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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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时意没来由记起徐赫“别太亲近”的警告,闷哼一声,松开扭他耳朵的手,不再理会。
  岂料,徐晟贼兮兮笑道:“哎呀!您还真害羞不成?爹已下令,不许干涉,您爱跟谁来往都可以!虽然……我们私心不太乐意让人爬到咱们头顶,更不希望别人占您便宜……
  “可试想,您又不是真的小丫头,精明聪慧如您老人家,定能把那些小兔崽子吃得死死的,占他们的便宜,完全可以那什么丛中过、什么什么不沾身的,嘿嘿!”
  阮时意几欲崩溃。
  原来在儿孙心目中,她这个守寡多年的老太婆,如此饥饿且耐不住寂寞?
  徐晟自说自话:“您空寂了那么多年……就算要效仿那谁,养一院子的小郎君玩耍也无妨……咱们家,有的是钱!”
  阮时意自是知晓他指的是何人。
  臭小子!从哪儿学的乱七八糟!把她这祖母当什么人了!
  她几欲炸开,不料身后不远处,那熟悉且冷清的沉嗓伴随淅淅沥沥雨声飘渺而至。
  “谁?……谁要养一院子的小郎君?”
  第35章
  萧疏秋雨,渐泣渐歇。
  三人面面相觑时的尴尬, 则因持久沉默而愈发浓烈。
  阮时意对上徐赫看似平静、实则暗涌横流的审视, 心下怦然跳动。
  这家伙, 莫非误会了什么?
  断定她假意推拒他的示好, 背地里不愿被婚姻束缚, 且贪婪成性、风流恣意,想要更多更年轻的小白脸?
  这倒更好解释了,何以她在他的屡次进攻下, 时而抗拒、时而温顺……
  徐晟以往对祖母偶有撒娇亲昵, 但态度总归恭顺;自从习惯了她的青春容颜,他也越发没大没小。
  此刻信口雌黄被“书画先生”听到, 他情急之下,毛手毛脚抓住阮时意的胳膊, 故作亲热。
  “哈哈!我们俩在闹小别扭,我说若是以后惹她生气, 她养一院子的小郎君来气我也无妨!”
  毕竟,秋澄把他和阮时意形容成小两口, 他相信,“书画先生”必然也这么认为。
  徐晟正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沾沾自喜, 不料“书画先生”盯着他的手, 脸比浓云密布的天还黑。
  他暗呼不妙。
  对哦!先生温文尔雅,乃诗礼之人……大抵听不得此类荒诞之言。
  于是, 他昂首挺胸, 摆出一副有担当的模样:“学生开玩笑的!我决不惹她生气, 她不可能那样……咱俩好得很,好得很!呵、呵、呵!”
  “书画先生”闻言,脸色更加阴沉,随时要电闪雷鸣状。
  只有阮时意欲哭无泪。
  ——傻孩子!你在自家祖父前瞎蹦跶什么呀!
  *****
  这日下午,徐赫一如往常指导三人作画,态度严肃得过份。。
  细看他比起往日略显憔悴,下眼皮泛青,依稀连夜未睡。
  阮时意猜不透他在忙活什么。
  天色向晚,下课时,雨急风骤,锦簇花凋叶零。
  徐赫谢绝秋澄另派马车相送,独自撑了把油纸伞步向雨中,步伐沉重,背影寂寥。
  阮时意看在眼里,心头莫名感伤。
  本应共享家人,他却被迫形单影只。
  徐晟仍谨记秋澄的嘱托,扯了扯阮时意的袖子:“咱们送先生一程呗!”
  未等她答话,他扯开嗓子喊:“先生!学生还有事向您请教!”
  徐赫似是愕然,停步回望,被徐晟快步流星冒雨冲来,推上阮时意的马车。
  车内谈不上宽敞,三人呈“品”字形而坐,各自对望,场面不尴不尬。
  为缓解古怪气氛,徐晟眉飞色舞谈天说地,从京城哪家饭馆最好吃,扯到何处秋景最宜人,哪里有半分“请教”的意思?
  末了,徐赫忽然插了一句,既然徐大公子有雅兴,待天气晴朗,可将课堂延伸至野外,顺带散散心。
  徐晟立马应承。
  他孝中受诸多规矩约束,如真有长辈过世,自是倍感伤痛,一一遵循;但祖母成天在他面前晃悠,活得比谁都滋润呢!
  借机在外跑跑跳跳,总比傻愣愣坐在安静画室中,假装认真执笔作画好玩得多。
  阮时意自始至终低头不语,稍显矜持而羞涩。
  马蹄声混着雨声、车轮声,从容东行,穿过京城大街小巷,率先停靠在城西徐府。
  徐晟乐呵呵下了马车,笑而冲车上二人招手:“先生,今儿下着雨,就不邀您到府上小坐了……由、由‘妹子’顺道送您一趟,咱们下次去爬山哈!”
  徐赫维持端肃仪容,含笑点头,竟忍得住没多看一眼窗外的徐府。
  待徐晟连蹦带跳窜上台阶,阮时意抬眸凝向徐赫,语调客气:“先生家住何处?”
