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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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闻听此话, 室内霎时寂静下来,歌舞声也不敢响起半分。
  南弘最先镇定下来,问道:“来人可说要找谁?”
  仆役回道:“说是要寻几位郎君。”
  南弘瞥了一眼下首的几个儿子, 沉声道:“走吧, 出去瞧瞧。”
  几人离去后,屋内众人面上惨白一片,这大过年的,禁军竟然找上门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家中有人惹了什么事不成?
  韦王妃闭了闭眼,淡声道:“慌什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当年打仗时,敌军将府门围了我都没在怕的, 指不定是陛下有要事呢?都在这守岁。”
  她这一番话宛如一颗定心丸一般, 众人躁动的心顿时平缓不少, 南知意低头一根根揪着半袖上的毛毛, 低声道:“阿婆——”
  韦王妃心疼的不行,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抚:“阿绡不怕, 没事的,等会你阿翁他们就回来了。”
  南知意乖巧的应下, “好。”随后继续揪衣服上的狐狸毛。
  南弘一行人跟着仆役快步走到府门处,只见门外侯着一列人马,为首之人当先下马给南弘几人行礼。
  “将军深夜造访,可是有何要事?”南垣认得这人,他是皇帝亲卫。
  来人从怀中掏出令牌,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光。“南郡王, 陛下急召,还请郡王速速备马,随我进宫面圣。”
  “这……”皇帝传召,南弘不敢怠慢,一面命人去将他的马牵出来,一面让人回家中去跟韦王妃等人通传一声。
  闻听是陛下召见,众人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韦王妃轻舒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慌什么,还有这么多酒菜,先用了再说,继续奏乐。”她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奉行者,如若今日当真有劫难,那她也要先爽完,毕竟明天可就没有这快活日子了。
  在正房中一直守岁到子时,终是渐渐撑不住了,尤其是韦王妃上了年纪,头脑昏沉的很,挥手道:“都去睡吧。”她又怕南知意一个人回去睡害怕,将她留在了正院里,跟她一起睡。
  南知意这一晚睡得晚,又受了惊吓,睡的很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第二日巳正二刻,她才将将转醒,躺着揉眼睛。
  屋内守着的人听到动静后,轻手轻脚的上前掀开幔帐,将南知意的手从眼睛上拿开,温声道:“一娘,手不干净,不要揉眼睛,若是眼睛痒,我拿帕子来给你擦擦。”
  南知意的双眸睁开一条缝隙,发现是乳母,哼唧着应了。
  乳母拿着沾过温水的帕子给她擦了脸,又喂她喝了几口温水,方才问道:“可要起床了?王妃和夫人们早就起来了,一娘还要去给王妃她们请安呢。”
  “好。”才睡醒的嗓音还带着些微的沙哑,南知意任由乳母给自己穿衣服,小声说:“阿翁他们回来了吗?”
