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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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安侯摊手:“我找不到的东西多着呢,不是还让你们帮着找么?如今玉米南瓜土豆红薯什么的可有消息?”
  楚岷无奈摇头:“要不是我知道你不打诳语,只怕就要认为你是在玩儿我们了,这几年我们一直有人手在燮朝各地打探这些东西,但都没有发现。”
  其实有这般想法的可不止楚岷一个,大伙儿看着甘蔗和山茶树带来的利润都不再怀疑沈安侯说的话,可他着重标注的几种作物确实一直没见着影儿。沈安侯想了想便道:“或许这些东西并不在大燮,而是在番邦,你们若是有和外夷通商的,不妨从他们那边打探打探。”
  他又说了棉花的事儿:“这东西咱们找了许久不也没找到,最后才知道是外头的,好在他们阴差阳错的进贡了不少给圣人,如今也让我给养起来了,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进项。”
  圣人的棉花皇庄并不是秘密,楚岷听了点点头:“我记住了,回头就给你吩咐下去。”
  他这边和沈安侯扯淡,手下的人无需吩咐便召集家族众人给沈大老爷接风洗尘。这个环节是年轻俊杰的最爱,便是话事人和族老们能到场的也都到了,可见沈安侯在楚家的人气之高人缘之好。
  当天夜里又是高朋满座谈笑风生,这回沈安侯不即兴作诗了,只绘声绘色的讲述自己这一路的有趣见闻,听的年轻一辈无不心生向往。酒到酣处,沈大老爷端着杯子来了一首《沧海一声笑》,其中洒脱之意听呆了不少人。唯有楚岷皱了皱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第二日大伙儿醒了酒各回各家,楚大表哥却找到沈安侯:“你这阵子到底干什么去了?我看你身上杀伐之气重了不少,比刚下战场的小叔也不差。”
  他说的小叔便是楚怀,沈安侯心中惊讶于他的敏锐,也并不想随意编些话儿欺骗他,便干脆光棍的摊手:“你猜?”
  楚岷被他皮这一下气的冒火,没好气道:“我才懒得管你,只首尾都擦干净,别被人怀疑上了。”
  沈安侯知道这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心中微微感动,脸上却愈发不正经:“我这么聪慧的人会让别人拿到把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楚岷知道他看似张狂,其实并不是个肆意妄为的人,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这两年楚家的生意经来。沈安侯听的犯困,连连摆手:“这些事儿你只让人和史明说去就行,我可管不着。”
  楚岷正要出声损他几句,却听得外头传来交谈声,是自家儿子小儿子楚秀求见。沈安侯对这个俊逸少年印象极好,不待楚岷出声便亲自开了门放他进来。
  楚秀显然是刚从外头回来,脸上被晒的红扑扑的,手里提着个袋子,和自家亲爹匆匆见礼后便转向沈安侯,有些忐忑又有些小骄傲的将手里头的布袋递给他:“昨儿我和几个堂兄弟听您说起硝石的事儿,忽然想起距离咱们这儿不远处有一片岩石地寸草不生,那土和您说的有几分相似,今儿一早我们就去了一趟,带了些里头的石块儿来,您看看可有您说的东西?”
