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 第2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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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这会儿就谨慎了起来:“此事还用听说么?储位早定,也能杜绝了藩王的贪心,更何况储位未定呢?这是为了保全诸王。”
  钟源也劝道:“臣在军中的时候,看他们争竞,原本好好的同袍,为争一时之气又或者一战之功尚且要生出芥蒂,更何况——”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钟源也不敢将下面的话说全了。
  章熙道:“你们看,我这几个儿子,哪个更好?”
  钟源道:“臣说不明白,与他们太熟了反而容易迷了眼睛。”
  公孙佳也不能明示,她说:“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好’呢?据臣来看,中庸就好。不知陛下心中,什么样才算好。”
  章熙的心里也很烦,他看出来钟源对几个皇子都没有称赞的意思,公孙佳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的意思是——他这几个成年的儿子,都不能称得上“好”。
  章熙又怎么能看不出来自己的儿子们并不能称为人杰?章昺固不用说,章昭在东宫做庶子的时候表现不错,一旦成为皇子就表现出了一些缺点,其他几个就更不用讲了。
  章熙思之再三,知道此事不能拖太久,太子要早些立,然后给他正式的太子的教育。让他现在就立了章昭,他又不甘心。他给了自己一点犹豫的时间,如果到明年皇子们还没有明显的改变,那就立章昭。
  章熙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容我再想一想。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再提了。”
  他知道,政事堂不可能永远不提这件事,如果政事堂不提,那才是失职、是有问题的。但是提及的时间早晚还是有讲究的,至少最近他不想再来人催他了。
  公孙佳会意,顺势提了另一件事情:“梁平尚在京中,唐王似乎有意多留他一阵。既然留下来了,是不是给他安排读读书、学学兵法?他有天份,浪费了未免可惜。北疆那么大,一个元铮尚且年轻,他操控不了那么大的局面,还需要有更多有能力的将领协同。梁平就这么放在京城傻吃傻玩,陪着唐王围猎,可惜了。”
  她一力撺掇,免得让元铮一个人承受太大的压力。元铮职位并不算高,吃不下整个北境的指挥权,这个时候周围再没几个可靠的队友,岂不要累死?争功也不是这么个争法的。
  章熙道:“这个让兵部与枢密定夺吧。”
  公孙佳又说:“京师往雍邑的路已然动工拓宽了,这个道路原本养护尚可,然而雍邑连通南方的运河有些淤塞,疏浚要费些功夫,轮番免赋之方……”
  她既来了,索性就把要说的都说了,章熙听了也觉得方案可行,说:“你具本来,批了就是。”
  大事说完了,公孙佳又隐讳地表示:“新年将至,宫中也该有新气象了,是不是该添些人手?”
  章熙道:“才征发士卒,何必再征宫女?都免了吧。”
  公孙佳道:“臣说的是守卫。譬如贵妃宫里,是不是加些岗哨?”
  章熙眉头微皱,公孙佳低下了头,摆出了不会多言的样子。章熙却是想岔了,他联想到了刚才这兄妹二人说的早日立储,将事情想到了纪氏帮章昺争储位上。
  她想得倒美!章熙心中暗怒!口气极差地说:“加!不许内外交通!大郎也不许去她那里!”
  “是。”
  兄妹二人看出章熙脾气不好,哪敢再留?两人飞快地溜了出来。远离了大殿,钟源扶着公孙佳看她直喘粗气,说:“行了,这儿说话他就听不见了,你先缓缓要么再走。你怎么想起梁平来啦?”
  “早点给他打发去北疆吧,”公孙佳缀在钟源的胳膊上说,“憨得要死,留在京城怕要被当枪使。他的本事还是放在有用的地方去为好。”
  钟源道:“也好。我这就去办,你呢?”
  “我还是经营雍邑去。”
  “好,别太累了。”
  “陛下以我为副都留守,副都也要有全套的衙署,你有什么人要安置的,告诉我。”
  钟源抬手戳戳她的脑门儿:“你先把路通了,再把城修起来,再说!我纵有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堆给你安插。去吧。”
  兄妹俩于是分手,公孙佳这销假极方便,自己跑到政事堂就给办了。正在当值的延安郡王很是诧异:“你怎么来啦?”
