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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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有人往太后这里通报她来了,想来太后也知道了刚刚永宁宫里的事。
  永寿宫内设了一个佛堂,太后每日便在佛堂中礼佛,幼宁随陈嬷嬷到寝殿,刚刚还坐在凤榻上的太后这会不见了身影。
  “皇祖母呢?”
  “奴婢去迎王妃时,太后还坐在这里呢,应是去佛堂了,王妃坐这里稍候片刻,奴婢去瞧瞧。”
  陈嬷嬷招来宫人询问,得知太后刚去了佛堂,太后礼佛时,不许宫人进佛堂伺候,陈嬷嬷心里知道太后这是为了陛下和宁王的事烦心,子强父弱,太后有心护着皇帝,保他在帝位上享一辈子尊荣,奈何皇帝实在不争气,他做下的那些事,让太后都没脸在阿琮面前替他求情。
  宁王谋划了许久,眼下朝中重要官职和各宫门护卫守将,基本都是他的人,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宫变夺权,这些事,齐琮做的虽隐秘,瞒得住皇帝,却瞒不过太后,皇帝昏头昏脑,宁愿腻在后宫歌舞作乐,也不愿处理朝政,他自小便是那个性子,皇位得来太容易,宗亲捧着他,太后护着他,连汝阳王都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下,他从来不觉得有人会忤逆他。
  而齐琮,记恨他的父皇,韬光养晦多年,取得皇帝信任,他从前处理政务便是靠着太后,太后不帮他以后,他烦不胜烦,刚好齐琮有能力处理政务,皇帝便乐得做甩手掌柜,还做着父慈子孝的春秋大梦呢。
  是他一手把辖制他的机会,送到齐琮手里。
  太后痛心疾首,怒其不争,子孙都是债,太后再无力掺和此事,也只能祈求佛祖,保佑齐琮得到他想要的之后,不要太为难他的父皇。
  幼宁在暖阁等着,陈嬷嬷端了碗芋圆汤,晶莹通透的白釉暗花莲纹高足碗里,装了大半碗煮的软糯的芋头红豆,另有一碗奶,倒入红豆芋圆中,上面一层桂圆莲子,弥漫着浓郁的鲜甜,幼宁瞧着便被勾起食欲,在宫人端过来的盆里净了手,拿着白釉成套的勺子舀着吃,没多会一碗便见了底。
  宫人把碗撤下去,恰走到门前时,太后走了过来,瞥了眼跪在地上宫人端着盘中的空碗,笑着说:“哪个贪嘴的,又把碗吃的光光的。”
  宫里头贵人都讲究,自持身份,吃东西怕宫人笑话,鲜少吃完,幼宁在别处用膳也不吃完,只回了永寿宫才这般自在。
  幼宁听见太后声音,笑着迎上去,“皇祖母。”
  她走到太后跟前,跪下行礼,太后忙握住她的胳膊,拉她起身,“快让皇祖母瞧瞧。”
  太后摸上幼宁的脸,仔细打量,幼宁覆上太后满是褶皱的手,哭笑不得的说:“皇祖母,我昨儿才从这宫里出去,还不到一日呢,您能瞧出来什么?”
  太后瞧她气色红润,能吃能喝,满意道:“哀家可不得仔细瞧瞧,这怎么嫁出去的姑娘,一回家就待着东西吃,碗都空了,别是被夫家欺负了,不给东西吃吧。”
  太后脸上尽是揶揄,幼宁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撒娇说:“皇祖母,您就别取笑我了。”
  她依着太后坐下,太后把人都遣了出去,拍着幼宁的手背问道:“同阿琮可还处得来?”
