滋味。
  暗藏的心事都被酿成酒,只一人独酌,藏得越深越深醇厚,品起来入口凛冽,回味却是绵香。林桓宇仿佛真在品一壶酒,不觉之中竟喝得浑身燥热、满脸通红、一副醺醺然的模样。
  江容远本就未曾睡着,窗户缝里透进一丝丝寒气,但他仍觉得今日的屋内分外闷热,像是有人在他心里生了一把火,还不住地在扇着风。他闭着眼躺了一会,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甚至额头上闷出不少汗来,最可耻的是胯下的那处竟开始昂首。实在忍受不了,江容远猛地坐起,却在坐起时一惊,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满盈着信息素的味道。江容远惊疑地脱口问道:“桓宇,你发情了?”
  他这一问把林桓宇从不受控的胡思乱想中惊醒,他同样地惊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他的手心一片滚烫,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四散。可是这不应该,他有孕在身,是不会有发情期的。
  “不对。”江容远冷静地起身点燃了蜡烛。这一两步的距离他走得都有些艰难,屋子那头传来的致命吸引力让他口干舌燥,每一秒都在挑战着他的意志力。
  烛光照亮一室的黑暗,江容远举着烛台看向林桓宇,林桓宇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和他远远地保持着距离。他明明只是坐着,江容远却恍惚觉得他正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胳膊,求自己去拥抱他。
  江容远吞了口口水,压制着自己血脉中的欢呼沸腾,艰涩地问:“你还好吗?”
  林桓宇说话带着轻喘,抱着被子的手抱得更紧,好一会才点点头:“还行。这情热来得不正常,殿下……小心些……”
  人的情感和生理本能有的时候是分开的,明明没有非分之想,可是林桓宇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的信息素就猛地又汹涌了起来,阳物更是把裤子鼓鼓囊囊地顶出了一块。江容远站在桌子后,藏住了自己不争气的小兄弟,欲盖弥彰地说道:“我让人去喊太医,你坚持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怎么了?”身后的蜜穴痒得难耐,痒得直想让人抛去所有羞耻、脱下裤子、撅起屁股、求自己的天乾拿棍子去捅一捅。但林桓宇面子上还是一派清冷,除了眼角的那抹红,再多的都被他咬牙吞了下去。
  “这龙凤烛有股甜味……”江容远举着烛台凑近细细闻了闻,的确有一股不算浓烈的甜味。但香薰蜡烛并不稀有,为求实,江容远又猛吸一口,谁料这一大口入鼻仿佛在他火热的血里浇上了一捧油,差点把他烧个欲火焚身。
  江容远咬着牙才摁住喷张的血脉,把蜡烛再度吹熄了,粗喘着说:“这蜡烛有问题!里面加了燃情的成分……”
  林桓宇一怔,但很快就记起来:“以前街坊有人成亲时我听过这么一嘴,说天乾和地坤洞房花烛夜里都会点这种加了助情香的龙凤烛。地坤的生殖腔只会在发情的时候打开,点了这种蜡烛便能催使地坤发情,从而能够达成标记……”他侧首正好与江容远略显尴尬的目光对上,他们都是第一次成亲,谁也没料到还有这种规矩。
  在这暧昧火热的氛围里江容远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借着月光他看到林桓宇起身向他走来。他赤着脚,脸上透着潮红,一身情动的信息素让江容远想要靠近又想逃离。林桓宇喘了一口气,手有些颤抖地摁在江容远的胸膛,低声问道:“殿下之前说的话算数吗?”
  他的这话像是一桶冷水将江容远凉了个彻底,浇去了心里所有的杂念,林桓宇是一个向他求助的人,是他应尽帮助的责任。“算数的。”他用手遮住林桓宇的眼,“交给我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江容远心里忐忑不已。他记忆中的经验只有靠本能驱使的那一次发情期,毫无借鉴价值。天乾在情事方面,总归是要挣点面子的,江容远不敢犹豫太久,只能踟蹰着先行宽衣。
  江容远刚想拉下林桓宇的衣领,却被他摁住。“不必脱衣服了……”林桓宇说着便背过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撩开了自己的衣服,“直接来吧……”
  肉眼可见,林桓宇的亵裤上突兀地湿了一大块,黏吸在那个若隐若现的小口上。江容远暗吸了两口气,不甚确定地问:“不去床上吗?”
