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复仇勇者.兽人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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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不到食物耶……」
  「嗯,都找了这么久了,居然连一点点也没有……」
  在欧洛尔雷亚王国北方,与邻国吉利加尔帝国接壤的国境附近,有一座破落的小村庄。
  那一年,十五岁的少女与同年纪的儿时玩伴露夏,在积雪的森林中探索。
  这个区域换季时温差变化极大,平时收获量颇丰,但大约每隔十年就会发生作物歉收的情形,陷入收成量锐减的困境。这时,村民就得赶在真正转为严冬之前进入森林采集,储备冬天所需的粮食。
  那一年,正好又是歉收之年,然而寒冬又来得比往年更早,在村民还来不及储备足够的粮食前,森林就已经被大雪封闭了。村里的男人多半为了获取更多的食物远行狩猎,大人对孩子的监视不如以往严密,于是两个人便偷偷地,前往禁止孩子们在冬季进入的森林。
  「米娜莉丝,对不起,还让妳陪我来。都是因为我答应要让凯利尔在他的生日那天吃得饱饱的……」
  「别这么说,没关系。而且本来就是我提议要来森林的。我也跟露夏一样,希望能帮凯利尔好好庆祝呀。」
  露夏摇晃着微鬈的及肩金发,原本就娇小的身体,因为内疚而缩得更小了,少女见状,连忙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意。
  两名少女为了让另一名不在此处的少年玩伴在生日时能吃到美味的食物,便瞒着大人进到这座森林。然而,遭到大雪覆蓋的森林不若平时生机盎然,就算树上长著树叶也结不了果,地面在大雪的掩埋下没有任何野菜的踪迹,她们始终找不到可以当作食物的东西。
  尽管如此,少女们还是睁大着眼睛,持续在森林里探索,寻找一种会结出美味果实的树木,她们曾在村里听说过,这种果实只有在严寒时期才会结成。
  她们发出沙沙声响,在雪地里不断前进。回过神来,周遭已经不是平时的森林景观,她们甚至来到了被大人交代绝对不可以涉足的森林深处。
  「呐,米娜莉丝,我们是不是该回头了?」
  「嗯,说得也是。虽然没找到果实很可惜,不过差不多该回去了。」
  听到露夏不安地问道,少女不禁松了一口气,因为连她也开始有些害怕。从方才开始,森林的外观和平常所见并无二致,气氛却已截然一变。
  比起普通的女孩露夏,隐藏兽人之力的少女感官更加敏锐,因此她确实地感知了周遭的变化。
  她们仿佛误闯另一座森林,异样空气不断搔动着肌肤,让她感到浑身不对劲。然而,一开始是她提议到森林里探险,在还没有找到果实之前,她实在无法开口提议折返。
  「那么我们快走吧。」
  「啊,等等!米娜莉丝,妳看那边!!」
  少女停下脚步回过头时,露夏指著不远处的树木。
  在周遭枝叶的遮蔽下,确实隐约可以看到树上有好几颗拳头大的黄色果实。
  露夏发现果实,兴奋地对少女说道:
  「太好了,不枉费我们辛苦地找了这么久!我们摘一摘,赶快回……家……」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脸色惨白地说不出话。
  少女一见到,也顿时脸色大变。
  「咕嘎噜噜……」
  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只哥布林。
