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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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长史,咱们一来就把须永寿得罪了,不太好吧?”班阴问。
  须永寿掌扬州多年,别看一副福气相,能让朝廷派来的人都难以插手扬州事务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他们一来就得罪地头蛇,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你想什么呢,就算不得罪他,咱们来了扬州也没有好日子过。”林福掐灭班阴的妄想。
  “什么?”班阴难以置信。
  林福说:“须永寿节制经营扬州多年,淮南道官场几乎是以他为首,若你是他,你能容你眼中自己的地盘里多了外人?从一开始我们就跟整个扬州官场是敌对关系。”
  班阴退后几步,一脸被欺骗了的表情:“之前你让我同来扬州,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跟我说的是,来扬州,轻轻松松,升职加薪、封妻荫子、走上人生巅峰。”
  林福理所当然道:“西市的小贩卖水果还吆喝是由我亲手种出来的,我什么时候亲手种过那么多各种各样的水果了?虚假宣传懂不懂?”
  班阴好受伤,受伤到连话都不想说了。
  “好啦好啦,也没那么糟糕。”林福安慰他,“今天这事,你瞧瞧那法曹,冒充朝廷命官,还是这等三品高官,该判徒刑的,他却只是打板子了事,当着我的面徇私。若咱们真的隐忍不发,岂不是就被扬州的看轻了。与其让人看轻,不如让人看不清。而且,扬州的官吏也不全是聪明的,还是有蠢货嘛。”
  不仅蠢,还蠢得不自知。
  倒是须永寿还挺宠信那冉旭,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须永寿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会让一个蠢货影响自己?
  而且须永寿那幕僚胡尤启似乎与冉旭不对付,冉旭被行刑时,林福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快意。
  这个冉旭应该是可以想办法利用一下的,不过现在还是用不上,得他那伤养好后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州府衙门上值。
  须永寿以她会水土不服为由,把她上值一事给冷处理了,若他无限期拖延……不,不需要无限期拖延,元日之后她还没办法上值的话,恐怕监察御史或者录事参军事的弹劾就送到皇帝御案上了。
  那么,该如何办呢……
  录事参军事冉旭被打了一百大板之事迅速就在扬州官场传开了,众人顿时就对新来的长史提了心,一来就让冉旭吃了大亏,这新长史恐怕不简单呐。
  大家都在观望林长史的动静,不想她竟没有去州府衙门上值,然后又有消息传出——须刺史体谅她水土不服,让她养好了身子再去上值不迟。
  众人提着的心便放下了。
  想来也是,京城来的小娘能有多大本事,这么仅一招就接不住了。
  于是大部分人也不把新来的长史放在眼里了,拜见都不去拜见。
  庞子友去会友回来,听说了他不在的这几天的事情,眉头紧皱着,吩咐仆役:“去备些礼来,我要去拜访林长史。”
  庞子友的妻子听了仆役来报,匆匆来到前院,想劝庞子友不要去蹚这浑水。
  “夫君,咱们安安心心熬过一两任,届时运作一番回京,不好么。”
  “你懂什么,为夫自有计较,你去备礼吧。”庞子友打发了妻子,待妻子无奈离开都走到门外时,他又叫住她,说:“就按照送上峰的礼来备,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女子之物。”
  庞妻顿了顿,才回答:“妾身省得的。”
  翌日,庞子友坐着轿子,后头几个仆役提溜着礼物,奔东平侯府扬州别院而去。
  在别院门外,他的仆役叩响了门,不一会儿偏门打开,别院守门的老仆探出头来。
  “老丈,我家郎主是扬州司马,姓庞,特意来拜见上峰林长史。”庞家仆役道。
  老仆摇摇头,按照林福的吩咐说:“你们来晚了,我家五姑娘不在,去下头县里查看各县的田地情形去了,恐要好些时日才能回来。贵府不若将名帖留下,等我家五姑娘回来,老朽转告她,再邀请贵府郎主上门做客。”
  “这……”庞家仆役赶紧过去同庞子友说了此情形。
  “她竟去查看各县田地去了?”庞子友微讶,旋即大笑:“哈哈哈……不愧是心忧天下的齐国夫人!”
