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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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运冷笑道:“监察院革新之后,已经有明文规定,御史当以事实为准绳参奏。闻风而奏,仅指古时并无实权的言官,近百年各国监察院大权在握,早就不是纯粹的言官,邬侍郎何必装糊涂。现在监察院已经能调查官员、批捕官员,若仅仅停留在闻风奏事的阶段,还调查什么,直接抓人不就是了!你这个监察院左侍郎,连监察院的基本条例都不清楚,是怎么当上左侍郎的?平日里怎么履行你的职责?偏远的定府出了问题,让我这个左相承担责任,你身为监察院左侍郎,赤口白牙污蔑栽赃,事后妄图一走了之?谁给你的权力?谁让你如此厚颜无耻?今日你既然敢参奏,那就必须要承担罪责!”
  听完方运的话,许多原本支持邬瀚江的御史也悄然改变态度。
  当年的御史没有实权,自然听到什么都可以参奏,现在的御史权柄极重,得到消息后不会立刻参奏,而是会进行调查,获得足够的证据后,才会参奏,若是事态紧急,甚至能直接联合相关官署进行抓捕。
  若监察院还和以前那样闻风奏事,听到什么不管不问就直接参奏谁,那等于在倒退。
  邬瀚江又羞又恼,当官数十载,从未在朝堂之上受到如此指责。
  他忍无可忍,道:“左相大人,只要您敢担负定府之乱的罪责,那下官也敢担负参奏之责。”
  方运冷哼一声,道:“很好,这是你自己说的!本官最寒心的不是你们的栽赃诬陷,而是在妖界奸细趁人族变法时期作乱,你们却为了一己私利,引发内讧,这才让本相寒心!”
  众人全都愣住,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寒心,而是方运对定府乱象的定性。
  邬瀚江脸色剧变。
  辅相杨旭文忙问:“方虚圣,定府之事,可曾查证?”
  方运斩钉截铁地道:“在刑殿、工殿和农殿联手革新之际,定府上下串联,对抗三殿与朝廷,甚至暗中派人纵火烧城,屠杀百姓,除了妖界奸细,没有谁能做出如此天人共愤之事!”
  众官看着方运,后背发冷。
  尤其是那些弹劾方运的官员,本来已经卯足了劲要在今日发难,没曾想,方运竟然抢先一步将此事定性为妖界作乱。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定府之乱的幕后黑手是谁,但谁也不能当众说出来,可方运竟然直接安到妖界身上,那事态比原本严重百倍。
  很显然,若是妖界为祸,方运不会承担任何责任,那么邬瀚江就难说了。
  盛博源试探着问:“方虚圣既然说是妖界奸细作乱,可有证据?”
  方运道:“刑殿办案人员被烧死一人,除了妖界细作,还有谁如此狠心,除了妖界细作,谁还能对刑殿之人下手?”
  整座金銮殿鸦雀无声。
  众官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有人怀疑这是刑殿的苦肉计,但是,若是刑殿让自己人送死被查证出来,东圣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严惩刑殿,并以此为借口打断刑殿革新,这种可能很小。
  那么,最可能的是,刑殿的普通人员因为意外葬身火海,刑殿与方运趁机发难。
  刑殿之人被烧死的性质,远远比几百人被烧死更加严重。
  说轻的,是藐视刑殿权威,说重一点,那等于在火烧圣院!
  在场官员都知道,定府之乱,绝对是以庆国为主的各大势力的手笔,如果没有烧死刑殿之人,无论怎么查,他们都有办法规避,最多找个替罪羊杀了,中断一切线索。
  但是,现在刑殿的人死了,刑殿一旦认为此事是妖界奸细所谓,那性质由十国内部矛盾变成敌我矛盾,一旦坐实,莫要说大儒豪门,也不去说一国之君,就算是半圣世家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众官心里都明白,刑殿这是找到了把柄和借口,逼以庆国为首的各大势力退让,若是各大势力还要阻挠,那刑殿绝对会不惜一些代价揪出幕后黑手。
  众人不禁想起前几天,方运用一个普通老人的死,逼得陈圣世家家主换人,现在死了刑殿之人,死了几百人,方运有什么不敢做的?
