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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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不可废,于是庆君下了马车,与方运一路步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足足走了十里才停下。
  虚圣驾临,十里相送。
  十里亭处,便是长江南岸。
  放眼望去,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与景国的北方不似同一个季节。
  众人面向长江,此刻正直春汛,江水滚滚,水流湍急,一望无际,茫茫阔似海洋。
  十里亭的另一侧,便是高大的空行楼船。
  方运和一部分景国官员位于空行楼船的一侧,而庆国官员、象州官员与部分留在象州的景国官员则在对面相送。
  庆国文相古复上前一步,向方运一拱手,道:“文战之事今日不提,此时此地只为送方虚圣。方虚圣文名鼎盛,如火烹油,我等本不应该班门弄斧。不过,读书人送别,焉能无诗文?老夫提议,从年轻人中选三位,赠方虚圣送别诗,如何?”
  方运点点头,道:“古老先生所言极是,可见庆国乃礼仪之邦。那便由您老选三人。”
  庆国年轻的读书人顿时跃跃欲试,许多人其实早有准备,因为这是惯例。
  家仇国恨是一回事,虚圣面前送离别诗又是一回事,这可是涨文名的好时机,哪怕无法青史留名,在地方志上必然也会留下一笔,某年某月某日,何人赠诗方虚圣。若以后方运能成半圣,那就是赠诗半圣,绝对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半圣世家或豪门子弟瞧不上赠诗虚圣,但豪门之下的名门望族或寒门子弟都翘首以盼。
  更何况,这里的年轻读书人以象州人居多,与方运是自家人,将来若有赠诗之名,在景国必然是与常人不同,说不定会多一条门路。
  许多年轻人满面通红,不由自主向前挤,形成短暂的纷乱。
  方运望着这些年纪几乎都比自己大的年轻人,面带微笑,心中生出些许感慨,想不到不过一年的时间,自己就由写诗之人变成获赠之人,而且数不清的年轻人以赠送自己诗词为荣,地位相差之大,旧日难以想象。
  古复轻咳一声,用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年轻读书人。
  那些人顿时如芒在背,吓得一动不动,古复乃是堂堂大儒,行微言大义,张口说一个字就可以杀光他们。
  古复目光落在庆国去年的会元颜域空身上,他和方运一样,要参与今年的殿试,争十科之首,入学海竞流。
  “域空,你与方虚圣同为去年会元,又是旧相识,这第一首诗,就由你来相赠吧。”
  古复的一番话惹来许多人的叹息声,若是别人他们或许不服气,颜域空却让他们无话可说。
  “是,文相大人。”
  方运循声望去,就见颜域空从人群中走出来,颜域空不仅夺得会元,甚至也是本年庆国状元最热门的人选。
  颜域空与方运早就相识,在圣墟中和猎场中联手合作,是真正的患难之交。
  无论何时何地,颜域空在庆国都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方运的言论,已经引发许多庆国人不满。
  第808章 夺甲狂魔
  不过,也有许多庆国人明事理,理解颜域空。
  像颜域空这种天才,若与方运对立,那才是鼠目寸光,因为他们那个层次的天才,已经上升到影响人族兴衰的高度,国家之争万万不能让两人成仇。
  万一两人不得不生死文战解决矛盾,这是人族无法承受的损失。
  所以,无论庆国鼠辈如何叫嚣,那些高层人士都没有指责颜域空,甚至有人私下告诫颜域空,除非是家族之争或圣道之争,否则永远不要去招惹方运。
  颜域空微笑着走到方运面前,道:“方虚圣,赠诗之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方运露出和善的笑容。
  “我颜家行重于言,所以《颜子》一书并非广为流传,只有我颜家人研读。今年的殿试十科,我取吏治与民生,至于其他八科,万万不与方兄相争。不知方兄可否高抬贵手,让我这位庆国会元得一科甲等?”颜域空眉目带笑,但语气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人族殿试,每年一共也只有十个甲等。
  方运感到诧异,道:“诸如文业、农事和军务方面,你都有不俗的成绩,当日闲谈,你也并非走吏治与民生两科,为何今日突然改变?”
  颜域空向来洒脱,当众白了方运一眼,然后举起左手,露出小拇指,道:“那咱们算一算进士十科。”
  “教化一科,不必多说,虽然方氏藏书馆和《三字经》等都不会列入殿试考核,但你随便形成一些奇思妙想,我们都难望其项背。”
  众多读书人点头,教化一科除了孔家和少数的几个老进士,几乎没人能与方运一较长短。
  颜域空又竖起无名指,道:“农事一科,你的机会应该不大,那是农家众人的自留地,我机会也不大,何必去争。”
  方运点头,十科之中,他的确没太想过争农事一科,因为宁安县本来就不以农事见长,那可是北边的军事重地。
  “刑狱一科,法家之人已经内定,你我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方运这次没有点头,刑狱可是知县的重要责任范围,自己必须加大力度治理。
  “史学一科,你应该有机会,听说你要写什么《古妖史》,不过这里面阻碍重重,万一未能成书,最后甲等必然属于史家之人。”
  “军务一科,我感觉你有前途,但不要忘了,你在景国可没有多大的军权,而且,似乎有某相拖你后退。所以,军务终究归属兵家的,你得甲等的可能性很少。”
  庆国一些读书人幸灾乐祸,谁都知道左相会全力遏制,不可能让方运在军务上获得甲等。
  颜域空开始竖起右手的小拇指,道:“工事一科,你我就更不能争了,多说无益。”
  方运微微一笑,没人知道他笑什么。
  “文业一科,乃是考察综合方面,训诂、诗文、策论和文会等等方面算在其中,不出意外,你必得文业甲等!”
