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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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拔开,刀刃上寒光四溢。
  拇指指腹只轻轻碰了一下,便见了血,竟十分锋锐。
  于是合上,将其掷回漆盘。
  他道:“这匕首,给皇后娘娘,送去。”
  小太监上前来,等得片刻,却未等到他说别的,便醒悟过来,立时将那漆盘连着匕首端了下去,送至坤宁宫。
  7)逼杀
  过去了一天,两天……
  又过去了一月,两月……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燕临又有几次于深夜进出坤宁宫,宫中的非议,终于传到了朝野。
  谁能容忍前朝的皇后如此水性杨花?
  谏书雪片似的飞来,许多人要她为沈玠殉葬,以全天下夫妻同生共死之义。同时旧朝势力翻涌,借着沈玠遗诏,要将姜雪宁选的那名宗室子借至京城来,立为储君。
  残冬将尽时,谢危仍不愿出门,只立在蒙着黑布的窗前,问吕显:“那孩子几岁?”
  吕显说:“七八岁。”
  谢危便说:“年纪还小。”
  费尽心力造反,皇族杀了,萧氏屠了,谁不觉得,将来谢危或者燕临,总有一人要登基为帝呢?
  吕显希望是谢危。
  若是燕临也没什么关系。
  但听着谢危此刻的口吻,他心里竟萌生了几分警兆,忽然问:“你难道想立这孩子为储君?”
  谢危没有回答。
  对旧党要扶宗室子来京城,也未有任何举动。
  只是还没等得冬尽春来,外头就传了消息:那年幼的孩子惨死在了半道上,是燕临命人动的手。
  他把燕临叫来问话。
  燕临却如同被激怒了一般,冷冷地道:“千百人都杀了,一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这天下是你我打下来的,难道要扶立一个字都写不来几个的小孩儿当皇帝?!”
  谢危静静看他:“你想当皇帝?”
  燕临道:“我为什么不能想?让那小孩儿当皇帝,她岂非要当太后?她怎么能当太后!她该是我的皇后!”
  “啪!”
  谢危看着他这混账样,终于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他被他打得偏过头去。
  这一时,几月前的缝隙便忽然成了裂痕,使得他把原本浮在表面的平静撕碎,冲他道:“你从来看不惯她,甚至纵容那些朝臣进谏,想要置她于死地!可我喜欢她!谁若要害她,叫她殉葬,我便一个个都杀了!看他们还敢进言半个字!”
  谢危沉了一张脸:“谁要害她,谁让她殉葬,你便要杀谁,是不是?”
  他突然唤来了刀琴剑书。
  尚未近得燕临的身,便动起手来。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到底是燕临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已经听出他话中所蕴藏的疾风骤雨,一时目眦欲裂:“你想要干什么?!”
  谢危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只道:“那我便杀给你看。”
  言罢出门传令:“命禁军围了坤宁。”
  然后命人勒了燕临的嘴,将人捆缚,一路推至坤宁宫外。
  禁军甲胄沉重,行走时整肃有声,才一将整座宫殿围住,里面所剩无几的宫女太监都惊慌失措地乱叫逃窜。
  禁军手起刀落,都杀了个干净。
  燕临红了眼眶,竭力地挣扎,几乎哀求地望着他。
  然而谢危只是岿然地立在宫门外,持剑在手,雪白的道袍素不染尘,平添一种凛冽的冷酷,向里面道:“皇后娘娘,人都死了,可以出来了。”
  里面仿佛有说话的声音。
  又安静下来。
  过得许久,这听得里面忽然一声喊:“谢大人!”