  她才嫁过去一日,婚后生活也不过是洞房花烛夜,她知道太后没有别的意思,还是忍不住想歪,脸上发着烫说:“王爷待我是很好的。”
  太后道:“那皇祖母就放心了。”
  幼宁起身,蹲到太后身前,胳膊搭在太后的膝上,仰着头说:“这门婚事,皇祖母既点头了,便错不了,皇祖母放心,往后的日子里,便是我与齐琮偶有矛盾,我们也一定会携手共度过去的,只是皇祖母,阿宁从小到大,想要什么,皇祖母都尽全力给阿宁,阿宁无以为报,皇祖母若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同阿宁说,阿宁想为皇祖母分忧。”
  太后看着幼宁坚定的双眸,知道在聪慧,什么事一想就通,叹了口气,“你小孩子家,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别的事阿宁可以不管,可让皇祖母不开心的事,阿宁实在不愿皇祖母一人承受,即便阿宁帮不了皇祖母,皇祖母说出来,让阿宁替您分担,阿宁心里也好受些,皇祖母您是阿宁最亲的亲人。”
  太后拍了下幼宁脑门,佯怒道:“你这丫头,满嘴胡言乱语,胆子忒大,别与阿琮说什么,他要做什么,让他去做便是了,你过你的日子,别猜他,也别自作聪明调查他,他想让你知道的事,自会告诉你,已成定局的事,没必要为了皇祖母为难你自己,为难阿琮,他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太后知道,只要她张口,不分对错,阿宁一定会拼尽全力在齐琮面前说情,让他维持现在这样,忍让皇帝,而以阿琮对阿宁的心思,无可奈何之时,未必不会为了她继续隐忍。
  但如此一来,阿宁与阿琮之间的夫妻情分也会因此隔阂,孝端皇后和六公主的死,是深埋于齐琮心口的一道伤,不替孝端皇后和五公主报仇,便永远也结不了痂。
  “罢了,不提这事了,之前皇祖母让你写信给罗将军,也不知他有没有给你回信,你派人仔细盯着些,别被阿琮的人给截下了。”
  幼宁点头说:“我知道,只要言明是给我的,王爷也不会随便偷看。”
  “太后,宁王殿下来了。”
  陈嬷嬷在外通报。
  才刚提齐琮,他就来了,太后和幼宁对视一眼,两人难免有点心虚。
  让幼宁同罗将军互通书信,联络感情,是太后先提起的,虽然没说原因,但幼宁也领会了太后的意思,如今罗卫汝正替齐琮守着鄎州,他能为齐琮所用,是因为齐琮允诺过他要娶幼宁为妻,看的还是幼宁的面子。
  这是幼宁的娘家势力,将来还指望着他们撑腰呢,自然要熟络熟络,不能白白便宜了齐琮。
  太后是真疼幼宁,未雨绸缪,这么早就帮她对付自己的亲孙子。
  齐琮从外头走进来,跪到地上行礼,“皇祖母万安。”
  太后应了一声,说:“起来吧。”
  齐琮紧绷着脸,幼宁看着他深沉的眼眸,走过去,扬了个笑,“夫君,皇祖母刚刚说,让我们留在这里用午膳。”
  妻子这般讨好,齐琮当然不会不给面子,面色缓和许多,幼宁捏了块糕点给他吃,问道:“陛下骂你了吗?”
  齐琮看了眼太后,摇头说:“没有。”
  幼宁不太相信,不过齐琮确实没有骗他,宣德帝把他叫过去之后,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当初的事,又说他是个皇帝,国事家事都压在他身上,让齐琮体谅他,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
  齐琮原以为之前太后把幼宁赐婚给自己,证明皇帝是正统血脉,他便会有所愧疚,可他还是高估了他,他哪里有半分悔改之意。
  第121章
  对于齐琮和宣德帝之间的谈话,太后并没有多问,问了她也没有办法,她这一辈子,就生了皇帝这么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由她一手养大,性子不像她,偏像死去的先帝,他天赋不高,无论文武都不如汝阳王世子,可他再不好,那也是自己儿子,是自己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又一手把他推到皇帝的位子上。
  在他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便要承担江山社稷的责任,他不喜欢上朝,不喜欢批奏折,太后总想着他还小,什么都顺着他,可不知什么时候,她性格绵软的儿子变得固执又多疑。
  她自幼便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入宫为妃,与后宫诸妃周旋,争夺先帝的宠爱,扶儿子登基为帝,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这一路虽惊险艰难,但她从没感到皇帝第一次用耻辱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要把汝阳王驱逐出京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为儿子付出了半辈子,换回的只是一个偏执的,以母亲为耻的儿子。
  仿佛所有的坚强,都从那里开始崩塌,她再也挺不起她的背脊。
  而现在,面对齐琮这个孙子,她依然是无力,就像当初她唤不回走向执念的儿子一样,今日,她也阻止不了齐琮为他的母后报仇。
  从她把阿宁许给齐琮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齐琮要取代他的父皇,成功了,皇帝还有可能以太上皇之位居于深宫,失败了,齐琮逃不过一死,太后舍不得孙子死,更不会害幼宁一生。
