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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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子看来,皇阿玛如若真的崩于军中,任何不顾大局与他相争之人皆可为敌,他绝不会手软。
  但他不能在皇阿玛生死未卜之时起大不孝之心,否则他日后便是真的登得大位,恐怕也日日不能安寝。
  是以太子严词拒绝了众人。
  而现下太子听皇阿玛说索额图命人为他私制龙袍皇冠,脑中瞬间便闪过“黄袍加身”,索额图等人是在逼他,逼他不得不忤逆。
  可他空有名声,并无实权在握,便是果真继位,还不是要受诸多人掣肘,如同傀儡一般……
  康熙虽未听到太子的答复,但也知道太子定然没有应允,便道:“胤礽,明日你便和胤祉回京,索额图如何处置,皆由你。”
  太子倏地抬起头,“皇阿玛,您不回宫养病吗?御医说……”
  康熙抬手打断太子的话,闭上眼道:“朕若此时回宫,索额图等人何等下场,恐怕不如你所愿。”
  “皇阿玛……”太子膝盖向前挪了一步,情真意切道,“理应以皇阿玛圣体为先,还请皇阿玛一同回朝。”
  “索额图是赫舍里家唯一能撑起门户的人,你确定要朕来治他的罪?”
  康熙元后的赫舍里家,亦是太子母族的赫舍里家。
  太子确实无法眼睁睁看着赫舍里家衰败,无力地垂下头,俯身叩拜,“儿臣……遵命,请皇阿玛保重圣体。”
  第131章
  太子胤礽到达行宫的第二日便折返回京, 并未能迎回皇阿玛。
  他走前原本还想劝皇阿玛留下三阿哥胤祉,但皇阿玛严词拒绝,太子只得作罢。
  而两人这一番话直接当着三阿哥进行, 三阿哥眼巴巴地瞧着皇阿玛, 见他这般果断拒绝,十分萎靡,一直到两人返回京中也未好转。
  太子亦有心事, 赶路之余只思考着自己的事, 没心情去开解三阿哥, 一路上两人连交流也没几句。
  及至入城,太子方才对三阿哥道:“胤祉,你先回宫。”
  三阿哥疑惑地问:“太子哥哥不与我一同回去吗?”
  太子轻轻拽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随口回道:“我有些正事要处理。”
  三阿哥没去打听是什么正事, 乖巧地应下。
  太子见他如此, 叮嘱道:“直接回宫,莫要再胡闹。前次你和胤禛乱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不可再有第二次。”
  “太子哥哥知道?!”随即,三阿哥想到什么似的, 瞪大双眼,自责道,“难道皇阿玛竟是因我责备了太子哥哥不成?我……我……”
  太子打马欲走,瞧见他睁得溜圆的眼睛中满是内疚, 勒住缰绳, 宽慰道, “莫要多想, 与你无关。”
  “太子哥哥莫不是在骗胤祉吧?”三阿哥眨了眨眼,眼圈泛起红来,“皇阿玛不随咱们一同回京休养,是不是迁怒于太子哥哥了?”
  太子听着他一句一句的“太子哥哥”倍感头疼,无奈地解释道:“确实与你无关。”
  “真的?太……”
  太子抬起手,止住他的话,“以后叫我二哥。”
  三阿哥懵懂地点头,“是,太子二哥。”
  太子嘱咐侍卫送三阿哥回去,然后便不再与他多说,径直往赫舍里家去。
  太子和三阿哥回京,一早便派人快马加鞭向宫中通报,想必朝中大臣们也尽皆得到了消息,更何况索额图等人时刻关注着太子。
  太子一到赫舍里家,侍卫敲响门,很快便被迎进去,索额图更是一改对他人的傲慢,亲自出来迎接叩见太子。
  “殿下,皇上圣体可有大好?”
  太子并未回复,而是直到上茶的侍女离开,才反问道:“皇阿玛已无大碍,难道此时你还不知道吗?”
  索额图自是已经得到行宫的消息,不过是问候皇上病情以示挂念罢了,而他听太子如此问,也只好脾气地笑了笑,随即又向太子打探道:“殿下,皇上怎地未回朝养病?”
