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道出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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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有人提了晚膳进殿,沈安本不想过去服侍,无奈公公早早就来候着了,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忤逆圣上的意思。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精致小巧的面容,忽然就有了想出宫的冲动。今日他那番殷勤的话语,无非就是想让她侍寝,怕是能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了。
  随公公进入殿内,就见皇帝端坐于凳上,漆黑的瞳仁于灯光中尤显水亮,她刚触及那灼热的目光,便赶忙低头站到柱子旁。
  “过来,替朕布膳。”他视线在她身上绕了饶,旋即幽幽开口。
  此刻的沈安心里虽是惴惴不安,却又不得不走上前去,待走到了桌旁,才轻轻执起银箸夹菜。
  “朕与你说的话可还记得?”皇帝半吊着眼帘,欣然接受她夹过来的一块儿肘子。
  听闻此话,她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额上不觉冒出了层层薄汗,“皇上,沈安自知身份卑微,不配伺候皇上,还请……”下半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径直打断。
  “你在推脱?朕说你配你便是有资格的,为何你还迟迟不肯答应?”他骤然抓住她的手臂,银箸落于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沈安退了半步,用力将手抽了出来,脸上难掩惊恐神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更不是时候,她于心中补了一句,若不是看在他还算君子的份儿上,自己早跟卫瑾瑜跑了,哪里还会呆在这宫中!
  可他现在的举动似乎有些越轨,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自觉失态的皇帝抬手捂嘴,轻咳两下以掩尴尬,看她的反应,倒像是自己操之过急了?罢了,用膳后再提也行。
  其后气氛颇为诡异,沈安一动不动站在旁边,恨不得化身为那殿柱,无生命无思想无感情,亦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垂丧着头之际,她蓦然瞥见公公在幸灾乐祸笑着,时不时递过来一两个嘲讽的眼神,似在说着“你这不识好歹的丫头快应了陛下”云云。
  这些个老东西眼光毒得很,跟在皇帝身边久了,自然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约莫过了半晌,座上的人终于撂了碗筷,她本以为可以离开了,却不料想又被唤去给他递漱口的茶水。
  沈安不敢怠慢,只得迈着碎步端起白瓷杯。
  “这是什么茶?”接过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盏,他慢悠悠问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今日的她身着一袭海棠红的粗布短衫,下身则为同色的襦裙,月牙白的腰带将那盈盈腰肢束得紧紧的,越发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于此方向望去,她灵动的双眸波光潋滟,秀挺之鼻微微泛红,桃儿似的唇则紧闭着。
  看得他一时怔在凳上,手中的茶也忘了喝。
  “回皇上,此为庐山云雾。”沈安轻启朱唇,不解抬头,遂撞上了皇帝那极为认真的目光。
  一时之间空气似凝滞了般,她慌张低下头,静静盯着自己的脚尖。
  皇帝则放下手中的茶,复又开口:“朕欲封你为妃,如何?”边说边捏着袖下的拳,任指甲刺着掌心的软肉。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将这种话道了出来,心里除有莫名的紧张外,还有期盼。
  “皇上,万万不可啊,”沈安当即吓得大惊失色,捏着袖子的手不禁猛然一抖,“奴婢不是做主子的命,请皇上三思!”
  语毕,双手频频于胸前摆动,急得脸红彤彤的。
  多少女子拼尽全力想博得圣上的爱,削尖脑袋想成为后宫的主儿,为的就是能掌握些权利,而她却回回拒绝皇帝的心意,这要让那些没宠的人知道了,还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连着几次向她示好,她竟一次又一次拒绝,难不成是为了那个摄政王之子?
  “说吧,为何不答应!”皇帝紧抿着唇,两道浓眉狠狠拧起,手则捏在了她瘦削的下巴上。
  沈安被人这么捏着,心中委屈得很,“回皇上,民女有自己的苦衷,还请皇上能理解。”回答的声儿都是颤抖的。
  碍于面前这人贵为天子,定是不欢喜被拿来与别人比较的,她索性未将不愿意的原因给说出来,要是她知道自己非卫瑾瑜不嫁,定会勃然大怒。
  然而事实却是,皇帝已经怒了。
  “难道你还瞧不上朕了?”面前的人按住她的双肩,眼中的柔情早已被熊熊燃起的怒火给取缔。
  心里清明的人都听得出来,这话明显是在折煞人。沈安纠结万分,第一次觉得有口难言是什么感觉。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呐呐答道,手指又绞上了襦裙。
  皇帝冷哼几声,狭长的眸中尽是不可思议,良久,才怒吼道:“不是这个意思为何迟迟不答应,是不是还对卫瑾瑜念念不忘?”
