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面曲12 我听见你正在看:今井春菜的洞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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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从来就不是一种对等或等价关係,身在其中的当事人往往要求爱情天秤能始终保持平衡,忽略其中一方的手中必定拿着较重的砝码,导致可容许的失衡状态。
  然而那个「砝码」极有可能是爱上他方的关键要素,你不可能要求对方丢掉那颗砝码以恢復平衡;一旦将砝码丢弃,也将同时丢弃你所企盼的爱情魅力。因此手上砝码较轻的一方,在「爱情会计学」上就会被记在帐户的右方,也就是代表「负债」。
  「看不见就以为不存在。许多人在爱情世界里变得盲目及迷惘,就是看不见自己负债却反过来要求债权人拋弃债权,等同亲手毁掉自己所希冀的爱情。」
  我把在公园里思考的战略给说出来,必须不按牌理出牌,搅乱对方思维,尽快取得想要的东西后离开。
  这段关于爱情的论述,其实是从自己过去的恋爱经验中所萃取。
  「哇!太精闢了。我觉得你比中田弌大更像个作家。羽毛原本应该会和铁鎚同一时间落地?这实在是太神奇了。」alice露出钦佩的眼神后说:「所以你手上有中田弌大想要的砝码,然而你却已不是他的情人,又是为什么呢?」
  「alice,你知道比爱情砝码更重的情感是什么吗?」
  「性欲?」女僕alice的思维果真非常开放。
  「是嫉妒。」我的语气十分坚定。
  「哎!原来如此。」alice发出轻轻弹指声。
  「中田弌大多年来苦恋着我。在这座天秤上,我努力试着欣赏他手上的砝码,后来被他所感动而產生这段恋情。个性坚强又不服输的他,犯下刚才我所提的毛病。他无法容许些微的失衡状态。他在感情负债的状况下,试图引入外部资金来达成损以平衡。」
  「引入『外部资金』?你是指『小三』吗?」没想到alice反应相当迅捷,立刻明白我话中涵义。
  「爱情就是如此难以理解才让人为之着迷。之前有一首流行歌曲”没有fa的doremi”,歌词描写少女情怀的恋爱观,不就是大家面对爱情时的态度吗?一种没来由的心动与被征服,一开始却在若有似无之间装作不在意,之后才发现深深陷入其中而无法自拔。」我偷偷借用bwithyou的歌曲作为比喻。
  「可是万万没想到中田弌大偷吃了我的同事!狡獪地从天秤上逃跑,不…应该说同时站在两座天秤之上。我不甘心彼此经营许久的感情就这样被夺走,何况我原先还是债权人,忽然之间烟消云散、转眼成空,教人如何接受?是不是?」
  「如果真是这样,的确十分可恶,我也有过类似经验,确实很不甘心。可是那个女孩很美又很会放电,长得很像某位偶像艺人。」同仇敌愾的alice不小心透露中田弌大曾和美彩子一同来过此处。
  「alice,其实中田弌大依然偷偷爱着我,他无法理解爱情天秤的可容许性失衡,却洞悉我个性上弱点,也就是强烈嫉妒感。在欠缺彼此妥适沟通下,想藉由他方弱点来平衡双方,抵销彼此的爱情债权债务关係,到头来岂不是会伤害到那位漂亮正妹吗?所以我决定撤退,可是那股嫉妒感迟迟无法消除,毕竟我也是个容易受伤的女人…」
  「所以你就前来讨债?」
  「没错,就是这样。」我差点用力敲下餐桌。
  一直默默不语的中年女士掩嘴轻笑后回答:「纵使如此,我倒是不知中田在我这里留下什么物品,足以抵销这种特殊情债?」天狗酒吧内部的气息似乎不再如此窒碍。
  「一首歌!」说出这么多的谎言,我终于可以讲一句真话:「喜爱音乐的他在好几家夜店酒吧兼差dj,只有这里从未带我来过。中田弌大曾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我能找到这家神秘酒吧,并且指定播放一首歌曲,他终生不再听那首歌曲。他的自尊心极强,料想绝对不会违约。」
  「中田弌大的确说过在其他地方兼差当dj,他最大兴趣就是听别人的故事和音乐,这种特殊还债方式对他来说不无可能。」女僕alice的附和让我暂时松了一口气。
  「小爱,快点进去准备,不久之后客人陆陆续续会上门。」中年女士尚未继续追问便先将alice支开。面对老闆的指示女僕显得有点不情愿。
  我将眼前的草莓啤酒一饮而尽,耐心等待老闆的回话。
  她转身走进吧台后说:「请小姐过来这里坐,顺便让我帮你续杯啤酒。」
  我拿起随身包包与酒杯走向吧台─欧姆蛋包饭非常抱歉,没能把你吃完,请上天原谅我这次浪费食物的行为。
  「方才你所说的我都明白了,没想到你遗传了老爸的创作基因。可爱的今井春菜小姐,那么你现在打算想听哪首歌来抵债?」中年女士吐出的一字一句撼动天狗酒吧,时空好似再次缓慢前进。
  为何她会知道我的名字与提到父亲?