  像小矮人般的身躯,丑陋的脸庞,绿色的皮肤,还有异常的繁殖力。就人类所知,哥布林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群起涌现的害兽。而实际上,哥布林常在收获时期毁坏农田,村庄会雇用冒险者消灭牠们,如果数量不多,便由村落里的男人全员合力驱赶,因此她们两个也曾远远看过哥布林。虽然她们只是未成年少女,但如果面对的仅仅是一只哥布林,还是有可能逃得掉。
  不过,问题是哥布林的肤色。哥布林的皮肤通常是绿色的,然而眼前的这只哥布林的皮肤却是呈现鲜蓝的群青色。
  「变异种……」
  哥布林一般来说被归类为弱小的魔物。正如同刚成为冒险者的新手,先接受的委托多半是采集草药般,第一次接受战斗委托时,通常都会被建议选择哥布林。
  如果不是遭到群体包围,只要不是彻底的门外汉,新手要击败哥布林也不算难事。然而,还有诞生上位种的情况,牠们堪比极稀有的种族,具有远较一般哥布林强大的力量。
  哥布林当中,以哥布林战士及哥布林魔术师较为知名;不过此时她们眼前,却出现了与上述能力迥异,甚至在其之上的个体,称为「变异种」。
  少女曾经从过去造访村庄的冒险者队伍口中,听过哥布林「变异种」的传闻。
  外表与普通的哥布林没什么两样,仅有肤色呈现鲜艳的蓝色。哥布林一般喜欢温暖气候,在寒冷中行动会变得迟缓,变异种与之相反,牠们不畏寒冷,偶尔还会出现在极端寒冷的地域,甚至具有能抵挡弱级魔法的魔法耐性。此外,比起普通哥布林,牠们具有高度的能力、智慧与暴力。
  「寒冰、哥布林……」
  与少女不同,露夏对眼前的哥布林几乎全无了解,但她仍为哥布林散发出异样威迫感而感到惊恐万分。
  所幸哥布林似乎专注于采集果实,并没有发现少女们的存在。
  「露夏,冷静一点,慢慢地……」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露夏!!」
  少女原本打算在哥布林发现之前,静悄悄地逃离现场,但露夏难抵内心恐惧,似乎完全听不进少女的话,她只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并拔腿就跑。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夏!!」
  少女发现露夏陷入了名为恐慌的异常状态。她同时想起了冒险者向她讲述过的自身经验。
  尽管她知道这点,但也无能为力,只好追在露夏身后。她稍微回头一望,寒冰哥布林听到尖叫声后,发现有更棒的猎物,对她们露出了笑容。
  事已至此,她们只能拼尽全力在森林里奔跑,试图甩开哥布林,然而哥布林的速度显然远比她们快。
  眼见彼此的距离愈来愈短,她们面临死亡的压力,脚下又是因积雪而窒碍难行的道路,露夏冷不防地摔了一跤。
  「呀啊!!」
  「露夏!!」
  「呜、啊啊!」
  露夏似乎在跌倒时扭伤了脚踝,她狠狠地摔在雪地上,半个身子没入积雪中,无法站起身。而且就算勉强起身,少女要带着受伤的她逃离寒冰哥布林的追击,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咕嘎嘎嘎嘎!!」
  寒冰哥布林宛如嘲笑着露夏般一步步逼近。
  少女拥有拯救露夏的力量。那是她平时隐藏起来的兔人族之力。
  如果少女使尽全力,即使这只哥布林能力高强,牠终究无法使用魔法,少女绝对不会输。但……
  『听好了,米娜莉丝,妳绝对不能在人类面前使用兽人的力量。一旦使用了,我施加在妳身上的幻术就会消失,妳象征兔人族的耳朵和尾巴就会被发现了。』
  『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呢,妈妈?』
  『……对呀,为什么不行呢……只不过是外表有点不同,我们却……』
  「咿呀、不要啊啊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掉啊!!」
  (……对不起,妈妈!?)
