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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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会结束之后,班上高涨的情绪也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准备要开始学测的氛围。班上第一名的何智勋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准备要用繁星计画来上好学校,因此他很努力在准备下一次段考,其他人则是开始拿出了全科目的复习讲义。
  古学宽自从大队接力后好像就擅自认定自己是一个可以抱大腿的对象,无论是体育还是课业方面。在数学课开始密集小考来让同学准备模拟考前,古学宽都会直接走过来,然后坐在蒋海妮的位置上,说:「教我这题。」
  「你在问这句话之前有没有先自己思考过啊?」
  「没有。」古学宽理直气壮。
  无奈之下,颯也只好把教人当成是给自己做复习,将题目给对方演练过一遍。偶尔蒋海妮回到教室上课,也会一起加入这样的读书小聚会。
  「古学宽你要考哪里啊?」蒋海妮有一次这么问。
  「哪里都可以,只是我爸妈希望我上资工系。」古学宽说,一边将脸往课本上摩擦。颯很想吐槽说这样做也不会吸收的比较快:「啊你呢?」
  「我要晚一年才考啦。」蒋海妮耸耸肩,这件事事直到最近颯才听说过。从开学那时起,颯就只有在大考还有艺能性的课程上见到过蒋海妮,而后来自己去问过后,才发现对方不是和陈庭伟一样要以别的方式进入大学,而是因为二年级时缺课太多,必须要去别班旁听来补救。
  颯收起讲义和课本,他看着蒋海妮对古学宽露出噁心的脸,一边也开始收拾东西。这两个人的关係好像也没有说特别好。倒不如说蒋海妮好像非常享受对方出糗时的蠢样。不过就正如陈庭伟所说,古学宽的情商真的是不错,至少在熟识了以后,就不会发生恶言相向的情况了。
  「下一节模拟考⋯⋯英文⋯⋯颯,你随便考我个文法?」古学宽皱起眉头看向时鐘。
  「呃,火山硅肺症?」
  「我有时候会怀疑,你到底是无意的,还是说纯粹想搞死我。」
  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收拾好书包,离模拟考开始剩十分鐘不到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这也不是第一次考,不过就是有点紧张,因为这几个礼拜下来,颯几乎没什么时间唸书。
  在思索的同时,陈庭伟姍姍来迟的进入座位,还被监考老师说要把后面的杂物收拾乾净。对方一脸不情愿的开始将大卫像搬走。而颯打开手机确认有没有讯息,可是下一秒,他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我去拿考卷喔,你们在这里乖乖的。」监考老师走出了教室,但颯根本没听到后面到底还有什么话。
  他看着家人群组里触目惊心的「妈进手术室了」,还有「你要考模拟考吧,等结束后再来吧」,来自弟弟还有父亲的发言。
  自己怎么可以不在现场?
  颯站起身,他觉得好恐慌,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催促着自己必须快点过去,但对于路途的不熟悉让颯几乎快要腿软,下一步要怎么做?先找到老师?还是说直接出校门就好了?
