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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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桢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觉得姬金吾不是那种会放任怎么多“不知道”“不确定”出现在同一句话里的人,但是他显然是不打算和她详细说这件事。
  这人说谎的段位太高了,逢场作戏深情款款,固然是个十分强大的技能。但是反推回来,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姬金吾现在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那茶盏怎么滚在地上?婢女不收拾的吗?”姬金吾忽然一眼瞥见地上滚着的那个茶盏,问道。
  易桢不动声色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我刚才不小心碰掉的,忘记捡了,反正杯子也没水,待会儿喊人来收拾也无妨。”
  为了把他的注意力从那个茶盏上挪开,易桢提醒道:“不是说有新婚礼要给我吗?是什么?”
  他把古琴中的小木盒取出来,打开了,温言说:“来,手给我。”
  那是一串五色绳编织在一起的相思子手链,样式很特别,易桢从来没见过类似的,戴在手上之后还挺好看的,倒是姬总有些不太满意的样子,评价道:“太素了。”
  “兄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易桢抬头看过去,见小杜弟弟和燕燕站在门口,他一身白衣没什么变化,谦谦君子一般,身上被水淋湿的痕迹已经全部没有了,神色也无比正常,就是燕燕一直在往他身后躲,见躲不过了,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喊了一句:“姬城主好。”
  厉害啊小杜弟弟!圆谎能力太强了吧!难怪敢伸手摸嫂嫂的脸!
  “嫂嫂。”杜常清相应也叫了一声易桢,说:“兄长托我转交给你的防身匕首,已经给你身边的阿沁收好了。”
  易桢手上那串相思子倒是挺符合小杜弟弟的审美,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很有些丧气地想,兄长对嫂嫂这么好啊。
  他自知不该有这种情绪,知道这种心思不可闻、不可见,亦唯恐人闻、唯恐人见,但情之一字,便是不能自持,才称作为情。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自暴自弃了,想着要是他送易姑娘的东西,易姑娘也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戴在手上就好了。
  姬金吾完全没察觉到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暗波汹涌,倒是在心里想,看来自己这个同胞弟弟确实恪守礼仪、值得信任,便是知慕少艾的时期,做的事也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好的,你们兄友弟恭开心就好。你们开心我也开心。
  送走这对兄弟之后,易桢觉得自己简直精疲力尽。
  她真的太佩服那些渣女姐妹了,脚踏n只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太累了吧!有这个精力她都能考清华北大了!
  “燕燕,我之前一直听说博白山的白鹢会很有名,你今天有没有空带我去看一看啊?”易桢笑着套路人家小姑娘。
  “有的!我们是朋友,我有义务带夫人去玩的!”燕燕很激动:“但是我要先和哥哥说一声。”
  易桢继续套路她:“那我们当面去和哥哥说一声吧,之前燕燕拒绝去看哥哥的好朋友,哥哥肯定有点伤心,现在我们燕燕给哥哥的朋友准备了礼物,很有礼貌地去看望他,哥哥肯定会高兴的,对不对?”
  呜呜对不起!我套路不过姬总我只能来套路你了!我都快要被他温水炖青蛙给炖没了!他整天就是疯狂送礼刷好感值啊!这不就是她以前玩乙女游戏氪金大佬的操作吗!
  从姬金吾这边调查无间蛊的信息简直就是刀尖跳舞玩自己的命;还是从想办法从李巘道长那边下手,燕燕那边显示的消息说是李巘道长帮忙找到的无间蛊蛊纹,那么李巘道长对这种蛊毒也会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太难了,甜宠文女主那种躺赢的剧本为什么不是她的,她只能站起来和虐文女主的命运赛跑。
  “李巘道长和燕燕的哥哥认识很久了吗?”易桢在出去的马车上继续套话。
  “很久啦!李巘的宅子也是哥哥帮忙买的呢!”
