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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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恩抬起头,手里还握着刀,睨了孙庆一眼,“这种事情你不应该全体同事的意见都问全了?保证不偏不倚?怎么,万一同事投诉咱们律所待遇不公,回头律所倒了怎么办,你这是已经找好下家了?”
  孙庆沉默了,他立刻点开微信群,一个一个数到底有谁没回复,最后发现只有徐扣弦跟另外两个出差时差在国外的律师没回。
  “老大,新来的徐扣弦跟另外两个在出差的没回。”孙庆小心翼翼试探道。
  邵恩抿了口红酒,眼神不悦,说道,“那你问啊,看我有什么用?”
  “那我是三个都问?”孙庆欲哭无泪。
  “成蓝跟肖跃在英国呢,你问他俩有意义吗?”邵恩放下刀叉,指了指脑子的位置,叹了口气,“孙庆,以后你要是自立门户了,出去别说我是你师父,我是真丢不起这个人。”
  孙庆马上低头加徐扣弦的微信。
  三分钟后,孙庆兴奋的握着手机跟邵恩讲,“师父,徐扣弦说海滩吧,那根据统计,现在的票数是海滩对内陆,19对17。”
  “那就海滩吧。”邵恩拍板,起身后又道,“还有刚刚那几个地方的档次都太低了,就大溪地吧。”
  孙庆,“……”
  大溪地比他前面说的几个地方,也贵太多了吧,老板这是下血本啊。
  又三分钟,孙庆就明白了原因,他吭呲吭呲终于翻完了徐扣弦只显示半年范围的朋友圈,最底下一条,几张海滩跟一张自拍,蓝灰色长卷发,笑容明艳的夺了日光几分颜色。
  定位,“大溪地”
  配字,“我永远喜欢深潜!”
  最关键的是,直男孙庆,终于发现了,所里那位黑发淡妆笑起来就很良家的徐扣弦,是几个月前在拉斯维加斯吻过自家老板的妖艳良家少女【?】
  于是孙庆非常上道的给徐扣弦发了条消息。
  律所-孙庆:[师母好。]
  徐扣弦正手里捧着红枣枸杞茶,挂着vpn吃外网的瓜,看见手机上方弹出的消息时候,手一抖,保温杯倾斜,吓得她连忙把手机一横,扶稳保温杯放到办公桌上。
  重新点开微信,揉了几次眼睛确认屏幕上内容。
  律所-徐扣弦:[???你错频了吧兄弟。]
  这边孙庆已经帮徐扣弦改完了备注,他给邵恩的备注是,“师父”,给徐扣弦的是“师母”。
  切回去就看到了徐扣弦的问号三连,孙庆赶忙说明情况:[是这样的,邵律可能忘跟您说了,虽然职务上我是他助理,但实际上是他徒弟。抱歉抱歉,到今天才来跟师母问好,全都是我的错,等我回去请您跟师父一起吃饭赔罪。]
  还附加了几个跪地的表情。
  徐扣弦看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接截图甩给了邵恩。
  ****
  华灯初上,弯月半悬在空中,套房里灯火通明。
  邵恩解了衬衫扣子,慵懒的坐在窗前椅子上抽烟提神,灰白烟雾徐徐上升,再消散,指尖若有若无的叩着手机屏幕,发出窸窣的响声,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跟徐扣弦的对话框开着。
  他抬眸,看着窗上自己的影子,都三十的人了,还像个毛头小子,笑了笑,又立刻低下头,去看手机对话框。
  邵恩在思考今天要用什么理由去跟徐扣弦聊天,他并不是个社交恐惧者,反之是个口若悬河的主,上能在庭辩时候把公诉人跟法官怼的哑口无言,下能在菜市场砍价砍到比大妈都低。
  只是对着徐扣弦,连闲聊都要思考用什么理由先开始。
  人在面对自己极在乎的人的时候,总是一反常态,甚至都可以归于一个“怯”字。
  小心翼翼的试探,费尽心思的讨好,故意制造的惊喜……漫长孤寂的岁月里蹉跎久了,邵恩在笑自己居然还会有这种心情。
  明明一开始,只是多在酒吧看了语出惊人的女孩子一眼,从前念书时候,邵恩为生计发愁,语文课本上的情意绵绵,他从未真正去用心感触过,全是硬生生背下来的。
  总觉得当年白居易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时候,用了无比夸张的手法。
  如今在徐扣弦身上,才发现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过如是。
  邵恩正思量,对话框上却忽然多了条消息,低头发现是张截图。邵恩看完,眉峰高挑,笑了下,指尖飞快的打字,然后截图。
  片刻后徐扣弦收到了邵恩回的消息,同样是一张截图,还有一行字。
  截图是邵恩跟孙庆的聊天记录。
  邵恩:[以后不许这样喊了,显得徐扣弦多大岁数一样。]
  孙庆:[好好好,师父我懂了,那我喊合适?]
  邵恩:[喊师妹。]
  孙庆:[好好好,祝你跟师妹]
  截图就到这里,孙庆最后祝了啥,徐扣弦没看到。
  邵恩回的话是:[我帮你教育过他了,成天到晚不好好工作,净八卦。]
  徐扣弦:[孙庆祝我们什么?]