  “你擅作主张前若是先了解清楚,恐怕此时便在城外迎皇阿玛圣驾了。”
  索额图立即道:“殿下,臣所作所为皆是为殿下,倘若何处不妥,臣定然多加改正。”
  太子注视着索额图的脸,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如此振振有词,属实是个人物。
  只是索额图太过有恃无恐了,如今看来,已是反噬到他身上。
  太子不能继续容忍下去,便轻声道了一声“叔祖”。
  这是太子头一次按照亲缘称呼他,索额图诧异地抬头,“殿下……”
  而太子也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我称您一声叔祖,便是未曾否认过母族,可您在朝中效力多年,但凡真心实意为我考虑,为何要这般陷我于不义?”
  索额图闻言,眼中流露出心伤之色,“殿下此言又将臣的一片忠心置于何地?”
  太子未被动摇分毫,声声质问道:“既是忠心,为何要违逆我的意愿?我是否告知过你,不要自作主张?现下你私制龙袍之事,皇阿玛已知晓,你又预备如何收场?”
  索额图依旧镇定道:“殿下,莫说臣并未真的私制龙袍,便是制了,您身为储君,臣亦可上折请皇上允您着明黄太子朝服,此乃顺应天命是也。”
  简直是执迷不悟!
  以他的想法,若是真的光明正大上折子请此事,皇阿玛权衡多方之后有可能真的会迫于压力应下来,那私制龙袍之事自然便可大事化小。
  可皇阿玛是否会与他存下隔阂?
  太子越想越是怒意上涌,当即便否认道:“不可如此。”
  “殿下……”索额图殷切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做大事者不可瞻前顾后啊,此举定可稳固储君之位,百利而无一害。”
  “百利而无一害?皇阿玛与你君臣数十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皇阿玛为君之忌!”太子多年的好修养才控制住怒火,“倘若我失了皇阿玛的心,便是大害!”
  索额图看太子的眼神如同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殿下,纵观前朝,唯有权力之外的皇子才能享长久的父子之情,无论您愿不愿意相信,总有一日,您会走向这一步,臣只是提前揭露了现实。”
  太子握紧茶杯,抑制住扔掉杯子的冲动,斩钉截铁道:“倘若纵观前朝,叔祖,教天子认定为奸佞的人皆不得善终,如今之计,告老乞休是你最后的体面,不要教整个赫舍里家为你的行为陪葬。”
  “殿下?!”索额图惊到破音,“您可知您在说什么?”
  太子越发坚定道:“致仕,否则绝无可能消弭你所做之事带来的隐患。”
  “如今赫舍里家只臣一人苦苦支撑,如若臣致仕,赫舍里家便必倒。殿下可知若无赫舍里家在后支持,您将面临何种艰难之局?”
  索额图站起身,激愤道:“大阿哥由皇上任命为副将,如此年纪便要有战功傍身,明珠又得以起复随驾亲征,待其他阿哥们成年入朝,身后有各自派系,您便是腹背受敌,怎可温吞至此?”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自有抱负,不愿沉沦于权力倾轧之间。”太子无波无澜道,“如若最终……皇阿玛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也心安理得、无愧于心。”
  “殿下!”索额图实在没想到太子竟是如此固执,极力劝谏道:“殿下,请信臣一二,您所想实在不可为。”
  “事在人为。”
  索额图急切不已,“殿下……”
  “如此大错,已不可收场,皇阿玛允我先回京,便是对你天大的恩典,不可不识好歹。”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逼迫道,“叔祖,我只问您一句,究竟退是不退?”