  少女望着哭嚎的挚友,在内心为未能遵守叮嘱向母亲道歉,同时冲向哥布林。
  「唔啊啊啊啊啊————————!!」
  「咕嘎呀!?」
  少女朝着哥布林的腹部飞踹。
  双方体型的差异加上飞跃的冲击,让寒冰哥布林措手不及,直接飞撞在身后的大树上。不过,这可是一只变异种哥布林。如果是普通的哥布林,遭到这一击,恐怕就此倒地不起了吧;然而这只寒冰哥布林不仅没有死,甚至没有造成阻止牠行动的伤害。此外,普通的哥布林在遭到攻击后,会随即正面展开反击;然而拥有高度智慧的寒冰哥布林,似乎认知到和少女交手并非明智之举。
  牠心有不甘地瞪着两名少女,往森林的深处离去。
  「露夏!!妳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米、米娜莉丝……那个是……」
  露夏有些茫然,同时似乎还有些惊慌,她所指的是少女头上的两只兔耳朵。
  尽管兽人因种族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基本上身体性能都很高,mp及魔力也是如此。然而,兽人的魔力本质与人类不同,很容易如雾般从体内消散,远距离攻击魔法的效率极差,根本无法与其他种族匹敌。不过相对地,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们能够以魔力在身上覆上一层薄薄的幻影,所以也算不上完全的缺点。
  少女所属的兽人家系精于幻术,即便在兔人族中也是个中翘楚。持续在身上缠绕幻影,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不过如果全力施展出兽人的能力,从体内释放的大量魔力将会使幻影烟消云散,因此必须极力避免。
  「啊、那个、因为……对不起,露夏,我一直瞒着妳……求求妳,不要告诉别人!!」
  「咦!?啊、嗯、嗯!」
  见到挚友虽然感到些许困惑,但仍点头答应,少女便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少女已经不是当初追着母亲问理由的年纪了,她明白自己居住的王国对兽人是何等轻蔑,因此,她从来不曾违背母亲的叮咛。即便她信任自己的好朋友,但也从来没有向她说过这个祕密。
  「这样就没问题了!」
  少女重新施加幻术,将露出来的耳朵及尾巴藏了起来。
  孩童时一直是由母亲为她施加幻术,不过从四、五年前开始,她便能自己来了。
  「那么我们赶快回去吧。虽然没有找到食物,但很可能还会再碰到魔物,而且天色也快要黑了。」
  「对、对啊,我们回去吧。」
  那天她们回到村庄时,夜色已经相当黑了。
  村长对于她们擅自进入森林一事勃然大怒,并告知明天再处罚她们,叫她们先各自回家。
  少女回家后向母亲玛莉丝道歉,说出自己破坏了誓言以及理由。几乎成天卧病在床,身体十分孱弱的母亲,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说:「这样啊,妳救了妳的朋友呢!」
  少女觉得母亲的笑容里,仿佛流露着悲伤,感到有些疑惑。不过,由于好久没有发挥兽人的力量,还与变异种的寒冰哥布林对战,疲惫感让她很快地进入梦乡。
  当天晚上,她做了幸福的梦,梦到在冬天的森林里采集到好多果实。隔天早上,太阳才一升起,她就被从床上挖了起来,带到村庄的广场上。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玛莉丝也一起被带了出去。
  「怎、怎么回事?这是昨天说的处罚吗?为什么连妈妈也……」
  她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被强行拖了出去,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众多的村民。
  村民不怀好意的眼神让她只觉得疑惑,然而村长接下来的话语更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米娜莉丝,还有玛莉丝,妳们两个真的是兔子兽人吗?」
  她无法理解传进耳朵里的这番话。
  「我再问妳们一次,妳们母女俩真的是兽人吗?」
  村长再度开口,字字句句逐渐填满了她空白的脑袋。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咦、为什么、怎么会突然————!?)
