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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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林福,她带着一筐鲜果子回府,挑挑拣拣一番,一份送到期远堂、一份送到彤弓院、一份送到春和院。
  期远堂那份是她亲自送去的,老夫人彼时正在佛堂里念经,她等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从佛堂出来。
  “阿婆,我得了些鲜果子,您尝尝鲜。”林福迎上前去扶着老夫人在罗汉床坐下,她隔着床几也坐在罗汉床。
  “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你忙就不用天天来我这儿,这里有什么事都有仆役做,”老夫人接过吴嬷嬷手中的茶盏,啜了一口清茶,“听说京畿一带大丰收,其中有你之功。”
  林福笑说:“是陛下恩德广施才是。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能不骄不躁,不居功自傲,甚好。”
  期远堂的侍女把切好的鲜果端上来,老夫人吃了一块桃肉便摆摆手,说不要了。
  东平侯在朝会上大义灭亲弹劾王家那位表叔盗用贡品,王表叔被流放三千里、徒三年,王表叔盗用之物大多被从家中搜出,还有没补上的窟窿也被罚输铜,王家仆役散尽、大宅变卖,一夕之间没落。
  自打那以后,老太太的精神仿佛垮了一般,常常待在佛堂之中,若不是李敏月身怀有孕劳累不得,聂氏被送去骊山的温泉庄子“养病”,府中也没有其他人合适掌家,老太太怕是连家也不想管了。
  林尊林敬黄氏常常劝慰老太太,甚至提出接留在京城的王家小娘子们来府中陪老太太,给老太太解闷。
  老太太却拒绝了。
  “王家没落了,你们那些表侄女的婚事也难了,咱们家如今二郎说了亲还好,三郎、四郎可还没相看媳妇儿,尤其是四郎有官身。我娘家的那些孩子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被缠上可就麻烦了。娶妻娶贤,咱们林家是断不能再娶个搅家精回来。”
  老夫人虽埋怨儿子六亲不认,可对子孙的婚事又很拎得清。
  “家族兴旺,必须子孙都上进,若出了一个你们表叔那样的,咱们林家也迟早会完,你们切引你们表叔为戒。”
  老夫人心里其实都明白,可明白归明白,伤心怨怼也是真。
  “阿婆,用别人的错误来为难自己,是最不可取的。”林福用银叉叉了一块蜜桃喂到老太太嘴边,“王家表叔贪心不足,触犯律令,他有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您有气,可以在家里骂王家表叔,或者骂阿爹也行,反正是他大义灭亲的嘛,何必要苦了自己呢。”
  老太太吃了送到嘴边的蜜桃,嗔了林福一眼:“胡说,你阿爹做得对,否则你王家表叔之事恐会连累咱们家。”
  林福再叉了块蜜桃喂过去,“既然这样,您就更不应该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说白了,这事件当中,从头到尾都没您啥事儿,却被荆山长公主教唆林嘉蕙来威胁您,实在是……”
  “你想说作茧自缚,是吗?”老夫人一口咬下蜜桃。
  “我可没说,是您自己说的。”林福笑眯眯。
  老夫人再多吃了几块蜜桃,是真没胃口,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
  林福也不强喂了,叉着蜜桃咔咔咔自己吃。
  老夫人喝了一口清茶冲淡满嘴的蜜桃香甜,看着林福姣好的面容,叹了口气:“你也及笄了,你的婚事……”
  林福捏着银叉的手一顿,把口中的蜜桃咽下,抬头对老太太一笑:“不着急。”
  老夫人愣了一下,往常说起婚事,林福也总笑着说“不着急”、“无所谓”,可刚刚……
  不知是否看花眼了,阿福刚才那个笑容比起以往似乎多了些什么。
  第97章
  魏王秦崧的生辰在八月下旬, 殿中、内侍两省早一个月便得了皇帝之令, 在武德殿为魏王置办生辰宴。
  秦崧出宫建府后,武德殿就空了下来,张皇后用九皇子秦岳长大了又是贞顺皇后唯一的儿子之名, 试探过皇帝,想打武德殿的主意。
  若不是三皇子秦峻年近弱冠, 皇帝已让将作监在永福坊给三皇子修整府邸,张皇后更想让秦峻入住武德殿。
  先移到东边的武德殿,再移到更东一些的东宫。
  张皇后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然而皇帝却一点儿也不配合, 听张皇后说秦岳大了, 就叫秦岳到跟前来瞧瞧, 然后看着九皇子道:“确实长大了,那便住到大吉殿去吧。”
  秦岳欢呼一声, 大声喊:“谢父皇。”
  大吉殿出去就是弘文馆, 不难看出皇帝对儿子的教养之意,但……
  这不是我想要的啊!张皇后在心里呐喊。
  大吉殿在前朝,且不像武德殿是单独一座宫殿群, 这以后张皇后想要见九皇子就比较麻烦了, 除非他自己去坤德殿请安或召他入内。
  而且大吉殿与武德殿的意义也不一样。
  张皇后偷鸡不成蚀把米,郁闷得不行, 还被崔贵妃好生嘲笑了一番。
  武德殿哪怕空着,也始终是皇帝最心爱儿子的宫殿。
  秦崧走在其间,听殿中省的人一样一样说自己生辰宴上的安排,心不在焉, 只想着林福言说要送他生辰礼,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生辰在七月上旬,你生辰在八月下旬,岂不就是七上八下。”
  秦崧想起林福说这话时的俏皮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唔,七上八下,挺配的。
  “王爷?”殿中省官一脸懵逼,他刚刚有说什么能令人发笑的事情吗?
