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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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流匪猖獗,横行霸道,必须尽快剿匪,以免小祸终成大患。”岑隐在一旁作揖道,“臣以为这流匪源于逃荒的流民,想要从根本上解决流匪的问题,还是要赈灾抚民……”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深沉的眼眸中晦暗不明,如同那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暗藏汹涌。
  皇帝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
  只不过,要抚民,就要银子,然而,从去冬起各地连着有雪灾、春汛、匪乱,为了赈灾剿匪就拨下去不少银子,之前与北燕交战几年也消耗了不少军需,加上今年的税收因为灾害又少了近一半,如今国库空虚,财政不堪重负,根本就拨不出银子了……
  想要充盈国库,就必须设法另谋出路!
  沉默在御书房里蔓延,直至半个时辰后,御书房中终于走出一个小內侍,跟着几个小內侍就匆匆地离开正殿,前去传皇帝的口谕。
  巳时过半,几位一头雾水的内阁大臣齐聚于御书房,在众臣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皇帝沉声再次把开海禁提上了议事日程。
  众臣皆是下意识地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再提起这个话题,毫无准备,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皇上,臣以为开港互市势在必行!”
  端木宪率先站出来支持皇帝开海禁。无论是什么事推了皇帝一把,对他而言,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端木宪对开海禁的利弊早就烂熟于心,没一会儿就滔滔不绝地说了开港互市的“五利五虑”,以及继续海禁的“四利四虑”,言辞凿凿,情真意切。
  相比之下,吏部尚书游君集坚持“开海禁非同小可,不慎会引发海乱,还需再细细权衡利弊”的言论,就显得空乏无力。
  在场的几位内阁大臣都是天子近臣,对他们这位皇帝的了解没七八,也有五六,他们都知道早在闽州李家上了那道折子后,皇帝就已经对开海禁动了心,只是还有最后一分犹豫,然而这一丝犹豫现在似乎也已然烟消云散了。
  皇帝一旦下了决心,任谁也无法阻挡他的决议!
  十月十八日,皇帝正式下旨,开放闽州海禁,在闽州两城设置海关,监管往来贸易商船,并征收关税,海关暂时由闽州总兵兼管,朝廷专设布政司官员一员,往札定海关等等。
  明旨一下,猎宫中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为之喧嚣沸腾,而端木宪则是松了一口气,最艰难的一步已经成了。
  皇帝又命户部负责相关“开市事宜”,令端木宪拟出具体细则,端木宪忙得脚不沾地,可是他却丝毫不觉疲惫,反而精神奕奕。
  只要开海禁一事顺利进行,国库丰盈,那他就是最大的功臣!首辅之位舍他取谁?
  时间在端木宪的忙碌中又过了三日,皇帝下旨开海禁所引起的喧嚣渐渐平息下来……直到十月二十一日,简亲王奉诏抵达了猎宫。
  端木绯是从舞阳口中听说这个消息的,舞阳本来今日约了君然、谢愈他们去九秀河上赛舟,可是才刚出门不久却又半途折了回来。
  “……阿然去迎他父王了,愈表哥也去凑热闹,本宫和云华姐姐就先回来了。”舞阳一边说话,一边在端木绯身旁坐下。
  端木绯怔了怔,若有所思。
  她曾听端木宪提起过,北燕与大盛签了和书后,为两国交好,北燕王特意派了使臣赴京向皇帝问安,简亲王一向得圣心,这次没有随圣驾来猎宫,就是为了留京安排相应事宜。
  现在简亲王奉诏来了猎宫……
  “舞阳姐姐,可是北燕使臣来京了?”端木绯问道。
  舞阳惊讶地挑了挑右眉,那表情仿佛在说,她的绯妹妹可真聪明。
  “可不正是。简亲王是陪同北燕使臣来猎宫的。”舞阳轻啜了一口茶水,又道,“北燕这次还派了他们的二王子过来,父皇今晚应该会设宴招待使臣吧……”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翠衣宫女快步进来禀道:“殿下,四公主殿下来了。”
  话音还未落下,外面已经传来了涵星清脆欢快的声音:“大皇姐,绯表妹,你们可要去看热闹?”
  话语间,门帘一翻,穿了一件妃色折枝梅刺绣襦裙的涵星就笑吟吟地进了左次间。
  舞阳抬眼朝看去,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热闹?!”