  沈安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不轻,而后猛地跪于地面上,垂头垂首不知所措。旁侧的太监见皇上动怒,俱都纷纷跪下,投了个抱怨的眼神过来。
  以往都是女人追着圣上求爱的,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皇帝对哪个女子这般真情流露,做奴才的还真就想不明白了,这沈姑娘到底有什么资本,惹得皇帝如此垂怜。
  此刻的她急得满头大汗,自是没心思理会那些个阉人的反应了。
  “怎么,不敢承认了?”皇帝摔了手边的茶盏,脸上的表情更为可怖,只转眼一瞬,便扬起巴掌,欲往跪着的人面上扇去。
  沈安扬起下巴,惊如玉兔般瑟瑟发抖,“请皇上恕罪,奴婢不想承认什么,只知道家仇未报,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把人生大事先给了了。”说完便磕了几个响头。
  听她言辞恳切,皇帝面色无方才那般红,看起来怒意是消退了不少。
  趁着他冷静的时候,沈安复又开口:“还望皇上能理解奴婢的难处,莫要再提立妃一事,既折煞奴婢不说,还损了圣上的威严。”
  良久,他才将手伸到她面前,声音沙哑道:“起来罢。”
  依旧是低垂着眉眼,沈安将手搭了上去,似像个做了错事的孩童般静静站着,收起了眼角的濡湿。
  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有过,她并不惊慌,只是委屈得厉害,当下卫瑾瑜不在身边,心中难免会害怕,眼前身材遒劲的男子乃九五至尊,自己倘若真想抵抗,一丁点胜的可能性都无,如此,她才以家仇未报作为挡箭牌。
  但凡心里有数的人都知道,家为大。皇帝自然也知道,她性子刚,又不肯任人摆布,就凭这点,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不妨与朕说说,你的家仇,如何?”他挺直着脊背,目光直落于她略微上挑的眼尾,那双眸曾灵动富有生气,现下却填满水雾,纵是心肠再硬之人,也难免会动恻隐之心。
  毫无疑问,他便是如此。
  屏退了殿内的下人,皇帝命她坐着说。沈安有一瞬的恍惚,仰头望着态度转变的他,不禁心生喜悦,方才的紧张感俱无,只余下感激。
  “回皇上,民女乃……”沈安平静的将自己身世道出口,至转折处时依旧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好似在道着别人的故事。
  只有自己知道,这其中的牵扯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但她也只能尽力将事情叙述得真实些。
  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能来到这既是缘分,亦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这么说,你一家人皆是为人所害?”皇帝不可置信看着她,没想到这小小女子身上竟有背负着血海深仇。
  震惊的同时,他心底是愈发疼惜她了。
  沈安将事情叙述完毕后,轻轻点头以作回应,“民女家人蒙冤而死,还望皇上莫要将民女禁在这后宫里。”说完,她欲再跪地叩头。
  皇帝见状,赶忙出手阻止,眼神里满是关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封妃一事暂且不提。
  殿内只余星点烛光闪耀,沈安目光逡巡,终究还是执起架上的两盏灯,略带乞求的朝他道:“奴婢不留在在您身边,还请皇上治罪。”
  话音刚落下,手中的灯已落在长长的帷幔上,火苗就着吹来的风渐渐往高处蹿,沈安歉疚万分,张口欲高声叫喊。
  “你疯了!”皇帝捂紧她的嘴,又将桌上茶壶用力摔于那燃起的火光上,眼瞧着火被熄灭了,才松开她的嘴。
  沈安大口喘着粗气儿,气息不稳的瘫倒在地,“请皇上治民女的罪,将民女送出宫去,以示天威。”
  似用尽了全力一般,她刚说完便拍了拍胸口,如此一来他应该就能将自己给赶走了罢,只要能不在他跟前侍候着,去哪儿都可以。
  “你就这么想让朕治你的罪?”他大力拂起袖子,胸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烧,这女子怎就这样顽固,就不怕这会惊动外边儿守着的人?
  果然,门外传来急急的叩门声,“皇上,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公公高声问道。
  他目光幽深的望着地上的人,遂故作镇静答了一句,“没事,不得朕的命令先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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