  沈安侯一听也好奇了,这个年代可没有除草剂,会寸草不生的地方多半是盐碱地,出现硝石的概率可不小。他打开口袋拿出里头的石块端详,果然有不少半透明的结晶状盐矿,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找的硝酸钾。
  要检验这东西的方法有很多,比如直接燃烧,钾盐会形成紫色的火焰,另外也可以用磺硝法或者炽热的木炭来鉴别。沈安侯也不见外,直接把楚家的下人当自家的使唤。楚岷父子俩听着沈安侯吩咐下来一大串东西好奇不已,留下来看他要做什么。
  沈安侯也是来了兴致,从硝石的物理特性到化学反应仔细给他们讲解,可惜两人如听天书,只看到矿石中在他手中又是灼烧又是水浸,然后生出各种变化来。沈安侯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听得懂,只脸上的表情越发愉悦,在最后一个实验结束后忍不住拍着楚秀的肩膀赞叹:“你小子可真是个福将,你家又可以多一个赚钱的好法子了。”
  第86章 刺史的试探
  沈安侯说的买卖自然就是玻璃,要制造玻璃不仅需要石英砂作为原料, 还需要各种助熔剂、着色剂、脱色剂等, 在高温下共同作用形成。其中石灰石、长石和纯碱都是常见的材料,氧化砷也能在药店里购买,现在又找到了硝酸钾, 再加上秀川郡出品的煤矿作为燃料, 基本上一切都齐活儿, 只待实验过后找到最佳的操作方法, 就能做出大块儿的透明玻璃来。
  楚岷听他一连串的这个石头那个药材听的脑仁疼,反而是楚秀满脸的好奇,还不停提问为什么。沈安侯一边说一边随口解释,没想到楚秀少年居然也能听懂个囫囵,还能跟上他的节奏。这可是个天生的理工科料子啊,沈大老爷也是高兴,干脆抛开楚族长不管,专心和少年人聊了起来。
  楚岷看自家儿子上蹿下跳恨不得立刻就把东西备齐了开作坊的样子也不恼, 反而笑嘻嘻的看着两人有商有量。不过要把这许多东西找出来便需要不少时间, 还有搭建高温窑和材料提纯等问题,更别说制作工艺需要不断摸索。沈安侯不可能长久的呆在楚家, 便尽量详细的将自己知道的内容都写了下来交给楚秀负责。
  楚秀看他爹没有反对的意思,那心里可是乐开了花。沈安侯则暗戳戳的和楚岷咬耳朵:“别看这东西挺繁琐,真做出来了利润极高,样子和上好的水晶一样,要是经营得当, 只怕比瓷器还贵重些。”
  按照他的法子烧出来的是钠钙玻璃,也就是后世的普通玻璃。另有一种琉璃则是以氧化铅为助熔剂烧制而成的铅钡玻璃,具有绚丽多彩晶莹璀璨的外表,但透明度却差的多,对骤冷骤热的耐受性差,也很难形成平整的大块。沈安侯同样写了炼制的法子给楚秀,并与他说了方铅矿的样子,让他自己寻摸:“烧制琉璃的温度比玻璃要低得多,不过那东西容易碎,出产率远不如玻璃。另外往玻璃里头加些矿石粉末也可以出现不同的色彩,只这些就要你自己想法子了。”
  楚秀听的心驰神往,将一些砂石混合炼制后变成如水晶美玉一般的物件儿,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有趣。楚岷看他斗志昂扬恨不得立刻就上山采石的样子也不阻拦,反而在一旁敲边鼓:“你沈表叔可把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毫无保留的教给你了,要是你做不出点儿让他满意的成绩来,我可不替你说好话。”
  楚秀这会儿也胆子大了,居然敢呛他亲爹:“您可别忘了那硝石便是我找来的,说不得过几天我便找到其他东西了。”说着又一脸讨好笑容的转头看沈安侯:“表叔您可得信我,我一定把这东西弄出来。”
  沈安侯也是配合,拍着楚秀的肩膀道:“你办事我放心,只管大胆的去做,有什么问题随时让人传书给我。”
  楚秀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突然被堪称偶像的沈大老爷如此信任和看重,差点没激动的红了眼眶。楚岷看自家儿子被倒霉表弟忽悠几句便找不到东南西北也是无语,偏又不能给沈大老爷拆台,心里居然无端生出几分憋屈来。
  等沈安侯一通心灵鸡汤打发了已经变成自己铁杆迷弟的小少年,就看到楚岷气呼呼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禁好笑道:“你这是看他对我比对你还崇敬些,心里不平衡了?”
