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有病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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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斐!!!”
  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呼。
  行歌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飞身上去护住斐然殊心脉。
  含光、承影与公孙异三人也凝气纵身,趁机提剑上前,护住正为斐然殊治疗的行歌。三人以血肉之躯形成一道屏障,以毕生修为抵挡清辉的连环攻势,为斐然殊与行歌争取时间。
  “哈哈哈哈哈,小辈,齐上吧!”
  清辉见重创了斐然殊,心中大患已除,此刻双目染红,已是入魔之相,狂极,傲极。
  他运剑如飞,连破含光承影公孙异三人之后,剑锋向斐然殊后背刺去。
  “庄主!”含光与承影欲救而不得,起身,又倒下,眼看清辉将要得手,顿时心神俱裂。
  “斐……”公孙异耗损过度,仅是这一个字已用尽所有力气,更遑论救援。
  就在剑尖将抵斐然殊背心的那一刻,行歌乍然睁眼,化掌为拉,将斐然殊整个人向后带出三尺。而后霍然起身,翻手提起先天剑,开口,竟仿佛是斐然殊的声音!
  “是该结束了。”
  行歌双手画圆,而后合十持剑,霎时,先天剑在她掌心化出千万道剑影!
  “不!这不可能!先天剑第十重从未有人练成过!”清辉双目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万千剑影齐射向他,他横剑去挡,却感受到一股不属于斐然殊亦不可能属于行歌的强大内劲随着剑招爆冲而来,“不!你怎会有如此修为……不……”
  清辉双手难敌纵横剑气,被击飞数十尺,浑身绽出无数血口,终于重创倒地。
  行歌收回先天剑,又飞身跃回斐然殊身前,与他双掌相接,再度进入无心无念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行歌察觉有人到来,却因耗损过度而无法凝神戒备。
  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将清辉妖道的人头带回去。”
  而另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说道:“那么,斐然殊呢?”
  “毕竟是九王的亲叔叔,不能玩得太过,留着吧。”
  “那么,道门之秀呢?”
  年轻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阵,道:“留她一命,等于留个祸害给道门,也好……”
  “那么,他呢?”
  那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调侃,而之后,那年轻的声音也不再响起。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万籁俱寂,行歌也终于失去所有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顾清渠带着岐黄阁的医师与秦眠眠赶到之时,景王旧府之内,已是一片狼藉,伤亡遍地。公孙异不见踪影,含光与承影气息微弱,失血过多,已被抬去一旁救治。而斐然殊与行歌的身体,早已僵硬多时,却仍保持四掌相接的姿势。
  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尾声
  三个月后。
  立春,凌云峰上不受节气影响,仍是大雪纷飞,天下第一庄银装素裹,庄严肃然。道门、佛门以及众多江湖豪杰们纷纷而来,见到含光、承影这一对双生名剑在庄门口迎客,众人俱是面色凝重,隐隐带着同情与慈悲。
  “人生无常。”
  “命数难逃。”
  “节哀顺变。”
  在听到第一百句叫他节哀顺变的话时,承影终于崩溃了,“这些人,尤其是道门的那些老狐狸,至于吗?至于吗!行歌她……她不就是脑子有病吗!有什么可节哀顺变的啊!”
  含光见到承影自景王旧府那一战后改变对行歌的态度,心中虽感安慰,却还是出言制止:“云姐最忌讳别人说她有病,你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她本来就有病,谁怕她听到。”承影嘴上这么说,声音却降低了不少。
  一个月前,斐然殊与行歌对决清辉真人那一战,行歌一剑成名。
  然而同时也有几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江湖盛传,行歌修成某种武功,可吸人功力,她便是吸走了妙善法师毕生的功力,才能介入斐然殊与清辉一战,又是借着为斐然殊疗伤之际,吸走了斐然殊的功力,才能使出先天剑法终极一招——先天一气。
  又有消息称,斐然殊为了取回功力,舍身与行歌双修,但,成效不彰,功力不断流失。所以当众人在重明殿见到斐然殊坐在轮椅之上,一层厚袍一层缎被一层毛毯地堆在身上之时,心中不是不沉痛的。
  昔日无双公子,光华斐然,今日虽然光彩不改,但已是高位截瘫。
  今日的主角之一妙善法师并未到场,只派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
  只听小女娃道:“师尊说,我们观里穷,负担不起女冠出行的费用,我是个娃儿,可以蹭免费的车,所以便派我来了。师尊说,道首之位,能者居之,如今她已是不能了,自动卸去道首之位。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不是说今天是要见证道首之位传给道门之秀吗?
