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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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礼物没关系,月儿你玩的开心就好。”实际上并不是不能开介绍信而是不想影响苏秋月一家三口出游兴趣,也担心会引起苏有粮不满的林七说这话句话的时候,可以说是堪比吃了莲子一样,那叫一个心里苦啊!
  于是,在同林七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苏秋月跟着苏有粮和田凤娟一起准备出发去汽车站了。
  在这个没有高铁快车,也不具备让每个家庭都能拥有一辆小汽车这样小康生活水平的年代里,自行车可以说是这个时候的豪车,那么客运车应该就等于是“直通快车”了。
  苏秋月是第一次去省城,一路上都显得极为兴奋,拉着苏有粮和田凤娟的手不停问着客运车是啥样子,等上了车以后又该怎么买票,自己应该坐在那里。
  实际上也是第一次坐客运车,但已经从林七那里得到了第一手资料的苏有粮一副“我很懂”的样子,为苏秋月解释道:“大巴车的座位不算特别多,如果赶上周六日的话,那么车上的座位都会坐满不说,还会有很多很多站票,人挨人也人挤人,就像是……就像是咱们家里吃的肉罐头一样,挤得不得了!”
  “不会吧……”苏秋月看着这身自己今天特意穿上的小碎花短袖褂子和靛蓝长裤,很是崩溃地问道,“这要是人那么多的话,这大夏天的车里头不得全是汗臭味啊?那我今天这身新衣服会不会都沾上别人身上的汗渍啊!”
  看着闺女皱巴着一张脸的样子,苏有粮忍不住嘿嘿笑道:“所以啊,等会儿你要紧紧跟着我和你妈,拉好我们的手别松开,到时候要是人少的话咱三口坐一块就不用挨着别人了。要是人多的话,我们俩也会把你搂在中间,不让别人挤着你,这样也就不会弄脏你这身衣服了。”
  “!!!”
  好主意!
  然后,苏有粮和田凤娟就都感受到了苏秋月紧紧握住他们俩人手的力度了。
  苏秋月:新衣服,不能脏!
  苏有粮:让孩子不乱跑必备话术√
  田凤娟:我男人就是又帅又会说话:)
  …
  同一时间,已经在医院住了五天的王翠芬也在医生的允许下,准备收拾东西,抱着孩子,回靠山屯了。
  虽然此刻已经是六月中旬,天气热得叫人直冒汗,刚生完孩子的王翠芬也还是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从医院里借用的轮椅上,回头朝苏有田说道:“他爸,咱等会儿咋回去啊?金宝那个小被掖好了吗,要不还是我抱着吧,咱家金宝可是足月生出来的,足足七斤二两呢,妈这上岁数了,我怕她抱着会胳膊疼。”
  王翠芬这话听在苏有田耳朵里是熨帖,但在李秀芹听来却是不乐意让自己亲近孩子。
  对此,李秀芹心里头憋气,面上却乐呵呵地笑着说道:“有田,你媳妇儿就是贴心,还知道心疼我。但你放心,妈身体好着呢,这一抱上我这个大金孙呀,妈就好像年轻了十岁一样,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说起来,也是你的错,让妈晚了这么多年才抱上你的儿子,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起码我跟你爸还能再给咱们金宝多挣点家业出来。”
  要说王翠芬的话是让苏有田心里头舒坦,那李秀芹的话就可以说是让苏有田又愧疚又感动。
  愧疚是为自己作为长子一直没能生出儿子来,感动则是为李秀芹话里对自己儿子的重视,这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对他的肯定啊!
  见苏有田的神情有变,李秀芹便又试探地说了一句:“有田啊,你说翠芬这回家以后就得坐月子,她这年纪也不算小了,月子可不能马虎。所以我寻思着,要不金宝就先搁我跟你爸屋里头养着?你不知道,这养孩子最是折腾人了,半夜饿了、尿了、拉了的,搁一会儿就得闹上一会儿,要是让你跟翠芬两个人看,我虽说是放心,却也心疼你们俩这身子骨受不了啊!”
  听到这话,王翠芬先是心里头暗道一声不妙,紧接着就是被这一番话说得更为感动的苏有田一口应承下来的回答。
  “妈您既然说了,那孩子就放在您那看着吧。但有一点,您跟我爸可一定也得注意身体,千万别给自己累坏了。”
  “哎哎哎,放心吧有田,你们哥仨都是我一手看大的,这看孩子啊,你妈我最有经验了!”
