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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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宗镜看向姜小乙:“你还记得吕梦说的,吕顺是哪一日进山采草?”
  姜小乙回忆道:“是切磋前两天,他初十上山,就是……初八!”
  这不就是余英口中的案发之日?又是这个地点!
  “会不会是吕顺看到了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肖宗镜看着手中青草,道:“该上虹舟山一看。”
  姜小乙觉得,他们已经朝着事情真相越走越近了。不过……她犹豫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天门可不像青庭帮,都是些地痞无赖,如果这案子真跟他们有关,那光凭我们怕是不够。”
  肖宗镜嗯了一声。
  姜小乙原以为肖宗镜会立刻动身调集人马,没想到他静了片刻,道:“不急,先休息一下吧。”
  姜小乙以为自己累出幻觉了。
  “休息?”
  肖宗镜:“可惜此处没有镜子,你该看看自己的脸色。”
  姜小乙的确很累,算一算,她已经快两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而且一路风尘仆仆,忙东忙西,身体已临近极限。
  不过可能是因为内心有个目标在,姜小乙觉得自己还撑得住。
  “大人不用担心我。”
  肖宗镜背过身去,低声道:“天亮动身,还有两个时辰。”
  姜小乙望着他沉默的背影,某一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到林间,肖宗镜找到一个避风处,捡了些柴枝,姜小乙想帮忙,被他按了回去。她坐在一棵老树旁,静静看肖宗镜点燃火堆。火光温暖了夜色,也温暖了姜小乙疲惫的身体。一旦松懈下来,倦意铺天盖地袭来,姜小乙很快入睡了。
  虽然周遭都是死尸,空中还飘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但姜小乙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
  睁眼时,天已亮。
  头顶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爬起来环顾四周,满地尸首不翼而飞,昨晚的肃杀诡谲仿佛是一场幻梦。
  姜小乙向林中走去,在一片空草地上,她看见了肖宗镜……和一片青坟。
  阳光洒在他的肩上,落得一片沉寂的安宁。
  姜小乙刚刚睡醒,还不是很精神,这情景让她更加恍惚了。
  “大人……”
  她轻轻呼唤,肖宗镜回头。一切在刹那间明晰,他的面容,他的心情,都镌刻在这漫天的金光之中。
  姜小乙走过去,道:“大人将他们都安葬了?”
  肖宗镜:“可惜除了赵叔,我谁也不认得。可怜这些将士客死他乡,墓上却连个名字都没有。”
  他的语气不再是昨夜的愤怒与仇恨,只余几分深沉,剩下尽数归于平静。
  姜小乙不言,在现下这种紧迫危险的关节,花费如此精力,一夜埋葬数十人,她不好评价此举是否明智,但肖宗镜做出这事,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无意间,她看到几根树枝的影子落在肖宗镜的身上,好像绳子将他绑住了一样。
  姜小乙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戴王山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人了。
  她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肖宗镜没听清:“嗯?”
  姜小乙摇头:“大人,咱们还是出发吧,您省着点力气,天门可不好惹。”
  肖宗镜淡淡道:“难道我好惹?”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确实是挺好惹的。
  见她没搭话,肖宗镜那双浅色的眼不禁眯了眯。
  姜小乙笑道:“大人玩笑了,大人神功盖世,武艺超绝!举世无双,旷代一人!小的已经迫不及待要闯虹舟山,给那姚老头一点厉害看看了!”
  肖宗镜轻描淡写的一哼。“话不真心就别说。”他抬起胳膊,大手在姜小乙头上用力一按。
  “呀!”姜小乙捂住脑袋,肖宗镜已与她错身而过,渐行渐远。
  她干瞪了会眼,才慢慢有了反应,整个天灵盖的穴位都一弹一弹的,热力流淌周身。
  树上的鸟儿更加欢腾了,叽叽喳喳,上蹿下跳,也不知是被谁感染。
  第31章 光屁股了欸!
  虽是已经决定要上天门, 但方法还要细究。
  真算起来,天门立派比大黎开国早了三十余年,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其根基之牢固, 实力之强悍, 不止在丰州,放眼全国武林也是数一数二。
  天门势力覆盖了以虹舟山为中心的十几座山头, 姜小乙粗粗计算,天门少说也有四千多名弟子,个个接受正统武学传教,与聚集一群乌合之众的青庭帮可谓是天壤之别。
  硬闯天门显然是不现实的。
  姜小乙想来想去, 如果这案子真是天门所为,那么要夺回军饷,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调动驻军。
  永祥帝给了肖宗镜这样的权利,可肖宗镜觉得南军现在正与叛贼交战, 前线紧张, 他不愿轻易调兵。
  两人讨论之下,最后还是决定悄悄潜入, 先探个虚实,等真查出军饷所在, 再另做计划。
  做好决定后,他们踏上行程。途径一处山间险径,二人牵马步行, 肖宗镜见姜小乙一路不言语, 闷头思索,淡笑道:“怎么不说话,难道怕了?”
  姜小乙:“我只是想点事情,哪里怕了。嘿, 打得赢最好,打不赢大不了就跑呗。”她摇晃着手里的缰绳,大咧咧道:“难道大人不知我最拿手的就是脱身的本事,只要那姚占仙别邪门得像戴王山和——”她刚要接“你”,反应过来,又不说了。
  肖宗镜道:“和什么?”
