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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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让小辈们自己去解决吧,也是对他们的一次历练,长辈永远不放手,小辈自然也永远历练不出来。
  等他们实在解决不了了,她再介入也就是了。
  但太后并不认为自己有介入的机会。
  女儿虽任性骄矜了些,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外孙女也聪明通透,比她年轻时还要强出几分,外孙就更不必说了,文武双全,小小年纪却精明能干,沉着稳重。
  不然她也不会一力想要扶持他上位了,除了不想自己母子三人好容易得来的江山白白便宜了外人,也是实在舍不得委屈了这么好一个孩子。
  他除了没有托生成皇帝的儿子,人品相貌,心性才德,哪一点不配做太子,哪一点不配为一国之君了?!
  所以出事当晚,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眠,太后却反倒睡了个好觉。
  她知道萧琅与施清如都落了水,生死未卜之事,已是次日的午后了,却是来不及难过生气担心,便又接到了好消息,韩征已带人找到了二人,很快便能把人带回大相国寺了。
  自然难过与担心也立时烟消云散,都化作了生气与恨铁不成钢。
  但哪怕到了那时候,太后依然没打算立时插手此事,而是仍想看看福宁长公主与萧琅到底要怎么做,想看看母子两个的格局到底如何,到底担不担得起事,反正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还有她在,事情再坏也不会比萧琅生死未卜,极有可能回不来之时更坏了!
  可谁曾想福宁长公主与萧琅不想着怎么去解决事情,反而母子两个先斗了个热火朝天,一个就忽然便猪油蒙了心,只知道情情爱爱,伤春悲秋,一个则只知道心疼儿子生儿子的气,连能屈能伸的道理都不知道。
  太后当时已气得不得了了,适逢丹阳郡主又哭着求到了她面前,希望她能劝一劝福宁长公主,别再执迷不悟,错了就是错了,就该反省悔过,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太后同时还收到消息,韩征已安排了人,打算近日参奏福宁长公主和萧琅,也就是遇上了更紧急的军国大事,他才暂时把此事搁置了,但参奏母子二人的折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呈到御前?
  太后这下是不出手也只能出手了,她不能让女儿尤其是外孙的名声有一点污点,不然他将来胜算又会因此小上一分。
  这才会有了今日她忽然传召施清如,且大手笔封了她为县主这一出,只要苦主本人都不计较了,韩征自然十有八九也不会再计较。
  舍不下面子,那就拿重利来砸,只要利益好处给够了,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解决不了只能说明给的好处还不够而已。
  事实不也证明了她的观点,一个县主砸出去,再稍稍言语恐吓几句,事情不就解决了?
  也值当一个个的当做天大的事!
  段嬷嬷一辈子无儿无女,说句僭越的话儿,在她心里,福宁长公主既是太后的女儿,便也是她的女儿,自然萧琅与丹阳郡主也是她的孙子孙女了。
  虽知道太后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就嘴上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为福宁长公主和萧琅说起好话儿来,“太后娘娘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长公主和大公子郡主得多心疼?奴婢跟了您几十年,要奴婢说,您的这几个儿孙,皇上自不必说,‘以天下养之’的孝顺您,长公主亦是对您一片孝心,连大公子与郡主也是一样,心里不知道多尊敬孝顺您,便是要割肉入药,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就这样您还说自己是作了孽,才会摊上这样气人的儿孙,您的儿孙都气人了,这天下只怕也找不到不气人的儿孙了。”
  太后让段嬷嬷这么一说,脸上不自觉好看了几分,冷哼道:“你就哄哀家开心吧!一个个的要真省心,也不会让哀家一把年纪了,还得操不完的心了,本来哀家早说过余生只静修礼佛,再不管这些琐事了的,偏老天爷不开眼……哎……”
  段嬷嬷低声道:“可不是老天爷不开眼么,皇上可是天子,老天爷却偏待自己的儿子这般残忍,若不然,您老人家早就该真正颐养天年了。”
  太后咬牙道:“所以让哀家怎能甘心将我们母子这好容易才得来的江山拱手相让?哀家当年可是连骨肉至亲那么几十口子人,那么几十条活生生的性命,都一并赔上了!哀家的儿子更是至今都膝下空虚,这辈子已是注定断子绝孙……”
  说到这里,声音越发的怨怼,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哀家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代价,承受了那样巨大的报应,岂能白为他人做嫁衣?琅儿必须是太子,将来的新帝也必须是他,他身上一样流着宇文家的血,再改了姓,传承的一样是宇文家的江山社稷,是宇文家的香火传承,怎么就不能当太子了!”