  还有道门之秀呢?为何到现在不曾看见行歌出现?
  小女娃又道:“行歌说,现在舆论对她很不友好,公众对她有颇多误会,所以她不方便出来面对大家。我是个娃儿,说话比较直,就算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也不会来打我的,所以仍然由我代言。行歌说,她觉得道门之秀这个位子挺好的,暂时不是很想做道首。”
  “行歌又说,道法自然,无为而治。虽然她是道门之秀,但本质上她还是天仙下凡,总有一天要回归仙班的,所以你们也可以当她不存在。道存心中,又何须区分宗门派系,又何须所谓的道首?”
  除了道门众人面无表情之外,其余武林群雄俱是目瞪口呆。
  这真的不会太草率吗?你们是天下第一宗啊!怎么一副人人都不爱当首领的样子啊!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重金了买了秦眠眠秦大总管的门票进来看道首禅位的!结果脱了裤子你就给看这个?两个主角都不到场?派个小娃娃糊弄天下群雄?难以服众啊!
  “行歌还说,你们一定不服我这个小娃儿。”
  说着,女娃儿走到大殿一旁,抱起一座千斤巨鼎,轻松放到大殿中央,道:“谁不服?”
  服服服!
  本来还有些躁动的群雄,默默又坐了回去。
  轮椅之上,斐然殊轻摇骨扇,道:“以上,便是前任道首与现任道门之秀的意思,不知道门众人是否有异议?或有所决定?”优雅清朗的声音一出,殿上便静了下来。
  道门之中,天机宫因清辉一事正肃清内部,只派人向斐然殊致意赞同一切结果。剩下清华观的封真、莫悲欢与两仪山庄的白玉京与墨书剑在场。
  白玉京笑道:“道首与秀者一切决定,两仪山庄都支持。其实在下只是来接小师侄回家的。”
  墨书剑道:“其实在下只是来被大师伯接走的。”
  清华观的封真拈须笑道:“有为无为,何必拘泥。清辉走上魔道,便是动了执着之心。道存于心,不因万物而变,又何须在意是否天下第一宗?你信,贫道欢迎,道便在那儿。你不信,你滚,道,也在那儿。无量天尊。不如就保持现状,也很好。”
  等等!道士!你刚刚是不是骂人了!
  不要以为你一脸慈悲我们就听不出来啊!
  武林群雄又有些暴躁了。然而这是道门家事,道门中人都不介意有这么一群不靠谱的领导了,武林群雄再暴躁,也于事无补。
  斐然殊一笑,面带明月之华,色分春晓之花,再度安抚了众人情绪。他道:“那么,斐某便在此见证,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今日起,道门便不再有道首了。”
  武林群雄早已习惯了斐然殊一语定音,即便他现在高位截瘫了,也丝毫无损他的威望。
  众人不敢在天下第一庄公然反对斐然殊,却挡不住心里直犯嘀咕。虽说此间三言两语定了道门的未来,但道众繁多,又怎么可能人人信服?可以预见未来的道门与江湖,必然还有一场大乱啊……
  抱着一腔围观武林大事的心情而来,离开时却不免心中空虚。说起来,这道门看着像高层集体有病啊,道门之秀行歌有病这个锅背得冤啊……
  重明殿内,只剩斐然殊与那女娃儿。
  斐然殊叹了一口气,从层层包裹之中踏出,缓步寸移,衣袂无风自飘,姿态端雅,又岂有半分瘫痪之貌?他走到女娃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狗蛋,乖,把巨鼎搬回原位。记住,以后不要行歌说什么,你都照做。”
  “哎呀,贫道只是稍离片刻,有人便耐不住要说我坏话了。”
  行歌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素衣垂发,眉眼疏淡,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面容较之斐然殊,竟更加苍白虚弱。她瞟了斐然殊一眼,一把搂住狗蛋,道:“狗蛋,去,抱着鼎绕着凌云峰跑三圈。”
  这位千里迢迢来做客的病友仰着头,望着行歌:“你是不是当我傻?”