  “无事,”秦崧敛了笑容,“你继续说。”
  东市宝光阁。
  林福坐在二楼雅间,吃着茶点等掌柜把她定的东西拿来。
  “客人瞧瞧,可是你要的?”掌柜把锦盒打开,将里面的羊脂玉佩取出,放在林福手中,“不是我自卖自夸,客人你给的花纹极复杂,还定下要全阴刻,这满京城里也就只有咱们宝光阁能做得到。”
  林福细看过玉佩上的花纹,确认和自己画的一模一样,便跟掌柜结了钱,玉佩小心放回铺了软缎的锦盒里,揣好回府。
  “姑娘,你这玉佩瞧着不像女郎用的。”朱槿刚才在宝光阁瞅了一眼,憋到出来才问。
  “说对了。”林福说:“我送人的。”
  朱槿好奇问:“送谁呀?”
  林福推开朱槿凑得太近的脑袋,“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送你。”
  她低声喃喃:“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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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四是魏王生辰,林福廊食后就到值所签字下值,准备先回去换下官服再同兄长林昉一同去武德殿。
  不料,她刚签了下值要走,被晏陈给叫住。
  周朝疆域辽阔,从南到北,不同物种不同成熟时间,七月八月间,屯田司众官吏都在查看记录各屯送来的收成情况,晏陈被指派按要求把国朝九百九十屯按照主要粮食作物分成几个区,将收成按表格记录。
  往年屯田司收到各屯收成汇报,写一条记录在册就完事,如今却要做一堆表格,工作量成倍增加。
  晏陈接到这个工作,很不爽地说:“屯田司这么多人为什么是我?林员外,你是故意找我麻烦吗?”
  林福一挑眉,“能者多劳,还是说,你是个庸才?”
  晏陈:“……”
  又是挑衅林员外又败北的一天。
  晏陈老老实实去录表格,录着录着发现不对劲儿之处。
  他立刻找到林福,“有些屯田的收成数量很奇怪。”
  林福停下脚步,问:“如何奇怪?”
  晏陈言去值所详说。
  到了值所,他把几张有问题的表格放在桌案上,指着几处道:“你瞧,楚州、扬州、濠州、滁州、和州,与其他州的屯田比,收成要少上不少。同样是江南,润州、常州、宣州这些州全是丰收,而这几州却……”
  林福对比着这些数据,眉头皱了起来,说:“这五州屯官上报的文书在何处?”
  晏陈把五州各屯的文书找出来给林福看。
  林福看过之后,对晏陈说:“我现在要去武德殿赴宴,你让人去找出这五州往年的收成记录,做个对比。此事暂且不可透露出去。辛苦你们了。”
  晏陈答应一声,目送林福离开,将令史、书令史们都叫来,一起查找往年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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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德殿里,宫人伺候魏王换上一袭深紫广袖长袍,衣襟和袖口用极细的金线绣有夔龙纹,腰间缀上一枚弓形夔龙玉佩,华丽精致,将他人间少有的俊美容貌衬托到极致。
  换好衣裳后,秦崧先去紫宸殿向皇帝请安叩谢。
  皇帝看着儿子,眼中有笑,有满意,亦有一闪而逝的遗憾。
  “去吧,好生玩耍。”皇帝轻轻挥挥手。
  幼时秦崧常常抱着自己的小木剑,仰头一脸渴望地看着皇帝,想去跟还是定国公世子的李骥学功夫学打仗。
  皇帝那时就会摸着他的小脑袋,说:“去吧,好生玩耍。”
  小秦崧就会欢快地大声说:“谢谢阿爹,阿爹最好。”然后跑去找李骥。
  如今秦崧笑着说:“阿爹,儿已不是垂髫小儿了。”
  皇帝亦笑:“知道你长大了,去吧。”
  秦崧叉手行礼,退出紫宸殿。
  殿中再无他人,皇帝端坐的姿势松散了,靠在常云生拿来的软枕上,缓缓说道:“朕倒是希望荣保不要长大,永远都小小一个,整日无忧无虑。”
  常云生低声说:“雏鹰终会长成。”
  皇帝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
  秦崧出了紫宸殿,长史曹双带着人等在外头,见到他立刻迎上来,簇拥着他往武德殿走。
  “曹双,各人送来的礼单在你那儿吧?”秦崧边走边问。
  “正是。”
  “林员外的礼呢?送了什么?”
  “大王是问哪位林员外?”
  秦崧停下脚步,偏头瞅着胆大包天的曹长史。
  曹双嘿嘿笑,将林福员外郎送到王府的礼给说了一遍。
  “就这些?”秦崧问。
  “正是。”曹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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