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种了朵假花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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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下头,朝水快见底的汝瓷笔洗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漂浮在塘泥上的翠叶沾了唾沫星子,看起来贼搞笑。
  我认真地对笔洗里的花儿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干死的。”
  花儿沉默了好久,才说:“还不至于干到要你朝我吐口水。怪恶心的。”
  我想了想,问他:“那我给你尿一泡?”
  花儿:“我选择旱死。”
  一个星期下乡写生期一过,我立马归心似箭奔回学校,还在路上就给学姐打了个电话问我蛋蛋咋样了。学姐在电话里一直很关心我写生期间吃得饱不饱睡得好不好,皮肤晒黑没蚊子咬不咬,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我蛋蛋怎么样。
  我很急,拎着行李箱站在她宿舍楼下,说学姐我就在你宿舍楼下,你带他下来,把话说清楚吧。
  学姐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坐在行李箱上抽烟。
  宿管老大妈劝我,说年轻人啊不就是跟女朋友闹矛盾吗,不要太失落,谈恋爱就是这样分分合合分分分分分分分分分分的。
  我他妈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然而要是蛋蛋只是和我闹矛盾就好了。我怕的是他出大事了,学姐却瞒着我。这种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我一想到蛋蛋叶子蔫黄的样子心里就难受,更别说看他枯萎了。要是蛋蛋没了我觉得我可能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一辈子都不想再种花了。
  五分钟很短,放在平时也就是蹲一趟厕所的功夫。但是我觉得从学姐下楼到把装着蛋蛋的泡沫箱子放到我面前的这五分钟,却漫长得像过了四百年一样。
  箱子里的碗莲苗只剩下一棵叶芽了,另外两片已经长出来的叶子一片只剩一截枯梗一片半边焦黄,水还泛着酸臭味。
  她怎么能这样对待蛋蛋。他还只是一个不足月的宝宝!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学姐领回去蛋蛋才一个星期就能把他折腾得半死,沉着脸等她解释。
  可能我叼着烟头冷着脸的样子太社会,学姐居然打了个哆嗦,不敢正眼看我,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把,把它领回去那天忙着赶专业课课程小结,写到了晚上三点,就忘了给它加水……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它晒了一天两片叶子都枯了。我怕它不行了,赶紧给它多塞了两颗肥料……”
  难怪水是臭的,肥施多了。
  我倍感头疼,但总是不好打女人。我暗暗发誓如果还有下回就托付给个学长照顾,这样他要是敢怠慢蛋蛋我就可以把他揍个半死。
  ……不,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第二次了。
  我把烟头按进花坛里:“算了,不怪你。我回去把他再抢救一下。”
  “实在是对不起!”学姐看起来快要哭了,支支吾吾地说。“如果说实在救不了,我可以赔偿的……”
  “不用你赔。”我抱起地上的泡沫箱。“这是赔不起的。学姐,对你来说他可能只是一盆花,可是对我来说,我是把他当亲儿子养的。”
  第3章
  三
  我把蛋蛋接回了宿舍,赶紧给他换了水,掐掉腐坏的枯梗,然后摆在阳台采光最好的角落里。
  虽然花友们都说碗莲命贱好养活,但是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给蛋蛋拍了个照片发到碗莲群里问大家对策:“我把碗莲寄养在学姐那里一个星期,结果学姐把他给养成这样了。求问怎么抢救?”
  回复里一片唏嘘同情之声,还有不少安慰我的:“放心啦碗莲没有那么脆弱的,被鸟啄被猫狗咬是常有的事儿。上次我家蠢哈在碗莲盆里吸溜水,这一吸溜俩浮叶就吸溜没了。后面晒了一天太阳马上就又长起来了。”
  我还是忧心忡忡,只能指望下个星期赶紧出太阳把我的蛋蛋晒回来。
  结果第二个星期下了两场雨。
  一场三天,一场四天。
  我守着我可怜的蛋蛋,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憔悴却无能为力。第一天那条只剩半截的枯梗烂到根了,我把它齐根拔了干净;第三天焦黄了一半的叶子烂完了,我也把它掐了;第六天那个还没来得及舒展开的叶芽也黑了,我一边掐一边嘲笑蛋蛋你再不发新芽就要秃了;第七天箱子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抱着泡沫箱子窝在阳台上,感觉蛋蛋快要不行了,特别难受。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赶紧发新芽吧。”我唉声叹气。“发了新芽我给你定制高档发酵鸡粪精装菜籽饼,想施什么肥就施什么肥……”
  蛋蛋还是屁都不放一个。
  我感觉都快绝望了。对面铺哥们看不下去了,拉着我去大排档谈心:“老铁,讲道理,再金贵那就是一盆花啊,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我抄起啤酒对瓶吹,一边打嗝一边说:“那不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吗,种坏了你不应该比我更心疼?”
  哥们一时语塞,噎了半天,才对我招了:“好吧,你也知道我这人爱吹了。说实话,那莲子我也不知道是个啥玩意……上次给你看的那个照片是鉴湖清波,我忽悠你的。你种的那个莲子是当初我爹拿下一个汝窑笔洗的时候别人附赠的,既不知道年代也不知道来历,其实很可能就是一个菜菜。”
  “菜菜怎么了,菜菜我也种!”我哐当一声把啤酒瓶往桌板上一砸。“是菜菜我就给他整个大缸子来,缸子不够就掘个池子!我还非把他种出花来给你们看!”
  我酒劲上头,一边豪言壮语一边嘿嘿嘿地傻笑,笑着笑着天旋地转,整个人软成一摊趴在桌子上。
  “我们家蛋蛋要开花,嘿嘿,”我一边傻笑一边往嘴里灌酒,嘴巴歪着灌不进去,半瓶子洒在桌面上。“全天下最好看!”
  我从博古架旁边一路走过去,每一个器皿都只扫一眼。
  这个嫌浅了,那个嫌暗了,窑变的嫌花哨,规矩的嫌单调。挑了十几二十个盛器都不满意,皱着眉站在架子下恼火。
  “足够了。”他从我身后走来,按住我的双肩。“不必费心挑拣,我并没有那么娇贵。便是你随手将我弃置鱼塘里,也能长得很繁茂。”
  “这怎么行,我一定要给你选一个最好看的花器。”我大声说。“要配得上你才行。我的泽之要开花,定是举世无匹!”
  我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满脑子醉宿的头疼,人摊尸在酒店大床房的厕所里。
  王大祝这个龟孙子,把我灌醉了就锁在厕所里,自己独霸大床美滋滋,房费说不准还刷的是我的卡。我一边想着迟早要把这孙子宰回来一把,一边爬起来去掏我嗡嗡作响的手机。
  广东舍友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一边叼着牙刷撸泡沫一边含含糊糊地“歪”了一声,舍友在电话那头冷漠地说:“百花,你的fafa又发芽了。你还要不要它的?你不要我挖出来煲汤了。”
  我嘴里叼着的牙刷啪一声掉进了洗手池里。
  我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回了宿舍,跑得脚底冒烟火光迸溅,道路两旁看见我跋足狂奔的吃瓜群众都指着我鞋底那一溜烟大喊“快看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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