  涵星就眉飞色舞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今儿一大早,九华、丹桂她们一群姑娘家去翠微园里办琴会,赏花弹琴。大家都弹了一曲后,就想评个琴会的魁首出来。九华和蓝蕙的琴艺旗鼓相当,她们俩谁也不服谁,没几句话就斗上了气,说她们今日非要好好比比,谁赢了就是京城第一才女!”
  自打半年前楚青辞过世后,京中那些自诩才女的贵女们就谁也不服谁。
  过去的半年中,那些个贵女在京中的各种聚会中也发生过数次龃龉,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没掀出什么浪花来。
  舞阳和端木绯听了,不由互相看了看,皆有些忍俊不禁。
  蓝蕙就是瑾郡王府的蓝大姑娘,她和九华县主到底有多少斤两,舞阳和端木绯都心知肚明,这两位虽然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比起京中一些文臣世家的才女,还是相差了几分。
  涵星最喜欢凑热闹,兴致勃勃地一手拉起了舞阳,一手拉起了端木绯,就往外走。
  “大皇姐,绯表妹,我们快去吧。丹桂特意派人来叫我们,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这要是晚了,热闹可就散场了……”
  舞阳和端木绯反正也闲着无事,就从善如流地随涵星一起往翠微园去了。
  旭日正暖,秋风拂面,片片落叶在风中纷纷扬扬,好似连天空都染上了一丝萧条的味道。
  三人说笑着一路进了临水阁。
  临水阁中面阔五间,宽敞通透,此刻四面的窗扇大开着,远远就能听到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从里面飘了出来。
  屋子里衣香鬓影,聚集了不少盛装打扮的姑娘家。
  舞阳、端木绯和涵星三人一进阁内,丹桂县主笑眯眯地迎上来给她们行了礼,若无其事地说道:“两位殿下,九华和蓝大姑娘正在比试琴棋书画,刚才已经比了琴、书、画三场了,前三场打了个平手,现在正进行第四场呢。”
  顺着丹桂的视线望去,可见九华和蓝蕙正坐在临水的窗边,二人面对面地隔着棋盘而坐,聚精会神。
  两位姑娘的四周围了七八个姑娘在观棋,姑娘们偶尔以扇掩面交头接耳。
  “哒。哒。哒……”
  那清脆的落子声不时传来。
  舞阳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就见端木绯好奇地指着东面靠墙的两张红木大案问道:“丹桂姐姐,那边可是九华县主和蓝大姑娘方才所作的书画?”
  丹桂应了一声,笑吟吟地招呼她们过去看画。
  那两张红木大案上并排摆着四幅字画:两幅字,两幅画。
  左边的两幅字上分别写了两首小诗,一幅是楷书,一幅是草书。
  “你们猜,哪一幅是九华写的,哪一幅又是蓝大姑娘写的?”丹桂故弄玄虚地问道。
  涵星来回看着这两幅字,一时没什么头绪。
  舞阳却是心如明镜,随手指着那幅草书,肯定地说道:“这一幅是九华所书吧!”
  丹桂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舞阳,她还没说话,就听另一个女音含笑附和道:“殿下猜得不错。这幅草书正是九华县主所书。”
  一个十五六岁的蓝衣姑娘带着四五个姑娘凑了过来,纷纷与舞阳行礼,跟着刚才出声的蓝衣姑娘就看着那幅草书赞道:“县主这手草书状似连珠,绝而不离,如龙蛇飞动,实在是妙!”
  “听说县主还特意去江南请教了草书大家,如今看来还真是不虚此行。”另一个粉衣姑娘接口道,“相比之下,蓝大姑娘的楷书就显得不功不过,难免就逊色了一分。”
  端木绯兴致勃勃地先赏了字,然后又凑到一旁的另一桌去赏画。
  案上的两幅画是应景而作,画的是园中景致,一幅是花鸟图,另一幅画的是湖边风光。
  端木绯打量了一番后,就指着其中一幅花鸟图问道:“丹桂姐姐,蓝大姑娘莫非是以这幅画赢了九华县主?”
  刚才丹桂说九华和蓝蕙比了三场琴、书、画,却正好打了个平手,如果二人在琴上勉强算是平局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她们在书、画这两项上各赢了一局。
  丹桂没想到舞阳和端木绯都是一语道破玄机,顿时觉得自己这关子卖得甚是无趣,好奇地问道:“端木姑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言下之意是肯定了端木绯的猜测。
  端木绯指了指那幅画上某道湖水的波纹,又指了指那幅草书上龙飞凤舞的某一笔,“出自同一支笔。”
  众人皆是一愣,丹桂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了看,然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抚掌对着舞阳赞道:“殿下,我一直觉得端木姑娘的眼睛漂亮,原来还是火眼金睛啊!”