  于是,在苏有田没能察觉到的对话中,李秀芹和王翠芬这对婆媳之间为了孩子的战争已经吹响了号角。
  而比婆媳关系所产生的硝烟气息还要更浓郁,也更巧合的,应该就是在同一时间,苏有田一行人准备前往县城门口,好能尽早坐上牛车回大队的时候,苏有粮一家也同样出发在路上,准备去车站坐车去省城的路上。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有的事,有的人,都真的是应了那一句“无巧不成书”的话。
  像是此刻,在这样彼此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苏有田三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和苏有粮一家三口竟然就这样头对头、面对面地,相遇了。
  第61章 (捉虫)
  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县城街道上, 无论是苏有田一行人也好,还是苏有粮一家三口,全都没有想到自从分家, 他们搬到县城,并在苏有粮说了那些如同断绝关系的话以后, 老苏家和小苏家的再见面竟然会是处于这样的场景下。
  可能是因为这场相遇发生得的确是太过突然了, 几个人是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全都愣在了原地,开始大眼瞪小眼起来。
  要不要说点什么?
  还是装作没看到直接离开?
  苏有粮眼神一转, 在触及到对面苏有田和王翠芬那明显是飘忽不定, 渐渐被狡诈、算计所占领的目光,和旁边李秀芹喘着粗气似乎要破口大骂的样子,只觉得很是没意思, 直接否决了自己刚刚还想要跟他们寒暄几句的想法,拉着田凤娟和苏秋月的手, 便打算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清楚自己这几天住院花了不少钱的王翠芬却抢先于自己丈夫和婆婆,开口喊道:“二弟,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挺长时间没见了, 你就算是还对你大哥心有成见, 也不能不能妈打声招呼吧!”
  王翠芬这一嗓子的调门可不算小,不光是一句话就将几个人的关系给说清楚了,还成功给站在对面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 穿戴整洁, 一看条件就不差的苏有粮一家三口上了个眼药,给他们说成了看见亲妈(婆婆)都视若无睹的不孝子,成功让这来往于这条街道的过路人都忍不住对他们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对此, 苏有粮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的王翠芬,同样不示弱地回应道:“大嫂,这分家以后咱们可是许久不见啊,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会说话啊!不过,看你们这样子应该是刚从医院生完孩子回来吧?那我可要恭喜你们了,恭喜你们这有了儿子怕不是一回家就得直接给我那俩已经改好了年纪的侄女嫁出去,好用彩礼钱给我这大侄子多攒点家业!”
  过路吃瓜人:哦豁!
  苏有粮这话说出来的冲击要比王翠芬刚刚那一番话有力度得多。
  先解释了他们已经分家,后又直接点明了他们重男轻女,为了李秀芹怀里头抱着的儿子而不惜给闺女改岁数,好嫁出去换彩礼钱的事情,可以说是直接把苏有田一行人的脸皮都给撕了下来。
  而事实上,苏有田也的确有此打算,被苏有粮一说反倒是被吊了个不上不下,铁青了一张脸,下意识就回避了苏有粮的视线,低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翠芬,似乎是在责备她没事找事。
  至于站在一旁抱着怀里的大金孙的李秀芹,则是从始至终也没有开口说话。颇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和她以往全然不同的态度,倒是引得田凤娟几分注目……但也只是多关注了那么几眼罢了。
  田凤娟小声道:“她爸,去省城的那班车几点到站?别忘了,咱们还得赶车带闺女去省城呢。”
  “嗯,咱们现在就走。”
  说着,苏有粮拉起身边媳妇儿、孩子的手,径直离开了这条街道,继续朝着车站走去了。
  在他们离开后,苏有田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找场子似的,完全忘了李秀芹还在旁边,直接破口大骂道:“我呸!老二他牛什么牛啊,不就是借着苏秋月那个丫头片子得了个临时工的工作嘛,有什么好得意的!”
  刚被责备了一眼的王翠芬也连忙应和道:“是啊是啊,他们也就是一时的猖狂罢了,等以后秋月那丫头嫁人了,他们俩连个儿子都没有,还能指望什么啊!”
  两个人正说得起劲的时候,却都没有注意到抱着孩子的李秀芹的神情,是如何的晦涩难懂。
  拥有三个儿子的她,在老大贪婪,老二离家,老三自私的情况下,又有谁能指望得上呢?这个念头,让李秀芹心里头难受极了。
  难道,这些年来她对老二的态度,对另外两个儿子的态度,真的错了吗?
