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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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攸宁也不知道怎得,突然就变得沉默起来,她看着姬朝宗的脸,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须臾才垂下眼眸,很轻地说道:“我还记得爹娘死的时候,他才四岁,就到我的小腿,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
  “每天只会抱着我的腿问爹娘去哪了,为什么不陪他玩。”
  “我那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后来他一天天长大,变得安静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怕给我惹麻烦就成天待在自己房间里,上回瑞王世子的事,所有人都在怪他,说他脾气不好,说他不敬长辈……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头上、身上全是伤口。”
  “如果不是……”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
  姬朝宗听得心里难受,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好似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起来,他只能抬手抚着她的脊背,然后低头一遍遍去亲吻她的眉眼,用行动去安慰她的过往。
  顾攸宁倒是也不需要他安慰她。
  她此时说这些话,与其是为了让人来安慰,倒不如说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把心里憋着、压抑着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她低着眉眼,柔顺地靠在姬朝宗的怀里,仍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这些年我一直逼着自己快些长大,其实就是想让他能够过得轻松一些……即使现在的他长大了不少也沉稳了不少,可对我而言,他始终还是那个当初抱着我问爹娘去哪了的小孩。”
  她说到这,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姬朝宗也没说话,只是依旧抚着她的脊背。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顾攸宁才又说道:“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他的身体里和我一样流着父亲的血液,流着顾家的血液,他不该被我用我的法子拘束着长大……”
  她从姬朝宗的怀里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他应该像苍鹰,和父兄一样,长击天空。”
  成长总是残酷的。
  可就是因为这些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才造就了我们的成长。
  她不该剥夺他长大的权利。
  姬朝宗见她先前紧拧的眉宇变得舒展起来,便知道她这是想通了,仍旧揽着她坐在这太师椅上,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
  他的语气是一贯地张狂和不可一世。
  可顾攸宁却听得十分舒心,她重新靠到姬朝宗的怀里,握着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然后语气轻快地“嗯”了一声……屋中烛火燃了太久,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明亮了,可这样的光线却造就了夜的旖旎。
  察觉到身下的异样,顾攸宁脸一红,不大舒服地移开一些,压着嗓音说,“我们回去吧。”
  姬朝宗抚着她的发,“今天不回去了。”
  顾攸宁一怔,想到什么又变了脸,坚决道:“不行……”
  这里可不似澄园,统共才这么点大,声音响一些隔壁都能听到……虽然小满对她跟姬朝宗的来往并没有说什么,可她也不想弄到他的跟前来。
  而且嬷嬷和半夏也在旁边。
  姬朝宗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脸颊,“顾攸宁,你把我当什么?”接触到她疑惑的目光,又无奈道:“你身体好了吗?”见她脸色微红,“今天不闹你,乖乖睡觉,不过……”
  他挑眉,“你要再给我折腾下去,我可就说话不算数了啊。”
  顾攸宁听着这话果然不敢再动一下,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被人腾空抱起来才要挣扎,想到他的话接触到他的眼神又不敢动了。
  这夜。
  姬朝宗果然如他所说没有闹她。
  顾攸宁本来还以为两人这样躺在床上,她肯定睡不着,毕竟谁一个人睡了十多年,身边突然多一个人,肯定会不适应……但也不知道是这几日累了,还是他让她觉得安心,才沾到枕头,她就睡过去了。
  反倒是姬朝宗迟迟不曾入睡。
  屋中烛火昏暗,月色却格外清亮,姬朝宗支着头侧着身子看着入睡后的顾攸宁。
  她白日大多是一副冷清不好接近的模样,唯有在夜里才绽放出她稚童一般的天真模样,忍不住抬手去抚她的脸。
  顾攸宁察觉到脸上的异样,轻轻唔了一声,倒是没去挣扎,反而离人又近了一些,秋天的夜有些凉,她察觉到身边暖乎乎的,索性抬手把人牢牢抱住了,还特别不安分地拿脸蹭了蹭,等觉得舒服了才弯着眉眼继续陷入沉沉的睡眠。
  这倒是苦了姬朝宗。
  他刚才把人哄睡着后,才洗了个冷水澡褪身上的躁意。
  如今被人熊抱住,两个人近的连点缝隙都没有,想推开她又怕把人吵醒,只能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向不肯吃亏的姬大人此时心里仿佛有着无限感慨。
  大概是这辈子过得太随心所欲,所以老天才给了他这么一个“磨难”。
  在做人和不做人之间挣扎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抬起身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耳垂,语气倒是恶狠狠地,只是声音还是克制地放得很轻,“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今天就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威胁,身边的少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姬朝宗听得好笑,抬手又去掐了下她的脸,“你倒是跟我闹起脾气了?”见她嘴角一垮,一副不舒服的委屈样子,他又急了,忙松开手,哄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乖乖睡,啊。”
  总算是把人哄得舒服睡着了。
  他却额头、后背都冒出了一层汗,身上也躁得不行,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祖宗,长长吁了一口气,打小因为命格的原因被送进寺庙,也算得上是熟背各类佛经,可他天生离经叛道,去寺庙只为定家人的心,实则心中是不逊的。
  便是过目不忘,也从来不会去背一个字。
  如今在这个夜里,他倒是把从前看过的佛经背了一本又一本,直到天色将明才抱着人睡着。
  *
  清晨。
  天还未亮。
  姬朝宗便醒了。
  今日要上早朝,他自然不能像昨日似的那么迟出门,看了眼身边还沉睡着的少女,他放轻动作起了身,也没让人进来伺候,替她放下帷幔又掖了下被子,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便自顾自擦洗了一把脸出去了。
  刚出门就碰见半夏。
  大概没想到他居然会起这么早,半夏神色微怔,反应过来便要给他请安,可还还动作就见男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似乎是怕吵到屋子里的人,他的声音压得格外低,“好好照顾她,我今晚要回国公府吃饭,等晚上再来接她。”
  半夏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小声问了一句,“您不用早膳吗?”
