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裂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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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底世界由于无光的特殊环境,会让一些本来生活在地表的生物产生独特的进化,盲鲶就是其中之一,这种鲶鱼随着地下河进入地底世界之后,靠着强大的适应力在食物稀少的地下河里生存了下来。它们的眼睛退化到完全消失,身体变得雪白,主要靠吞吃地下河里的虫子和其它鱼类维生,最大的甚至可以长到三米以上。有时候它们也会主动捕食落入水中的地底生物,甚至袭击在岸边喝水的生物。
  这种鱼的肉并不怎么好吃,腥气比较重,刺还特别多,不过有耐心把粘液洗干净的话,烤鱼皮的口感倒是不错。--《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
  冰块使得鲶鱼一动都不能动,翻着白色的肚皮浮在了水面上,帕洛斯和罗勒赶紧拼命往回拉绳子,把鲶鱼拖到岸边,抓住肯特的双手用脚踩着鲶鱼滑溜溜的脑袋使劲往外拔。
  被囫囵吞下去的肯特又被完好无损地整个拔了出来,但是在鲶鱼肚子里闷着又在水里淹了这么久,肯特已经脸色发青,帕洛斯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他的胸甲,在他胸口使劲按了几下,肯特才吐出一口带着粘液的水,开始咳嗽起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身上那个装着生命之球的袋子,确定东西还好好地在他身上,肯特才长出了一口气。
  帕洛斯只能尽力把他的导师拖到远离水面的一条石缝里,然后就坐倒在地上喘气。
  所有人都累坏了,包括法师在内。
  秘法之轮刚刚到手,埃文德尔还不清楚应该怎么使用,刚才接连的施法已经让他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却还不能停下来休息,那条三米多长的大鲶鱼还翻着肚皮冻在冰块里,这会儿已经慢慢地往深水处漂去,他恹恹地说:“去把那条鱼拖上来。”
  “为什么?”罗勒是一点都不想再踏入这不知道还养着什么水怪的黑色深渊里去了。
  “不然我们接下来吃什么,吃你吗?”法师的情绪显然有些不太好了,他从湿透的袋子里拿出他的百科全书,尽管书写时用的是一种不怎么容易晕开的墨水,但大多数书稿上的字迹都已经模糊得只有他自己能辨认了,看来出去以后他不得不把已经写好的部分全部重抄一遍。
  最后还是帕洛斯下了水,把那条大鱼拖上了岸。
  法师捡了几块石头堆在一起,用最后的魔力施了个法术,让石头像煤块一样燃烧起来,火焰照亮了这片窄小的河岸。
  他们在尽量靠近石壁、远离水面的地方休息,免得漆黑的水里再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咬他们一口,谁也不知道在这狭长的深渊中还藏着什么样的怪物,尽管知道这里并不安全,圣殿骑士们还是脱下了盔甲和湿透的衬衣,因为周围的温度太低了,地下河的水更是冰凉刺骨,他们如果不赶紧烤干衣物搞不好是要冻死人的。
  肯特脱下盔甲以后,他们才发现他的左脚脚踝处肿得几乎有原来两倍大,但他依然挣扎着想站起来:“我们得……得赶紧想办法回去……”
  “你够了。”法师正在火堆旁一张张地烘烤着书页,他不耐烦地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什么顽强坚定的意志来解决的,你再这样勉强自己,除了让你的左脚彻底废掉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肯特颓丧地安静了下来,帕洛斯用头盔打了些冰冷的地下水帮他按摩脚踝,希望能让他好过一些,也希望有些事情可以忙起来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大裂隙,解开了古代防护,拿到了生命之球,就在使命眼看着就要完成的时候,却一个失足掉到了大裂隙的最底部,头顶上是超过一千米的厚厚岩层,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挤满了幽灵,靠爬恐怕是不可能再爬上去了,周围也没有别的出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继续保持乐观。
  压抑地沉默了很久以后,肯特最先开始轻声哼唱起了光明神教会的圣歌,低沉的歌声在这个漆黑阴冷的角落里回响,不久之后帕洛斯和罗勒也跟着唱了起来。
  圣歌的内容是歌颂光明神的赞美诗,光明神同时也是太阳神和正义之神,教会有无数的诗歌赞颂太阳为大地带来的光明和温暖,以及令万物欣欣向荣的生命能量。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这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是多么珍贵,直到现在一直处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下,他们才在对光明和温暖的渴望中,重新认识到了这份信仰的重量。
  圣歌让情绪低落的圣殿骑士们振作了一些,肯特在圣歌的声音中疲惫地昏睡过去,罗勒直勾勾地看着火堆发呆,什么话都不说,帕洛斯却把目光投向了法师。
  他很清楚,光明神的恩泽恐怕难以庇佑到深埋地底的他们,现在正给他们带来光明和温暖的不是太阳,而是眼前的法师。
  埃文德尔正就着火光检视着自己的手背,那些灼伤的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感觉帕洛斯又在盯着他了,抬起头问:“有事?”