  但是,即便刑殿与方运定性为妖界为祸人族,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因为此事必须要经由四圣阁联手裁定,不出意外,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是妖界所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四圣阁认为不是妖界所为,就必须找出谁是幕后黑手!
  偏偏现在正值两界山第二次大战,四圣阁若是宣布是人族在害人族自己,那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事情真闹到最后,真可能定性妖界奸细作乱。
  即便盖棺定论,四圣阁也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低调处理这件事,逼三殿与庆国等势力谈判。
  而这件事上,三殿与方运情理大义三样全部占据,庆国等势力若不付出代价,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甚至于,庆国等势力若坚决不妥协,不仅会引发圣院内乱,甚至可能导致四圣阁先分裂。
  毕竟,东圣阁必然偏袒庆国,而其他三圣阁绝不可能允许东圣阁护着庆国。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方运昨天一直在按照正常流程处理各种事,没有一点天塌下来的样子,原来早就已经和刑殿做出了决策。
  方运缓缓道:“定府官员刚刚请辞,当夜就发生妖界奸细为祸人族,甚为可疑,刑殿已经联手战殿,在定府展开大缉捕,抓捕所有定府请辞的官吏。”
  众官倒吸一口凉气。
  邬瀚江面无人色。
  战殿一直对外不对内,既然刑殿出动了战殿,那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在场每个官员都已经毫无关系,那是神仙们的事了。
  四圣阁没有定性,战殿听信刑殿的一面之词出动,虽然仅仅是辅助查案和缉拿而不是诛杀,但也说明战殿在这件事上偏向方运和三殿。
  道理很简单,战殿现在的精力大都放在两界山上,他们的人打生打死保护圣元大陆,妖界没攻进来,人族反倒害自己人,以战殿那帮暴躁的兵家读书人的性子,没直接冲到庆君面前给他几个耳光已经是足够克制。
  更何况,三殿之中包括工殿,而工殿正在将大量的战争机关供应给战殿,战殿必须要考虑工殿的态度。
  第2473章 铸刑于鼎
  一旦战殿参与,那意味着定州所有请辞的官吏一个也跑不了,必然会老老实实交代所有事情,既然是众官串联对抗刑殿与朝廷,那么,定府之乱的罪名,将完完全全由他们背负。
  各国轻易不杀读书人,但死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有刑殿之人,刑殿必然要开杀戒。
  整件事情,已经由不得在场任何官员做主。
  之前所谓的弹劾方运,已经成了天大的笑话。
  众多拿着奏章出列的官员,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金銮殿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
  过了数息,邬瀚江强硬地道:“我等参奏方虚圣,并非仅仅是因为定府之乱,还有……”
  监察院尚书何鸣祥呵斥道:“够了!我监察院的御史什么时候成了巧言令色之辈?”
  邬瀚江闭着嘴,死死地咬着牙。
  他可以反对方运,可以弹劾任何人,但若是反对何鸣祥,得到的将是大半御史的弹劾。
  监察院的其余御史看着邬瀚江,神色各异,但有一点相同,都有些惋惜。
  的确,用正常的经验来判断,定府之乱太过严重,纵然是左相也难辞其咎,弹劾方运几乎十拿九稳,就算无法让方运致仕,至少也能让他削爵或降职。所以,邬瀚江之前的话可以理解。
  但是,方运硬是凭借之前的布局与事后的谋划,强行扭转定府局势,直接解决一府九县所有官吏,这已经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
  输给方运,不算丢脸,甚至可以说必然。
  所以,其余御史无论立场如何,这时候都不会为邬瀚江开口说话。
  这里是金銮殿,这里是朝廷重地,百官所在,说出那等话,别说是从三品的官员,就算是国君太后挑衅方运失败,也只能老老实实认错。
  邬瀚江扫视昔日的同僚,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结局。
  他望向礼部尚书盛博源,盛博源缓缓转头,不去看他。
  他望向龙椅上的太后与景君,透过垂帘,却看不清太后的模样。
  邬瀚江轻叹一声,道:“微臣用人不明,监察不清,已经不适宜在监察院任职,今日便向国君太后请辞,回乡苦学,待学有所成,再为朝廷效力!”