  「颯,发生什么事了?」陈庭伟也站起身,对方伸出手,但是没有碰到自己,颯吸到了那淡淡的油画味,他感到稍微安心了些,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破碎的声调:
  「我妈妈⋯⋯」
  「你妈妈怎么了?」陈庭伟急急的说,而前排的古学宽闻声也站起身,来到了座位旁边。
  颯觉得天旋地转,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哭出来,早知道这些事情就该跟其他人讲。他颤抖着说:「总之就是⋯⋯我要去医院,对、我现在要去医院——」
  「等等等等,」古学宽举起手说:「你妈妈有生命危险吗?」
  「是没有,可是我、可是我得赶过去!」颯觉得自己慌乱到没办法好好说话。他感觉到肩膀被人温柔的抚摸着,是蒋海妮。她轻柔的说:
  「医院在哪里?我帮你去跟老师说。」
  「在台北⋯⋯」
  「你有钱过去吗?」古学宽边说边掏出钱包,然后抽出了一张五百块递过来,颯不知道该不该去接,但他其实没有从宿舍带多少钱出来。在迟疑不决的时候,古学宽看向旁边,而陈庭伟也瞪过去。
  他们就这么僵持了好几秒,在慌乱中,颯看着他们两人好像都想要讲话,可是却又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啊,阿伟你没有考模拟考也没差吧?」蒋海妮打破沉默:「送颯到火车站吧?」
  「我本来就打算要送他!」陈庭伟大喊,然后又再次回头和古学宽对峙,几秒后,陈庭伟伸出手抓起钱说:「我回来还你。」
  「妈的,你以为我会让你借钱不还吗?」古学宽的话中好像带着某种很不好意思的腔调。在一阵手忙脚乱后,颯发现现在状况变成了陈庭伟带着他开始往校门口离开。
  他什么都没有准备,但前方的背影看上去却非常可靠。
  在准备离开校园的时候,陈庭伟从车棚那牵出了他的脚踏车,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那是一辆已经使用很久的捷安特,上头沾满了五顏六色的顏料痕跡,陈庭伟沉默一会,好像在为脚踏车跟现状,或许还有其他事情感到抱歉: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这样,可是这样下坡最快⋯⋯所以,你抓紧我。」
  颯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要是一说话可能就会放声大哭。他觉得心中充满了无法说明清楚的感情,明明温暖的不得了他却仍觉得不安。在陈庭伟和警卫周旋完后,颯坐上了后座,他伸出双手拥抱了对方的后背。除了体温以外,颯完全能清晰的感受到陈庭伟制服后的肋骨形状,就是这副骨骼,以及皮肉构成的这个能够创作出艺术的人。
  「我骑车的技术很烂,所以你抓紧啊。」陈庭伟破音的喊,接着用脚一滑,车子开始向下坡滑行,高速让风变成了极大的阻力。颯闭起眼睛,他感受到陈庭伟的动作,右脚、左脚、右脚、左脚。脚踏车卖力前行。经过了马路,然后穿越大街小巷。
  「颯,你还好吗?」在等红灯的时候,陈庭伟低声的说:「你妈妈会没事的。」
  「嗯。」他含糊的说:「庭伟。」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了?」
  「谢谢。」
  绿灯了。对方又开始卖力踩踏板,开口:「等到了再道谢吧。不用担心,我会陪你一起去。」
  他们花了二十分鐘左右到火车站,颯喘着气,而陈庭伟则看起来像要虚脱一样。他们拿着古学宽给的五百元买了到台北车站的火车票。好在站务员告诉他们下一班车只要等个十分鐘就好了。整个车站几乎没什么人,颯坐在等候椅上,他觉得胃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紧张到快要吐出来了。
  他开始后悔没有跟陈庭伟说明情况,他的确很担心母亲,但这样把对方拖下水,还没有任何补偿方法,真的是非常糟糕透顶。颯想起以往和同学相处的经验,他总是照着自己所想,然后自己行动,他不喜欢麻烦别人,然后满口说着诚实的活着是好的。
  颯有些急躁的想要翻找出手机,但是他翻遍口袋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把手机带出来,颯觉得自己好像要精神崩溃了。他在椅子上深呼吸,然后再次深呼吸。
  「来。」陈庭伟突然坐到自己旁边,然后递过来便利商店的饭糰:「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我买鮪鱼的,可以吗?」
