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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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吓死我了。”夏樵气若游丝,“你站着干嘛?”
  “来看看。”闻时说,“你听到声音了没?”
  夏樵疯狂点头,窜到他哥背后,紧紧揪住他的衣服,指着房内的那张床说:“听到了,就在我床底下!”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么?”闻时转过头来问了夏樵一句。
  也许是月色太灰,照得他本就很白的脸毫无血色,甚至也毫无生气,看得夏樵莫名有点害怕。
  “什、什么东西?”夏樵哆哆嗦嗦地问。
  闻时漆黑漂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我的头啊……”
  说完,他歪了一下脑袋,脖子和身体直接分离开来,咕噜噜掉了下来。
  夏樵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接,接完便是一声尖叫。
  闻时就是在鬼哭狼嚎的叫声中睁开眼的,但他睁眼之后,那个声音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梦里的错觉。
  他这里的床底倒是没有什么声音,但床边却多了一个人……
  野村很静,月色朦胧,偶尔有鸟在深夜乍然惊起,扑扇两下翅膀又落回树荫里。
  谢问就在浓重的夜色下垂手站在床边,看着他,眼里的东西模糊不清。
  闻时心头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被这个场景迷惑了,但他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手指间已经缠上了傀线。
  假的。他在心里说。
  接着便翻身而起,与谢问相对而立。
  这块地方空间不大,他们几乎近在咫尺。
  闻时十指间绷着细长的线,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随时要出手,但又迟迟没动。
  “为什么对我放傀线?”谢问说。
  对着虚幻的存在,闻时没必要应答什么。但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一句:“对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放傀线放什么。”
  他嗓音很冷,绷得很紧,满身都是防御姿态。
  谢问笑了一下。
  闻时紧紧皱起了眉,傀线在他手指间无形地往外释放压力,几乎平地就缴起了狂风。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吗?”谢问说。
  闻时没出声。
  风越来越肆虐,紧闭的门窗咯咯作响,房里的东西倒了一地,四处都是狼藉,但那个谢问却并没有被风撕裂打散,也没有显出什么原型。
  好像闻时所有外放的锋芒都对他不起作用。
  他只是在风涡里站着,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闻时。
  良久之后,他伸出手指,一一拨过闻时的傀线。每拨一下,闻时肩颈的那条线便绷得更紧一些。
  然后他握住闻时的手腕,抬高几分。而他微微低着头,傀线几乎擦着他的唇边过去。
  闻时眸光颤了一下,捏紧了手指,听到他说:我觉得你知道。”
  第64章 大沐
  他当然知道……
  无非是痴妄投照于现实, 心魔而已。
  闻时朝后让了一下,手腕从对方的抓握中抽出来。
  这不是十九、二十岁那些不受控的梦境,越是压抑越是带着几分迷乱的荒唐。他现在其实是清醒的, 清醒地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的傀线只要带上全然的攻击性, 就能把面前这片虚幻缴碎殆尽, 但他还是会有一瞬间的迟疑。
  正是这份迟疑,让咫尺间的谢问身处于傀线带起的狂风中,却丝毫不受伤害。
  看,不论真假, 在这个人面前,他第一时间撑起来的, 永远都是虚架子。
  ……
  闻时索性闭上眼睛, 手指后撤几分。
  落在傀线和颈侧的呼吸不再那样清晰,谢问的存在感也不再那样强烈。终于开始变得虚化,好像所有东西都在慢慢褪淡远离。
  他再一次缠紧了傀线, 而后十指一绷。
  风声陡然剧烈,发出了尖利的哨音,无数看不见的寒芒利刃从风里横削而过。
  他依然闭着眼,但能感觉到周围的那些正在消失。他抬脚朝前走,没再受到任何人的遮挡, 只有丝丝缕缕的痕迹从他身边扫过,就像晨间的湿雾……
  果然都是假的。
  隔壁夏樵的动静终于传了过来, 哭天抢地。
  闻时扯理着傀线睁开眼,伸过去开门的手却触到一片温热。那是另一个人的腰肌, 在被误碰的瞬间绷紧, 隔着衬衫布料透出体温来。