  开始运转的脑袋里,顿时塞满了问号。她无法整理思绪,更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感到不知所措,不禁转头向母亲求助。
  这时,母亲神色悲伤,仿佛下定了决心,解除长年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术。
  村人顿时不安地鼓譟起来,看着她们的眼神也随之丕变。
  就像是看着大量扑杀的哥布林尸骸般。
  投以视线的人们,到昨天为止还像家人般与她们和乐相处。
  「妈、妈妈……」
  周遭转瞬改变的情势以及质问般的言语,都让少女的脑袋愈加混乱。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村长,只见村长露出了前所未见的冷漠表情,眼神更是充满轻蔑。
  ……好恐怖。
  那眼神比昨天与寒冰哥布林对峙时更教她感到害怕。
  「如你们所见,我们是兔子兽人。非常抱歉,一直瞒着你们。」
  见到母亲在满是砂石的地上,向村人低头道歉的模样,她终于理解村人看着她们的眼神中充满的恶意。
  「露夏说的是真的啊……」
  「咦、露夏!?怎么可能,骗人!!」
  露夏昨天明明答应过自己,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不禁环顾著四周,希望这一切只是谎言,发现自己的朋友就站在十五、六名村民的后头。
  然而,那却不是她所期待的模样。
  另一名儿时玩伴凯利尔,用看着垃圾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而露夏就依偎在身旁,在少年不可见之处扬起了嘴角。
  「为、为什么……?妳不是答应我要保守祕密的吗!!」
  「咿!!凯利尔。」
  少女不禁大叫出声,露夏却露出一副胆怯的面貌,紧紧挨着凯利尔。
  「露夏,没事的,冷静点。」
  凯利尔轻抚露夏的背,用更加严厉的视线瞪着少女。
  「喂,不准妳再欺负露夏了!!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没想到妳真的是这种烂人!!我真是错看妳了!!」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少装傻了!!露夏全部都告诉我了!!妳一直在背地里欺负露夏吧!!还以兽人的力量威胁她不准告诉别人,露夏哭个不停呢!!」
  「什……」
  哑口无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比起发出声音,语言更早在脑海就消失殆尽,让她再也无法思考。
  「村长,你们要怎么惩罚我都无所谓,但求求你们放过这个孩子!至少、至少让她平安度过十八岁生日……」
  玛莉丝抱着女儿,不断地低头哀求。
  她昨天听到女儿的话后,就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因为如果要逃跑的话,病弱的自己只会拖累女儿;但她也很清楚,女儿绝不可能愿意丢下她一个人离去。因此,她为了保护女儿,只能拚命地乞求村人。
  「开什么玩笑啊!!妳这个可恶的兽人」
  村民回应玛莉丝的,却是无情的咒骂以及从地上拾起的石块。
  「就是说啊,开什么玩笑!!」
  「居然一直欺骗我们,恶心死了!?」
  「明明就是动物,假装什么人类啊!!」
  当一个人起了个头之后,有如利刃的咒骂与碎石砾就像倾盆大雨般落在她们母女俩身上。
  「求求你们、放过这个孩子、呜……!?」
  「妈妈!!」
  在纷落的石块中夹杂了一块大石头,砸中了玛莉丝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少女反射性地以自己的身体为母亲遮挡。
  在极度的恐慌中,少女的幻术早已消除,露出了尾巴与耳朵。但她无暇顾及,只是紧紧地拥著母亲。
  母亲曾经染上某种流行病,虽然已经治愈,但却从此不再拥有兽人般强健的身体。尽管村人们从未接受训练,但扔掷的石块仍对她孱弱的身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住手!快住手啊!大家不要再丢了!!」
  少女的哭嚎在广场上回响着,却立刻被村民的咒骂淹没。
  「闭嘴!妳这个小怪物!!」
  「不准妳讲人话!畜牲!」
  「去死吧!怎么还活着啊,赶快死一死!!」
  喀!啪!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出现了幽暗的裂痕。
  仿佛被尖矛用力敲凿般痛苦。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讨厌、好痛……比起身体,她的心更痛。
  她蹲伏在地上,抬头环顾著四周。凯利尔仍以憎恶的表情瞪着她,和其他村民一起朝着她扔石头。而露夏拉着凯利尔的衣袖躲在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嘲讽般地歪斜著嘴角。
  这时候,少女的头脑、身体、心灵,终于全都领悟了。
  我被她背叛了!她背叛我她背叛我她背叛我她背叛我!!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她的泪水缓缓地落下。打在身体上的石块,不断地将她内心的裂痕愈凿愈深。