  “嗯……”林桓宇的呼吸已是火热,手有些失力,身子半趴在了桌子上,这让他的屁股更加高翘而起、直将那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布、湿淋淋的小穴直凑到江容远眼前。林桓宇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只能轻微地扭动着臀部,而没有直接扯开江容远的裤子,把那硬棒直接插到自己的穴里。他不住地喘气、带着些哀求,“殿下……我有些受不住了……”
  林桓宇不知道此刻是他怎样诱惑的动作,只知道自己小穴里的水意就和他此刻的信息素一样如堤坝溃散,肆涌而来。
  食髓知味的地坤是很难再一个人度过发情期的。
  见他这么难受,江容远也有些急了,再不敢想太多,急匆匆地褪下自己的裤子,自己那肿胀不已的阳物砰地弹跳出来打在林桓宇的臀肉上。这是江容远第一次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肉棒与另一个人肌肤相亲,滚烫碰着滚烫,新奇微妙又刺激无比的感觉让他一个激灵,差点丢了洋相。
  肉棒蹭过小穴,引得林桓宇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眼睛红红地看向江容远,似是委屈又难受,江容远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上自己的肉棒去戳那些湿透了的小穴,不住安慰道:“别急,别急,这就帮你……”
  但他委实没啥经验,那小穴龟头对着穴口戳了好几次都滑开了。那穴口湿滑无比,又小巧娇嫩,江容远不敢莽撞,怕硬戳把那小口给戳坏了。林桓宇哪经得起这样的捉弄,每一次龟头从他的泉眼处划过,就像是隔靴搔痒,越骚越痒,像万千只蚂蚁咬食着他的血肉。
  听说古时有一种专门拷问地坤的酷刑,便是诱他发情、然后让他看到却吃不到。今日林桓宇算是见识到了。他又想起自己的师父,师父寡居多年,那些个无依无靠的发情期里都是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硬撑着过去的。相比起师父,自己可谓是意志薄弱。林桓宇暗笑自己一声,探手到身后,自己拉开了那个羞答答的穴口,直白地邀请着:“殿下……容远……快来,嗯……”他话音刚落,期盼已久的硬物便横冲直撞地顶进来,顶得他闷哼一声,身前翘起的肉棒抖了两抖,淌出来白液来。
  江容远咬着牙将喷薄而出的射意给硬生生憋回去了,他没有想到进入一个人的体内是如此舒爽的事情。肉棒泡在高热的泉水里,四面八方地软肉以绝对的热情吮吸着柱身,像饿了很久的人啃食着到手的食物,江容远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那张咽着口水的小穴给吸出来了。
  “桓宇,你还好吗?疼吗?”江容远强定心神,摁下大开大合的冲动,依然惦记着林桓宇的感受。
  林桓宇一眼瞥过来,摸上两人的交合处,手指顺势握住江容远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肉棒。肉棒的火热烫得他低吟一声,身体里异物感更强烈、得不到满足的空虚感也更强了:“不要、不要再考验我了……”他将屁股翘得更高,手握着那一小截肉棒直往里面送,想要戳得再深、再深、再深,最好直戳到自己的骚点,止了这流不住的水。
  江容远咬咬牙,捏着他的腰,一挺腰直将自己操到最深处去了。“啊……”林桓宇放声呻吟起来,配合着江容远的动作自觉地收缩挺腰:“就这样,嗯……再深点,殿下……”如愿以偿的他彻底将自己陷入了发情的旋涡,化身为一个只知道追求快感的野兽。
  没动两下,江容远便是大汗淋漓。他泡在地坤发情信息素的蜜缸里,而他的地坤如饥似渴地哭叫着“再深点、再深点”,他一边不停操干,听着自己肉棒进出肉穴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一边还要护着林桓宇的肚子,满头大汗地和他解释“不能再深了,要伤到宝宝的”。
  这要是别的天乾,怕是早就色令智昏,在信息素的熏陶里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发泄兽欲了。但江容远还记得自己只是帮忙,不敢逾矩半步。规规矩矩地摸索着操穴要领,捡着林桓宇最舒服的地方反复操干,重力两下再小力地擦着他的骚点磨上两下,操得林桓宇前后两处淫水精液一齐喷出来,整个人哆嗦了一阵彻底瘫软在桌子上。