  颯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就不会说除了谢谢以外的话,他颤抖着接过饭糰,然后大口吃掉。他有股衝动,希望陈庭伟能再靠过来一点,他好需要别人的存在。
  「你不用担心。」陈庭伟小声的说:「不会有事的。」
  「嗯。」
  「虽然我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了,可是我阿嬤啊,之前在家里跌倒送医,我跟我妈也是很紧张,后来她住院很久,不过最后还是健康出院。」陈庭伟说:「我这样一直讲话可以吗?」
  「嗯。」颯用力让眼泪不要流出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给填满了。他有些哽咽的说:「可以。」
  「其实啊,我不喜欢到班上,虽然有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古学宽,可是我只是想逃避班上的人而已。」陈庭伟小声开口:「你想想看,班导都引导我们顺应社会潮流,批评哪个政治人物,或者说什么不投公投的人就是不在乎民主社会等等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同志,那样的眼光我受不了⋯⋯所以你来班上的时候,我其实,不会在乎你那么直白的说讨厌同性恋。」
  颯转过头,他和陈庭伟的距离拉得极近。
  「倒不如说,你是第一个,对我来说很真实的人。不是那种说『做自己』然后为所欲为的那种网红喔,是那种有自己的道德标准,还有信念——啊,就像芙烈达一样。」
  伴随着轰隆声响,火车进站了,陈庭伟走在前方,他带领着自已来到空的车厢就坐,阳光照进车厢内,他们正好坐在了被光洒落的位置。陈庭伟仍不停的说着。关于他的家庭,父母离异,他被母亲和外婆抚养长大,在国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性向,升上国中后就一直踌躇着该怎么样出柜。
  后来他来到了理园高中,那些书籍被古学宽发现了,他们也在班上爆发了衝突,从此之后陈庭伟就越来越常逃课。后来他挑在去年的圣诞节一边哭一边跟母亲道歉然后出柜。陈庭伟说到这里时表情变得柔和。他说他的母亲说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明明没有做错事情。
  陈庭伟说他以后想要当设计师,想要做出很多很棒的作品。然后或许那些作品可以帮助胆小的他与别人,有能力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颯很想要说他觉得对方一定做得到,可是他只是点头,然后不断点头。
  又过了二十分鐘左右,他们来到台北车站,这里人潮汹涌,到处都是上班族还有其他游客。颯和陈庭伟用剩馀的钱向柜檯换了票,然后再次坐捷运到目的地。
  这一路上陈庭伟的话渐渐变得少了起来。颯觉得自己应该在火车站、在捷运出口甚至是医院大门前就告诉对方送到这里就够了。他之后还得去和对方的家人道歉,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陈庭伟错过了模拟考——当然对方可能不在意这些。
  想到这里颯就感到难受。
  「就是这里吗?」来到医院门口时,陈庭伟在前厅的入口处四处张望,有好多人都在这里进进出出。颯发觉自己的紧张感已经被吞进胃里,他点点头,然后换成自己走在了前方,他踏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经过了有好几排长椅的候诊区,来到柜檯。
  他有些口齿不清的报出了母亲的名字,在客服人员皱起眉头在电脑查询后,给了五楼的一个普通病房号码。颯觉得自己的心脏彷彿掉进了无底洞中。他深吸一口气,带着陈庭伟来到电梯。
  陈庭伟紧张的看着楼层仪表旁边的说明,对方的眼睛在七楼的癌症科和三楼的外科游移不定。颯吞了口口水,他捂着脸,突然觉得为什么自己慌张成这副丢脸的样子,他说:「五楼。」
  「咦?好。」陈庭伟帮忙按了电梯,在行进过程中他们不发一语。等到目的地时,颯踏开脚步走出去,他经过以粉色装潢的柜檯,还有暖色系的壁纸,他在有着消毒剂味的空气中屏气凝神,然后来到了育婴室的玻璃帷幕前方。
  他找到了。
  在角落的育婴箱,出生日期是今天,写着「巩瑟」的名牌的女婴。
  「咦、咦?」一旁,陈庭伟发出奇怪的呼喊声。
  「那个,我应该先讲清楚⋯⋯那是我⋯⋯我妹妹。」他发出一样奇怪的声音。颯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关于陈庭伟平时与自己相处的时候讲话都会吞吞吐吐的,他吸了吸鼻子:「嗯。」