  公孙佳道:“想起点事儿。”延安郡王看着她利索地又添了人把贵妃宫又围了一圈,接着,往调了昔年参与修整京师的老匠作的儿子,任命为副都营建的匠作,最后给北境边军把冬季的补给催了,这才搁笔。
  延安郡王道:“哎哟,我可真是老了,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啦,越来越能干了。”
  公孙佳嫣然一笑:“您还年轻呢,今天是您当值,我回去了。别想让我留下来顶缸。”
  延安郡王心思被戳破,只得捧着脑袋坐在政事堂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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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这一天号称请假,实则只清闲了两个时辰,回来又是为雍邑操心。她已打定了主意,只要卡死了章昺,其他的人她不管了!章熙可不是先帝,先帝是不觉得自己儿子会同室操戈,章熙自己经历过燕王,他警觉,只不过不认为儿子们会做“目无君父”的事罢了。
  掺和进去,章熙一准儿看得出来!到时候会怪罪给谁就不一定了。公孙佳看得分明,一门心思就扑在了雍邑上,无论何时何地,干活总不会有错的。
  期间,钟源不客气地把梁平给踢回了北疆与元铮做了邻居,一对难兄难弟一起在边境吃灰。梁平真正的兄弟梁安却被钟源安排在了京城守军里做了个小校,这个人还是进了腊月,余泽亲自登门来送礼的时候提起的。
  余泽自己虽未升官,但是章熙又荫了他一子一孙,他在这个位子上干得也算是兢兢业业。看到梁安的履历,再看梁安这个人高大魁梧,比他哥哥梁平上相得多,见了公孙佳就提了一嘴。
  公孙佳道:“他留下了?梁家我记得人不少啊,他与梁平也不是亲兄弟,怎么就留下他了?我问问哥哥吧。”
  余泽陪笑道:“那是再好不过啦。别怪我多心,这些日子皇子们越发的活泼了。唐王这里安排了个梁安,陈王、秦王,都给了我不少好物件儿,要不今年的年礼我也拿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
  公孙佳道:“你缺了什么,只管到我这儿取就是。”
  余泽连说不用,把话说完,又说了一句:“我再倚老卖老说一句,皇家的事儿到了现在,咱们别插手太多才好。今时不同往日啦,今上与先帝也不大一样。”
  公孙佳缓缓地点了点头,余泽满意地告退了。
  公孙佳立即唤来小高等人,下令:“盯紧诸王府邸,一旦有异动,即刻报来。”
  年前年后,却再无异样,诸皇王的举动都在“争储”、“争表现”的范围内,直到来年开春,京师往雍邑的道路拓宽工程完成,诸王也没有更大的动静,宫中更是风平浪静。公孙佳暂将此事放下,开始着手雍邑的营建。
  正经的丞相是不能久离京师的,公孙佳对雍邑只能是“遥控”,顶多选个不太忙的时候跑去看一次。她的属官至今没有配齐,好在有一个关巡堪称有力,与各方接洽办事十分周到,公孙佳转手便将他由典签升为主簿,升迁之快令人称羡。有关巡在前面顶着,公孙佳转手让单宇兼了自己府里的典签,见无人反对,便真着正月走亲戚,再次造访了赵府。
  她想得很简单——这回你们该给我一个女人了吧?
  赵府里周年快要过了,孙辈开始准备除孝,见到她来脸上也都挂了点笑意。公孙佳先见赵司翰,他守孝这段时间养得白胖了些,气色极佳,并没有古礼中“哀毁”的意思。
  赵司翰也是微笑,公孙佳的行动表明她还是比较看中文官的,考试选官这事赵司翰不予置评,大方向还是好的。他只向公孙佳提了一条:“该建言立储啦。虽然诸皇子暂且看不出端倪,催一催陛下也是好的。”
  公孙佳双手一摊:“催了,不肯给准话。换了我,也不知道选谁。陛下问我哪个好,我竟不知如何回答。我见过最好的皇帝、最好的太子,眼下这几个,说他们‘好’我是说不出口的。”
  “心直口快!”赵司翰轻喝一声,“说话要小心,祸从口中出。”
  “是。”
  “今天不止是为了拜年吧?”
  “是,您知道的我现在开府,很缺人。府上大娘如今心境如何?”
  赵司翰吃了一惊:“你还记得她?”
  “当然。”
  赵司翰沉吟一下,问:“要她做什么?”
  “我府里文学,可以么?”
  赵司翰却摇了摇头:“你要她在你身边帮忙,凡文书经史一类的勾当她都做当,为官,是万万做不得的。”
  “为什么呀?”
  赵司翰却连说不妥,他家女孩儿还是要嫁人的,即使大娘一直不嫁,那也是个命妇,做命官?赵司翰说:“她们比不得你。”与相府内种种男子相处?不妥,大大的不妥!公孙佳的府里如果是各色世家子弟倒也罢了,还要考试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寒人、小吏?那可太荒唐了!
  这话又不能说到公孙佳的面上,因为公孙佳恰是阴差阳错挟着先帝的威势立朝的一个……女人!而朝上真是什么样的泥腿子都有!
  看出赵司翰态度不如上次,公孙佳识趣地不再追问,心里不免记上了一笔。面上还是一片风轻云淡,带点轻愁:“那我只好再去找别人啦。”她心里有了另外的人选——容家。
  容家人口也不少,买一送一总行的吧?赵家这个态度的变化也很有趣,可以顺便请教一下容尚书。
  今天大约是注定不顺的,离了赵府行不多远,车又停了。单宇探出头去问:“怎么回事?”车夫低声道:“陈王,带着梁校尉去行猎哩!”