  不一会儿,她们就轻车熟路来到了传说中李巘道长的居所。
  ……特别荒凉的一个宅院。几百米内连个乱窜的野兔都没有,只有一个举着张破卦旗的长胡子老爷爷靠在路边的石头上打盹。
  这种算命老爷爷在虐文里都是扫地僧的存在,要预言整篇文走向的那种。
  易桢牵着燕燕经过他身边,悄悄走慢一点,看了他一眼,没看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有一顶非常大、非常怪的帽子,把整张脸都挡住了。
  然后长胡子老爷爷就把脸上的帽子拿下来了,直勾勾地看着易桢,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要来了!虐文必备之算命先生!
  易桢忍不住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回望过去。
  长胡子老爷爷说:“这位夫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易桢:“不当讲!”我才不走你的套路!
  长胡子老爷爷:“可是你踩我胡子了。”
  第44章 瓶中船(下)
  易桢:“……”
  她慌忙往旁边避让了几步。
  刚才提过,李巘道长的居所非常荒凉偏远,很符合一个乐陵道修士“你们这群傻逼不要打扰我飞升”的标准心态。
  既然荒无人烟,那必然杂草丛生,灰白色的长胡子夹杂在其中,其实、或许、可能也不是那么显眼……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易桢诚恳道歉。
  这位算命的老爷爷也不气恼,把自己老长老长的胡子卷了卷,撑着那支破卦旗站了起来,把那顶非常大、非常怪异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哎呀,今天客多,老头子我换个地方睡。”
  燕燕应该是从来没见过他,歪着脑袋看他,忽然出声问:“爷爷,你是给人算命的吗?”
  长胡子老爷爷摇摇头:“我是来等人的。”
  燕燕:“你等的是谁啊?你们约好了时间ta还没来吗?”
  长胡子老爷爷继续摇头:“我们没约时间。”
  没约时间?只约了地点吗?那他换个地方不就等不到了?要是连地点也没约?那他到底在等谁?
  易桢好奇心起来了,燕燕嘴更快,还没等她开口,这小姑娘已经噼里啪啦把以上的疑问说了一遍了。
  长胡子老爷爷说:“哎呀,小姑娘好奇心这么重啊。”他这话说出来,不含褒贬,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在叙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只知道在博白山能等到要等的人,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所以我都在这里等了几十年了。”
  燕燕不过刚满十岁,“几十年”这样的数字对于她来说太大了,不禁惊呼道:“那么久啊!爷爷你要找谁啊?ta长什么样子?我可以拜托哥哥帮你找!”
  长胡子爷爷笑了:“不用啦,谢谢你,我不知道ta的名字,也找不到ta,否则我早就还了这桩因果,也不用等几十年了。”
  他原本是想换个地方继续打盹的,现在看燕燕这么热情,大约要还这份热情,直起身子问:“你们是来找李道长的吗?我带你们进去吧。”
  “我是来找哥哥的!我哥哥是李巘的好朋友,他来看李巘的!”燕燕特别自来熟和话唠,叽叽喳喳把话全说了,一点都不藏着。
  “哦,那你是燕燕吧,我好像听李道长提过。”白胡子老爷爷笑眯眯地说:“这位夫人是你哥哥的妻子吗?”
  易桢轻咳了一声,伸手去牵燕燕的手,她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戴什么贵重首饰,衣物袍服也是按轻便的穿,现在右手上只有姬金吾刚才给戴上的那串五色绳相思子,因为伸手的动作,相思子暴露在阳光下,丰富鲜艳的色彩显得她皮肤愈加白皙。
  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那串五色绳就重新掩盖在袖子底下了。
  “不是的,”她解释道:“我是姬家的夫人。”
  “原来如此。”长胡子老爷爷身板还算硬朗,不说健步如飞吧,行动举止并没有什么老年人的迟缓,他推开门:“我是李道长的师父。”
  咦,叫自己的弟子“李道长”这么生疏的称呼吗?
  “哦,是知道李道长受伤了,特意来看他的吗?”易桢问。
  “不是啊,刚才说了,来等人的。”白胡子老爷爷答应得飞快:“不过他既然不太好,我就顺便来看看他。感觉他还死不了,我就出来继续等人啦。”
  真不愧是乐陵道的修士,够冷漠。
  结果没等他们敲门,就看见张亭午张将军推门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燕燕怎么来了?”他有些吃惊,随后看见一边的白胡子老爷爷,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杨朱真人,您现在打算看李巘了吗?我带您进去。”
  杨、杨朱真人?那个告诉姬总说“你昌黎之年不娶妻就有大难”的杨朱真人吗?传说中乐陵道当世的大能之一?