  “有劳阮姑娘送在下到书画院北。”
  一番假装不熟、不冷不热的交谈后,马车重新起行,载着满厢古怪气息。
  徐赫唇畔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妹子?小郎君?”
  阮时意斜睨他一眼,啐道:“还当你真宽宏大量,不与计较……”
  徐赫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勉力睁眼,挪至她身侧,哼笑道:“你和晟儿之间的装模作样,我可以不计较;至于小郎君……”
  话说一半,他贴在她耳边低喃:“就算养了一院子,能比得过我么?还不如‘养’我!”
  阮时意恼他一没旁人便原形毕露,忙别过脸,以手肘撞了撞他:“别闹。”
  他的唇穷追不舍,几乎含住她的耳垂,“我年轻力壮,体魄强健,技巧纯熟……有多好,别人不晓得,你还不知道?你我天生一对,无缝契合,相识多年,难道不该优先考虑我么?”
  阮时意不怒反笑:“你近日行踪诡秘,形容憔悴,该不会……给人家郡主当小郎君去了吧?”
  “你果真关心我的动向,”他咧嘴轻笑。“放心!我不至于……为拿回自己的旧作而牺牲色相。我的色相只供你一人独享。”
  虽有雨声掩护,但二人唯恐隔车有耳,话音极轻,靠得极近;外加马车颠簸,恰如耳鬓厮磨般暧昧。
  阮时意感受腰上多了一股力度,忙扳开他的爪子,被他反过来握住,与她十指相扣。
  肩头蓦地一沉,却是他毫不客气靠来的脑袋。
  她正欲挤开他,却听他小声抱怨:“都怪你,害我好些天没觉可睡……容我靠一会儿,不干别的。”
  “你、你不睡觉,跟我有何干系?”她下意识挣开,遭他勒得更紧。
  “不许动,再动……我就换个提神醒脑的方式。别逼我亲到你动弹不得……我……”
  他话说到最后,声音变细,随即呼吸渐匀,竟累得睡着了?
  阮时意疑心有诈,却又怕他言出必践,真把她抵在车里亲。
  他以前不是没试过。
  夫妻出远门时,长途跋涉,双双挤在狭小车内,有什么亲密之举做不出来?
  阮时意每次总被他揉成一滩水,若非害羞力拒,只怕早行至大好河山前,连路都走不动了。
  回首前尘旖旎画面,她周身血液如沸,身子则纹丝不敢动,如僵直了一般,任凭他依傍而眠。
  她原本认定,与他设下赌局,在寻回《万山晴岚图》的过程中,二人会保持距离,他将日复一日接受无法改变的命运;而她,也能想出更好法子,把他安置在一个特殊的位置,宛如家人,或似朋友。
  然而,事与愿违。
  他们的确见面不多,但每一次,他步步逼近,已抵达为所欲为的临界点。
  她甚至搞不清,纵容他放肆的,是源于她的怜悯,还是真实的欲望。
  抑或……曾朝夕相处的恩爱,并未随年月逝去、生死离别而彻底消亡?
  疾风扬起丝绸窗纱,道旁楼宇隐隐亮起的灯火如飞星掠过。
  城中喧嚣被雨水冲刷了大半,沿途吆喝声、欢笑声大大减少,更因夜色铺展而沉寂。
  当火光渐稀,人声渐碎,清幽雅致的书画院已近在眼前。
  阮时意急忙摇醒徐赫。
  她可不希望,当丫鬟们挽帘请他下车时,目睹他靠在她肩上呼呼大睡的奇景。
  徐赫睁开惺忪睡目,哼哼唧唧舍不得松手,犹自抱着她,以鼻尖蹭她的脖子。
  阮时意已觉马车拐弯驶入巷道,边甩开他边催:“快起来,少磨蹭!“
  徐赫一脸不情愿地坐直,搓揉双目,理了理袍裳,慵懒表情逐渐换作浅笑。
  待马车停稳,车外的沉碧似未敢贸然掀帘。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姑娘,先生,书画院北到了。”
  徐赫朗声道:“谢过姑娘绕路相送。”
  话音刚落,他打了个哈欠,突然凑到她右侧,压低嗓门,笑语哼哼。
  “阮阮辛苦了,被我‘睡’了一路……下次,你‘睡’我。”
  而后,他撩袍离座,矮身钻出,接过仆役递来的雨伞,客套几句,潇洒离去。
  阮时意紧握双拳,拼命按捺想将他拖回来一把掐死的冲动。
  *****
  又过了两日,兴丰饼铺那桩案子获得进一步进展,欺凌弱小的恶霸按律赔款、受刑,不在话下。
  而背后牵扯到的势力,亦受到严重打击。
  饼铺子的老大娘在阮时意另一处私宅住了些时日,得回转让店铺该拿的银钱后,由儿媳、孙子护送,远离呆了大半辈子的京城。
  临走前,她无以为报,把毕生做点心的心得,包括栗蓉酥的配方、做法,以口述加示范的方式,一一传授给阮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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