  闻时抬起眼,看到了刚刚幻境里的人。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他怔在原地,差点没弄清自己究竟有没有从心魔里走出来。
  谢问就站在门边。他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手指上,眉眼微垂,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出神。
  直到隔壁又有碰撞的动静,他们才乍然回神。
  这次是真的。
  闻时倏然收回手。雪白的傀线缠在他指间,长长短短地垂着。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其实想问“你怎么在这”,但出口却变成了这样。
  他很轻地蹙了一下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幻境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这才看向谢问。
  而谢问也正从那处收回目光。
  他视线扫过闻时脖颈的时候停了片刻,又偏开:“刚刚。”
  “我听到这边有点动静。”他指了指这边和夏樵房间,因为太过自然,让人一时间难以分清他刚刚的视线偏移,究竟是下意识的避让,还是只是看向那个方向。
  “我去看看。”闻时侧身从房里出来,大步朝夏樵的房间走。
  老式的廊灯被谢问打开了,照得玻璃窗一片反光。闻时的身影就清晰地映在里面。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素白冷静,唇线平直,显出几分冷淡来。但受幻境里傀线的牵连,他脖颈的血色还未褪尽,在肤色的反衬下,是一片浅淡的红。
  ***
  夏樵乍一看到他哥,比看到鬼的反应还大,连滚带爬,直到背后抵到走廊的墙,退无可退才哭着说:“哥,你行行好别吓唬我了,我尿急,真的。”
  “……”
  闻时半蹲下来,无语地看着那坨颤抖的虾米,在犹豫是打醒比较快,还是泼水更有效。
  “你哥怎么吓唬你了,说给我听听?”谢问也走了过来,弯腰问道。
  夏樵看到谢问,又听到这句话,终于犹犹豫豫地放下手臂。
  这个二百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闻时一下。还想戳谢问,但半途怂了,收回手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拧了一下。
  他“嘶”了一声,这才问道:“你们是真的?”
  “不然?”闻时说。
  “哎呦我的妈啊。”夏樵张嘴就开始哭娘,“终于是真的了,吓死我了,哥,你吓死我了!”
  “你看到什么了?”闻时拧着眉问。
  “我看到你头掉了,我还捧住了,全是血。”夏樵呜呜咽咽地说:“还看到一片沼泽,你二话不说就往里跳,然后又一身血往我这爬。还看到我的床变成了棺材,有人在里面咚咚地拍,然后床板一掀,你从里面坐了起来。”
  闻时:“……”
  他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就是他哥“死去活来”的n种方式,听得他哥面无表情,嗖嗖放冷气。
  “你平时究竟在想什么东西?”闻时问道。
  夏樵委委屈屈地说:“我没想,我也就做做噩梦。”
  “所以这是什么啊?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夏樵问。
  闻时:“心魔。”
  夏樵更惶恐了,连忙摆手说:“可是我从来都不希望你出事啊。”
  闻时顿了一下说:“不是那个意思。”
  倒是谢问淡声解释道:“心魔很多,有可能是你内心深处最放不下的事、最怕的事,或者想要又要不到的。”
  他静了片刻,又补充道:“贪嗔痴欲,都有。”
  夏樵琢磨了一下:“那不是跟笼挺像的么?”
  谢问说:“有点吧,本源差不多。”
  夏樵满身冷汗,还是有些后怕。他拎着衣服抖了抖风,说:“噢,那我可能是怕我哥入笼出笼的有危险……但是,怎么好好的睡一觉就见到心魔了?心魔那么容易见的吗?”
  “不太容易。”谢问说。
  尤其夏樵还是傀,那就更不容易。
  “会不会是那盘饺子和汤的作用?”夏樵说。
  “有可能。”谢问没有否定,但又说道:“也可能是这个笼本身有点问题。”
  几句话聊下来,夏樵已经好多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关切地问道:“那你们呢?刚刚也碰到心魔了吗?”
  这话一出,走廊又是一片安静。
  闻时站起身,垂着的手指把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他在某位心魔眼皮子底下矢口否认道:“没有。”
  夏樵“噢”了一声,嘟囔道:“还是我太菜鸡了。”
  好在老毛姗姗来迟,却给了他几分安慰。
  夏樵问:“老毛叔,你刚刚见到心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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