  深埋在肉穴里的江容远,感受肉穴猛一阵绞紧,一股热流从肉穴深处喷涌而出,直冲着他的龟头,引得他也是不住战栗。汗珠子从他的额头上滚落,江容远喘息得越来越重,他胯下的快感已经绷到了极致,再被高潮时那么一绞紧……江容远看他失神的模样,心想这应该算是得到宽解了吗?这么想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肉穴里退了出来,龟头刚一拔出,白色的精液就瞬间喷出,白花花的一片弄脏了林桓宇的背脊和屁股。看着他的白液顺着林桓宇的腰背流下的模样,江容远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红。
  不论是真发情还是假发情,地坤的发情期总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这次之后两人又做了两叁轮,从桌子旁做到了窗前的榻上,躺着、坐着、趴着,弄脏了榻上的一床被子后,又直接扶着墙继续了一轮。
  “进来,到最里面……”明明都已经双眼迷离、肉穴也泛着红肿,林桓宇撑在墙上,还是摇着屁股不住地求欢,不住地要求江容远撞进生殖腔里去。
  “不行不行,生殖腔里有宝宝呢……”江容远吓得连忙拒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明明已经很用力也没有停歇地在操干了,但身下发情的地坤还是得不到满足。被拒绝了进入生殖腔的地坤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似崩溃的状态,像是一个欲望的无底洞,他自己也深陷其中。
  就在江容远想着是不是喊太医来比较好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乍现,想到被他忽略掉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拨开林桓宇披在脑后的长发,露出了刻印在勃颈处的标记。江容远轻柔地摩挲着,每一被抚摸,林桓宇就低咽一声,身下就越发地敏感,甚至咬着肉棒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桓宇,我要再咬一下你的腺体了,不然……”江容远加快了身下的速度,他知道怀着身子的他其实早已承受不住再多的快感,“不然你的发情期结束不了……”
  “呃……”林桓宇十指都快嵌进墙里面去了,激烈的快感让他很难找到自己的声音,出口都是高高低低的呻吟。小穴里又被猛地撞上骚点,淫水再次喷了出来,林桓宇软着声音、拖着哭腔,“咬我……”
  “好。”江容远用了狠,再肉穴里又猛抽两下,在拔出来射精的一瞬间低头咬上了林桓宇的腺体,将自己的信息素慢慢地填充了进去。脖子后的刺痛让林桓宇眼角落下泪来,他的肉棒跳了两下,又挤了一波精液抖动着射了出来。
  融入血液的天乾的信息素总算缓解了地坤发情的迹象,林桓宇虚脱地滑倒在地上。江容远扶住他,叫了热水,带他一起沐浴了一番,末了又将他抱到床上去躺好。
  这一番折腾完,天已经快要亮了。林桓宇撑着一身的疲惫,在江容远将要转身的时候唤住了他:“殿下,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江容远脚下一顿,回头笑着答道:“那当然。”
  这般纵情的日子算是罕有,江容远毕竟是太子,又正值岁末,手上有忙不完的事情,洞房之后一连两日都没能好好和林桓宇说个话,但他还记得叁日归宁的事情。归宁对于林桓宇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越是如此,江容远越是觉得不能轻易敷衍,特意告了半天假,套了车,带着林桓宇出了府。
  马车的目的地依旧是太学的通古阁。江容远带着林桓宇在太学院里穿行,一直到了通古阁门口,才略有神秘地对他说:“我带你认识一个人。”说罢他径直推开通古阁的门,穿过层层书架一直向里,在角落里看见一个伏案的老者。
  这老者衣着朴素,头发花白,背脊微屈,低首伏案,全神贯注于手边的书卷。于朴质中也能读出这老者的不俗,林桓宇不由肃然。
  “老师。”江容远很是恭敬。那老人回首,不禁讶然,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江容远把他扶起,对林桓宇介绍道:“桓宇,这位是我的老师崔远道崔先生。”那老人忙忙摆手:“殿下折煞老朽了。”
  “有言道‘一字之师’,崔先生于我又岂止是一字之恩?”江容远扶着崔先生坐下来,又示意林桓宇一同坐下。林桓宇默默打量着二人,他发现在这位崔先生面前江容远恭敬却又自在,似乎没有什么负担。
  崔先生与江容远极为熟稔,没有太过推脱,便和他一同坐下,看向林桓宇问道:“不知这位小友是?”
  江容远笑道:“不知崔先生可曾听闻木亘君的名号?这位便是木亘君林桓宇。”
  “啊,竟是木亘君。”崔先生目光都亮了,复又站起来,将林桓宇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称赞不已,“不知木亘君竟是如此年轻有为,真是妙哉,妙哉!”