  楚岷便是真这么想也得打死不承认,好在沈安侯也不敢打趣他太过,和他聊了几句后便离开楚家回自己庄子。这边抽空回来打理事务的史明大管事已经等了他好一阵子了,看自家主子总算归家,连忙将一封帖子塞给他:“您看看这个,我是该去还是不去?”
  沈安侯翻开细看,是一位家有良田还做些生意的刘姓员外邀请史明赴宴的请柬。史管事则解释道:“小的按照您的要求,对外宣称这庄子是我的,也偶尔参加一些聚会,和周围的耕读人家互通有无。但这个员外并非普通人,而是青州刺史向大人的远房亲戚,也替他打理下头产业,我估摸着是最近咱们到底动静大了些,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想要探一探咱们的底细。”
  沈安侯为了将自己隐藏在幕后,早就给史明做了一套新的身份,而青州的庄子便挂在他名下,假托是北边来的商户想要转型成耕读走举孝廉当士人的路子,特意找了楚家的关系在这边置业。这般操作在商户中其实挺常见,虽然这位史员外看起来分外有钱了些,可人家平时不是买人买地便是关着门种田,除了太过低调安静之外没有任何异状。平宁郡本就在楚家的控制之中,无论太守还是下头的县令不是楚家人便是楚家姻亲,大家看在史员外和楚家关系亲密的份上也不会给他难堪,因此这几年也算过的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可青州刺史不一样,他可是圣人委任的,一个楚家已经让他觉得挺够呛,可不想辖区内再出现第二个麻烦。之前庄子低调发展,刺史大人也懒得搭理,可就像史明推测的那样,这两三个月里他们的人员调度实在太频繁,青州刺史也不是个死人,总会发现一些端倪。
  只史明的行为虽然有些怪异,但他一不犯法二不惹事儿,最重要的是背后还站着一个楚家,向刺史想打探消息也需要慎重些,这才让自家亲信发了请帖,看看能不能在酒桌上问出这个神秘的史员外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刘员外精明干练城府深在青州颇有名气,便是史明自认为不是个容易被忽悠的,也生怕自己露出破绽,这不赶紧找了自家主子商议对策?
  沈安侯向来喜欢一力降十会,最烦这种拐弯抹角的试探,干脆的给了史大管事两个建议:“要么我给你几瓶好酒,你上去把姓刘的灌醉了,他自然就问不了什么。要么我让楚秀和你一块儿去,你们两个看看能不能把他忽悠瘸了。”
  史明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也是个不靠谱的,沈安侯看他纠结的样子反而宽慰道:“你的身份本就没什么破绽,便是向刺史派人去潜州查探,也真能找出史员外曾经在那儿经商的蛛丝马迹。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和那刘员外吹牛聊天,越是表现的高深莫测,他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可越是高深莫测越容易引起人家的注意啊,以后再要搞小动作就不方便了。他将自己的顾虑说给沈大老爷听,没想到沈安侯不以为意:“咱们就在庄子上老老实实的种庄稼,有什么可怀疑的,你得坦荡!表现的越坦荡,他就越不能拿你怎么样。”
  按理说民不与官斗,可楚家在青州的地位超然,有他们做背书,史明狐假虎威的也能应对。不过要一劳永逸还是得给青州换个听话的刺史才好,只这事儿得回京后与楚怀谋划,沈安侯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说出来。
  史明看自家主人心意已决,只好按照他的吩咐赴宴。他在沈安侯身边呆的时间够长,虽然是下人身份,但真要模仿着沈大老爷的样子端起架子来还真能唬得住人。那刘员外听他天南地北的一通瞎扯,许多话似是而非意有所指,偏又隔了层纸窗户不捅破,让他刮目相看之余也忌惮更甚。
  他哪里知道史明和柳湘本就是沈大老爷早年的书童,是跟着他在上书房里听过太傅讲课的,学问功底本就不薄。最近几年又没少遇上沈安侯打着“清谈”的名义说出来许多装叉叉的哲学问题,被他记下了正好随机使用。刘员外到底只是凭着刺史亲戚的身份在青州混到风生水起,虽然情商高,但读书真不算多,被史明忽悠着完全忘了自己的节奏。到最后散席时,他不仅什么都没打探出来,还差点被这位史老爷兜了底细,越发觉得史明不是个普通商户转型的大地主那么简单。
  向刺史听了回报也皱了眉,两人正商量着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楚家族长楚岷却亲自到访,寒暄过后便直言有话和向大人亲自商谈。别看楚家主身上没个一官半职,可向刺史敢不给他面子?当京中的楚怀和大燮朝各地楚姓的官员是死的吗?