  邵恩:[他祝我们工作顺利,今年暴富。]
  徐扣弦重新捧起红枣枸杞茶,咂了口:[那替我谢谢他,摸鱼时间结束了,我先去给你搬砖了。]
  邵恩含笑回她:[那你可以多摸一会儿,我不在乎,还有,我大后天就回去了。]
  徐扣弦似乎真的去忙了,她没回邵恩这条调侃。
  而邵恩跟孙庆那边的界面就精彩点了。
  孙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试遍一百八十种姿势。]
  邵恩:[嗯,你师妹也说谢谢你的祝福。]
  ****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广东省高校命案的关键性证物,在案发三个多月后,被找到。
  起因是该高校某座等待拆迁的废置教学楼被用作学生考试,卫生间冲水系统有问题,报修后在水箱里发现了杠铃。
  因为舆论被吵到至高点,校内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立刻报了警。因为这栋楼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废置,但拆迁一直没能如期进行,又盛传闹鬼。所以极少有人进入,卫生间少有人使用,水箱水位不满,杠铃一端露在外面,成功检测到了受害者血迹跟犯罪嫌疑人dna。
  公安机关立刻把犯罪嫌疑人王某人带走,提交检方起诉。
  普天同庆,网上骂声载道,纷纷表示希望犯罪嫌疑人王某被判死刑。
  本来这事徐扣弦没有关注的必要了,这瓜太苦了,连藤条上都带着血迹斑斑。
  可从业习惯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点进了热搜的“广东命案王某代理律师”。
  只看了一眼,她就立刻站起来,离开了工位,急步走进了隔音室。
  徐扣弦是靠着墙看的,满目字里,她就只能清晰的看见这一句。
  “该刑事案件已委托北京至诚律所主任律师吴贤代理。”
  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了几个时间片段,为了确定,她又翻开曾经发给邵恩让他吃瓜的汇总连接。
  7月4日犯罪嫌疑人王某自首。
  10月4日因证据不足无法起诉,公安机关放人。
  10月4日同学聚会那天傍晚,吴贤送她回家路上接的那通电话,“嗯,不是说扔掉了吗?不用慌,问题也不是特别的大,他不是已经自首被放出来了吗?有问题我飞回去解决。”
  吴贤是广东人。
  拨通吴贤电话的时候,徐扣弦的手是抖的,耳机线因为手抖动的剧烈,跟着一起摇晃,白色的线条在空中不停的荡着,好像无根的浮萍,飘在波澜的湖面。
  电话通的很快,吴贤的声音传过来,“喂,徐扣弦?”
  徐扣弦掐自己的指腹,定了定神讲,“师兄,你现在还在北京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那边显然愣了下,立刻回道,“好,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我过会把吃饭的地址发给你,晚上见。”徐扣弦一顿,又补了句,“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吴贤沉声答。
  ****
  回到工位上,徐扣弦打开本科同学群,每每他们之中有人接手了大案,总会有“热心人士”把链接分享在群里,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除了分享链接外,没人再回复。
  群里都是法学出身的,深知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人也有资格有律师为他辩护发声。
  可大家也都知道,社会舆论参与的案子,成也此案,毁也此案。
  在结案前他们都没办法也没立场去参与讨论。
  不过业内的鄙视链是个循环,诉讼跟非诉互相瞧不起,然后共同瞧不起行政。
  诉讼里则是刑事瞧不起商事,商事瞧不起民事,民事瞧不起家事,可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大家都瞧不起接了板上钉钉的性侵案的。
  吴贤这次接的案子,可以说是鄙视链最底端的案子了,没法评价,评价就是出来吵架的,默不作声、视而不见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都是群人精,徐扣弦唾弃了句,也包括她自己,如若不是那天吴贤送她是那句话,她也是沉默人群中的一员罢了。
  剥了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冲劲直逼上脑,浆糊一样绞成一团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儿。
  徐扣弦给邵恩发了条消息,先是发了个对不起的表情,小猫咪委屈巴巴的瞪着眼睛。
  徐扣弦:[不好意思,我这边忽然有点急事,必须要处理,晚上不能去接机了。]
  过了几分钟邵恩才回过来:[飞机上wifi有点差。]
  邵恩:[嗯,没关系,你去忙。把地址发给我,你忙完我去接你。]
  徐扣弦也并不推诿,她等了邵恩很久,答应过的事情也不想食言。
  在政法海淀校区附近选了家饭店,徐扣弦把地址定位分别发给了邵恩和吴贤。
  律所最近都没什么重要的案子,准点下班,出律所的时候,徐扣弦仰起头,落日余晖烧红了整片天际,车流鱼贯驶入高架桥入口,三五成群的中学生背着大书包等红绿灯,秋风拂着泛黄的树叶。
  同每一天都一样。
  希望真能一样。
  她打车去跟吴贤约好的饭店,中途又改了主意,让司机绕远先去最近的新华书店。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话不多,车里循环着王菲的cd,晚高峰堵车,车流缓慢的移动,暮色将倾,已经开始有灯火亮起。
  光是流年就循环了三次。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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