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娇(重生) 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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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一场动荡,翌日早起便了无踪迹。
  皇家就是这样冷血无情,即便死了个赫赫有名的太妃,也就跟沙砾沉入大海似的,不痛不痒,碍不着宫中任何事。更何况,她还是这种死由。
  王家和潞王府双双被查抄,可王芍和戚临川却不知所踪,像是早就得了消息,丢下家人漏夜偷跑出京。戚北落和奚鹤卿奉命,继续追查他们的下落。
  顾蘅身子骨最好,且中|毒不深,回去睡了一觉,便又活蹦乱跳。金大夫协助太医院,研制出拔毒的药,送去长华宫和东宫,帮四人调理身子。
  时令进入五月,雨水一阵紧似一阵,整座帝京城都浸润在朦胧烟雨中,仿佛误入江南。
  怀孕已足三月,顾慈的小腹已显出些微孕相,身子也越发倦怠。戚北落琢磨着,终日窝在屋子里也不是回事,正巧今日休沐,便领着她去东宫后园散心,那里有大片海棠里。
  眼下桃李已然敛姿,海棠犹在。粉嫩的花朵层层叠叠堆在枝头,颜色深浓不一。园中辟有一池,池边建亭,取名“得趣”。
  王德善早就派人在亭中铺好竹席,席上设紫檀木方桌,文房四宝、茶水点心应有尽有。正中设美人觚,内插一枝海棠。左边置熏炉,暗香袅袅,沁人心脾。
  顾慈扒着栏杆,环顾四面满开的海棠,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嫁来东宫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来这后花园赏玩,直觉像是置身深山老林中,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传闻,这片海棠林,还是当初戚北落思念成疾,专门为她而种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慈忐忑地捏着栏杆,微微侧头瞄他。
  戚北落倚靠栏杆坐定,视线正好对上,便朝她伸手,含笑道:“过来。”
  顾慈乖乖爬到他身边,枕着他的大腿躺下。发髻膈着她后脑勺,颇为不舒服。戚北落便干脆帮她把钗环全摘了,满头青丝如水墨般泼洒在他腿上,他右手执卷,左手为梳,轻而缓地用手指帮她通发,揉摁头皮。
  “以后不出门,头发便散着吧,左右也没人看见。每日都梳得那么高,不压得慌吗?”
  顾慈半眯着眼睨他,从玉盘里取了颗樱桃,塞他嘴里,“我又不是街边的乞儿,成天披头散发地像什么样?叫外人瞧见,会说闲话的?”
  “谁敢说你闲话?你让他来寻我,我让他从此以后都不会再说话。”
  戚北落一笑,吃完樱桃,也去玉盘里拿来颗新的,塞她嘴里。顾慈张嘴要接,他又突然抬手,一口吞了樱桃,还得意地朝顾慈挑了下眉。
  顾慈气呼呼地吹鼓起雪腮,赶在他要拿第二颗之前,起身端走整盘樱桃,护在怀里。戚北落要抢,她便将盘子藏到背后,翘着白细的下巴道:“想吃樱桃,就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戚北落眯了眯眼,目光从她身上滑过。
  眼下正值初夏,阳光浓而不烈,透过树梢,金灿灿地跃动在她身上。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分明比樱桃还诱人。
  戚北落咽了下喉咙,双手交环在胸前,朝她抬抬下巴,“慈宝儿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慈心头一喜,觑了他一眼,眸子里星辉点点,面庞红红地垂了脑袋。一簇花枝从槛窗外斜逸进来,因饱含雨水而微微垂顺,恰如她此刻一低头的娇羞。
  “这片林子,当真是、是、是为我种的吗?”
  戚北落没意料会是这个问题,面颊飞快掠过一抹红,咳嗽了声,举起书哗哗翻开看,就是不说话。看似一本正经,心无旁骛,可书却拿倒了。
  左右四下无人,顾慈也不再顾及,挪到他面前,挠他痒痒肉,“你说呀,说呀,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快说呀!”
  戚北落起初还能忍住,但实在架不住她没骨头似的软在自己怀里,美人计和苦肉计混合施展。他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沙场上从没吃过败战的战神,终于还是拜倒在了美人的石榴裙下。
  “好,我说!”戚北落从她背后将人强行捉入怀中,牢牢箍住她的柳腰,下巴搁在她肩头,绵长叹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平时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得了空至多也就去校场舞刀弄剑。若非心有所思,无所寄托,又怎会突然想起种这些?”