  恭恭敬敬的将人请到书房,楚岷和向大人谈了许久,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这之后刺史大人对史明的态度便平和了许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再追究。
  史明也没想到这么就轻易过关了,好奇的问沈安侯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沈大老爷便笑:“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以后你和楚家走的再近些,有他们罩着好过日子。”
  他却不知道私底下楚岷差点没被沈安侯气到发飙,原来沈大老爷想了一宿,觉得这般被人惦记着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出了个馊主意,让楚岷给向刺史递个话,说史明是楚家某位族老在外头留下的私生子。因有血脉亲情在,楚家自然对他多有照拂,可家族脸面不能丢,史明也无法认祖归宗,只能多给些资源,让他当个闲散的富家翁,总好过行商这般身份低下。
  楚大表哥听到这话当然是义正词严的拒绝,可耐不住沈安侯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答应了,只将沈大老爷编排的剧本改了改,史明的身份成了楚家某位族老在外游历时收的干亲,其父辈对那族老有救命之恩。前几年史家的生意出了乱子,楚家身为世家大族,是道德礼仪的典范,这时候当然要伸出援手,这才将人请到青州,还帮着他置办产业,平日里也没少维护他。
  至于史明为何不将这层关系说出来?实在是里头又涉及了不少隐私,真追究起来与道义不符,无论是楚家还是史家都有些羞于启齿,这才显得不明不白。向大人也知道世家大族中总有些龌龊,看楚岷为难的样子便体贴的不再询问,他哪里会想到楚大族长这般德才兼备的人从头到尾都在与他胡说一通?
  既然史明和楚家根本就是一挂的,向大人反而不纠结了,权当是楚家又把势力范围扩大了一些。反正平宁郡里都以楚家为尊,他们再多出些产业又有何妨?
  一场危机便这么消弭于无形,沈安侯得了准信儿自是对楚岷千恩万谢,结果被楚族长直接扔了出来:“你还是赶紧滚蛋吧,我这会儿看见你就头疼。”
  沈安侯也知道这回是自己强人所难了,笑嘻嘻的不以为忤,溜达着去找年轻人喝酒玩耍。楚岷听他的动静也是没脾气:“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反正也是自己人,都是我惯得他。”
  第87章 京中风云(二更)
  沈大老爷在京城外低调的惹事,京中这几个月也并不平静, 而事情的源头正是秦家小公子和苏二郎苗五郎一块儿置办起来的那个角斗庄子。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三位小公子在书生贾明的帮扶下将角斗场开的有声有色,最开始看着大把大把的进项还是十分开心,可慢慢的看多了押中冷门一夜暴富的, 就觉得自己这般出钱出力老老实实赚个门票抽成实在有些委屈。贾明心中有分寸, 自然是再三警告几位不能参与其中, 可这群小少爷哪里听的进去?和几位玩的大的富商员外们一合计, 私底下便开始动起了手脚。
  贾明虽然是楚怀和沈安侯安插进来的人,可这一年多也确实在尽心尽力的帮着他们做好这件事。他心知假打的事情不暴露还好,一暴露出来只怕三位坐庄的少年根本兜不住,这桩生意立刻便要毁于一旦,要说没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那肯定是假的。只他到底清醒,通过角斗场捞银钱和掩护沈安侯楚怀训练私兵的目的都已经达到,看着越发失控的场面,和上头通过气后, 贾明便决定提早抽身去了。