  就在她的心完全碎散之前,大雨般的石块终于停止了。
  「这片骚动是怎么回事!!」
  现身的是这座村庄的壮年男人们。
  远行狩猎的男人们比原定时间还早回来,带着尽管不多、但也不无小补的猎物回到了村庄。
  「爸、爸爸……呜呜、爸爸!!」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在回到村庄的男人之中,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得救了!少女终于松了一口气。父亲在村里颇有声望,是可望成为下届村长的人选。
  看着父亲与村民交谈的模样,她终于放下了心。太好了,没事……
  「不是这样的!!这跟我无关我根本不知情!!」
  「」
  瞬间,世界翻转了。轻易地扭曲歪斜,破碎变形。
  「我被那女人骗了!!那个畜牲!!低级的兽人」
  耳朵再也听不到,眼睛再也看不见,鼻子再也闻不到,触感再也无法分辨。
  「这是怎么回事?嗯?这是、怎么回事……」
  啪!她听到某种东西粉碎的声音。
  少女的世界,从此彻底崩坏了。
  回过神来,她已经身在摇晃前行的奴隶马车上。
  在模糊混沌的世界里,她只依稀记得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存在,像是要扔掉烫手山芋般贱卖了她。
  差点成为废人的少女最终能找回意识,是因为母亲就在身旁。她们是兽人母女,就算做为商品也不可能获得妥善的待遇。
  她们吃的是比其他奴隶更难以下咽的食物;时常遭受无故的谩骂与鞭打。,每天数次的冲洗,有时能用大家用剩的脏水,有时甚至连水也没有,在『臭死了』、『脏死了』的骂声中被一脚踹开。
  有时还以兽人的体能较为优异为由,被炼在马车上拉着跑。
  为了不让愈来愈衰弱的母亲为自己担心,少女勉强保持着濒临瓦解的意志。即便如此,母亲的状况仍然每况愈下,原本美丽的她日渐衰弱、残破。
  奴隶商把少女的母亲当作祭品。
  向其他的奴隶展示『兽人饱受虐待』、『还有别人的遭遇比自己更惨』,借此让他们感到些许安慰。
  如同奴隶商所预期的,其他奴隶无不发出讪笑。
  他们看着少女遭受鞭打,看着母亲被扯著头发,看着一脚又一脚踹在她们的背上,仿佛自己看的是滑稽喜剧,哄堂大笑。
  少女被奴隶商买下半年后,他们距离王都只剩一半的路程时,母亲再也不会动了。
  少女的世界再度坠落虚无混浊的黑暗中。
  食物中被掺了泥土她也不在意,遭到鞭打或责骂她也毫无感觉,冲洗时被倒了一身泥水她也不作抵抗。
  「啧,已经坏掉了吗!明明是兽人,竟然这么脆弱!真是的,居然会有贵族喜欢这种东西,世界真是没救了!」
  唉————奴隶商叹着气说道,少女也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他。
  「而且妳母亲竟然莫名其妙死了!为什么我要为了兽人损失钱财啊,可恶!」
  ————!少女破碎的心突然因为奴隶商的话起了反应。
  (为什么……?)
  仿佛被毒液渗透般,疑问在她心中一涌而上。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做错的?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疑问像爆炸了般,一口气冒了出来,将失去光芒的残骸化为黏稠的岩浆。
  (究竟是谁的错?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谁?我是为了什么待在这里?现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剩余的残骸全部化为岩浆。
  岩浆蠢动、翻卷、混搅,逐渐形成扭曲怪异的畸形物。
  重新凝聚起来的心,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感情。
  「啊,我要、毁灭一切。」
  随着语句从嘴里无意识地流泻后,冻结的情感仿佛溃堤般汩汩流出。
  …………憎恨。
  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只有憎恨。
  憎恨露夏,憎恨凯利尔,憎恨原以为是父亲的家伙,憎恨村长,憎恨村民。
  憎恨玩弄我们母女的奴隶商,憎恨嘲笑着我们被奴隶商玩弄的奴隶。
  我要折磨他们伤害他们惩罚他们折断他们扭曲他们刨挖他们夺取他们磨碎他们蹂躏他们斩断他们勒死他们燃烧他们剥烂他们刺穿他们撕裂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
  少女的内心被憎恨淹没。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理会奴隶商的任何指示。
  反抗的态度让她遭受到各种惩罚,但体内燃烧的烈焰让她绝不妥协。
  就算全身因为痛楚而无法动弹,就算几乎死去,那股烈焰仍无法平息。抵达王都后,奴隶纹带来的剧痛也消抹不了她心里高涨的敌意。从此她每天被锁在牢笼里,再也不曾得到足够的饮食、换洗衣物或沐浴。
  她每天只是不断地妄想着自己用最残虐的手段进行复仇,然而这样的日子也很快地结束了。大概是即将遭到销毁,连一天一次的饮食也不再供给她了。