  “崔先生过奖。”林桓宇乍一听江容远对自己的介绍猛地一愣,回过神来忙起身还礼。他不曾想竟有一天能够被他人当面介绍“这是木亘君”。
  崔先生越看越对林桓宇赞赏有加:“当初小友的那一篇《东郊夜游记》真是才惊四座,身处江湖心忧庙堂,此等胸襟和情怀让人佩服。”
  “桓宇愧不敢当。”林桓宇谦逊道,不免又说起自己的一些所见所感。他出身贫寒,许多所感都来自身边亲历之事,这些上层达官显贵难有体会。但和江容远一样,这位崔先生对他所说的大多持赞许认同之意,同时还为他点拨了不少思路,几句话下来林桓宇受益匪浅,对这位崔先生越发地尊敬。
  “不知现在林小友在何处任职?”崔先生笑呵呵地询问道,“林小友他日必是国之栋梁。”
  江容远替他作了答:“老师,我此番正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崔先生不解。
  江容远行了一礼,说道:“我想让木亘君且先在老师手下做事,他初来乍到,希望由老师帮衬着些。”
  “什么?”崔先生更疑惑了,“以林小友之才在我这通古阁岂不是屈就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废就废了,林小友尚且年轻,殿下怎能如此安排?”
  “这是我想拜托老师的第二件事。”江容远又行一礼,“老师是常人,可能察觉不到,木亘君、桓宇他是一个地坤,而且已经怀孕了。”
  “什么?”崔先生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地再次将林桓宇细细打量,林桓宇也默默颔首认可了这个说法。
  “桓宇其实是我的内人,前两日我已经迎他过门了。但他此等才华屈居于内院太过可惜,所以我就想试试,能不能为他拓开一片可以施展抱负的天地,也为以后千万地坤探一条路。”崔先生之于江容远是真正亲近的长辈,没有面对父皇母后的惶恐,他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太学清净,既能读书学习,又能接触到朝中的一些人脉,还有老师这个学官护着,我想来想去,从老师这里开始最为合适。”
  崔先生张着嘴,久久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摇摇头长叹道:“殿下啊殿下。”江容远心一紧,却又听到崔先生低低地笑了起来:“殿下啊殿下,你可真是……”后半句崔先生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又摇了摇头却是笑着应下了:“老臣知道了,定不负殿下所托。”
  “多谢老师。”江容远和林桓宇一道向着崔先生深深鞠了一礼,崔先生摆摆手:“也算是我和林小友投缘,林小友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江容远问:“是老师那个故人吗?”
  “对。”崔先生点点头,“他家里行镖的,虽是个地坤,却比街上的任何一个天乾都能打,辣得很。”
  这个故事听着有些熟悉,林桓宇心念一动:“不知崔先生的这位故人姓什么?”
  崔先生愣了愣,还是答道:“他姓陈,陈氏镖局当年在汉阳一片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可惜突逢变故,一朝之间就散了。我那时已经离开汉阳,闻讯还特意回去寻过,但他人已经不知去向。”
  “怎么了?”江容远看着突然沉默的林桓宇。林桓宇抬起头:“家师也姓陈,家里镖局散了之后便流落江湖,后来便收留了我。”
  “他可叫、可叫……”崔先生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堂了起来。
  “陈春景。”一老一少的声音不谋而合。“他、他……”崔先生还未曾激动地再问,就听林桓宇说道:“家师早些年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崔先生踉跄一步,扶着桌子,似喜又悲,最后扯出一个寞落的笑容,“我早该释怀的。他与我是街坊,小时候我总是打不过他,他笑我是书呆子没用得很,我就想着我要读出点名堂来给他看看,于是便离开了汉阳。后来听到陈家出事的消息,赶回去时陈家已经是人去楼空,再也找不到他了。可叹我呀,倥偬几十年,书也没读出头,人也没寻见……”
  “罢罢罢……”崔先生在案前复又坐下,执起一卷书,手却不住地颤抖,怎么也拿不稳。无奈只能将书扣在桌上,任由一滴泪落下将书页晕染开去。
  江容远和林桓宇没有多打扰,默默地离开了太学。坐在马车上,江容远和他解释了两句:“我小时候在通古阁看书时偶然认识了崔先生,他那时并不知道我是太子,耐心认真地教导我,为我答疑解惑,我很是感激他。崔先生学识渊博,但因为是常人,总比不得天乾得器重,错失了不少机遇,几十年过去郁郁不得志,还是个太学的学官。”
  “我认识崔先生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了,一直未曾成亲。我只知他在找一个人,不知此人竟是你的师父。”
  林桓宇靠在车壁上,沉默了片刻,说:“可是师父在离开汉阳前便已经成过亲了,他和我说过他的天乾,却从未和我提起过崔先生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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