  他也并未明确表示去意, 只在例行会议上将态度放的强硬了些。三位少年人本就气盛,又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一言不合下便主动提出了让贾明“滚蛋”的话来。贾明心中自然是松了口气,可嘴上却越发不饶人,直说自己也是出本钱出计划的,怎能轻易一句话就被打发了。
  秦云他们三个到底顾忌着贾明这一年多来水涨船高人脉不少,并不敢真的直接将人打一顿赶走。在几番讨价还价后, 贾明以投入的本钱翻了五倍作价“退股”,从此消失在京城之中。而没过多久,角斗场便出事了,只是和贾明预料的不同,首先出问题的并不是假打,而是他们一直在私底下进行的“斗兽”场子被曝光了出来。
  “斗兽”和角斗不同,乃是捉了野兽关在场中,放入手无寸铁的勇士与之相斗。其实按照最开始贾明的建议,斗兽是需要身穿铠甲手持匕首的,便是这样也必须出于自愿,签下契书,还绝对不可以放到明面上为人所知,只能供一些有权有势有背景的常客暗中取乐。
  这事儿一直是贾明重点关照的,可随着他一走,许多规章条例便不再严格。三位少爷只顾着捞钱,寻求刺激的老爷们以重金为诱,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玩斗兽的人越来越多,玩法也越来越危险,直到被御史一封折子给告到了御前。
  若说“角斗”还沾着强健体魄的边儿,勉强说得过去,那“斗兽”就真的是一点儿不与人为本血腥野蛮的事情了。更糟糕的是,这次被御史提及的苦主并非无路可走自愿下场的地痞流民,而是京中一名屠夫。他本无意参加什么角斗,可偏偏有权贵看中他体魄强健力大无穷,杀猪宰羊气势非凡,很一番威逼利诱,就差直说不听话便让他家破人亡。
  他也是没法子,下场和猛兽打了几番,虽然每次都侥幸活着出来,但也落下了残疾。他那位权贵主人不养闲人,随意打发了些银钱将他放了出来,可他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别说做回原本的营生养家糊口,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个问题。
  他心中悲切不已,想着自己没几天好活了,索性安排了家小带着仅剩的钱财离开京城,自己揣着杀猪刀准备瞅机会一刀了结了那权贵。只他虽然有把子力气,当杀手却是不够格,还没靠近权贵家里,就被看出破绽的京兆捕快给逮了起来。
  捕快们本以为是抓了个暴徒,哪里想到一通审问下来,他们倒忍不住心生同情。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个年轻捕快一时头脑发热,便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你若想报仇,官府大约是没法为你做主的。不过你可以去寻了某某御史,他是个直言极谏的好官,肯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屠夫被带进衙门都心生绝望了,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峰回路转,当即就拖着残躯拜倒在御史家的大门前。那御史一听京中竟有如此残暴的事情发生,如何还坐得住?问过细节确认并非屠夫所说并非妄言,便直接一封折子便到了圣人的案头。
  穆荇这段时间过的还挺不错,四海升平无灾无难,自己小金库也赚的满满当当,正觉得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就被这封折子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还是他治下平定安宁的京城?折子里写的真不是个人间炼狱?
