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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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安只能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真的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吗?其实他们不让我告诉你最重要的理由是,他们害怕你最后关头反悔,把一切告知妖王,放走他。”
  杨枝脸色顿时一寒:“我——”
  靖安伸出手,示意她先别急:“我知道你不会反悔,我相信你。我决定不告诉你的理由只是我觉得如果让你参与进这件事,自己亲手伤害他,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放下。”
  “小枝,你走到这一步,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很艰难了,人心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不要让自己背负太多的罪恶感。你明天只需要好好地成亲,回房,睡一觉,到第二日早晨走出房间,一切都会有结果。”
  杨枝知道靖安说得有道理,如果她真的放任林秀死去,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但她不是。
  杨枝低着头,想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靖安:“师父,最起码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间吧,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有一刻心里是安宁的,这种情况下我不确定会不会让他看出痕迹。”
  靖安被杨枝的神情吓到了,她的眼睛里含着些眼泪,嘴唇紧紧抿着,看上去不安又痛苦。
  靖安立刻心软了:“子时以后。”
  杨枝吸了吸鼻子,点头:“我知道了。师父,我回去了。”
  靖安有点担心,但又没法说,只能在杨枝走后狠狠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就摊到小枝身上了,唉。”
  他感叹伤怀的时候,杨枝却早就调整好了表情,满眼冷静地走下楼,但她还没走出几步,突然看见一个人影,是图南,他整个人都站在黑暗中,只有春生剑上散发着莹莹的光。
  杨枝差点被他吓一跳:“你怎么在这里,不去你的房间休息?”
  按照安排,今晚图南会在这个客栈歇息,准备一切。
  图南摇了摇头,走出黑暗,站在杨枝的身边,偏头看她。
  杨枝:“看我做什么?”
  图南眼里有些浅淡的喜悦:“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了。”
  杨枝纠正他:“是假成亲的日子。”
  图南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才说:“我知道,但我此刻想把它当成真的,到了明日此时,我自然就不会再说这些了。”
  杨枝看他,摇头:“你想自欺欺人,随你。我要回去了。”
  她面上有些心烦的样子,说完就离开了原地,没看图南一眼,从客栈的侧门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图南的视线却停在黑夜中许久,今夜无月无星,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一丝烛火灯光,什么都看不见,那里空虚一片,什么都没有。就像他的胸膛,虽然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但仍旧很空虚,想尽办法也填不满的空虚。
  不知多久以后,风起了,雨顺带着就落了下来,满客栈的花草枝叶都被打得噼里啪啦,水滴顺着屋檐打在栏杆上,水花四溅,又落在他的手背上。
  啪嗒一声。
  他真不喜欢下雨。
  这一夜的雨水不大,却结结实实地下了一夜,杨枝心里不安,又被这雨声所扰,没怎么睡好觉,但怪异的是,被人叫起来打扮的时候,她的眼睛却立刻睁开了,无比地清醒。
  她搓了搓脸,起床了。
  她从来不知道,人间成亲时居然打扮得那么费劲,洗澡沐浴开脸拔毛,这还只是开始,妆容发髻更加费劲,头发都快被扯掉,最后还要穿上一层层的嫁衣,把腰勒得紧紧的,气都喘不过来了。
  杨枝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觉得不行,她今日是要干大事的,这么状态她怕是走几步都要摔倒。她利落地在丫鬟们的惊叫中松了松腰带,毫不客气。
  一切都准备完了,时辰也快到了,门外渐渐有了声音,她能听见天上时不时地响起簌簌的风声,那代表御剑的修士一个个地到了。
  终于,门外一阵喧嚣,有人敲门,她到了出去的时候了,丫鬟连忙塞给她一只团扇,她接过来,遮住脸,而后门便被推开了。
  林秀站在门外,脸上笑着说:“姐姐,我背你出门,带你去娶媳妇。”
  杨枝被他说得笑出了声。
  林秀给这个婚事安排的流程比较与众不同,杨枝要坐花轿一路招摇过市地去客栈,图南在那边已经等着了,只待她一到,他就骑着马和她一起回到林宅拜堂。
  这个过程里,如果他们两人换了交通工具,杨枝骑马,图南坐花轿,那就是妥妥的杨枝娶妻。
  林秀安排成这个样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杨枝笑完又觉得担心:“你的腿不是方便,我自己走也可以的,没必要那么讲究。”
  林秀却不愿意,直接弯腰:“姐姐,我可以的,别的新嫁娘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
  刚好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鞭炮声,是在催时候了,杨枝见林秀坚持的模样,叹了气:“那你悠着点,背不动了就告诉我。”
  林秀:“嗯。”
  杨枝便被他背着了,她幸好身有灵力,可以让自己轻许多,不需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林秀的后背上。但即便如此,林秀还是有些吃力,后背都冒出了汗,但他一路上都没撒手,步子还比平日稳当,把杨枝送上了花轿。
  杨枝坐在花轿里,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在花轿里看不见外面的一切,除了闭着眼睛养神,几乎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偏生林秀为了排场,还专门安排队伍走得慢些,杨枝熬了有一段时日,轿子才落了地,大概到了客栈。
  杨枝忍不住地掀开帘子朝外看一眼。
  刚好和白马红衣的图南撞上了视线。
  他的马没停,仍旧朝前走,他们的视线大概只交缠了一瞬,但杨枝莫名地觉得心中一顿。
  他今日和她一样都被打扮了,没有背剑,一身衣服华贵精致,和过去的简朴蓝衣完全不同,头发不再是用绳子系着,配上了玉冠,更显得肤白如玉,眉眼雍容。
  她好像知道了,如果莫家没有覆灭,他娘又没有去世,他在俗世里长大会成为什么模样,应当是那种吃一盏酒,醉醺醺地睡倒在花丛中的小少爷。
  而她呢,大概就是等小少爷酒醒了,把那些被他碰掉的花瓣扫干净的丫鬟,或许还会在心里烦他给自己增加了活计。
  谁能想到他们有这一日?