  「啊、啊!恭喜!」陈庭伟立刻反应过来,颯看着对方露出了灿烂如光的微笑,将整个紧绷的身体放松:「好险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太好了⋯⋯」
  他总觉得坐立难安,有一方面他很想抓住陈庭伟,然后为一切好好道谢,而另一方面,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也不应该整趟路程什么都没有讲,只是让对方一个劲的安慰他。颯认为自己是该感到羞愧,他撇过头。
  「你们家的人是不是名字都是取风声?」陈庭伟说:「我是说你叫做颯,妹妹又叫做瑟——」
  「咦,对⋯⋯」颯抬起头说:「那个,庭伟,我——」
  「啊!哥!」
  旁边的走廊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这让经过的几个护理师连忙瞪过去。颯看着自己的弟弟意气风发的走过来,弟弟还穿着高职制服,看来也是上学到一半直接赶过来的:「吼,你竟然来了,我要跟爸讲说你翘课。」
  「你也翘课吧⋯⋯」颯小声的说:「妈还好吗?」
  「爸说要再等一下麻醉才会退。」弟弟耸肩,接着才将视线移到隔壁:「哇靠⋯⋯你竟然还拉同学一起翘课,真不愧是问题学生欸⋯⋯」
  颯觉得在今天他好像更认识了古学宽,因为他好像也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他用力捶了一下弟弟的手肘,虽然说是兄弟,但对方比自己高了十公分左右,这也是为什么颯有事没事会去运动的其中一个原因。因此他只能用这种反击表达自己的无力。
  「你好你好,」弟弟举起手打招呼:「我是巩颯的弟弟巩猎,猎人的那个猎。」
  「啊,你好。」陈庭伟正经八百的点点头:「我是颯的同学陈庭伟,平时都受到他的照顾了。」
  「学长,不要那么拘谨,你要嘛是被我哥欺负,要嘛就是被硬拉过来的。」弟弟很随意的就下了结论:「爸在楼下吃东西,你们要来吗?还是说要在这里等?」
  在颯直接把弟弟赶下楼后,他和陈庭伟找到候诊区的空位,虽然在一群女性中他们格外的显眼,可是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长舒一口气。觉得脑袋好涨,许多思绪像被丢入大杂烩锅中搅成一团。陈庭伟在自己旁边用手机传讯息,他偷偷看向对方,陈庭伟的表情温润如玉,好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阻挡他。
  「抱歉。」颯小声的说。
  「干嘛道歉啦?」陈庭伟回应,一边放下了手机:「听说班上其他人把状况夸大了很多倍,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实情。」
  颯吞了口口水,他开口:「我觉得⋯⋯很害羞。」
  「害羞?」陈庭伟眨了眨眼。
  「因为我妈她,她知道怀孕的时候已经是那种高风险產妇了,而且那时候我又在高中和其他人处不好。所以我转来理园的那时候她就在住院安胎,」颯说:「我每天都很担心,又觉得自己很糟糕,可是把这件事跟别人讲⋯⋯就很复杂,而且我都十七岁了⋯⋯然后还很期待妹妹出生,感觉就很⋯⋯」
  他吞了口口水,喉咙好像卡了硬物,他用力吞嚥,继续说:「很害羞。」
  「怎么会啦。」陈庭伟稍微凑近一点了说:「我觉得这明明是件很棒的事情啊,像我是独生子欸,你应该要去班上炫耀才对啦。」
  颯觉得很想哭,但他只是点点头,又说:「庭伟。」
  「嗯。」
  「我妈妈以前⋯⋯跟我说,要活的善良点,以前有一本绘本不是说,有个一直讲实话的小女孩,因为太不会看场合说话所以被讨厌吗?」颯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说了这些,或许是因为对方在火车上曾递出了那么多,所以他也想要把自己的一部分掏出来:「后来小女孩的妈妈就说要说善良的实话,最后小女孩成功跟朋友们和好了⋯⋯我妈也这样告诉我。可是我已经到高三了,还是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要好好的,把想要表达的话以最真实的模样表达出来⋯⋯而每一次都会让大家讨厌我。」
  「我觉得自己很清高,」颯双手紧握:「还以此自豪。可是这样的模样被其他人接受后,应该说,被你接受之后!我、我才认为自己很白痴⋯⋯因为明明有更多方法,可以让大家理解到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应该可以做的更好,才对啊⋯⋯」
  他们沉默了许久,周围的声响来来去去,充满了生的喜悦。