  一句话都得其他几位姑娘也是哑然失笑。
  舞阳唇角微翘,眼中也染上了几分笑意,走到了端木绯身旁也朝那两幅画看去,意兴阑珊地说道:“不过尔尔。”
  话语间,舞阳的神色就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就这么点微末伎俩,她们二人还敢口口声声要与辞姐姐媲美,真是不自量力。
  闻言,几个姑娘不由面面相觑,也没人敢接舞阳的话。
  谁不知道九华县主为人一向不好相与,万一说错了话,传入她耳中,她们恐怕没好果子吃……
  四周气氛微冷。
  丹桂与舞阳相熟,不以为意,亲昵地挽起舞阳的胳膊道:“殿下,我们去看看她们下棋吧。”
  一行人就又簇拥着舞阳和涵星往正在下棋的九华和蓝蕙走去,那些围观的姑娘们皆是往两边退了退,给舞阳和涵星让出些空位来。
  这临窗的位置很是清幽,窗外的几丛万年青映得半室浓绿,偶尔微风吹来,那绿意就随之摇曳。
  簇新的榧木棋盘上,二人的棋局已经下了一半,黑子和白子各占据半边天地,势成水火,一个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个见招拆招,果断反击。
  “哒。哒。”
  落子声还在不断地响起,棋局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端木绯歪着脑袋,嘴角弯弯,脑海中不由得联想起之后的棋局,如果按照这个形势下下去,等黑子把局布完,白子恐怕就危……
  “绯妹妹。”舞阳拉了拉端木绯的袖子,一脸无趣地说道,“我们出去玩吧。”舞阳对于下棋一贯没什么耐心,更别说看棋了。
  端木绯又看了看那对战正酣的棋盘,有些不舍。
  舞阳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笑眯眯地提议道:“绯妹妹,我们去踢毽子吧。”
  一听舞阳提议踢毽子,端木绯眼睛一亮,顿时就把棋局什么的抛诸脑后,笑着应道:“好。”
  端木绯还想招呼涵星一起,却见涵星对着她摆了摆手,一副“你们自己去吧”的模样。瞧涵星那双眸熠熠生辉的样子,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她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舞阳和端木绯相视一笑,二人携手离开了临水阁,往湖边的空地去了。
  湖边的那一排梧桐树遮天蔽日,挡住上方的灼灼灿日,这个位置平坦又空旷,正适合她们俩踢毽子。
  不一会儿,碧蝉和舞阳的贴身宫女青枫就给两个主子都取来了毽子。
  “绯妹妹……”舞阳本来想问端木绯学到什么程度了,可是当目光落在碧蝉手中的那个毽子时,不由眼睛一亮,改口赞道,“你这毽子可真好看!”
  乍一看两人的毽子似乎差不多,但是当两者摆在一起时,差别就出来了。
  端木绯的那个毽子做得既好看又精致,那一根根长羽油光水亮,色彩斑斓,如倏然绽放的花朵一般朝四面垂落。
  缕缕阳光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洒了下来,那毽子上的彩羽就如同那熠熠生辉的七彩宝石般似在发光。
  端木绯正从碧蝉手里接过那个毽子,闻言,身子不由微僵。
  这个毽子是封炎送来的,那次封炎说她的毽子不好以后,没两日就送了一个他亲手做的毽子给她。
  端木绯本来是想把这个毽子“供”在屋子里的,可是这毽子确实好,比她原来的那个稳多了,让她爱不释手,就常拿出来踢。
  端木绯这微微一个闪神,手一滑,那毽子就从她指间摔落……
  舞阳飞快地上前半步,俯身一抄手,就眼明手快地接住了那个毽子,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又试踢了两三下。
  毽子如同一只羽毛绚丽的小鸟般随着舞阳的踢动规律地一起一伏,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随心所欲。
  舞阳试踢了几下后,就把那个毽子又还了端木绯,问道:“绯妹妹,你现在能盘几下毽子了?”
  端木绯捏着毽子,沾沾自喜地答道:“舞阳姐姐,我已经可以最多一口气盘十下了……等我再练练,你就教我‘绷’毽子好不好?”
  舞阳自是应下,还顺口安抚道:“你慢慢练,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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