  话锋一转,他轻轻摇晃顾慈的身子,贴唇过来,“但好在这些花都没白种,终于帮我把人给招来了。”嘴角勾起一丝笑,笑音低醇若酒。
  气息拂在耳后,温软绵邈,很快湿了鬓发,簌簌地痒。顾慈由不得缩起脖子,抿唇不语,绯云一点点从耳根蔓延至面颊。
  她原只想知道这林子到底是不是为她种的,只要回答是不是就好,怎的、怎的就扯出这么一大堆,这叫她怎么接话?
  戚北落玩味地盯着她瞧,掐了把她通红的脸蛋肉,明知故问道:“怎的不理我?难不成我说了实话,你还不高兴了?”
  顾慈剜他一眼,小脸扭到另一边,揉着衣角还是不说话。
  她越躲,戚北落越是来了兴致,慢条斯理地收起下巴,挪到她另一只香肩上,顾慈本能地要将脸别开,却被他提前扳住小脸,硬是不让躲。
  “说,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脸红?你不说,我就亲你。”
  然后就撞了下她的额,示威性地啄了她一口。
  仿佛戳碰到了什么机括,顾慈立即鱼似的弹开,拼命扭动脖子,“没有没有,我没有不理你,也没有脸红。你看错了。”说完便抿紧嘴巴。
  戚北落眯眼打量,舔了下嘴角,“好,那我就心安理得地亲了。”边说边扳住她的脸,撅起嘴凑过去。
  顾慈被他抱得死死,挣脱不得,只能推着他胸膛,拧着脖子,就是不让他亲。
  两人一伸一缩,较量得正起劲,顾慈余光忽然瞥见王德善站在亭外,正插秧似的,不停朝他们讪笑作揖。
  顾慈傻眼了,慌忙推开戚北落,低头整理衣襟,假装无事,脸却红得几欲滴血。
  戚北落懵了片刻,顺着她视线望去,脸登时黑了下去,“何事?”语气冰凉,宛如覆在纤细花叶上的一层薄雪。
  两次打搅主子的好事,王德善自己也吓得够呛,膝窝一软,丢了拂尘,两手扣着砖缝跪在地上。
  顾慈看不过去,捧着樱桃过来,“别生气了,看把人吓得。”
  戚北落冷哼,委屈地瞥她。能不生气吗?刚才就差一丁点儿,他就能一亲芳泽了!哪怕他再晚来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也好啊。
  他伸出小指,悄悄探入顾慈袖口,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拉了拉。
  这是今日非亲到不可了!顾慈忍笑,无奈地白他一眼,噘着小嘴,羞羞地点了下脑袋。
  戚北落这才有了笑模样,转头又问一遍,“寻孤何事?”语气明显和缓许多,隐约还带起几分愉悦。
  “启禀殿、殿下,北境传来急报,赫连铮几日前忽然起兵,挥师南下,连取三城,还、还......”
  王德善觑眼顾慈,咬了咬牙,艰难接道,“还绑架了定国公和驸马爷,说是要和殿下您决一死战,为弟弟报仇。倘若您不去,他就撕票!”
  砰——
  顾慈眼前一黑,呼吸突然接不上来,一阵头重脚轻,昏昏然倒下。玉盘从素手上倾翻,碎成片片块沫,嫣红的樱桃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宛如一颗颗硕大殷红的血珠,迸溅而出。
  闭眼之前,她只瞧见戚北落慌张地冲过来,抱住她狂摇肩膀,“慈儿!慈儿!”
  她很想对他说没事,可眼皮却沉重如铅块,根本睁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吧,慈宝儿和她爹都不会有事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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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午后下了一场细雨,现已经停了,支窗的竹架还在“滴答”淌水。
  顾慈被水声吵醒,紧了紧眼皮,缓缓睁开。屋内掌着灯,却空荡荡无一人。
  戚北落已经被宣和帝召去御书房议事,枕边留了字条,是他亲笔写的,笔力遒劲,墨水贯透纸张,可以想象出他提笔时不忍离开,却又不得不走的焦急无奈之状。
  字条的内容全是在宽慰她,眼下局势还未明朗,切莫伤怀,动了胎气,凡事都有他在。
  顾慈背靠软垫,轻轻摩挲小腹,从枕头底下摸出上回爹爹写来的家书。信纸上的残破处都被细心堪补过,折痕也已被压平,乍看之下,宛如新纸。
  她玉指缓缓抚过上头字迹,才看了一行“慈儿吾儿,见信如晤”,秋水般的眼眸便积满泪水。微风卷着纸页,发出连绵碎响,一如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
  云锦打帘进屋,她忙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角,“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快申时了。”云锦绕去窗边将竹帘卷高,支起窗子通风,“姑娘可是饿了?奴婢这就唤人进来摆饭。”
  雨后泥土的霉腐味从窗外漫来,顾慈皱了皱鼻,胃里一阵恶心,摆手道:“爹爹的事,祖母和娘亲都知道了吗?她们现在如何?”