  乳母怔愣了一瞬,叹道:“没呢,郡王还在宫中,长子出征了。”
  “阿爹出征了?去哪里?”南知意眼睛都瞪大了,自她出生以来,无论是大楚内部还是周边,鲜少有战事,即便有也都是小打小闹的,难以传到她耳中。
  她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又有倭寇吧?”南垣先前本就是镇守海疆,再联想到上次倭人的奸细,南知意也只能往这方面去想了。
  乳母摇了摇头,“是赵王反了。”
  这下子,南知意的心是真的提了起来。燕赵向来是作为并称存在的,赵地紧邻顺天,若是赵王真的反了,没多大功夫,就能逼近京城了。
  一直到进正房请安时,南知意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她扯着韦王妃的衣襟,颤声道:“阿婆,阿爹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自然不会,你阿爹多厉害。此番若是顺利,不出年就能回来了。”韦王妃一下下抚着孙女的脊背,温厚的手掌逐渐令南知意平静下来。
  南垣等人出征后,韦王妃便下令封锁了自家大门,横竖是年节,家里屯的东西也都够吃,何况家里还养了些鸡鸭,有一个小菜园,倒是能自给自足。不仅蓟北王府如此,京城各家都不敢随意出门,小摊小贩们每日都缩短了做生意的时间,街道上是罕见的冷清气象,可谓是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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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据探子来报,再往前五十里,便是赵王主要军力驻扎地了。”南垣骑在马上,转头看向比自己略前半个马身的少年。
  雍淮身披银色铠甲,平静的点点头,“好,那就再行进二十里。”盔甲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庞,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无端让人觉得冷冽无比。
  望着太子沉着的模样,南垣有些讶异。他常年镇海疆,更擅长水战,兼之对赵地地形不了解,并非此次战役主将,主要任务是负责护卫太子。他原以为太子不过是跟着去见识一番,或是挣一份不轻不重的军功,可是一路上同太子说起部署,他才惊觉自己绝对是想差了。再说这样高强度的骑马,就是他初次随军出征时都未必受得住,太子却能面不改色,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吩咐事务。
  南垣心下感慨,虽说陛下对太子培养不如当年对懿怀太子那般严苛,可到底是国之储君,又是独子,岂会随意对待。太子是有东宫六率的,这些都是直属于东宫的卫队,南垣并非东宫属臣,这次却让他负责保护太子,他猜测皇帝可能是有意给太子遴选心腹,想到这,南垣面对雍淮时,态度便更加恭敬了几分。
  凭心而论,就是南垣自己对儿子,都做不到如此事事躬亲,当年蓟北王对他,也是往军中一扔,便万事不管了,连亲卫都是他自己挑选的。太|祖当年将他们这些功臣之子都接进宫教养过一段时间,他跟当初那些同龄皇子们也算熟识,以他对当今的了解,是万万想不到他会为儿子做到这么细致的。两相对比之下,南垣对雍淮难免有些艳羡。
  “南阿叔?”注意到自己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雍淮回首看向南垣。
  南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太子看了许久了,尴尬的笑了几声,问道:“殿下打算何时开战?”
  雍淮轻笑一声,“我年纪轻,还要仰赖诸位长辈相助,不如等同燕国公商量后再做决断?”他虽从小习兵法,却并未亲身参战过,就算懂的再多说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燕国公是此次主将,又是老将,跟他商议,自然是上选。
  南垣心中稍安,他就怕太子仗着身份瞎指挥,现在听到他如此说,便不再担忧,转而布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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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战场如此凶险,东宫乃是万金之躯,陛下岂能让他如此以身犯险?”太极殿内,程詹事坐在下首,焦急的看着雍林。
  雍林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耐之色,定了定心绪方道:“程卿,他是太子。”
  詹事府隶属东宫,府中众人皆为太子家臣,程詹事并不是兼任东宫官,而是直接作为太子属臣存在的。
  雍林知道他们心忧太子安危的原因,可却不能理解。他就这一个儿子,难道不是比他们更加担心?只是比起担心,他宁愿让儿子出去历练,否则别说继承大统,他怕是要连自己家臣都压不住了。
