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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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帝后二人的并肩驾临,这一场恭贺大夏国母千秋的寿宴,正式拉开了序幕。
  今日是皇后千秋寿诞,一同出席的除了帝后二人,还带来了年仅八岁的太子段泽之。
  建帝段铭启今年三十有五,段泽之其实并非是他的长子,在段泽之之前,段铭启曾有一子取名段牧之,当年段家起事的时候,牧之年仅四岁,举国的动荡之中,对段家明里暗里下手的人实在太多,尽管段家尽力张开羽翼庇护子嗣,段牧之却仍然夭折在那风雨莫测的朝局中。
  小小孩童的夭折成了段家人心底难以抹灭的伤口,季晚彤更是消沉了许久,直到段铭启继位之后,季晚彤才又一次有了身孕。
  段泽之作为当今天子迄今为止唯一的子嗣,自幼就是被当做储君在培养,虽然今年也才不过八岁,但已经初具了些许稳重的模样,坐在帝后身侧单独给他设的小小案几后面,玉琢一般的小脸上有几分严肃,又透出几分自幼身处高位养成的气度,虽然有宫人和帝后看顾,却并不过分依赖人,安安静静的自己执箸用膳,丝毫没有骄奢纨绔之气。
  纪清歌看了年幼的太子一时,目光再次望向靖王的席位,却仍空无一人。
  直到文武百官齐齐叩见完毕,礼官唱过了祝寿贺词,正式开了宴,那一处坐席仍然空着。
  怎么回事?纪清歌终于开始有些担心了起来。
  在段铭承心中建帝不仅仅只是长兄如父,还是能被他当做亲人放在心底的人,而皇后季晚彤作为长嫂,他也素来敬重,绝不可能无端端迟到甚至缺席皇后的千秋寿宴。
  那么,他做什么去了?
  是有什么事,能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绊住他的脚步?
  纪清歌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这偌大的昭阳宫殿内,原本不曾留意到的边边角角就入了眼帘。
  侍立在帝后御座侧旁捧杯执扇的宫人臂膀健硕有力,看那身形和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质,应当是个高手。
  纪清歌心中一动,不露声色的继续观察其他人,果然,在殿内一共十六根合抱粗的楠木立柱两侧,都有宫人和侍卫肃穆而立。
  原本这也是应有的规矩,帝后设宴款待群臣,自然是护卫周全,但纪清歌作为一个武者,她能断定这些人每一个都是高手。
  而在立柱更远处,宫殿四壁位置仍有一批人无声的守着四周。
  从里到外,刨开伺候的众多宫女不提,仅仅是纪清歌能断定是高手的,竟然不下百人,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尽量收敛气机,如果不是纪清歌有意去观察,几乎不会留意到这些人的存在。
  纪清歌静静的环顾了一遍四周,心中更加凝重了起来——
  今日这一场寿宴,难道会出什么事不成?
  段大哥又去了哪里?
  是不是就是于此有关?