  ——不,她没错。
  想到这里,李秀芹沉默地向前走着。
  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就成了她能握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是有错,李秀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
  …
  大江县,客运车站口。
  苏有粮最先上车勘察车上情况,用鹰一般的眼睛寻找着能够他们三口坐在一块的位置。田凤娟则拉着苏秋月紧随其后,只准备等到苏有粮找到位置后,就立刻把位置占上。
  说来也是赶巧,虽然苏有粮、田凤娟和苏秋月刚刚因为在路上遇见苏有田一行人而耽误了一些时间,没能赶上最早一班客车,但也因为这个,他们算是错过了“早高峰”,第二辆车上面的人虽然也不算少,可已经是比他们想象中人挨人的场景要好太多了。
  起码,还能叫苏有粮真的寻摸到一个中前排不晕车,靠窗不晒人还正好够她们三口的位置。
  “媳妇儿,闺女?快过来坐,这里有位置!”苏有粮边招呼着跟在后面的田凤娟、苏秋月,边一屁股坐到了他看中的那个位置上,直接把腿一横,这刚好够仨人的位置就算是成功让他给占上了。
  听到呼唤的田凤娟也不含糊,一手护着苏秋月,一手扒拉着挤在前面的人群,跟着也坐到了位置上。
  而在成功找到座位后,田凤娟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就从布兜里面拿了一块手绢,又掏出了一把自家做的蒲葵扇出来。把手绢递给满头大汗的苏秋月,把扇子交给苏有粮后,她说道:“闺女你先擦擦汗,等背背汗的,就让你爸给咱娘俩扇扇子解暑。”
  见此,苏秋月边拿手绢擦着脑门儿沁出来的汗,边惊讶地看着田凤娟,说道:“妈,你这包里头都装的是啥啊,咋跟个杂货铺似的,要啥有啥……这也太神奇了吧!”
  “神奇吧?神奇你还不赶紧擦汗!”看着苏秋月这左一下右一下擦了半天也没能擦干净的样子,田凤娟忍不住拿过手绢,边给她擦汗边念叨着,“也不知道你这爱出汗的体质是随了谁,我跟你爸都没这毛病啊,偏你就是一到夏天那出汗就跟下雨一样。”
  这个时候,拿着扇子一点点带动空气,不敢太用力就怕给苏秋月惊着的苏有粮插话道:“咱闺女这样会不会是身体虚啊?刚咱三口拉着手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秋月这手凉荫荫的,可偏她又是满头大汗……我估计呀,她这出的汗也都是虚汗。”
  听到这话,田凤娟也认同道:“还真有可能。不光是夏天,冬天的时候她手也老是冰凉凉的,总比别人都怕冷。”
  两个人说这话时,都不免很是担心苏秋月的身体,怕她是最近学习太努力(?)而造成。至于苏秋月天天白天黑夜都躺床上睡大觉这事儿,苏有粮和田凤娟则是非常上道地给它合理化地判定为这是苏秋月的自我修复功能,那种需要很多睡眠才能保证身体正常运转的方式。
  对此,田凤娟小声同苏有粮说道:“可惜现在破四旧,要去除糟粕,中医大夫啥的好多都被打成了‘毒瘤’,不然的话真应该带闺女去看看中医,把把脉,开点补身子的汤药。”
  “我正想说这个呢。”苏有粮同样低声说道,“咱们这趟去省城不是要住一宿嘛,到时候我就跟那踩踩点儿,看看有没有那种大隐隐于市的老中医。实在不行的话,咱上医院给闺女做做检查也行啊,起码也是省城,这里的大夫肯定是要比县里的厉害啊。”
  田凤娟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等到了省城,咱还是先带着闺女去那个啥剧场去看样板戏吧,再一块去省城的国营饭店吃一顿,其他的等干完这些事儿再说。”说着,她还补充了一句,“我听小七说了,省国营饭店有一道羊肉丸子汤,咱闺女爱吃羊肉,回头点一份尝尝,我也跟着偷偷师,等回家也能在家里头给闺女做着吃。”
  “成,羊肉也滋补,多吃点好。不过说实话,虽然这才刚吃完早上没多会儿,一听你说羊肉丸子汤……我还、还真有点饿了。”苏有粮说着,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那……吃块巧克力吧。”说着,田凤娟从宛如杂货铺的包里拿出了三块巧克力,自己一块、闺女一块、苏有粮一块,一人一块,可以说是不偏不向,非常公平了。
  苏有粮:“……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秋月:“……我妈真厉害,我爸真能拍马屁,巧克力真好吃!”