  咳咳,御史嘛,写东西总喜欢在言辞上夸张一些。不过里头的事情还真不是编造的——有屠夫这个带路党在,圣人派出的人在三位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听到通风报信的风声反应过来之前就彻底控制住了斗兽场,连同角斗场也一并封锁调查。
  一桩桩血淋淋的案情被摆在了三司的案头。像屠夫这样剩下一条命出来的已经算是运气,有多少人直接死在了猛兽的牙齿和利爪之下,又有多少人并非发自自愿,只是被权势所逼,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做了这行当。
  对于斗兽场的常客,那些权贵们来说,若只有草菅人命一条,他们或许还不会放在心中,可假打骗赌的事儿被爆了出来,许多爱看角斗比赛的大人们也不乐意了。
  都说墙倒众人推,三位少爷这生意做的本就没少招人眼红,没有了长袖善舞的贾明在,角斗场的存在本就已经变得岌岌可危。这次圣人直接发难,虽然也有得了好处的人出面说项,可看着穆荇青黑的脸色,到底没有人敢硬扛到底,而三位少爷和他们背后的家族,自然也少不了要跟着倒霉了。
  无论苏家苗家还是秦家,在京中都算是有些人脉势力的。在经过各方博弈之后,三家赔了大笔银钱“赎罪”,三位少爷被革除了一切官职和功名,且今生再不能入朝为官。明威将军和定远将军被儿子连累着连降三级,秦谦也没好到哪去,圣人虽然没降他的官职,却把他山阳侯的爵位给夺了。
  圣人这个操作也真是够让秦谦难受的。他亲妈、老国公夫人张氏犹在,秦家依旧是国公府,他儿子秦江高平县子的爵位也还好好的戴在头上,唯独他一个当家老爷身份变得尴尬不已。虽然还是朝中三品大员,可有爵位和没爵位的那能一样吗?
  更别说这次赔出的大笔银钱——秦云一番折腾不仅没没家里创收,反而被罚款罚的几乎要变卖他亲妈的嫁妆。秦谦便是再宠爱刘氏疼爱幼子也容不得儿子这么败家,秦云被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好的,打完也不让请医博士。刘氏知道儿子这次是真的闯了大祸,不敢和秦谦争辩,只能一边垂泪,一边让丫环请了京中医馆里坐堂的大夫给秦云诊治。
  秦谦打完了儿子,心里还是有些肉痛,不免想到了儿媳妇手里丰厚的嫁妆。虽然这么做不仁义,可沈玫嫁进了秦家,不就是秦家的人么?家里出了事儿,她怎么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的在一旁看热闹?
  他不好直接管儿媳妇要银钱,不过和儿子提一句还是可以的。只话才说出口,便被秦江打回来了:“刘氏收着我的俸禄进了中公便再没拿出来过,您要用只管找她。我如今都是靠我媳妇儿的嫁妆吃饭养孩子出门交际,您倒是觉得我会对她开这个口?”
  秦谦气的手抖:“ 你这个不孝子!”
  秦江一脸冷漠:“我不孝都快一两年了,您现在来说不嫌晚?民间还说‘有奶便是娘’呢,我靠着我媳妇儿吃饭穿衣,拿她当我衣食父母,要孝顺也孝顺她去。”
  秦谦只觉得自己知书达理的大儿子疯了,却不知道这一年多来秦江是怎么熬过来的。沈玫打定主意不把自己当秦家人,只顾护好儿子女儿,秦江自知理亏自然不会反对,反而处处帮衬着她,总算与她的感情慢慢回暖。刘氏在佛堂里呆了一年,再不敢直接对上沈玫,却越发的对着秦谦吹起枕头风,试图让秦江给秦云让路,将高平县子的爵位给夺过来。
  一边是妻子和孩子,一边是父亲越发冰冷的眼神和继母充满恶意的对待,秦江便是再顾念着家族亲情也不免冷了心。他到底良善,没想过报复,却不知道父亲竟然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媳妇儿有嫁妆,刘氏不也有嫁妆?她才是当家主母,惹祸的是她亲儿子,这种事儿怎么也轮不上我和沈氏。”秦江看着秦谦冷冷道:“怎么不见您卖她的嫁妆去?”