  公孙佳道:“那就避一避。”说完也不往车外看,直等到章昺的马队走远了,才继续开道回府,吩咐设宴,明日宴请容尚书一家。
  第234章 异端
  自从公孙佳当家, 她的府里大宴宾客的频率就不是很高,除了年节时宴请自己人就很少有下帖子请人开一场大宴的情况发生。公孙佳下帖子请人,接帖子的哪怕是当年的纪炳辉, 他都得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尚书接到了帖子, 压根就没想过“拒绝”这个选项。帖子上邀的不止有他与夫人,还有他的儿子容逸夫妇二人,容尚书直觉得这事儿小不了。公孙佳虽然有着贺州人的真爽与随心所欲, 容尚书掐指一算,公孙佳现在要忙的事儿正多,突发奇想消遣他们家的概率还是极小的。
  容尚书先确认了儿子这一天是不是当值, 不当值,行,那就一起去, 片刻也不能耽搁。为了示以郑重, 他还带了些自家庄上的特产——正值过年,家里的方物正多——又从书房摸了几本书。此时的容尚书只恨他那位老阿姨已经过世,不能带过去再给他掌掌眼。就是那位老阿姨走了一趟公孙府,回来断言公孙佳非同凡响。容尚书很想再有一个眼睛有这么毒的人, 再看一看公孙佳。
  可惜没有。
  一路上容尚书对容逸三次提起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容逸握着容尚书的手,小心地说:“未必就是政事堂的事情。”他知道,未入政事堂是父亲的一个心结。无论是出身、资历、人望还是别的什么, 容尚书都不比新家江尚书差, 结果是江尚书入了政事堂而容尚书未得入,换了谁心里都得嘀咕一下。
  虽然公孙佳透露出“这事儿不是政事堂能够决定的, 得看皇帝”的意思,容家父子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点点。
  直到公孙府门前,容尚书才自嘲地笑笑:“已过耳顺之年, 竟不能免去功利之心,人生在世想做圣贤,何其难也。”
  容逸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请父亲过府的。”他对公孙佳也算了解了,公孙佳的身体时好时坏的,入了政事堂之后请假虽少了些,很多时候也是硬撑,是没有那个精力去消遣一位尚书家的。
  容尚书低声道:“为父若是失态,你一定要提醒。”
  “是。”
  公孙府里一派正月里的热闹模样,正经的主人虽少,下人还挺多,公孙佳待人规矩虽严待遇却是极好,日常人人脸上都没有怨气何况是年节?个个吟吟地将人往里迎。公孙佳更是亲自到了门口接着,口称:“世伯、伯母。”将人让进了正厅里。
  这府原就是定襄侯、骠骑府的底子模样,如今又比着丞相的身份装修,自是金碧辉煌,其奢靡之气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最时兴的纹样,最好的材料,由最熟练的工匠操刀。侍儿也都是崭新的衣裳,上的是珍肴,乐舞也极尽美妙。做陪的是单良、彭犀等公孙佳的心腹,每个人在缺德冒烟上都很有心得。
  容尚书心里更没底了,他的经历更丰富,比儿子更懂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公孙佳未必给他挖个巨坑,却必然是有件大事在等着他。
  容尚书酒都喝得没滋没味儿的。
  好在他有一个体贴的儿子,容逸与公孙佳说话还算自在,他笑道:“丞相这么得闲?有一整天的功夫吃酒么?”
  公孙佳笑道:“我是能放开了吃酒的人么?伯父,您这儿子与我说话直白着呢,您就更不用拘束着啦。咱们是老相识了,有话就直说,怎么样?”
  容尚书轻击膝头:“那当然好啦!”
  公孙佳道:“其实是,我有一事想请教。”
  容尚书连说不敢。公孙佳也不与他再客气,说了两次向赵家讨要个女儿的事儿:“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第一次还可说我自己也是无依无靠,也不能给人什么许诺,是我失了计较。如今我开府,什么我都能给她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好声好气地问着,却见容尚书像只被雷劈了公鸡一样呆掉了,容逸不得不伸长了手臂推醒了容尚书。容尚书这才倒吸一口凉气:“这又如何使得?”
  公孙佳虚心地问:“有何不可?”这正是她百思不得期解的,回来与单良等人商议一时之间这群聪明人竟都没能悟透这里面的门道。
  直到容尚书说:“阴阳颠倒,这怎么可以呢?你要她为你做些什么,那是只管吩咐的,无论是她,还是她的长辈兄弟都乐于效力的。可是女子做官,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如何处置?这男女杂处,世间妇人如丞相般明理者少之又少,如何能够主事?再者,谁来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呢?不可,不可!”
  他也是激动,一时失察,当着公孙佳的面把实话给说了出来。
  公孙佳道:“可我已经开了这个先例了,难道还要我退下来不成?”说着,她心里已经堆起了厚厚的防备。
  容尚书猛然打了个停顿,说:“您要退?退什么?”他几乎要尖叫了,以政事堂在现在这个样子,公孙佳退了,它就瘸了啊!不能退!
  彭犀最先反应过来,没错啊,是这个道理,哪有女人做官的?哦,我们丞相是例外的!
  公孙佳也听明白了,她是个“例外”,各种原因凑到一起将她拱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一旦不需要她了,请她下台也将会成为共识。公孙佳心里一沉,好声好气地问道:“只是这个原因吗?”
  容尚书见她也没有动怒,暗道一声好涵养,认真地说:“我看不出别的原因来。”
  “哦,我知道了,是我没想到,还是经的见的太少了,以后有疑惑,还请尚书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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