  姜小乙道:“没没没!”
  肖宗镜:“其实戴王山也不是邪门,练武与修道一样,到达一定程度,通感开了,自然对世间万物的观察都敏锐了。说起来,姚占仙和戴王山都是使拳的,也不知谁的境界更高。”
  姜小乙:“原来戴王山是使拳的?”
  肖宗镜:“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掌法,不过拳掌不分家,说是拳法也一样。”
  姜小乙想起之前在齐州,他在她面前露的那一手,至今回忆,还后怕连连。
  “他用的是什么掌法?”
  “是他自创的掌法,他起名为‘观庵掌’。”
  “观庵掌?”姜小乙皱眉道,“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是何含义呢?”
  肖宗镜斜眼看她:“本朝如此崇佛,你竟一点佛学典故也不懂。”
  姜小乙:“我师父是道士,我怎么可能去学佛!”
  肖宗镜耐心解释道:“此‘庵’指的是‘庵摩罗果’,这是天竺国的一种果子。这名字取自一个佛教故事,说是一名尊者得了道,观整个世间,就像看放在自己掌心的庵摩罗果一样。戴王山以此命名他的武功,大概是想说世上所有的对手,在他眼中,不过都是手里的一颗小果子,皆在他掌握之内。”
  姜小乙咋舌:“这也太狂了!”
  肖宗镜:“单论武学造诣,戴王山确是不世之才。”
  姜小乙:“那他比得了大人吗?”
  肖宗镜听了这问话,抿嘴一笑。
  “这还真不好说。”
  姜小乙静了片刻,笑嘻嘻道:“不过大人呀,我发现一提到武学你好像就有说不完的话,之前在吕坊也是这样,你还抽空指点了吕圆武功。既然大人如此痴迷武学,又乐于施教,我看您将来若是养老,找个镇子开间武馆该是不错。”
  阳光落在山间的小石路上,青草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摆。周围太静了,只有马蹄踩踏石子的声音,听得久了,几乎催人入眠。肖宗镜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暖阳之中。
  “开武馆……”他自己想了一会,低声道:“听着不错,若有这个命的话。”
  “当然有了。”
  肖宗镜侧起头,看见姜小乙的面孔被阳光照得发亮,几乎蒙上一层光辉。她有所察觉,也转头看他,目光理所当然。
  “大人?”
  倒是肖宗镜先避开眼,重新低下头,留下一声浅笑。
  离了险径,他们重新上马,向北而行,过了半日始见人烟。虹舟山下分布着三四个小村落,正值饭点,炊烟袅袅。姜小乙找了个村民询问天门入口,得知从这里上天门就只有一条路,顺着往上去就是了。
  这一条道上有许多人,多得超出了姜小乙的想象,她随便打听了一个,这些竟然都是各地赶来上山拜师学艺的。
  不过说是学艺,姜小乙却能看出来,这其中大有端倪。
  她和肖宗镜挤在人堆里,小声说:“这些多像是乞讨之人。”
  肖宗镜点点头。
  天门在半山腰设了个关卡,有七八个弟子堵在那,一个个筛选。旁边还放着几口大锅,里面都是蒸好的馒头。大概天门也知道来这里的人里多数都不是正经向学的,碰到这类人,问个名字籍贯,给个馒头就了事了。只有少数真心实意来拜山的,他们会做一番记录,然后将人带到后面。
  他们挑中的大都是孩童,年纪最大的也就十一二岁,看起来干干瘦瘦,穷困潦倒,他们围在一起吃东西。
  做记录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天门弟子统一的灰白袍子,袖子撸起,嘴叼着一根青草,一脚踩在石头上,在那奋笔疾书。
  轮到姜小乙和肖宗镜,年轻人刚看一眼便摆手。
  “去去去,领馒头去吧。”
  姜小乙未动。
  年轻人不耐道:“自己挑俩大的,别耽误大伙时间。”
  姜小乙笑道:“兄弟如何称呼?”
  年轻人:“我叫吴淞,干嘛?”
  姜小乙道:“原来是吴兄弟,你误会了,我们不要馒头,我们是真心想来拜师的。”
  吴淞抬起头来:“拜师?你们这都多大岁数了,现在才想着拜师,晚了点吧?”
  他尤其瞪了一眼肖宗镜,姜小乙险些没乐出来。
  肖宗镜倒是好脾气,对吴淞道:“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在下虽年纪大了点,却也是诚心向学的。实不相瞒,在下也曾学了几年武,却一直难窥门路,听闻天门武学超群出众,姚掌门的拳法更是独步天下,所以专程从天京赶来学艺的。”
  “天京?你们从那么远来的?”吴淞听他这样讲,放下了笔,起身围着肖宗镜转了两圈。“嗯……确实像是练过家子的,你以前都学什么了?”
  肖宗镜道:“一点拳脚功夫,不值一提。”
  吴淞捏捏肖宗镜的肩膀,又捏捏他的胳膊,然后拍拍他的后背腰身,像买猪肉般挑肥拣瘦,最后咂咂嘴,道:“这身板好像还行,是个习武之人。不过我们很少要这么大年纪的,能不能收你我也不知道。这样吧,你们千里迢迢赶来也不容易,先在这边等着,晚点我带你们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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