  云锦脸上笑容一僵,霎着眼睫,垂眸不语。
  顾慈顿时了然于心。
  顾家没有个成年男丁撑着,祖母年事已高,母亲又是个经不起风浪的,只怕家里眼下已经乱套。还有姐姐,她一向冲动,眼下才刚怀孕不久,又刚拔完毒,可不能再出事。
  越想越不放心,她攥紧被头,心一横,掀开被子下床,艰难地弯腰去够地上的绣鞋,“我出宫去看看。”
  云锦耷拉着眉梢,慌忙上去拦,“姑娘,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不好这么到处乱走,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你若真当心我出事,就多派点人随我一道出宫。再耽误下去,等待会儿天黑了,那就真要出事了!”顾慈拔高音调,语气不容辩驳。
  她素来脾气好,对下人也从未发过火。今日也是太过担忧,关系则乱,才会情绪失控。云锦很能理解,静默片刻,蹲身帮她穿鞋。
  一入皇宫深似海,想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戚北落不在,顾慈便想着从岑清秋这套话,腹稿还没出口,她就已然点头应允,还让秦桑拿出好些补品,让她捎回家。
  “定国公劳苦功高,朝廷一定会为他做主,请老太太放心。”迟疑了下,岑清秋抓住顾慈的手,支支吾吾道,“倘若你还有空,能否再去趟忠勤侯府,这事波及到驸马,我怕寿阳她......”
  虽说她是皇后,至高无上,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母亲,就算平时再强硬,临到出事,规矩体统、国家大事什么的,还是排在女儿后面。
  这心情,顾慈感同身受,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母后放心,儿媳一定将会将皇姐安抚好。”
  趁这档口,外间马车已经备好。顾慈不敢耽搁,坐上马车直奔定国公府去。
  如她所料,顾老太太和裴氏接到消息后,就双双犯病倒下,家里只剩个顾飞卿在强撑,基本乱成一锅粥。
  寿阳公主将忠勤侯府的事都交给奚鹤卿打理,让顾蘅在家安心养胎,自己则亲自赶来帮忙,一通雷霆手段下来,总算镇住局面。
  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夸公主能干,承袭了皇后的威仪,自己身上背了这么大的事儿,还能临危不乱。
  可顾慈却分明瞧见,她飞扬的眼角犹沾泪痕,回身嘱咐云锦和云绣去帮忙。
  “哎,不用不用。我忙得过来,都放下,让我来,我来。”寿阳公主抬手阻拦,云锦和云绣犯了难,望向顾慈不知所措。
  顾慈轻叹一声,颔首让她们继续,强拉寿阳公主坐下,“皇姐,在我面前,你就莫装了。你是不是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所以总要给自己找事做?”
  寿阳公主下意识就要否认,可对上她清澈坚定的眼神,这话便有些说不出口,唇瓣动了动又抿起,控制不住轻颤抖动,“嗬”地一声,泪水便溃堤直下。
  “慈儿,我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我同他才成亲几年,见面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璎玑就更不用说,庄哥儿更是连面都还没见着。他、他怎么就舍得出事呢?”
  顾慈搂着她,轻拍她后背安抚,“皇姐莫忧心,那赫连铮不是还没动手吗?有北落在,驸马爷和爹爹一定都会没事的。”
  听到“北落”二字,寿阳公主哭声一顿,觑了眼她,又瞅瞅她肚子,忧心道:“你、你当真舍得让阿弟去?”
  顾慈莞尔一笑,摸出帕子帮她擦泪,“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国事面前,儿女情长都该放一放。”
  寿阳公主凝视她面庞,眉间霾云更浓,“可是......”
  外头突然跑来个小丫鬟,打断了她的话,“醒了醒了,老太太和夫人都醒了。”
  顾慈一喜,忙起身过去。寿阳公主连唤她几声,她都不应,也只好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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