  「但⋯⋯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陈庭伟低声说:「颯,你超棒的。」
  「嗯。」
  在候诊区又待了一阵后,颯看到弟弟和父亲终于前来。他介绍了陈庭伟给两个人认识,没想到父亲也露出一脸觉得陈庭伟跟自己相处很可怜的表情。颯感受到已经消逝已久的怒火在心中焚烧。随后,有个护理师走过来告诉他们母亲已经醒了,可以进去病房了。
  颯吞了口口水,紧张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陈庭伟在旁边而得到缓解,他跟着父亲一起进入到单人病房内,而撑起上半身的母亲将一头长发竖起马尾,看起来气色很好的在跟一旁的护理师聊天。在发现到自己的身影后,母亲笑逐顏开:「哎——颯、猎,你们怎么都来了?」
  「哇妈,」弟弟打了个冷颤:「你把我们的名字单独念实在有够奇怪。」
  「不然你要我喊猎猎吗,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母亲说。
  颯觉得自己忍不住眼泪了,他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家人,而母亲似乎也察觉到这点,于是敞开手。颯也顾不得旁边的人,他直接投入母亲的拥抱中,熟悉的气息以及体温让自己笑了出来。
  「在陌生学校辛苦了,颯颯。」母亲说,一边摸着自己的头发:「啊,你竟然拉朋友一起翘课,真是的,不是要模拟考吗?」
  在门口的陈庭伟连忙说:「不、我没考模拟考也不会怎么样!」
  「真是的,好啦同学你也坐下来,等等再回去吧。」
  陈庭伟就这么被挽留了,虽然说家人里混杂了另外一个人,不过颯也不想管那么多了,他兴奋的向母亲讲陈庭伟的事情,恨不得把欠对方的一切通通在这短暂的会客时间讲清楚。他边说陈庭伟边红着反驳,而母亲和父亲也不断道谢。
  颯在讲话的空档偷偷观察了对方,陈庭伟的金发垂到了眼帘,所以他看不清那双眼睛是表现出了什么,可是脸颊上的红晕还有微笑,这些都让颯觉得像是第一次认识到对方一样。
  在会客时间即将结束前,护理师推着婴儿床过来了,还一脸无奈的看着病房内的所有人,说不要有太大声音。母亲则不好意思的道歉。随后所有人都围在婴儿床旁,好像群眾在观赏某个珍奇宝物。
  「啊,长得好像绿豆糕似的。」弟弟故意说,这让陈庭伟直接喷笑,接下来一直在旁边咳嗽。
  「我有十几年没有看过小孩了。」父亲皱起眉头,不晓得是不是想起了颯和弟弟的年纪只差了十四个月,因此带小孩方面吃了很多苦的经验。
  「真可爱,好像我。」母亲非常自满的说。
  颯看着刚出生的妹妹,他先是望着放在头顶的名牌,上面被护士用奇异笔写上「蔡孟颖之女,巩瑟」,接着颯看着妹妹呼吸起伏的胸膛。说实话自己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像谁,他觉得小婴儿长得都差不多。妹妹的脸就像水蜜桃的那种粉红色一样充满了可爱的气息。
  「让哥哥第一个先抱好了?」母亲突然提议,这让颯直接乱了手脚。
  「你说的哥哥应该是指我吧?」弟弟在旁边说。
  「我是指颯。」
  「干。」
  「巩猎!不要骂脏话!」父亲无力的喊。
  颯吞了口口水,在母亲的指示下,他伸出双臂,屏住气息,小心翼翼的将眼前那个用布包裹的小生命给捞起,他不敢相信两三公斤竟然是那么轻的重量。他长吐一口气,接着将妹妹转了个方向,他感觉到妹妹稍微扭动了下,紧闭的眼睛似乎转动着,好像在做什么好梦。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被幸福感包围。
  他看向家人们,然后又看向了陈庭伟,对方接收到了自己的视线,然后拿起手机,瞇起眼睛用气音说:「帮你照张相。」
  陈庭伟站到病房最后方,他举起手机,打算将他们全家人都入境。不过在准备按快门的时候,母亲举起手说:「你也过来一起拍一张吧。」
  在一声疑惑后,母亲将颯手中的妹妹接手,而陈庭伟则站到了自己旁边,被父亲找来的护理师有着黑眼圈,但还是非常认真的操作起手机,她说:「笑一个。」
  ——后来颯拿到照片的时候,陈庭伟在自己旁边,笑的像夏天的艷阳,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良久,而自己其实无法说明,那股感觉到底是什么。他觉得心里头很闷,却又像是藏着一颗炸弹,准备随时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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