  “郎主,那我们……?”庞家仆役不懂自家郎主在笑什么,他只关系要不要把名帖交给那位老丈。
  庞子友说:“那就把名帖送上吧,改日林长史回来,我定要登门拜访。”
  庞家仆役赶紧折返到角门处,将自家的名帖和礼物交与侯府别院老仆,并嘱咐:“林长史回来了,请务必去琼花巷东南第五宅告知于我家郎主。”
  老仆道:“一定一定。”
  庞子友虽然空跑了一趟,但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以林福之能,不知能不能从扬州各地的田地里看出什么不对来,但是……
  哈!这等大事岂能我一人知道。
  “知礼,把林长史去各县查看田地一事宣扬出去。”
  “喏。”
  第131章
  大冬天的, 就算扬州还没降雪,田地里也定然萧条得很, 班阴搞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但林长史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呗, 反正都已经被“骗”来扬州了。
  扬州又叫广陵郡, 户七万七千一百五, 口四十六万七千八百五十七, 下辖县有七:江都、江阳、**、海陵、高邮、扬子、天长。土贡:金、银、铜、青铜镜、绵、被锦、半臂锦等近百种。还有丹杨监、广陵监二钱监铸铜币。
  扬州之富, 可见一斑。
  林福在扬州城中逛了一天四处买买买, 也见识了一些扬州豪商的豪富与一掷千金。
  然而她坐马车到了下头县里, 所见扬州百姓的生活并没有比她南下时短暂停留的州县看起来要好。
  冬日,无论是稻田、粟田都是一派萧条景象,扬州也有种冬小麦,林福看过越冬的冬小麦苗情,很一般。
  不仅如此, 在乡间庄户上, 庄户人看见他们这一群陌生面孔,大多十分警惕。
  班阴拦住路上一老汉想打听一二, 那老汉连说不知道不知道, 让他们赶紧走, 不要来他们庄子上。
  众人被赶了几步,看老汉仿佛被鬼追一样快速跑走的身影,都是一头雾水。
  “扬州的百姓这么排斥外地人吗?”班阴喃喃:“之前在江都县是这样,没想到江阳县也一样, 难道我们长得像坏人?”
  他把每个人都挨个儿打量一遍,指着护卫们说:“定然是你们长得太高,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要笑,要和善,要让百姓感到春天般的温暖,这样才不会把我们赶走。你们看看,现在是想讨碗水喝都没人理咱们……”
  护卫们都不想理他,要不是林福就在一旁,他们非得把班阴偷摸打晕了再把嘴堵了,这一路就听他叨叨叨,分明就是他说话太多才喝水多,讨不到水喝怪谁?!
  “先去其他地方瞧瞧吧。”林福收回盯着远处村庄的目光。
  护卫的队长辨了一下方向,又拿出舆图来对了一下,对林福说:“此处离扬子县城很近,往西南走,约莫不到半日就到。”
  “那就先去扬子县城落脚吧。”林福说。
  扬子县不太大,临近江南东道的润州,治所白沙镇,但却是淮南东路的水陆要冲,漕、盐集散之地。
  地方虽小,但是极富庶,白沙镇里,路上走过的人有近半数穿绸穿锦,襟口袖口还滚这厚实的皮毛。
  他们找了一家比较大的客栈住下,然后问了路,去了一家据说是老字号的食肆,做鱼乃一绝。
  到了食肆,他们没要楼上的雅间,在一楼大堂坐了两张桌子,店里的酒博士跑过来报了一通菜名和酒名,跟着一道来的别院小管事用软语说了几句扔过去几个铜钱,酒博士拿到赏钱眉开眼笑答应着往后厨跑。
  “郎君试试这儿的海鱼,那酒博士说,他们食肆最有名的就是烹海鱼,冬日里鱼少,更是稀罕。”小管事同林福说。
  林福穿了一身男装出来,因为眉目英气加上胸又平,看起来就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便叫所有人都称呼她为郎君。
  “辛苦你了。”林福道。
  小管事慌忙道:“郎君太过客气,这是小的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林福笑了一下,四下打量着店中的食客,从身形、相貌和口音上辨认,店中外地人居多,看起来都像是来扬州走货的。