  我暂时强忍心中悸动,认真回答吧台后方所提出的问题:「yolatengo的”iheardyoulooking”。」
  「好的,我知道了。春菜果然长大了,竟然能够先忍住心中疑惑,小时候可是非常好动又是个标准的好奇宝宝。」她转入吧台后方的小房间,里头摆满各式各样不同音乐类型的唱片。
  「请问您真的认识我?」
  「春菜,你是忘记了,或是害怕想起来?我还曾经帮你洗澡呢!」中年女士的语气詼谐中带着严肃气息。她的左手拿着一张cd从小房间内走了出来,把优拉糖果的”painful”专辑放在我面前,接着她再度转身不知欲从后方小橱柜中取出什么宝物?
  在困住我的幽暗洞穴里,只有我和妈妈的「影子」。
  儿时记忆在岁月流逝中不知不觉变得模糊碎裂,似乎被人选择性地用白色油漆涂掉,只留下和妈妈相处的片段回忆,以及在生日吃着草莓蛋糕却无法见到父亲的怨懟。
  「还记得这个吗?」她从小橱柜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白色卡片信封与一颗棒球,轻轻放在唱片旁。
  我伸出略微颤抖的右手打开卡片: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
  这是出自马奎斯的《百年孤寂》名言,下方还有一颗用蜡笔画上的红色爱心,绘画技巧非常拙劣,我仔细端详字跡与那颗爱心。
  「这是妈妈亲笔所写下的,红色爱心是…」
  「是春菜在6岁时所画上去的。」
  我努力爬梳接合断裂的儿时碎片记忆:「和我一起玩棒球的阿姨?是你吗?」
  「终于想起来了吗?我是源秋子阿姨。」
  正当我眼眶隐隐泛泪,躲在为数不多的孩提记忆暖流中时,放在桌上的唱片冷不防被用力抽走。
  「亲爱的今井小姐,你一进门我就说等一下会知道你的『秘密』,不是吗?」疑似醉酒的鬍渣男摇着手上唱片,洋洋得意对我示威:「有了这玩意儿,想要多少正妹就有多少,谁还会在乎你今天有没有穿内衣?」
  下一瞬间,鬍渣男卯足全力往铜製大门衝出。坐在门边的长者忽然伸出右脚,试图绊倒鬍渣男以报平日「老鼠冤」。孰料,醉酒鬍渣男演技了得,根本没有酒醉的他躲过眼前障碍后再推开大门:「老头,早就知道你很想找机会暗算我。嘿嘿!岸田直道和bwithyou可以一起开毕业演唱会了。我会去现场参战,请记得要表演”没有fa的doremi”,我最喜欢这首洗脑歌曲。一辈子的『喜欢』好像都用在你身上。现在这句歌词真的应验在今井小姐身上,谢啦!」
  鬍渣男哼唱”没有fa的doremi”后迅速离去,半掩门扉之外可听见木製楼梯嘎吱作响,伴随他极为难听的歌声。数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服部家的忍者或阴阳师呢?
  山神天狗所佈下的森林迷宫在哪儿?
  如今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化为云烟,辛辛苦苦努力到最后却只差一步。
  就像过去每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顿时,觉得”没有fa的doremi”好难听!