  “我很抱歉。”帕洛斯轻声地说。
  “为了什么?”
  “我一时情急,忘了我们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也忘了您还在我的背上,如果我不伸手去拉他们,我们也许就不会掉下来,您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真正失手摔落的罗勒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倒是没能拉住他们的帕洛斯站出来道歉,埃文德尔“呵”地笑了一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就算你当时没有逞强,也一样拉不住我们四个人的重量,大家既然已经被栓在一根绳子上了,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必要道歉。”
  帕洛斯觉得埃文德尔看起来并不像他们那么低落,或者就是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法师好像总是会有办法的,他试着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您有主意吗?”
  埃文德尔淡定地说:“首先得让佣兵们知道我们还活着,不然等到补给消耗到一定程度以后他们就会离开,到时候只靠我们几个想要活着走出地底就更难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大部分的书页都烤干了,法师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写下了他们的情况,卷成一个纸卷,吹了一声口哨,娜塔莉就从岩壁上飞了下来。
  佣兵里绝大多数都是文盲,不过至少佣兵队长赫里斯是能够读写一些基本通用语的。
  帕洛斯看娜塔莉用爪子抓着纸卷飞进黑暗,有些不太放心地问:“她能飞得上去吗?毕竟中间还挡着白塔城的那么多幽灵。”
  “娜塔莉是魔宠,不是普通的动物,幽灵不会攻击她的。”
  帕洛斯感到有些奇怪,埃文德尔所说的和他平日里所学的魔法知识可不太一样,不过他也知道在这方面他不可能比法师懂得更多。
  在等待期间,罗勒将那条大鲶鱼的肉切了一些下来,摊在滚烫的岩石上烤熟,他们没有叫醒肯特,几个人简单地吃了一些食物以后,娜塔莉就回来了。
  在她带回的羊皮纸背面,菲尔斯用锅底灰做成墨水,潦草地画下了一张地图,给他们指出了位于下游处的一个通道口,还以通用语写了说明,告诉他们沿着通道往高处走,第一、二个路口往左,第三个路口往右,他和佣兵们将在下一个路口等着跟法师汇合。
  “看来留下他的命真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埃文德尔说,“先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因为罗勒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帕洛斯自觉担下了守夜的重任,让法师可以在火堆旁边睡会儿。
  埃文德尔睡得并不安稳,一直皱着眉,不时地翻身,帕洛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们一次又一次靠着法师对魔法的精准操控保住了性命,如果埃文德尔休息不好,当他们再次陷入危险的时候处境就更不妙了。
  过了一段时间,法师才算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肯特却醒了过来,帕洛斯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
  肯特咳嗽了两声,吃力地摇了摇头,只是躺在那儿,神情茫然地看向上方,尽管那里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帕洛斯试着安慰他:“在你睡着期间,埃文德尔先生想办法找到了一条出去的路,等他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一定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的。”
  即使是这样的消息,也没有让肯特振作起来,他又咳了两身,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帕洛斯的手:“帕洛斯,你听着……咳咳……”
  帕洛斯感觉导师的手在这样低温的环境下烫得有些吓人,赶紧伸手探了探肯特的额头,肯特果然发起了高烧,却还坚持着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得下去,要是我不行了,你就带上这个生命之球,无论如何要把它送到圣殿骑士团长的手上,这非常重要,明白吗?”
  “别说这样悲观的话,你只不过是有点发烧。”
  但肯特仍然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答应我,必要的时候即使丢下我,即使舍弃一切,你也要完成这个使命,答应我!”
  帕洛斯从未被告知这件神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们这样出生入死,不过既然他的导师这样坚持,他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神器送到目的地。”
  ***
  没有人想不开到去打扰法师的睡眠,圣殿骑士们轮流着休息和进食,一直等到埃文德尔自己睡醒了,肯特就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赶快出发。
  帕洛斯只能向法师求助:“埃文德尔先生,我的导师在发烧。”
  埃文德尔检查了一下肯特的情况,摇了摇头说:“魔法治不了发烧,我得有草药才能让他好起来,而这显然不是一个能找到草药的地方。”
  “赶紧出发吧,没必要为我耽误时间。”肯特虽然很虚弱,却仍在摇摇晃晃地试图穿上铠甲。
  “确实,在这里呆着对你的病情不会有任何帮助。”埃文德尔说,“反正你现在的状态也不能战斗,把铠甲留下,让他们背你走吧,这样会比较快些。”
  肯特同意了,那套跟了他十几年的铠甲被留在了原地,帕洛斯和罗勒轮替着背他和行李,往菲尔斯所说的通道找过去。
  他们其实已经不剩下多少行李,大多数东西都在落下悬崖的时候就丢失了,在出发之前,圣殿骑士们将鲶鱼肉切下来,尽可能地多带一些作为接下来的口粮,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点东西够吃几天。
  这注定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而摆在面前的最大敌人不是地底迷宫的怪物或者黑暗精灵刺客,而是寒冷和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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