  “嘿,这朝廷真是,派个女人来扬州,这些人还都被吓破了胆,害得我们……”这一道高嗓门立刻吸引了林福他们这边所有人的目光。
  循声看去,是与他们临近的一桌的人在说话。
  说话的高嗓门正好面对着林福,左边脸上从额头到耳畔有两道狰狞的疤痕,不过他倒挺幸运,没有伤到眼睛。
  “老四,闭嘴!”坐在疤脸男对面,正好背对林福之人大喝一声。
  疤脸男立刻噤了声,似乎有些怕对面之人。
  那桌围坐着四个穿着皮毛的大汉,听口音似乎是北边的,大口喝着酒吃羊肉,很可能是北边的皮货商人。
  “大哥,你别凶老四了,咱们这不白跑一趟,老四心里窝火呢。”疤脸男左边的戴狐皮帽子的男人说话。
  “就是。”疤脸男小声说,然后很有可能是被对面的大哥眼神警告了,皱起一张脸,疤痕看起来更狰狞了。
  “啧啧啧,朝廷也是有趣,派个女人顶什么事,女人还是回家嫁人生崽子为好,来了扬州也不怕尸骨无存。”疤脸男右手边的瘦长脸男人摇头晃脑说。
  护卫队长眼眉一厉,护卫们皆是愤慨。
  林福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护卫们按捺下来,她招手叫来酒博士,让他去给那边一桌的壮汉们上一坛好酒。
  酒送上桌,汉子们一看,自己并没有再要酒,还以为店家强买强卖呢,正要发作——就算是扬州,就算你店大,也不能这样欺客!
  “几位壮士,这酒是小弟请几位喝的。”林福站起来让酒博士离开,走到壮汉们那一桌,“看几位壮士走南闯北,小弟多有好奇,想跟几位讨教一二。”
  壮汉们警惕地看着林福,狐皮帽男说:“无功不受禄,小兄弟还是把酒拿回去吧。”
  林福不用他们邀请,就让护卫搬来两张椅子,让自己和班阴硬挤进他们那一桌,一脸好奇的问:“你们刚刚说的朝廷派个女人来扬州,可是说扬州新开的长史?”
  疤脸男正要说话,他对面的大哥横了他一眼,说道:“小兄弟还是莫要打听的好。”
  林福就看他,一个面相带着凶狠与精明的中年男子,一个照面就给人很不好相与的印象。
  林福露出一副有些害怕却故作镇定的模样,对几位壮汉拱手:“小弟定州人士,姓郝,单名一个帅字,家中坐着瓷器生意,不知几位兄台如何称呼?”
  壮汉们互相交换了眼神,那位大哥说:“咱们兄弟几个不过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今日见了,明日说不定就各自天涯,便是通了姓名恐小郎君也会记不得。”
  林福一脸不服气:“几位兄台可是小看小弟了,小弟记性好得很,不信你问我家阴掌柜。”一指班阴。
  班阴忽然被点名,只能尽职尽责扮演瓷器商人家的大掌柜,把自家小郎君好一通猛夸。
  林福就很得意,并有意卖弄道:“几位兄台看着像是北边来的做皮货生意的,小弟说得是也不是?”她一脸我绝对没有猜错的表情:“不知都有些什么皮货,品质如何,若好的话,小弟正好可以都买了回家孝敬长辈。”
  疤脸男哈地一声笑:“小兄弟可别说大话,咱们弟兄几个可是有不少上好的皮货,你还都能买得起?”
  林福下巴一扬,傲慢道:“小弟家中什么都不多,就钱多。你有多少我就买多少。”
  说着,扔出一个荷囊,里面是半囊金裸子,她还特意把囊口打开,这么一扔,十几颗金裸子就散落在了饭桌上。
  “如何?”林福下巴扬得更高,眼神更傲慢更不屑一顾,“要不是家父总说我一事无成,我才不来扬州呢,扬州这地方真是太讨厌了。哼!”
  把一个未经世事人傻钱多的小郎君演得惟妙惟肖。
  班阴被嘱咐过,要林福打眼色了才可以说话,因此看林福演得这么起劲儿,他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只能憋着,好难受。
  壮汉们不知信了没有,那个大哥说:“小兄弟孝心可嘉,但我们的皮货都已经有了买主,实在不能卖给小兄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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