  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死掉。不对,是一定会死吧。
  即使游走在死亡边缘,无止尽的火焰仍在体内不断翻腾。
  再怎么强壮的兽人,少了维持身体所需的食物也难以存活。她的意识逐渐朦胧,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体内的灼热。
  「啊,果然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在混沌的意识中,有道响亮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眼前是没有见过的人。她已经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她只能判断,这人跟刚来到王都时,来挑选奴隶的贵族是同一种人。
  她已经没有力气像当时一样奋力抵抗,只能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恫吓著对方。
  然而,她却从那个男子的眼瞳中,感受到一种仿佛要吸走一切的熟悉感。
  「别、碰我、人、类。」
  她勉强开启干涸的嘴,吐出只字片语。
  「呜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窜过身体的剧痛,让原本模糊的视线急遽闪烁。
  仿佛旧伤口被挖开的痛楚,令她从身体深处挤出深沉的悲鸣。
  好不容易阵阵痛楚稍加平息,随后嘴边又被塞进了装着不知名液体的瓶子。
  「咕、咕、呜呜!!」
  她连吐出的力气也没有,强行灌入的液体不断流进她的喉咙。这时,这段时间急遽消瘦的身体,突然感到了一丝力量。
  因为缺乏饮食与休息而几乎耗尽的魔力,也瞬间回复了大半。
  「这样妳至少就有点力气,可以跟我好好说话了吧。」
  少女无法理解眼前的男子话中的含意,不过总算能稍微找回宣告停摆的思考能力,她理解到,自己刚刚喝下的是hp和mp药水。
  这两者都不是一般人会让奴隶少女喝下的东西。尽管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都价格不菲。
  「为什么……」
  这大概是什么陷阱吧,少女不自觉地提高了戒心,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她大受冲击。
  「妳想杀谁?」
  少女感受到一股冲击,与母亲死后,奴隶商的话让自己的内心扭曲变形那一刻的感觉相当类似。
  「————妳想向谁复仇?」
  仔细一看,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和自己的气息极为相近。少女直视著少年眼瞳深处,明白那股仿佛要吸走一切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那是好一段时间不曾见过,和自己体内的灼热相同的东西。
  会感到熟悉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是和自己相同的眼神。
  因此,少女不假思索地开口:
  「我的好朋友、一起长大的男孩、父亲、村长、村民、奴隶商还有所有奴隶。」
  「杀了他们就够了吗?」
  那道带着揶揄的声音,分明了然于胸却刻意出言挑衅。
  然而,少女并不以为意。
  在反复无数次的妄想中,她的欲望已经超越理智,深深地刻划于本能之中。
  「光是杀了他们还不够,我要折磨他们,让他们痛苦哀嚎,再慢慢地蹂躏他们、摧残他们、践踏他们,直到粉身碎骨。光是杀了他们,简直太便宜他们了。」
  少女说著,在成为奴隶之后,第一次向他人露出了笑容。
  对于她从心灵深处涌出的真挚言语,少年也露出了微笑。
  ☆
  『光是杀了他们还不够,我要折磨他们,让他们痛苦哀嚎,再慢慢地蹂躏他们、摧残他们、践踏他们,直到粉身碎骨。光是杀了他们,简直太便宜他们了。』
  听到少女几近疯狂的笑语,我也不禁扬起了嘴角。
  「现在,我替妳准备了两条路让妳选择。第一,是我和妳自始至终维持奴隶与主人的关系。如果妳选择这条路,我会在达成买下妳的目的之后,提供妳独自生存所需的能力和金钱。让妳从奴隶身分中解放,妳可以想办法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找到幸福。」
  「…………」
  「压抑不断蛰伏蠢动的热意,将之埋葬在内心深处,并彻底舍弃,或许就能迎接明亮美好的未来。」
  真是愚蠢至极的梦话。不管是我或是她,追求的都不是那样的未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将它化为言语,让她知道或许有这样的可能性。
  尽管无法预测今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但或许有一天,她会觉得那样的选择是正确的,会觉得忘却复仇的人生是美好的。
  因此我还是告诉她有这样的选择。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另一项选择将会彻底击溃那样的可能性。
  「另一条路,是成为我的朋……我的同……」
  朋友?还是同伴?