  杨枝把帘子放下了,花轿又被抬起来,载着她晃晃悠悠地朝着林宅走去。过了许久,终于到了林宅。
  轿子刚落下,四周便响起了洒落五谷的声音,她在这声音里下了轿,这时的图南刚好站在她左侧,林秀在她右侧略后半步,他们三个人并排,沿着青锦铺就的路朝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林秀退后一步,只剩图南和杨枝两人并排站着,云鹤与靖安坐在大桌两侧,桌上还供了几个排位。
  时辰算得刚刚好,他们刚刚站定,就有人唱道:“吉时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杨枝站在图南的对面,看了一眼图南,而后就缓缓地弯下了腰。
  她以为自己的心里应当只剩下等会儿要发生的伏击,但看向自己的鞋尖时,她发现自己的眼前好像还是刚刚图南的样子,他朝她弯腰,低头时微微遮着眼睛,一脸的虔诚。
  她想,明日过后,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等他们被送入洞房,撒帐歌也唱完,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杨枝把扇子一放,喊了一声:“图南。”
  图南正坐在她的身侧,“嗯”了一声,只是看过来时表情还有些虚幻,她昨日说他自欺欺人,好像没说错,他这会儿的样子确实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一场梦中,虽然明知是假,于是所有的感觉都不太真切,但仍旧舍不得放弃。
  这样对他们都不好。
  杨枝低头,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两样东西,放在了他的膝上。
  一个是面人,一个是条裙子。
  面人的脸上没有五官,身上没有颜色,等待人的雕琢。裙子是粉色的,上面都是翩然于飞的蝴蝶。
  第60章
  图南短暂地看了一眼它们, 视线飞速地移走,好像被针扎了,不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日弄坏你的面人, 现在赔你一个,这个面人五官未刻,万一你日后有其他动心的女子,可以在上面刻出它的脸, 再画出她的衣裙。这件裙子是我前几日清点戒指找到的, 本来以为下山的时候留在玄冥了, 没想到居然还在里面,不过这也不打紧,现在还给你吧, 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说完, 杨枝对图南说:“收好吧。”
  图南却好像碰到毒蛇猛兽一样立刻把面人和裙子猛地朝外一推, 面人立刻掉下了床,裙子也滑落下去。
  两个人目光随着它们也朝床下看去, 但杨枝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你不要也没事,总之我已经给你了。”
  杨枝语气平稳地继续道:“明日结束如果我还有命在,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了,也不回玄冥, 继续在外行走。图南, 你天资卓越, 注定要成仙, 仙路狭窄, 你——”
  “今日还没结束。”图南忽然打断了她,眼底有些红。
  杨枝很实在:“迟早要结束。”
  图南定定地看着她,很奇怪, 他看上去好像要哭了,但是眼里没有眼泪,只是眼睛红红的,像是兔子眼睛。
  但不知不觉间,那双眼睛里的红变了,由无害可怜变得凶狠贪婪,他的目光诡异起来,定定地看着她,下一刻,他的上半身朝她倾斜,两臂一伸,杨枝躲避不及,被她抱住了。
  太紧了,就像是蛇在缠绕自己的猎物,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她的呼吸都紧促起来。
  杨枝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被他吓住了,下意识地挣扎:“你干什么?图南,你放开我!”
  图南不说话,不松手,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头发蹭在她的脖颈出,她只觉得隐约一阵风吹到她的脖子里,而后,一个又热又湿的东西触到她的后颈皮,有什么东西温柔眷恋地舔了她一口。
  杨枝安静了一瞬,但下一刻,她更加用力地推他,使劲地大喊:“你放开我!图南,莫图——”
  她的声音只发出半声,就被一股痛感袭击,脖子那里传来了尖锐的疼痛,肌肤被牙齿咬开了,血一滴滴地流出,没淌下去就被湿热的舌头一点点地舔进口中,明明是腥气极重的东西,她身后的人却沉迷无比,好像在饮用美酒。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还无师自通地用腿困住她的下半身,把她禁锢在很小的空间里,他们好像一只甬,缓缓地倒在床榻上。
  杨枝仍在挣扎,但这个姿势她完全无法找到着力点,同时图南咬着的那个位置也太奇怪了,她被他咬住那里就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半的力气。
  不行,图南这个样子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正常的时候,她决不能放任他继续下去。
  杨枝下定了决定,伸直手,不悔被她从储物戒指中召唤出来,她握紧剑柄,正准备往图南的脑袋上敲。
  却听见了“呲——”的一声,有水滴在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身上的一切束缚都消失了,图南缓缓地撑起身体,颤抖着抬头看她,眼里一片痛,额头上都是冷汗。
  她这才发觉那一声是怎么发出的,图南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春生,朝自己的腿上狠狠地扎了进去,猩红的血沿着伤口一点一点地流出。
  他颤抖着撑起了身体,靠在墙上喘气:“姐,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那样了。我现在好了,我吓到你了。”
  杨枝何止被吓到了,她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图南,刚刚你疯了?”
  图南吃力而缓慢地说:“我没有疯,我刚刚突然发现……”
  “什么!”他没疯,杨枝被他的语速折磨得要疯了。
  “我好像差一点就要走火入魔了。”
  杨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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