  …
  在田凤娟这样出门旅行必备小能手,时不时从包里头拿出只有苏有粮、苏秋月想不到,没有她拿不出来东西的陪伴下,原本该是极为枯燥、难熬的路程,竟然也变得趣味十足,甚至在下车的时候,苏秋月还有些依依不舍呢。
  不过,等下了车,看着明显要比大江县热闹也繁华好多的省城车站,苏秋月便迅速将刚刚的情绪抛开,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往的人们和宽敞的街道,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在去往招待所的路上,苏秋月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是眼花缭乱,真真让人看花了眼。
  在来到省城招待所,开了一间够他们三口一块住的房间后,苏秋月躺在这软和得好像棉花套一样的床上,在只有他们三口的房间里,她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将憋了一路不敢说,就怕被别人说是乡巴佬的话都敞开怀,说了起来。
  “爸妈,你们刚登记的时候看没看到那几个从楼上走下来的女同志穿的衣服?鹅黄色的短袖衬衫上面还有好多白点子,颜色又精神又俏皮,再配上那条浅蓝色的长裤,和绑带的皮凉鞋,看上去可真好看!虽然看上去都是一样的短袖褂子配长裤,但这省城里头的人穿上去咋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看呢,显得特苗条!”
  “当然了,爸你给我跟妈弄来的衣服也很洋气好看,就是颜色素了点,但要是论起款式和上身效果,那肯定还是我跟我妈的好看了!刚刚你们都没注意,可我看到了,那几位女同志可也是一个劲儿地瞅我妈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呢!”
  说到这里,苏秋月又一拍巴掌道:“对了,我看他们手上还都戴着一块手表,就跟组团买的似的,全都扣在腕子上,就是有的喜欢表带朝外,有的喜欢表带朝里。还有还有,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国营饭店就在离这个招待所不远的另一条街上,咱们走着就能去!”
  苏秋月就像是春天早起时,那些总是会在院子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家雀儿一样,将自己所看到、观察到的属于她眼里的省城的形象一点一点地用语言描绘了出来。
  看着她这么高兴的样子,苏有粮和田凤娟也是开心得不得了。
  本来嘛,他们努力赚钱、辛苦工作图啥?
  图的,不就是想要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让她能有更多的见识,过上不用羡慕别人的生活嘛。
  至于回报……
  苏有粮和田凤娟看着苏秋月这眉飞色舞,高兴得手舞足蹈,说个不停的样子,只觉得这已经是给他们两口子最好的回报了。
  不过,苏秋月的话也给苏有粮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要知道,苏有粮在县城里头捣腾的那些衣服都是林七专门从沪市弄来的款式、版型,找的县里头那些会做衣服的退休老工人,几个负责袖子、几个负责前襟、几个负责后背那样防止让他们知道全部样式的方式制成,最后再由一个自己特意找到的,当年被批/斗过,受过迫害的老裁缝来负责最后的工程。
  这样的效率不算低,每周都能出十来件衣服,也基本上都能卖出去。
  但这是之前苏有粮最开始搞这个时得到的业绩。
  毕竟,市场是会饱和的,尤其是对于县城和下边公社、大队的人而言,每个季度能买两三件衣服的都得是条件相当好的人才能够做到的,更多的人都是一年买那么两三件衣服就不错了。
  这样的购买力度,也导致了苏有粮最近的收入有所下滑。然而,苏秋月的话却好像一把大锤子,直接把苏有粮虽赚了点钱,却也还是保有小市民的思想给彻底敲碎了!
  苏有粮心想:要不咋说人还是得出来见世面呢,这不来省城不知道,一来省城吓一跳。我这边还为了沪市款式太过靓丽,而动手改颜色的时候,人家这真正的城里人却是光彩照人,街上穿啥颜色的衣服都有……所以,我这又有款式,又有人力的,我干啥不把衣服卖到省城来了啊!
  正所谓,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在想清楚各通关节后,苏有粮便陷入了沉默,开始在心里头思考起自己该如何在省城开拓自己的卖衣服业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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