  谢危不言。
  她的声音却又平静下去,像是这铺了满地的白雪,压得紧了,也冷了,有一种沁人的味道:“您杀皇族,诛萧氏,灭天教,是手握权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说,我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我这一生,利用过很多人,可仔细算来,我负燕临,燕临亦报复了我;我用萧定非、周寅之,他们亦借我上位;我算计沈玠,如今也要为他殉葬,共赴黄泉。我不欠他们……”
  身后的燕临似在呜咽。
  姜雪宁的声音停得片刻,已然沾了些许轻颤:“可唯独有一人,一生清正,本严明治律,是我胁之迫之,害他误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誉。他是个好官,诚望谢大人顾念在当年上京途中,雪宁对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放他一条生路……”
  那一瞬间,谢危是恍惚了片刻的。
  然而待得她话音落地,那个名字便从他心里浮了出来——
  张遮。
  朝堂上沉默寡言的一张脸,无趣乏味的一个人……
  他无声拉开唇角,陡地冷笑。
  只不过姜雪宁也看不见。
  心内仿佛有一团炽火烧灼肺腑,可他的声音仍旧带着那一种残酷漠视的冷平:“可。”
  那一刻,仿佛拉长到永恒。
  然则不过是一个眨眼。
  宫门里先是没了声响,紧接着便听得“当啷”一声清脆的响,比锋锐的匕首见血封喉、从人手中脱落,掉到地上去的声响。
  燕临如在梦中一般,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连刀琴剑书都愣住了。
  他红了眼,终如困兽一般,身体里爆发出一种谁也无法抗衡的力量,竟骤然挣脱了,踉跄着向那宫殿中奔去,一声声喊:“宁宁,宁宁——”
  鲜血从殿内弥漫出来。
  那怕疼的、怕死人的、怯懦了一辈子的姑娘,决然又安静地倒在血泊里。
  金簪委地,步摇跌坠。
  燕临冲进去抱起她,统帅过三军,攻打过鞑靼的人,此刻却慌乱得手足无措,像是少年时那般哭起来,绝望地喊:“太医,太医!叫太医啊——”
  他沾了满手的血。
  那样无助。
  剑不知何时已倒落在了地上,谢危一动不动站在外面,看了许久,没有往里面走一步。
  姜雪宁终于死了。
  8)绿梅
  燕临的魂魄,似乎跟着她去了。
  停灵坤宁,朝臣或是不敢,或是不屑,都不来拜。
  只有他成天坐在棺椁前喝酒。
  醉得狠了,便同她忏悔;偶得清醒,又一声声埋怨,恨她,责怪她,仿佛她还在世间一般……
  也不知是谁忽然提了一句,说刑部那位张大人,竟给自己写了罪诏,长长的一页,三司会审诸多朝臣,没有一个忍心。
  于是他忽然发了疯。
  提着剑便要往刑部大牢去,要杀张遮。
  下头人来报,谢危才想起,确还有一个张遮,收监在刑部大牢,已经许久了。
  燕临自然有人拦下来。
  他想了片刻,只道:“前些日抄家,姜府里那柄剑,拿去给他吧。”
  那应当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姜伯游革职,姜府抄家,才从那沾满了灰尘的库房里找出来。
  剑匣打开,内里竟然簇新。
  是一柄精工锻造的好剑。
  剑匣里面还镌刻着贺人生辰的祝语,一笔一划有些稚拙,可刻得很深,经年犹在。
  去送剑的人回来说,燕将军看着那把剑,再没有喝过一口酒,只是在坤宁宫前,枯坐了一整夜。
  谢危也懒得去管他。
  只是晚上看书时,见得《说文》的一页上,写了个“妒”字,后面解:害也。
  他便把这卷书投入火盆。
  次日天明,雪化了,他想起那为自己定下秋后处斩之刑的张遮,去了刑部大牢一趟。
  只是话出口,竟然是:宁二殁了。
  后来才补:你的娘娘殁了。
  那一刻,谢危只觉出了一种没来由的讽刺,好像冥冥的虚空里,有个人看笑话似的看着自己。
  又说了什么,他竟没印象了。
  从刑部大牢出来,待要离开时,却见一人立在门外,同看守的卒役争执不休。
  穿着的也是一身官服。
  只是模样看着面生,手里执着一枝晚开的绿梅,碧色的花瓣绽在枯槁的枝上,似乎是宫里那一株异种。
  谢危想了想,才想起:“是卫梁?”
  刀琴在边上,道:“是。”
  谢危道:“他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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