  纵然此刻是笙箫舞乐,风动帘珑,纪清歌心中却丝毫感受不到欢宴的气氛,只下意识的一处处留意着参加宫宴的人,试图从中捕捉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的心神不宁,就连坐在她侧旁席位上的秦丹珠都有所察觉,世子夫人眼睁睁看着小表妹一眼一眼的瞟向斜对面那空荡荡的坐席,连面前的珍馐佳肴都没动几口,秦丹珠心中无奈,亲手将一盏自己席上的樱桃酥酪递了过去,借着这个机会低声道:“莫要担心,今日寿宴,靖王不会不来,多半是公务绊住了脚,想必再过一时也就……”
  一语尚未说完,殿前的宫人通传之声已经响起:“靖王殿下到——”
  秦丹珠适时的住了口,意味深长的瞧着纪清歌一笑。
  纪清歌却根本没瞧见表嫂揶揄的神情,早在宫人声起的时候,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瞳就忽悠一下望向了殿门的方向,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旁的。
  段铭承大步踏入昭阳宫殿门的时候,殿中的悠扬舞乐顿时静了下去,原本殿中的一众舞姬也纷纷躬身退到两旁,让出当中的御道。
  此时殿外天色已经昏暗,靖王那修长挺拔的身形大步从幽暗之处乍然迈入灯火辉煌的殿堂,如同无匹的刀锋劈开了夜色一般,袍服上金线绣出的四爪金龙在宫灯照耀之下宛如活物,随着他的脚步鳞光不断闪动,渊渟岳峙的气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纪清歌心头不自觉的便安稳了下来。
  段铭承迈步进殿,心有灵犀一般准准的抬眼就望到了纪清歌,微微冲她点了下头,步伐稳健的笔直向御座行去。
  跟在段铭承身后的,是两名朱衣曳撒的飞羽卫,其中一名是巽风,而另一名纪清歌并未见过,巽风手中捧着一只细长的锦盒,及至行到御前,叩见了帝后,段铭承便笑着承上寿礼,建帝饶有兴味的一挑眉:“朕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宝贝,竟能让你为它耽搁了时辰。”
  “皇兄勿怪。”段铭承爽快的认了这个迟到的理由,只由着左右宫人接过锦盒,当众打开,里面竟是一幅刺绣,宫人当众将刺绣卷轴徐徐展开,众人目光顿时被牢牢吸引了过去。
  纤薄得近乎透明的蝉翼薄绢上是一副等人身高的双面绣,一面绣了栩栩如生的牡丹图,一面绣了繁复华丽的百鸟朝凤图,蝉翼绢薄到半透,两面的图案却互不相扰,巧夺天工的绣图让不少人啧啧称奇,有几个自诩女红出众的女眷甚至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这一副双面绣实在文彩辉煌技艺精湛,立意更是应景,花中之王,鸟中之皇,拿来作为国母的寿礼确实无可挑剔,建帝抚掌笑道:“也罢,有了这样的贿赂,便恕你这一回。”
  这一对当今最尊贵的兄弟二人略微寒暄了几句,段铭承终于入席落了座,巽风和另一名飞羽卫悄然静默的侍立在他身后。
  纪清歌见状不由望住巽风一瞬,巽风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目光,无声的冲她一抱拳。
  那一日从法严寺回转的途中他擅自妄为,原本是应受惩处的,飞羽卫违抗上命是最为严重的过失,做出这样的举动,巽风原本按规矩要被飞羽卫除名永不复用才是,而那日纪清歌在车中为他求情,随行的欧阳等人耳聪目明,自然有听到,巽风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甘冒大不讳之后却被王爷轻轻放过的原因。
  虽然到底是有受了刑责,但比起原本应受的处置,巽风自己都觉得他这算是天上掉的运气,套句俗话就是上辈子修出来的福报。
  早在白海的时候巽风就可以说是受过纪清歌的恩惠,如果不是她的话,他们那次地库之行恐怕没谁能活着出来,那次之后他本就对纪清歌心存感念,如今还没找到报答的机会,就又受了她的福泽……碍于此时场合不便,巽风也只能做了个口型——多谢姑娘。
  纪清歌点头回礼,心中却在想——呈献寿礼罢了……为什么要用到飞羽卫?
  然而段铭承就是大喇喇的让飞羽卫充作了普通侍从那般,一路领到了御前。
  另一名面生的飞羽卫纪清歌没见过,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巽风纪清歌是知道的,飞羽卫八组中添任巽组的首领,自身品级就已然不低,能力更是出众,今日却充作了普通侍从,是为了什么?