  索额图咬紧牙关,颈侧因为控制气力青筋渐渐凸起。
  然而太子显然是意已决,索额图从太子眼中看到这一点,良久,缓缓弯下腰,“诺。”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许。
  这些年,索额图确实为大清为太子做出不少功绩,并非是一些错处便能抹杀的,是以这些年,只要他没做得太过,太子便能够容忍。
  此时见索额图如此颓丧,太子又保证道:“赫舍里家乃是我母族,待过几年有出众的子弟,我定会提拔,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母族衰落。”
  索额图肩膀微懈,强提起气力道:“臣定当大力督促。”
  太子又好言宽慰了几句,待到该说的皆已说完,不便再在赫舍里家久留,赶在晚膳前返回宫中。
  容歆和太子妃早已收到太子返京的消息,左等右等却只等到三阿哥一人回宫的消息,容歆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方知太子是去了赫舍里家。
  之前为了不影响太子妃的心情,容歆并未将索额图私制龙袍之事告知太子妃,因此此时哪怕她知晓太子去赫舍里家所为何事,对太子妃也只劝慰道:“恐怕是为政事,晚些时辰便会回宫的。”
  太子妃不以为意道:“殿下既已平安回来,相见不在一时。”
  容歆含笑看着太子妃,她实在是太喜欢太子妃这性子了,这个年纪如此豁达,太子之福。
  未时末,太子回到毓庆宫,容歆上下打量着太子,见他完好无损,便带着人退出去,不打搅这对小夫妻说话。
  容歆一出了太子妃的寝室,绿沈便迎上来,对她说:“女官,适才钟粹宫来人,说是荣妃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荣妃?三阿哥才从外头回来,她这时不抓着儿子表达母爱,找她作甚?
  不过即便疑惑,容歆还是交代了绿沈一声,带着两个小宫女去了钟粹宫。她进了钟粹宫正殿后却发现三阿哥并不在此处,只荣妃马佳氏和大格格茉雅、二格格金婵三人。
  而荣妃一见容歆,便焦急地起身,抓着她的手臂问:“太子殿下可有说他们在行宫中发生了何事?胤祉可是惹怒了皇上?否则为何他一回来便躲进他屋里,还非说要自惩禁闭?”
  “太子并未提及,想必不是大事。”
  她不过是简单安抚一句,谁知荣妃一听,立时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太子一向爱护胤祉,既是未提及,那就定然只是小错,无妨,无妨……”
  容歆好笑,小事惹怒皇上,便不是惹怒了吗?她这脑回路倒真是多年未变。
  荣妃也确实心大,认为没事之后,便热情地邀请容歆落座闲聊,还摆手赶两个格格走,“长辈说话,你们小姑娘别在这儿闲听。”
  “不听便不听,哼。”二格格好奇心落空,拉起姐姐的手冲着两人福了福身,转身便走。
  容歆笑看着两个格格的背影,她们二人如今正是好时光,大格格娴雅,二格格明朗,让人见之生喜。
  “唉——”荣妃也瞧着两人的背影,叹息,“她们两个如今是宫中最年长的格格,也不知这婚事,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容歆收回视线,笑着说:“两位格格既然居长,额驸人选,皇上定然会精挑细选。”
  这是必然的。
  大格格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二格格是康熙实际上的长女,母亲又是四妃之一,额驸的身份绝对不会差。
  只不过荣妃作为母亲,额驸的身份再好,也无法弥补女儿抚蒙远嫁的焦虑。
  荣妃又叹了一声,“我只愿她平安喜乐。”
  这事儿容歆无法劝,只能附和两句便罢。
  而荣妃若是整日阴郁也活不到今日,很快便又整理好情绪,笑道:“胤祉年纪也不小了,估计下次大选,皇上也该为他指婚了,也不知我那未来儿媳妇是否对我脾气……”
  容歆还未回答,便听荣妃又道:“这几年进宫的嫔妃净是汉女,便是满妃,家世背景也不甚好,我瞧着这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这颜色一个比一个娇艳,皇上可真是艳福不浅。”
  “……”容歆属实有几分无言以对,“有些话,恐怕不适合闲话吧?”
  荣妃大剌剌道:“我只与你说说而已,有何不合适?你要是想害我,防不胜防。”
  容歆嘴角动了动,无语道:“谢您谬赞。”
  “你肯定不会害我吧?”荣妃问完,她自己也不太确信了,自我开解道,“我这人虽说有时说话不中听,可从未针对过你,而且我们可都是皇后娘娘的人!”
  谁承认过?讷敏可没承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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