  「秋子阿姨…」睽违二十三年,我再次喊出记忆中的名字。
  「看不见就以为不存在;看得见也未必能够理解。」语毕,秋子阿姨把三枚百元硬币放在棒球旁,接着轻摸棒球上的红色缝线。
  「春菜,用那个试试看。」秋子阿姨示意我将硬币投入闪着微弱霓虹灯光的点唱机。
  我拿着硬币缓步走向復古点唱机,彷彿变回小时候的好奇宝宝,期待投入硬币后的奇蹟。掷入硬币后,我小心谨慎操作点唱机,不出数秒,一道温润又乾净的吉他旋律从点唱出下方音箱缓缓流泻。
  “iheardyoulooking”演奏曲再次轻柔地抚摸我的耳膜。
  「“iheardyoulooking”这首曲子得用眼睛看,而非仅凭双耳聆听。」秋子阿姨在吧台内部按下一颗按钮,白色布幕自点唱机后方降下,随后点唱机投射出奇怪又复杂的影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晶片设计图!」我转头望向露出微笑的秋子阿姨。
  「中田弌大确实『吃掉』你的同事,所以他打算用这个来抵债。」
  我不禁喜出望外,差点瞬间转为喜极而泣。
  秋子阿姨继续说道:「这只是利息,真正重要的还在后头。」
  倏然,眼前布幕上的影像随乐曲第二次重奏而开始转变。
  天狗酒吧、復古点唱机和白色投影布幕宛如构成「点、线、面」的三度空间,我从另一个时空坠入其中而漂浮着。
  布幕上首先出现一张陈旧照片,一位小女孩拿着几乎和手掌一样大的棒球,姿势满分地准备将球丢出。一位轻熟女露出爽朗笑容抱着小女孩,左手还戴上棒球手套,两人的右手一同对着镜头比出胜利手势。
  接下来几张幻灯片是小女孩手持玩具麦克风,陶醉地模仿电视上偶像唱歌的情景。一位表情愉悦的女子入镜,使劲抱起小女孩一起欢声歌唱,然而背景好像在医院的病房之中,女子手臂上有不少莫名的瘀青色块。
  「那是妈妈…和我。」
  小女孩头上的草莓造型发夹和脚上粉红蝴蝶结鞋子,唤醒我埋在黑暗洞穴中的记忆。那些记忆随一个又一个音符从心底深处慢慢爬上现实界线的边缘。“iheardyoulooking”的电吉他破音效果撕裂了自己所设下的结界。
  画面背景骤然转换成一小段影片:
  小女孩在录音室里逞强揹起一把esp白色电吉他,左手有模有样地按下琴弦,童稚脸孔装出冷酷表情,右手对准镜头比出”666”恶魔角的摇滚手势。就在小女孩快撑不住吉他重量时,先前待在病房的女子明显已精心打扮,赶紧从旁扶了一把。一位突然入镜的男子笑脸迎人,面对镜头调整角度,准备和母女一起合照,可是顽皮的小女孩在放下吉他后,用力朝男子的屁股甩了一记巴掌,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左手初次按下电吉他镍线的触感,从布幕影像连结到刻意被隐藏的记忆中枢,猛然敲碎封住黑暗洞穴入口的大石。
  「春菜还记得第一次去爸爸工作室和录音室的情形吗?也是你们母女唯一一次去看爸爸工作的地方。」秋子阿姨比我更快掉下泪珠。
  我隐忍即将落下的眼泪点点头:「那是我第一次摸到电吉他,似乎也是唯一一次摸到父亲的心。」
  布幕上影像是父亲抱着我和妈妈在录音室外的合照。不知何故,我摆着一张臭脸撇开头,故意不看镜头也全然不想靠近父亲。
  「那一次春菜的爸爸因为工作缘故,没办法帮你庆生,所以你特别生气,完全不想和爸爸合照,美樱一直想办法安抚你。」秋子阿姨轻轻拭泪后替我解答。
  「原来我那时就已经特别会闹脾气?」我含泪露出苦笑。
  印象中,我完全想不起父亲帮我庆生的画面,一次也没有。
  我的父亲就是知名製作人荻原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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