  此时殿中已经歌舞再起,段铭承坐在席上,隔着宫室当中婀娜起舞的舞姬,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纪清歌身上。
  这还是他自从认识纪清歌以来,头一次见她盛妆华裳的模样。
  与平日里她偏素净的装扮不用,今日霓裳锦裙的少女光彩夺人,原本就清丽的面容薄薄上了一层妆,宫灯照耀之下明艳绝伦,不可方物,段铭承望住一瞬,目光微微下落,少女胸前那副灿烂奢华的赤金嵌宝的璎珞便落入了眼帘。
  那块足有半个拳大小的碧蓝牡丹宝光莹璨,衬着她杏红的衣着格外醒目,殿中舞姬衣袖挥动间微微搅扰了灯光,那蓝色的晶石便如同一汪潺潺的泉眼也似,涟漪轻荡波光闪耀。
  段铭承心中满意,唇畔也就噙了微笑,他就知道,定然会很适合她。
  他一瞬不瞬的看得出了神,纪清歌叫他看得有几分赧然,只装作没事人似得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入口倒是颇为清冽甘甜,并没有想象中的热辣刺喉。
  宫中宴请自然不会给到场的文武百官上烈酒,七月末八月初的季节,寿宴上的是陈年的桂花酿,酒液甘甜香醇,烫酒时又额外加入了应季新鲜的鲜桂花,香气扑鼻。
  不仅仅百官喝得,就连女眷也不至于入不了口。
  但这样的酒在大月氏国师达阳图都眼中却是绵软无力,甜不拉唧的,比喝水还不如,其实不光是他,西域番国使臣中不少人都不习惯这样的酒,他们大漠草原中长大的汉子,习惯的是入喉如刀一般的烈酒,唯有烈酒才能消毒活血,驱寒暖身,这样寡淡的味道,喝它还不如喝马尿!
  达阳图都心中存了不虞,又有些瞧不起在他眼中动辄就之乎者也的大夏国人,加上之前连日来有些压抑了本性,此时只管将这陈年桂花酒当做水一般一杯杯往口中倒,裴元鸿在一旁见了不由皱眉,有心想要劝他少饮几杯,却被达阳图都冷笑着顶了回来。
  他一个鸿胪寺礼赞,官职微末,如今不过是充当通译罢了,并无管辖约束异国来使的资格,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此时殿中一轮歌舞已毕,舞完一曲的舞姬躬身退去,就在此时,番国使臣的坐席中突然立起了一人。
  年青男子的突然起身顿时将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纪清歌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刻才记起这人好像就是七夕当日使团进京的时候,卫邑萧曾指着给她讲解过的龟兹国的……王子?骑着大宛马,身后跟着的就是白驼的华贵车驾。而当时卫邑萧解说的时候,说的他是……排行第几的来着?
  她尚没有想起来,龟兹王子阿穆尔已经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步出坐席来到殿中,向着建帝的御座方向躬身一礼,朗声说道:“久仰陛下威名已久,请容吾国王女为陛下及皇后献舞一曲。”
  阿穆尔的大夏语说得虽然仍能听出个别词汇中带有异域音调,却也算得上流利,远比使臣团中大部分人都强上许多,而今他一席话说完,便将目光投向了御座。
  建帝段铭启早在六国使团尚未入京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人员名单和情报,龟兹出使大夏,是龟兹王室二王子阿穆尔作为使节首领,而一同随行的还有一名王女,千里迢迢,来个王女,其意为何基本已经算是昭然若揭。
  光是这样的来意本来就已经够皇帝头疼,而今这龟兹王子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在皇后寿宴上提出献什么舞,段铭启与皇后季晚彤并肩而坐,手也是交握的,此时只觉得皇后笑吟吟的面不改色,但指尖却借着袖子的遮掩掐着他手背狠狠的拧了一下,皇帝陛下绷着脸没好意思喊疼,眼瞧着阿穆尔姿态恭敬的站在那里等回话,段铭启也是头大,只能一颔首——
  “宣。”
  不宣还能怎么办?人家这会子说的是献舞,还没说献人呢,他能说什么?
  也只能盼着这龟兹国的一行人多少长点脑子,别给他和他的皇后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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