  秦谦下意识的回答:“刘氏这些年跟着我多有不易,是我委屈了她……”
  秦江惨然嘿笑,摇了摇头,直接甩袖离开。秦谦确实是个好丈夫,在对待妻子这一条上,自己拍马也不能及。可是对于儿女,对于家族,他却是个十足的糊涂虫,心中早已忘了什么叫公平,什么叫道理。
  都这么多年了,难道自己还有什么期待吗?秦江走出秦谦的书房,抬头看了看晃眼的阳光,不禁握紧了拳头。自己还是太弱了,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父亲和刘氏正面对上,甚至不得不依附着这座国公府。
  “三年。”他低声喃呢:“三年之后,便是无法抗衡他们,我也要带着玫儿和孩子们,彻底离开这个家。”
  曾经煊赫的角斗场仿若流星坠落,不过一个月时间便再无人涉足,只沦落为街头巷尾的地痞们口中偶尔出现的谈资。当然也有人记得三位少爷身边那位出谋划策的书生贾明,可遍寻京城不见人影后,对他的追究也淡了。
  然而若是这时候有人南下宣州,或许就会发现这位书生贾明并未消失,而是换回他的真名岑易,正一身短打双眼发亮摩拳擦掌的准备和沈安侯手下那群膘勇善战的“镖师”们一块儿干一票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江同学终于被我改造成功!可喜可贺
  第88章 谋划水路
  若是将沈大老爷的两处地盘——秀川郡和平宁郡用一条直线连接,宣州的吴郡正好在这条连线的正中央。吴郡是个繁华的地方, 这里不仅有四家五姓之一的萧氏本家, 也是唯一一个就藩的王爷,吴王穆芸的封地所在。
  除却这权力顶端的两项,吴郡还是燮朝的一处交通要道。燮朝的漕运主要依靠的是贯穿西东的龙江, 而这条江正好从这里穿过, 在这里形成一个个天然的码头, 方便客商们迎来送往, 交换货物。
  有漕运,自然会有漕帮。当然,燮朝的漕帮和历史上明清时代的漕帮完全不同,更像是船夫纤夫和地头蛇们组成的“工会”。和乞丐里的团头一样,漕帮的帮主们划分各自的地盘,互不干扰,而想要在他们地盘上做生意的夫役和商贩也必须上交一些好处才能够立足,否则便会被他们花样繁多的手段和人海战术驱逐。
  沈安侯的镖师们想要做物流的生意, 就不可避免的要和漕帮接触。原本按照和气生财的理念, 老巴与镖师们并不想和漕帮冲突,大家有钱一起赚合伙共赢也是可以的。然而漕帮显然不这么想, 几百年来的规矩,水上的生意从没有外人插手过,是以在他们看来,这伙人就是来找茬儿抢生意的。
  既然冲突不可避免,沈大老爷的手下也不怕开仗。只这一打就尴尬了, 在地上漕帮明显不是镖师们的对手,可想把他们拖入水中——老巴他们也不是傻的。
  漕帮被惹的直跳脚,却不知老巴他们更郁闷。吴郡可不像蜀州,天高皇帝远的就算动静大些也无所谓,这里有皇族有世家,还不知道有圣人多少眼线,一个不小心把他们家大老爷给暴露出来,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一群老爷们打架动粗都是行家,轮到动脑子就一个个傻眼了。可若是光有陆路没有水路,只传递讯息或是少量货物的运送还好,真要做家主说的“物流”却是够呛。大家伙儿纠结了小半个月没什么进展,只能飞鸽传书向沈安侯求援,沈大老爷正好得了京中的消息,知道角斗场快要失控,便把刚刚从那里脱身的岑易给调过来了。
  岑易拿着崭新的路引一路飞驰的到了吴郡,来不及歇息便和老巴他们谋划起来。吴郡的漕帮肯定是要拿下的,问题在于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毫无损失的将他们给搞定了。
  “如若只是一般的小帮小派,无论武力压制还是直接砸钱,咱们都能给他们收拾了。但漕帮不同,他们和官府和萧家的纠葛太深了,稍不慎重便容易引起京中那些人精的怀疑。更不要说吴王也不是个好惹的,咱们便是暂缓这边的事情,也一定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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