  两者都在化成言语前烟消云散了。
  「哎……哪种都不对。」
  取而代之的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朋友?同伴?我追求的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种肤浅的联系,与我所追求的关系并不相榇。
  那种天真的联系,与我所希望的羁绊并不相衬。
  最适合这份契约的名称,不作他想。
  被美丽的世界、美丽的人生拒于门外,也拒绝再次踏入的人所选择的名字。
  彻底实现非善之罪者的名字。
  「另一个选择,是成为和我一起全心全意复仇、享受复仇喜悦的『共犯者』。」
  我说完,在伸向空中的手中构筑起心剑。
  黑暗之光聚集成一把长约五十公分的双刃直剑,描绘出形如幽暗火焰的刀刃与鲜红如血的纹理。
  宛如探索无尽深渊般深不见底的罪祸,以及令人不寒而栗、论断罪恶的神圣共存其上。
  虽然我可以凭意志将它转化为适合战斗的长剑,但以目前的用途来说,这样的型态是必要的。
  我握著第一次具现化的【复仇圣剑】剑柄,斩断了少女的手缭和脚铐,最后把剑插在少女面前的地面上。
  「如果妳选择前者,就转过身去;如果妳选择后者,就拔起这把剑。不过,妳要做好觉悟,一旦拔起剑,妳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妳将会背负著再也无法回到美丽世界的污秽,也很可能终究无法完成复仇而老朽凋零。」
  「…………」
  「这把剑将会把妳的热意烙印在灵魂上,化为永不熄灭的火焰。不管发生什么事,在完成复仇之前,都无法出言放弃。从今以后,我们将共有彼此的复仇对象。简单来说,复仇的对象将会倍增。妳将憎恨我的敌人,如同妳憎恨自己的敌人。反之,我也是如此。啊,还有妳似乎将能依照妳的素质,取得某些固有技能。」
  「…………你会背叛我吗?」
  那对幽暗、晦涩、空虚不见底的眼瞳。
  我明白。
  她要的并不是「我不会背叛妳」如此浅薄的口头承诺。
  「只要立下契约,我们就无法伤害彼此。这可不是肤浅薄弱的口头承诺喔。如果妳死了,我也会死;如果我死了,妳也活不了。」
  少女的双眼顿时迸出了光彩。
  这是我不会背叛她,也绝对不遭受背叛的誓约。
  我绝不愿意再度遭受背叛,更不愿意像那些家伙一样背叛他人。
  要是没有这项能力,我根本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说完该说的话之后,我的手松开了剑柄。
  「当然,妳也可以选择不拔剑,独自踏上复仇之路。毕竟我要复仇的对象很多,复仇的人数增加,对妳来说或许会是个困扰。不过对我而言,如果妳能成为我的共犯者,我会很高兴的。」
  「……为什么?」
  奴隶少女发出了疑问。
  不过,我很清楚那并不是问题,而是确认。
  确认这个和自己相同的人,是否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因此,我毫不掩饰猖狂的笑容,对她说道:
  「这还用问吗?两个人一起复仇,比起一个人复仇有意思多了呀。随着复仇的对象增加,就要花上更多工夫折磨他们、摧毁他们、践踏他们呢。只想杀死对方,对我的复仇毫无助益,这种家伙我可不需要。不过,妳不是那种人,对吧?」
  「呵、啊哈哈哈哈!!」
  少女也仿佛打从心里感到愉悦般,浮现了和我同样的笑容。
  「原来是共犯者呀?真是个好主意。啊,跟你一起复仇,确实可以更加愉快。比起我独自一人,一定可以让那些家伙陷入更深沉的绝望!」
  少女放肆地大笑后,宛如圣母般露出了美丽的微笑,只有那双眼眸仍闪耀着疯狂的光芒。
