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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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船事件发生的第三个月, 五省联动, 打掉了一个跨界走私军火的组织, 端掉了他们大本营和十七个据点,累计查获枪支弹药千余件, 一场腥风血雨就此落幕。
  总结起来不过是不足两分钟的新闻,热度比势头刚起时降了百倍。
  陆氏的竞争对手原本想借机把陆司南拖下水,没想到陆司南没令公关部澄清解释, 不管网上是怎样质疑声讨,配合了有关部门的调查之后, 直接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陆司南差人和各大搜索引擎及社交平台的老板沟通, 第二天相关搜索词全部屏蔽了, 虽然有几个媒体在跟踪报道,但他这样把传播媒介一掐断,围观群众顿如鸟兽散。
  没了看戏的人,这大戏自然也就唱不下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陆氏摆脱危机,这个月工资进了账。新房竣工,家具也都搬了进去,只待电器装好便可乔迁。
  可谓双喜临门。
  姜郁坐在席漠燃的副驾上,在中控台上点了首歌, 跟着哼了起来。
  她一哼,席漠燃也张嘴唱。
  两人合唱一首歌, 对唱齐唱轮着来。
  唱到一半席漠燃忘词了, 姜郁佯作严肃:“好好开车。”
  席漠燃笑:“行行, 不唱了。”
  现在姜郁可是他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 席漠燃每天送她去公司,自己再去上班。
  席漠燃唱歌是很好听的。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唱歌的时候跟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莫名温柔。
  但姜郁也是听过他唱军歌的,他唱军歌的时候又和正常唱歌的时候不一样,输出全靠吼,尾音咬得重,唱起来有力量,能把抒情的旋律唱出节奏。
  以前姜郁听他唱歌总想笑,后来有一次他外出来看她,在学校外头订了房,好说歹说把她诓了出来,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屈着手肘撑着脑袋,温柔地叫她“宝宝”,说我给你唱首催眠曲吧。
  姜郁说你唱。
  当时她在事务所实习,连着一个月凌晨两点睡觉,内分泌失调,鼻子旁边的三角区长了好几个脓包,她抠他就打她手,半夜兴奋得睡不着,严重失眠。
  席漠燃就给她唱摇篮曲。
  她还真没笑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她把腿架在他身上,枕在他臂弯里,还怪他成心想让她得颈椎病。
  席漠燃捏捏她的脸,夹着声儿问,你不是认床吗?睡得这么踏实。
  姜郁机灵地说,我是认床,但也认你啊。
  年轻真好,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矛盾化解得也快,几乎没有隔夜仇。
  二十一二岁的她天真快乐,哪像现在,一点儿小错都不敢犯。
  姜郁自问作风端正,工作严谨,对公司,对陆司南,那是没话说。可陆司南到底是商人,任何时候都是利益为先。
  笼络人心,只不过是御下的手段,过了河,就开始拆桥了。
  在这次混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非萧尊尧莫属。
  他孤军深入,入了虎穴,里应外合搜罗证据。
  是一名优秀的卧底,也是一个狡诈的商人。
  从敌营里出来以后,他邀的不是功,讨的不是赏,目的明确地画了块大饼,让陆司南给他做。
  他要的是在商界的立足之地,是一定的话语权,是干干净净的身份。
  经营夜场到底不是正经营生,赚了大钱,人家依旧瞧不起他,觉得他只会阿谀奉承,说两句漂亮话,再威风,那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连古时的宦官都不如。
  萧尊尧忍辱负重七八年,陆司南也看出他的忍性和手段,认为他绝非易于之辈,把他招到身边来,有养虎为患的风险。
  可萧尊尧跟陆司南承诺,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能让陆司南得到的利益翻三倍。
  陆司南不由认真思考起来。
  就算萧尊尧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他的操控下,明目张胆地乱来。
  男人需要点狼子野心,让这样的人帮他赚钱,他才能赚到更多钱。
  姜郁行事保守,固然稳妥,但商场上瞬息万变,要是优柔寡断,容易错失良机。
  两相权衡,他决定重用萧尊尧。
  姜郁就这样被取代了。
  陆司南把姜郁叫到办公司里,让她把位置腾给萧尊尧,问她喜欢什么职务,有什么要求,只要她开口,他能满足的都会满足。
  姜郁闻言只觉得屈辱。
  想当初开年会,她在船上理直气壮地跟苏清淼辩驳,扬言没人能取代自己,现在打了脸,还希望她自扇耳光?
  做梦。
  亏她当初还打算在司南明航干到退休,不到一年,这都调动几次了,真当她是革命工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哪。
  她才不要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着陆司南的面摘了工作牌,端正放在陆司南桌上说:“陆总,感谢您的赏识,这两年我在集团也算鞠躬尽瘁,但我好像不适合现在的岗位,向您提出辞职,希望您口头批准,方便我另作打算。”
  陆司南镇定自若地说:“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仅是为公司考虑,也是为你个人考虑,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压力这么大的岗位继续工作,希望你能理解。”
  姜郁挫败极了,有些心力交瘁地恳求:“不瞒您说,我早有离开公司的打算,只不过是希望和公司共同渡过难关后再说,可惜现在的情况和我当初设想的完全不同。我以为我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能得到您永远的信任,但可能因为种种不尽如人意的表现失败了,我也失去了留下来的理由。我在这里诚祝公司兴隆昌盛,请您放我走。”
  陆司南竟然破天荒地安慰:“这不怪你,怪只怪你适合在职场生存,未必适合在商场生存。”
  想想也没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姜郁恭敬鞠躬:“谢谢陆总。”
  她走得十分潇洒,但心里头挺不是滋味。
  这不是换个东家的问题,是她之前的功绩全部被抹杀了,所有努力付之一炬。
  当回首过往,她恍然发现陆司南几次提拔都不是因为她能力出众。
  他第一次抛出橄榄枝,是因为司南明航内部那些元老兴风作浪,静待风声暂歇,需要一个她这样的人去威慑镇压。
  他把她从司南明航调到本部,是因为他表妹打了她,他还需要她鞍前马后替他效劳,所以升职安抚。或许还掺了点同情和对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的厌恶。
  他把她从本部调到海狄,是为了借未婚妻之手处理掉牵涉到他的流言。
  她充其量不过是任他摆布的棋子,说不定连棋子都算不上。
  想到她之前还以成功人士的身份给人上课,太可笑了。
  她只不过是一个侥幸得道的幸运儿,却异想天开地把成为大人物当做了梦想。
  该使的劲使了,该用的心用了,陆司南却告诉她让她让位不是因为她能力不够,而是路数太正,耿直认真,没有危机感和警惕心,没有心机和城府,否则也不会让萧尊尧乘隙而入,更不会被他利用这么久而不自知。
  陆司南跟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有深意的,就差没有直说,事后诸葛亮等于半个臭皮匠,你不够聪明。
  不管怎么样,姜郁都觉得待人真诚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哪怕她不适合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生存,她认。
  愿赌服输,她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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