  程詹事还待再言,却被于方定给拉了一把,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雍林坐在上首,将底下情形尽收眼底,暗道于方定平时脑子有点问题,关键时刻倒是个拎得清的,原本因先前的一些事对他产生的不满也散去了一些。
  时辰不早,大多数朝臣已经在这待了一天一夜,这会眼睛里都是血丝,雍林也不想再留那些根本不懂行军的臣下,只留了几个善于用兵的老臣,又叫了几个看重的年轻臣子旁听。
  殿内空去大半后,雍林放松了几分,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叹道:“若是二哥尚在,何至于此。”他口中的二哥是赵武王,现任赵王之父、太|祖次子。
  众臣知道皇帝心意,急忙开始劝慰,将赵王痛斥了一顿,让皇帝不必为此不忠不孝之徒伤感。
  事实上,雍林这感伤的神态虽至少有七成是假,却也有几分真。惠愍太子是太|祖早年同原配所出长子,在他们这些弟妹面前,向来是端着大兄的架子教育他们,俨然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太|祖其余子女对这个大哥是畏惧多过亲近,雍林跟他还差了岁数,更没什么好聊的,便同赵武王感情不错,他起兵时赵武王还曾经相助过。
  可雍林遗传太|祖多疑的性子也是真的,自他选定了北京师,便一直对赵王多加防范,早就想给他换块封地,只是还没来得及而已。赵王除夕早上起兵,雍林下午就得知了消息,随即召众臣议事,不可谓不迅速。
  “陛下可要歇息一会?”南弘问道。
  雍林摆摆手,“诸卿若是累了,可先去偏殿休憩,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看着皇帝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样子,南弘开始庆幸自家不是皇家,要是让他看着自己子孙相残,他可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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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国公是开国老将,又对赵地十分熟悉,转瞬之间,就连下数城。
  赵王大军遭受重创,死伤大半,作为精锐的常山二卫几乎是全军覆没,赵王被迫退守彰德府,闭城不出。朝廷几乎是在没多少损耗的情况下,就夺回了常山府,军中士气大振。
  军帐内,燕国公望向雍淮,问道:“殿下,可要出动神机营?”这几日,燕国公已经养成了先同雍淮商议在做决定的习惯。
  赵王在城中屯了不少粮,即便一年半载不出来都没问题,此番定是要速战速决,才能尽量减少消耗。
  雍淮食指轻叩桌面,淡声道:“再等等。”并非他不想出动神机营,而是神机营火铳居多,火炮数量少,且会用火炮的人也少,攻城战作用稍小。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兵,就轻易折损在绞杀叛乱上。
  燕国公也深知其中原因,只盼着皇帝接到战报后,尽快再从神机营加派人手和火器过来。
  心里想着事,燕国公心情便不太好,看到和士卒蹲在地上吹水的南圭时,上去就踹了一脚,骂道:“什么时候了,你不去操练,在这乱扯什么?”
  南圭吹水吹的正爽,骤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这暴脾气正要发作,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岳父,瞬间就萎了,想要给自己辩解。
  看他这鬼样子燕国公就来气,将他臭骂了一顿,直到南垣过来了才停下。
  南垣压着南圭认了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我这不是跟我的兵卒拉近感情吗。”南圭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哥,试图美化自己的吹水行为。
  南垣气得踹了他几脚,“拉近感情是这样拉近的?谁教你的?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只有三郎那么大吗?”他现在后悔了,他不该拦着燕国公骂他的,并且应该让燕国公揍他一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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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连连传来捷报,在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下,京城终于逐渐恢复正常,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到处热热闹闹的,仿佛要再过一次年一般。
  南知意是正月底生的,本来今年不打算办生日宴,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拿下赵王,京城都变得同往常一样,韦王妃不舍得委屈她。这样的时节,也不敢大半,只在自己家中小聚了一回,没邀请亲眷,连伎人都没叫来。