  「既然如此,就不用考虑了。复仇的渴望无法平息?太完美了。将潜藏的火苗压抑在心底,假装忘却一切,回到那个美好的日子?我办不到。比起回到令人作呕的生活,多几个复仇对象根本不成问题。若成为共犯者,能让我的复仇更加残酷,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既然如此,妳就握住这把剑吧。剑会告诉妳该怎么做。」
  我一说完,少女便伸手握住插立在眼前的【复仇圣剑】,一口气拔了起来。
  瞬间,【复仇圣剑】发出幽暗、却仿佛要烙印在眼瞳深处的光芒。
  那是认可了少女的复仇心,为少女的复仇祝福的光芒。
  「啊,对了,还不知道妳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我叫米娜莉丝。」
  「这样啊,我叫宇景海人。」
  「宇景?海人……这就是我主人的名字吗……」
  (插图)
  少女米娜莉丝说著,眼瞳中第一次散发毫无狂妄之气的光芒,露出了微笑。
  接着,她把【复仇圣剑】举到胸前。
  「今后请多多指教,我的共犯者(米娜莉丝)。」
  「嗯,请多多指教了,我的共犯者(主人)。」
  米娜莉丝把胸前的剑尖朝向自己,并往胸口深深地刺了进去。
  插在米娜莉丝胸口的剑发出一道强光后,就融入天地之间,只留下散发著淡光的光粒。
  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而剑明明贯穿了遮蔽身体的破布,却也没有留下任何孔洞。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妳复仇的理由。」
  「现在我所见到的,是主人复仇的理由吗?」
  在【复仇圣剑】的引领之下,我与米娜莉丝的复仇之心相互混合,结合为一。
  她复仇的理由直接流入了我的脑海里,让我仿佛身历其境。
  真实得有如自己的记忆,与她誓言复仇的痛苦与绝望,宛如要烙印在身上般,在我的体内剧烈地灼烧。
  那股黑暗的热意,并不亚于我。
  而米娜莉丝似乎也感受到我誓言复仇的理由,痛苦地歪斜著脸庞。
  就这样,我们的复仇心一点一滴地相互混合,转化为更深沉、更加纯粹的共有物。
  当【复仇圣剑】留下的幽暗光粒消散时,米娜莉丝的复仇心已经完全成我的一部分,而我的复仇心也完全成为她的一部分了。
  「尽管理智知道这不是我的经历,感受却如此强烈。这就是复仇之心相互共有的滋味啊……」
  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些奴隶(复仇对象),突然涌上了一股灼烧体内的热意,很自然地散发出杀气。
  眼神毫无生气的奴隶们,似乎也感受到生命危险,胆怯地缩起了身子。
  【系统讯息?获得称号『复仇者之主』。】
  【系统讯息?个体名米娜莉丝成为『复仇之从属』。】
  根据系统讯息,【复仇圣剑】似乎确实发挥了效果。
  (插图)
  我转过头去,与我完成复仇心共有的米娜莉丝带着些许困惑,却又十分兴奋的神情。
  「好神奇喔,这就是刚才那把剑的力量?这么说来,啊啊、啊啊啊,一定可以比我原本的计画更有意思!!」
  光是在脑海里想像,背后就窜过了一阵快感。
  她双颊泛红,露出陶然的神情扬起了嘴角。
  「开启状态?米娜莉丝。」
  能确实察看米娜莉丝的状态,就没问题了。
  因【复仇圣剑】的效果,我获得了『复仇者之主』的称号,能够察看『复仇之从属』的状态。
  此外,根据『复仇之从属』的数量,我也会有得到若干状态补正,效果似乎有好几种。稳固复仇心、共有复仇心及复仇记忆,也都是根据这些称号而来的。
  我察看了米娜莉丝的状态,兽人的状态果然相当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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