  太后这才出言挽留,但邬瀚江心知肚明自己已经留不住,坚决拒绝,转身离开。
  众人望着邬瀚江的背影,许久不语。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因为方运而离开的官员,也必然不是最后一个。
  过了一会儿,盛博源轻咳一声,道:“既然定府之乱由刑殿与战殿接手,那已经与我们无关。诸位继续今日的议题,如何处理各地的家族。”
  方运不客气地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若是强盗的亲属们冲击朝廷,盛尚书也要拿到朝会上讨论吗?”
  “你怎么能把各大家族当作强盗?”盛博源道。
  “也是,强盗的确不如他们恶贯满盈,我向强盗们道歉。”方运道。
  盛博源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道:“既然方虚圣如此说,那各地各衙门就按照方虚圣所言,公事公办!不过,下官有一事要问,若是此事处理不当,引发更严重的事件,当由谁承担责任?”
  “哦?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方运轻描淡写道。
  一些官员低头偷笑,说这话邬瀚江可还没走远。
  盛博源不依不饶道:“请问方虚圣,若是各地处置此事不力,由谁承担责任?”
  方运道:“谁违法,谁承担责任。至于说处置不力,有监察院参奏,有吏部考评,不劳盛尚书费心。既然盛尚书对此事如此关切,敢问可有什么妙策?”
  盛博源道:“妙策不敢当。既然有如此多的人反对过于严苛的严打与变法,只要暂缓,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方运问道:“敢问盛尚书,他们反对就暂缓革新,那是不是以后无论朝廷发布什么政令,只要有少数人反对,就要收回政令?他们是反对,那更多支持的人怎么办?你眼里难道只有这数万反对之人,看不到数万万支持之人吗?盛尚书,朝政大事,不是和稀泥,不是谈生意,身为朝廷官员,若不能顶着反对去做事,只配叫和事佬,不配叫父母官。”
  盛博源气急败坏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在外面吃喝拉撒围堵皇宫?我不管你有什么说辞,这件事解决不了,每次朝会,我都参奏你!”
  方运却不再理会盛博源,而是面向太后,道:“启禀太后,微臣有事启奏。”
  “方爱卿有何要事?”太后道。
  方运道:“臣闻春秋时期,人族百姓士子可在乡校议政论政,乃是贤德之事。我人族历经千载,至今有文院,却无乡校,是退是进?孔圣曾赞法家先贤子产,而子产不毁乡校,我等后人岂能忘记先贤教诲?所以,微臣欲在各地重开乡校议事,并设立一处官署,名为议政院,记录乡校之的意见或建议,辑录成册,交给内阁众官翻阅,择其善而从之。不过,此事千头万绪,不能在全国各地铺开,将在京城设立试点。臣举荐蔡禾担任议政院代掌院。”
  乡校便是古代的基层官办学校。
  方运突然当众提出,太后不好立即作答,沉思许久,问:“诸位爱卿对议政院有何看法?”
  盛博源道:“万万不可!此例一开,人人皆可妄议朝政,岂不天下大乱?”
  方运冷笑道:“若是百姓读书人谈论朝政就会导致天下大乱,一定是这个天下先出了大问题!”
  “若是人人都可议政,要我们官员做什么?”
  “若人人都不能议政,我们官员到底做了什么?”方运反唇相讥。
  一些官员在心中为方运喝彩。
  盛博源执掌礼部,循规蹈矩,朝堂论辩远不是方运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为反对方运而反对,并非经过深思熟虑,更没有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以致于被方运说得哑口无言。
  盛博源强辩道:“我景国太祖,可没有立下这个规矩。”
  “太祖也没说盛尚书您必须降生且一定要长成您这个样子。”方运道。
  一些官员忍不住,轻笑阵阵。
  盛博源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你前些天说若复旧礼,有反对则不准推行,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这是法,并非礼。您这是在说子产铸刑于鼎是礼非法?”
  春秋时期郑国先贤子产曾将法律明文铸就在一座大鼎之上,让百姓可以看到,这也是人族历史上第一部正式公布的律法,而不是以前的“法不可知,威不可测”。
  所以,法家一直推崇子产是法家的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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