  “各家都开始走动起来了,我们家也不急这一时,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这几日已经有人上门过,韦王妃却懒得上别人家去,她嫌麻烦,何况她两个儿子还在战场上呢。
  杭榛接话道:“尤其是绡绡,别总想着出去玩。”往年这时候,南知意恨不得一天跑出去十趟。
  南知意吃点心吃的正欢,突然被点名,不由回头去看阿娘,感觉自己冤枉极了,“我哪有想出去玩。”她都快一个月没出去过了,平常连鹤鸣院都不怎么出。
  韦王妃无奈道:“绡绡儿多乖,哪有想着出去玩。”小孩子嘛,就是要多夸夸。
  赵夫人嗔怪道:“偏你话多,总是嫌弃我们绡绡,今日还是她生辰呢。你若是不要,给我就是。”她看向南知意,温声道:“绡绡,等会去叔母那里,给你留了好东西。”
  南知意依偎在韦王妃怀里,腼腆笑着应了,继续吃着盘中的糕点。
  “也不知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杭榛叹息了一声。
  南知意戳着盘中胖兔子形状的糕点,点心在盘中一弹一弹的,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肯定道:“说不定阿爹他们今天就打完了,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就说已经将赵王逼到了彰德府,消息传过来也要时间,我猜都已经解决了。”
  赵夫人双手合十,朗笑道:“阿绡上次不是说锦华楼那对碧玉镯子好看吗,若真如此,叔母明日就去给你买回来。”她父亲是主将,她既要担心安危,还要担心胜负,不可谓不紧张。
  杭榛说:“你可别反悔,我们都给你记着呢。”
  赵夫人哼了一声,“自然不会,你怎么还瞧不起人了。”不过是一对珍贵些的镯子而已,她还是买得起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平日互相之间给小辈的东西远不止这些,都没那么在意一些小钱。
  “大郎,你近日功课可要抓紧了。”韦王妃轻声说着,除了两个儿子的安危,她这段时间最挂心的就是大孙子春闱的事了。
  南何维急忙点头,“祖母放心,我不会落下课业的。”
  赵夫人和娄夫人也嘱咐着自己儿子不要忘了功课,娄夫人又问南歌,“你上次不是说等你姐姐生辰的时候,要画副画送她吗,画呢?”
  “我、我才画到一半,还没画完。”南歌十分不好意思的低头捂脸,不敢抬起头来。
  娄夫人霎时有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望着面前的女儿说不出话来,南歌被她看的更加愧疚了。
  南知意笑了笑,说:“你画的肯定好看,画完之后能再送我吗?”南歌的画在京中贵女圈子里算是顶好的,能直接得了她一幅画,南知意感觉自己赚大了。
  南歌疯狂点头,“好哒,等会我就带姐姐过去看,大致的框架我都画出来了。”
  正待宴会将要结束、众人准备回去休息之时,有侍从进来禀报道:“郎君,陛下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给一娘的生辰贺礼。”
  听到这话,南弘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他嗓音洪亮,吼的屋内众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侍从又重复了一遍,“陛下着人给一娘送了生辰贺礼。”
  南弘被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虽说他儿子都在前线,皇帝想要安抚家眷是必然的,可这也没必要给一个小姑娘送礼吧?带着满腹疑惑,南弘领着人往前院去见皇帝派来的人。
  原本就对皇帝特意派人送礼的事有些讶异,等到亲眼见到贺礼后,南弘更是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送礼就送礼,怎么突然就送这么贵重的?这样厚重的生辰贺礼,令南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使者,笑道:“这——”
  使者面上溢着笑,还不待他说完,便道:“陛下刚刚得闻今晨大破叛军,已经生擒赵王,又听闻今日是宣平县主生辰,便特意给宣平县主准备了贺仪。”
  南弘抽了抽嘴角,“劳烦内给事代我向陛下谢恩了。”
  “不用不用。”使者又道:“我此番来,不仅是给宣平县主送贺仪,还要请郡王一同进宫。陛下知道战事了结的消息,还要召人议事,郡王还是快些随我回宫。”本朝宦人不许同朝臣有过多来往,两者往常碰面时除非有事,否则都是视而不见的。今日因着雍林心情好,又交代过原委,使者才敢说这么多话。
  直到这时,南弘糊成一团的脑子方才清醒过来,陛下给孙女送生辰贺礼不过就是今日战事平定,兴奋之下变得格外大方,顺手给的了。不过既然是皇帝给的,包括的不仅仅是价值,更是脸面,自然是不要白不要,南弘喜滋滋的收下后,又随着人进宫议事去了。
  在彰德府,南垣等人擒住赵王后,却没有直接返回京城,而是派部下先将赵王及其家眷解押至京,他们继续留在彰德府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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