  “医务一科,目前看来,你有七成的可能得甲等!一旦你能写出《瘟疫论》下半部,必然甲等!”
  “吏治一科,密州的官员情况,人尽皆知,那里可是某位相爷的禁脔。你的吏治若能得甲等,我以后就叫你方半师!所以,我可争这一科。”
  “民生一科,计知白得所有官员配合,可去年民生也只得了一个丙,为何?宁县的人口流动太大,士兵太多,矛盾复杂,治安极差,所以,你去宁安就不要想着在民生一科上有所突破了。”
  颜域空稍作停顿,继续道:“十科分析完毕,你几乎内定了教化、文业和医务三科甲等,所以我万万不可争,其余几科,我争不过其他人,所以全力在吏治与民生两科施为。这个解释,你觉得如何?”
  “好你个颜域空!此时开口,让我高抬贵手是假,告诉天下所有殿试进士,让他们避开吏治与民生两科是真!不过,殿试的十科有主次,但身为县令,十科却不能分上下。我不能给你任何答复,只能说,我会尽全力治理宁安县。”方运道。
  颜域空一听,无奈叹道:“算了,我甚至有点怀疑,到了殿试的末期,除了你,我们所有殿试进士会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哦?能有什么共同目标?”方运笑问。
  “就是阻止你继续拿多科甲等!你在今年拿的甲等越多,我们能争的甲等就越少。万一你拿了五科以上的甲等,那至少会有四个国家的殿试进士全军尽墨,不得甲等。你若突然发疯,拿到十个甲等,那今年殿试会创造人族历史上的奇迹,我们今年的殿试进士必然会成为百代笑柄!我单单说着就来气,诸位殿试进士,你们说是吗?”颜域空大声喊。
  “当然!”
  “平生最恨方虚圣!”
  “不仅是碎胆狂魔,还是夺甲狂魔!”
  众多读书人哄笑起来,尤其是今年要参与殿试的进士,更是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安全感。
  “域空兄越来越能发牢骚了,废话少说,快赠诗给我。”方运笑道。
  颜域空点点头,沉思片刻,望向路边的树木,缓缓吟诵。
  “杨柳青青著地垂,
  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
  借问行人归不归。”
  “好!”方运与众人一起称赞。
  这是送别诗中常见的期盼远行之人归来,但是,许多庆国人面色变得难看。
  有人小声嘀咕:“你颜域空盼着方运回来,难道是再夺我庆国一州吗?”
  不过,大多数庆国人都没说什么,别的庆国人盼方运归来不合适,但方运与颜域空是患难之交,甚至可以说救过颜域空的命,颜域空写此诗无伤大雅。
  随后,庆国文相古复又点了一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进士,那进士兴高采烈赠诗。
  对于这个进士的出现,庆国人大都沉默,因为这人是古复孙媳的亲长兄。
  轮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古复就有些为难了,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突然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官印。
  方运发现这个小动作,知道他是收到了传书。
  片刻后,古复轻咳一声,道:“这样吧,请翰林宗午源书写一首送别诗,赠予方虚圣。”
  十里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此次的文战象州,可以说是宗家引发,结果庆国不仅失去象州一地,宗家阻挠方氏藏书馆也宣告失败,跌了一个大跟头。
  这时候宗午源要出来写送别诗词,那必然不可能是顺顺当当的好诗词。
  第809章 《忆江南》
  何鲁东立刻上前制止,道:“古相所选之人,非常不妥。先前两人与方虚圣年纪相差不大,相赠相送,实属寻常。但宗午源年纪颇大,文位又是翰林,算不得庆国年轻人。”
  宗午源迈步上前,微笑道:“与方虚圣比,我等功绩微末,都可称得上年轻人。不过是名位而已,何将军就不要斤斤计较了。更何况,三人年纪依次增大,除我之外,似乎没有太合适的人,否则,我庆国必然有人站出来反对。何将军,你且问问。”
  何鲁东望向庆国读书人,哑口无言。
  大部分庆国人都觉得很寻常,宗午源的确有资格说这种话,身为半圣世家的嫡系子孙、三十岁的翰林,如果连他都没有资格出面,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有资格。
  但是,方运发现其中一些官员冷着脸,明显反感宗午源的话。
  方运点点头,道:“不错,午源兄声名赫赫,当年未及三十便成翰林,堪称庆国年轻一辈的文人领袖。”
  那些原本反感宗午源的人听到这话,眼中的厌恶之色更重。
  宗午源目光一闪,立刻解下腰间佩剑,道:“宝剑赠英雄,诗词送名士。方虚圣既是英雄,又是名士,那自然是宝剑与诗词一起相送。此剑绝非泛泛,乃是我庆国名将顾青原之佩剑。”
  听到“顾青原”三个字,景国许多人脸上的笑意消失,连方运的表情都有细微的变化。
  这位顾青原在一百年前号称军略无双,压着景国打,现在毗邻象州的永州,就是顾青原从景国手中夺走。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宗午源赠送的诗词肯定有问题。
  就见宗午源双手托剑,缓缓诵诗。
  “游人景都去,
  宝剑值千金。
  分手脱相赠,
  平生一片心。”
  许多景国人先是疑惑不解,但旋即面有怒色,但是却只能把怒火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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