  等一下,她手上戴着的五色绳是不是就是这位杨朱真人送的?
  易桢忍不住去看他,只可惜他脸上的表情被掩盖在厚重的胡须下面,根本看不清楚。
  杨朱道人说:“不用,我这次来没打算花太多时间在他身上,他还有得活。”
  因为一路刷完了一毛不拔道长的时间线,易桢对“乐陵道”是有一定了解的,但是纸上看来是一回事,亲身见证又是另一回事。
  真就这么冷漠啊!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乐陵道修士修到真人阶段,下一步就是得道飞升。因为乐陵道修行的特性,不还完欠下的因果,是迟迟不会开始历劫的。
  就比如要搬家,不处理好旧日居住地的债务关系,新居住地会拒绝你入境。
  刚才杨朱真人说在这里等人,估计就是要还一桩旧年的因果。
  一成一毁为一劫,因果若实在无法偿还,还可以选择兵解再造,不过这种法子实在铤而走险。一般人哪怕选择等个几十年、多方筹划还上旧年因果,也不会贸然兵解。
  燕燕已经扑到自己兄长怀里去了,回头去看杨朱真人,犹豫了一下,问:“爷爷,你有地方住吗?要不要来我家做客啊?”
  杨朱真人摇摇头,笑着说:“谢谢你,我在博白山待的不久,马上就要走了。”
  咦?不是要等人了结因果吗?
  张亭午将军再次行了个礼,他是个很知分寸的人:“既然如此,我与舍妹就不再叨扰您了。”
  燕燕仰头对自己的兄长说:“哥哥哥哥,我是来问你我能不能和夫人出去看会的。”
  张亭午将军看了过来,脸色为难:“夫人,恐怕事态并没有好转,李道长方才清醒了一些,分析说可能刺客不止一人,我不太建议您和燕燕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易桢:“啊?这样吗?那李巘道长一个人待在这里安全吗?”
  张将军:“我已经留下了侍卫,这次的刺客都是虚无僧,只对落单的人下手,这么多侍卫应该没问题。但是您和燕燕到底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去冒险。”
  虚无僧是北幽的“特色”产物。因为北幽各地的权柄都在世家手里,皇室的亲族分封出去根本就是名存实亡,如果家主是庸人,基本几十年就能完全败落。
  这些败落的贵族后裔往往根骨不错(毕竟是皇室后裔),又放不下昔日的贵族身份,不甘做人奴仆。
  最初是葛地的冯家想出的办法,高价收这些年幼的贵族后裔为门客。冯家收他们为门客时,要付给他们的家庭一大笔钱,收他们为门客之后负责培养他们成材,待到成年之后,为世家工作两年,此后就两清了。
  这些门客若是愿意留在世家,就留在世家;不愿意留在世家,就立刻放他们走。
  这样看起来,那些没落的贵族后裔是不是很赚?世家简直是来做慈善的。
  那些没落下去的贵族后裔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争先恐后把自己的孩子送入世家做门客。
  结果葛地冯家把这些孩子往死士的路子上培养,两年的高强度任务,能熬过去的人寥寥无几。
  那些熬过去、又决心脱离世家的孩子,经过这些年的摧残,基本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后来这些人聚在一起,身着蓑衣、头戴蓑笠、口吹尺八,游荡在五洲三海之中,被称作“虚无僧”。
  再后来,“虚无僧”这个词的意义扩大,世家培养出来的死士都被称作“虚无僧”。
  因为死士往往修习的都是一击必杀的路子,一对一单挑非常强,但只要被围攻基本就没有活路,所以张将军才会这么说。
  杨朱道人忽然搭话说:“没事,待会儿我有空,顺便护卫二位一起去吧。我虽然年纪大了,对付几个不入流的刺客还是没问题的。”
  燕燕听她兄长说的话,眉毛都垂下去了,此时猛地仰起头:“真的吗!”
  张将军也没想到杨朱真人会这么说,顿了一下,才和易桢异口同声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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