  说完把怀中巨鼎一扔——重明殿登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然后她拍拍手就走了。
  行歌倒退两步,双手捧心,转身看见斐然殊居然又瘫回到轮椅之上,顿时目瞪口呆。
  “阿斐啊阿斐,你就是这样,外面才将我传得那般难听。”
  居心叵测啊叵测。
  明明与清辉的那一战,妙善法师是自己传功给她的。
  明明最后的那一刻,是同属至阴命格的斐然殊通过与镇魂珠的感应,与她意识相通,然后借用她的道门心法,于意识中领悟了先天功法的终极一招,最后还借用她的身体使出了那一招……
  从头到尾被借用的那个人很被动,而且伤得更重好吗!
  然后斐然殊这个自虐狂神经病原来在决战之前把顾清渠给他的半瓶保元丹全吞了!半瓶啊!一般人吃了早就爆体了好吗!要不是存了必死之心,哪个脑残干得出这种事?偏偏他斐然殊还真没抱着必死之心,他都伤成那狗样了还临阵悟招!
  原来,完整版太上感应篇里的“天人化一,一物圆成,成仁舍身,身不入地狱,则得长生矣”,说的并不是长生之术。
  “天人化一”,是行歌逍遥游内功的无我之境。
  “一物圆成”,是指丹药,也就是镇魂珠。
  “成仁舍身,身不入地狱”是斐然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最终极招化三清,生万物,是为长生。
  先天功第十重从无人练成,是因为最后一招是合至阴与纯阳才能领悟的一招。
  斐然殊原本是至阴体质,为掩盖清辉耳目才逆转筋脉,最后还强行修炼纯阳内功,改变了体质。若非如此,其实他才是更适合承载镇魂珠的道门之秀。
  行歌虽也是至阴体质,但先天不足,所以前期才被镇魂珠耗损过度,险些短寿。幸好有妙善法师的悉心调养,还有后来斐然殊的引导修练,终于将两部无上心法融会贯通,到最后真正将体内的镇魂珠化为己用,并能与斐然殊意识相融。
  如今,谁才是真正的道门之秀,已经无从分辨了。
  此刻,斐然殊与行歌才真正是之前所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来,也许正因无法分辨谁是道门之秀,妙善法师才没有给行歌授箓,想让他们自己抉择。然而,斐然殊与行歌,显然都不想抉择什么。
  行歌是因为懒,想直接甩锅。斐然殊则是因为妙善的关系,对道门一直有些别扭,心中希望行歌干脆脱离道门,加入天下第一庄。
  “行歌啊行歌,你是否说过,这一生有你在,便无人可动我分毫?”
  斐然殊躺在轮椅之上,从容而笑。
  行歌心中一凉,“那不代表你自己也都不动啊!”
  斐然殊啖茶啧香,道:“此间怡然,为何要动?”
  行歌木着一张脸,“话不能这么说,该动的时候,还是要动的。”
  斐然殊闻言,徐徐绽出一抹明艳之笑,蛊惑道:“斐某体弱,不堪劳动。不如行歌你,坐上来,自己动?”
  行歌红了一张老脸,痛心疾首道:“阿斐啊阿斐,你看你这个人是好不了了,天天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净教一些有的没的。起来起来,有件事必须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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