  “不用。”
  姬朝宗说完便自顾自往外走,刚刚走到外头便发觉旁边的院子似乎有个很小的身影闪过,知道那是谁的屋子,他挑了挑眉,掂量了下时间,觉得应该还来得及,便提步走了过去。
  果然在廊柱后看到顾承瑞的身影,他抱着乌纱,居高挑眉,“干嘛鬼鬼祟祟的?”
  顾承瑞躲闪不及,被人发现不免有些心虚,偏偏又不肯在他面前露怯便扬着脖子嘴硬道:“谁鬼鬼祟祟啊!这是我家,鬼鬼祟祟的应该是你才对!”
  啧。
  这小暴脾气可一点都没有在顾攸宁面前时的乖巧,懒得跟他计较,姬朝宗看着他直言道:“说吧,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顾承瑞怎么可能和他说?
  姬朝宗看着他这幅样子,大约猜想了一下,问道:“特意这么早起来,是想去看你姐姐在不在?”见他小脸微变,便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抱着乌纱蹲下身,可他身高腿长,即使蹲下身子也和顾承瑞差不多高,“你姐姐好好在屋子里睡着,把你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去吧。”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会把你丢下,也不会不要你。”
  他是一贯不会说好听的话,明知道这小孩是没安全感,怕自己被人丢下,也怕他把她姐姐藏起来,这会也是有心想要宽慰他,偏偏说出来的话,那是真不好听。
  反正小孩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还竖着眉看着他,一副想要揍他的样子。
  可姬朝宗天生就是这个脾气,对待顾攸宁还好些,乐意纵着惯着,对待顾承瑞……勉强也算得上是爱屋及乌了,这会要换作别人,别说安慰解释了,估计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说。
  任小孩这样看着他,他也不变脸色,仍道:“以后我会尽量带你姐姐多来看你的。”
  顾承瑞一怔,这会也顾不得和他置气了,忙问道:“真的?”
  姬朝宗笑着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见他吃痛抱住额头,气呼呼地看着他,半点都没有欺负小孩的感觉,掸着官袍起身,没去回答他的话,反而说道:“怕我欺负你阿姐,就拿出你的本事,早日成为你阿姐的支柱。”
  “等你什么时候超越我了,我自然不敢欺负你阿姐。”
  见他小小的一张脸露出沉思的表情,姬朝宗也懒得再同他多说,直接赶人了,“行了,想通了就滚回去睡觉,本来就不高,睡得还这么少,别以后真成小矮子了。”
  顾承瑞被人说得气红了脸,当场就有些忍不住,“你——”
  刚刚提了声,就被人狠狠敲了下头,力道不轻,疼得他泪花都冒出来了,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顾承瑞又是惊讶又是生气地抱着头,连话都忘记了怎么说,只能抬着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姬朝宗却还一脸不高兴的模样,看着他,低斥道:“喊这么响做什么,要是把你姐姐吵醒,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说完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提着人就往屋子里走,把人扔进去之后留下一句,“再多废话,你就别想见到你阿姐了。”见他果然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敢说了,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喂。”
  刚要迈出门,身后传来顾承瑞压低的嗓音,姬朝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态度还是不大好的样子,“做什么?”
  顾承瑞把原本捂着嘴巴的手稍稍移开一些,看着他小声道:“我刚刚就是想和你说,我会努力,争取早日超越你,所以你别想着欺负我阿姐,不然等我以后超越你,绝对不会让你好受的!”
  说完又怕他真的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不让阿姐看他,忙又拿手重新捂住了嘴巴。
  姬朝宗看着他这幅样子,一怔之后笑着扬起长眉,半晌,他看着小孩,道:“行啊,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老姬——
  一个不会说话的男人。
  但我还是好爱他qwq
  第62章 要不要和我走
  顾攸宁醒来的时候,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睁眼看着头顶的帷帐,她的意识显然还有些不大清晰,是过了有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昨夜姬朝宗没带她回澄园, 而是留在了九里巷的宅子。
  那么——
  猛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
  可她身边早就没有人了, 又拿手去旁边的被褥探了探, 就连被褥也是冷的, 可见男人已经起来很久了,不清楚他是出门了还是单单只是起床, 顾攸宁拿手搓了搓脸颊, 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了一些, 便想起床去外头看看。
  半夏一直就在外头候着,听到声响便打了帘子进来, 瞧见她果真醒了,便笑道:“还以为您要再睡会。”过来替人把床帐挽到金钩子处, 一边替人倒了一盏温水,一边看着人说道:“今天左右也没什么事,您要不再休息会?”
  顾攸宁摇了摇头, 接过她的水也没喝, 而是先问道:“姬朝宗呢?”
  “大人一大早就上朝去了。”想起早间男人的吩咐, 半夏又道:“他说今夜要回国公府用晚饭, 您不必给他留饭, 等结束后,他再来接您。”
  原来是走了。
  顾攸宁松了口气,喝了口水润了喉咙,又说:“怎么不叫我起来,有给他准备早膳吗?”她不知道其他人家怎么样, 但从前父亲每回上朝,母亲都起得格外早。
  如今她既然跟了姬朝宗,总不能每回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什么都不替人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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