  幼宁看齐琮额头没有淤青,脸上也没有巴掌印,又拉过他的手,翻着手掌捏他的胳膊检查有没有伤,宣德帝是个人来疯,说翻脸就翻脸,摔茶盏和镇纸是常有的事,幼宁记得很久以前,齐琮在衍庆殿就被宣德帝用茶杯砸过,额头青了好大一片,肿的老高。
  没发现什么外在伤口,幼宁松了口气,准备晚上回去再仔细检查一下,她挪坐在齐琮身侧,一会摸摸他衣袖上的暗纹,一会碰碰他腰上的玉坠,齐琮知道她的小心思,在太后面前,她是想表现的两人恩爱,让太后放心,也由着她。
  倒是太后看不过眼幼宁一直挽着齐琮的胳膊,像黏挂在他身上一样,招手道:“阿宁,来皇祖母这里来。”
  幼宁乖巧的走过去搂住太后的胳膊,太后笑着摸她的脸,“是谁说嫁了人还是同皇祖母最亲,这阿琮一来,你连看都不看皇祖母。”
  幼宁没想到太后会打趣自己,愣了一下,太后又捏捏她的鼻子,“快说,你是同皇祖母亲,还是同阿琮亲。”
  “当然是皇——”幼宁的话脱口而出,感受到旁边还有一道目光,偏过头,见齐琮嘴角噙笑得看着自己,眼睫颤了一下,抱紧太后的胳膊,扬着下巴说:“当然是皇祖母最亲。”
  齐琮神情不变,从容的喝了一盏茶。
  太后笑了一声,敲着她的头说:“你这丫头从小就聪明,怎么这会犯了傻,皇祖母又不能陪你过一辈子,往后陪你过日子的,是你的夫君。”
  幼宁歪着头说:“这有什么,若皇祖母问王爷,他是和皇祖母亲,还是和我亲,他肯定也说皇祖母,皇祖母面慈心善,菩萨心肠,谁不想同皇祖母亲。”
  “油嘴滑舌。”
  齐琮坐在一侧,静静的听着幼宁和太后拉家常,并不随意插嘴,那是他的妻子和亲祖母,这会弄得他像是孙女婿一样。
  在永寿宫用了午膳,太后也没多留幼宁,借口要去佛堂把小夫妻俩撵出永寿宫。
  幼宁一上马车,便像没骨头一样靠在软枕上,后上车的齐琮撩着衣袍端正的坐在旁边,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幼宁说:“我睡一会,等会回到府里再叫我。”
  她刚闭上眼睛,便听齐琮道:“坐过来。”
  幼宁睁开眼,齐琮一手搭在膝上,背脊挺直,并没有看她。
  “怎么了?”
  “坐过来。”
  幼宁觉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往他身边凑了凑,“你想说什么,我很困,你快点说。”
  齐琮拍拍大腿,“坐到我腿上。”
  幼宁打了个哈欠,往旁边的枕头歪去,“你没事我就睡了。”
  她闭着眼,双手摸索着探到枕头,刚要把头枕过去,齐琮拉住她的胳膊,环住她的腰把她搂到怀里。
  “哎,你发什么——”幼宁对上齐琮意味不明的眼眸,抿了抿唇,改口道:“干什么,你怎么这么看我?”
  齐琮捏了捏她脸上的肉,她摆着头,作势要咬他的手,齐琮捏住她的腮帮子,让她的嘴动不了,幼宁力气没人家大,平时就靠一张嘴巴拉巴拉的,这会也说不出话了,只能认怂的眨着自己无辜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齐琮不为所动,静静的端详她的脸。
  幼宁下意识就知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错事让齐琮这大爷不开心了,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哪里惹他了,她双手搂上齐琮的脖子,使劲的把脑袋往他脸边凑,慢慢靠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齐琮松开手,半眯着眼看她。
  幼宁揉了揉自己被他捏的发僵的脸,撅了撅嘴说:“请王爷赐教。”
  还算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同皇祖母亲,和我不亲。”
  幼宁噎了一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
  “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齐琮挑眉,“难道不应该?”
  幼宁又讨好的在他嘴上亲,美人主动送吻,该占得便宜齐琮都占了,把人亲的气喘吁吁,掐着幼宁的腰说:“就知道撒娇卖乖,没用。”
  幼宁:“……”没用他还搂着自己亲那么久?
  幼宁无奈道:“你怎么连皇祖母的醋都吃?”
  “本王这不是吃醋,本王是你的夫君。”
  “我知道,夫君。”幼宁摸着齐琮的脸,又亲了他一下,眼角含笑得看着他。
  齐琮回亲了一下,“本王的意思是——”
  幼宁亲他的脸。
  “本王觉得你毫不犹豫的就说同皇祖母最亲,根本就没把本王放在心上。”
  幼宁亲他的额头。
  “阿宁,本王知道皇祖母对你有养育之恩,但本王也一直疼爱你,你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应该一样亲,在皇祖母面前,本王当你是为了哄皇祖母开心,现在皇祖母不在,你也该哄本年开心,你说,你跟谁最亲。”
  幼宁撑着脑袋叹气,看着某位闹别扭的王爷,亲亲他的鼻尖,“当然是你呀,我的王爷,我都亲了你这么多下了。”
  “油腔滑调,敷衍。”
  幼宁吸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明明是他自己想听这样的话,教自己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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