  段嬷嬷见太后情绪激动,忙斟了一杯茶奉给她。
  见太后喝了两口茶,手却仍直发抖,根本平复不了情绪,只得小声劝道:“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太后娘娘又乱说了,当年舅爷们遭的是天灾,谁事先能预料得到?要是预料得到,也就不会发生了,所以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您非要说成是报应,当年遭灾罹难的人数以万计,家破人散的更是数不胜数,难道也都是报应吗?您就别再作茧自缚了。”
  太后的声音似哭又似笑,“好,就算如你所说,当年的水灾只是意外,不是报应,那皇帝至今膝下犹空之事呢,也是意外么?他可都已是不惑之年了!皇室宗室里那么多男子,个个儿都儿女双全,连老二那个病秧子,当年体弱多病成那样,尚且留下了一女才去的,偏皇帝却至今……所以不是报应,还是什么?”
  段嬷嬷不说话了,因为已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说,惟有低头沉默。
  太后却反倒自己平静了下来:“可就算真是报应又如何,哀家与哀家儿孙们的命都由几不由天,就算老天爷早已注定好了一切,哀家也一定要人定胜天!”
  且越说越是平静了,“你再告诉福宁,尽快把琅儿的婚事给哀家定下来,丹阳的亲事,也得相看起来了,省得哪日变生掣肘,应对不及……算了,还是明儿回宫后,哀家亲自为琅儿挑选吧,他的妻子,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更是要母仪天下的,必须得加倍悉心的挑选才是。福宁也是,非要与儿子对着来,明明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让他尽快忘了那小贱人,岂不知少年心性,都是越反对的便越香,你不管他逼他,他反倒三两日就撂开手了?”
  说着发起狠来,“施氏那小贱人看不出来倒是个如此狐媚外道的,枉费哀家待她处处优渥,等着吧,等韩征厌了她,等哀家和皇帝用不上韩征了,哀家再来与她好好儿算今日这笔账!”
  第一百五二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小杜子下午便告诉了施清如韩征的回话:“干爹同意姑娘明儿回去了,只不许姑娘即日就进宫,让姑娘务必要再在家里将养几日,才能去太医院当值。”
  施清如见韩征同意了自己回去,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也没打算即日就去当值,师父昨儿随督主回去时,已说过要替我向江院判告假了,太后也说了让我歇息几日再去给她治病也不迟,我自然不必着急。那督主说了他什么时候有空见我吗?”
  小杜子道:“这个干爹倒是没说,不过据传话之人说,干爹忙得不得了,打昨儿回了宫里,与阁老重臣们都是吃住都在乾元殿里,短时间内,怕是抽不出空见姑娘的。”
  施清如想到南梁大军指不定已突破了大周边关的防线,铁蹄已踩在了边关无辜的大周百姓们身上,毕竟从边关到京城千里迢迢,军情再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也已经滞后了,自然很明白韩征与阁老重臣们的紧迫。
  忙道:“督主实在抽不出空见我也就罢了,我的事虽急,也不急于一时三刻的。倒是你,明儿回去后,便仍进宫服侍督主去吧,督主一忙起来,势必是废寝忘食,时间一长,身体哪里受得了?也就只有你在督主身边服侍提醒,我才能稍稍安心了。”
  她记忆里前世的这时候,南梁与大周倒是没有开战,但想也知道,双方间的各种试探各种交涉必然是少不了的,前世之所以没能最终开战,想必是最终交涉成功了,双方又暂时保持了和平?
  可这一世还能不能交涉成功,谁又说得准呢?
  军情如火情,瞬息千变万化,哪怕她“未卜先知”,如今也是不敢打包票的。
  只盼最终打不起来吧,不然不止督主内忧外患,只能越发的殚精竭虑,边关那些无辜的百姓,也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小杜子也忧心韩征,想着回去后,施清如身边有桃子服侍,常太医家里也有几个下人,倒都还妥帖,他没什么可不放心的,遂点头道:“那我明儿护送了姑娘回去后,便进宫服侍干爹去,如今天儿热,干爹又苦夏,只怕一天下来除了茶,没吃多少东西进肚里。”
  顿了顿,想到如今他干爹与施姑娘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忙又道:“要不姑娘还是搬回府里去住吧?撷芳阁一直原样给您留着,日日都打扫呢,您随时回去都能住的,这样干爹回府就能见到您,也能跟以前一样,回府就能吃到您给准备的宵夜了,那该多好?”
  施清如倒是没想过现下就搬回都督府去。
  师父他老人家心里肯定得不是滋味儿,当初逃难一样逃出都督府,是师父又给了她一个家的,如今一跟韩征和好,立马说搬走就搬走了,她实在做不出那样没良心的事来。
  遂避重就轻道:“还是以后再说吧,明儿回去后我给督主做些吃的你带进宫去,他应当会吃的。再就是记得告诉御膳房的人,夏日天儿热,做些酸辣开胃的东西,想来不止皇上与督主,其他各位大人也能多进一些。”
  小杜子一一应了,见施清如害乏了,便要行礼告退。
  施清如却叫住他道:“那督主对太后封我县主一事,是怎么说的?我方才竟忘记这最重要的一茬儿了,督主他,没有怪我吧?”
  小杜子忙道:“干爹怎么可能怪姑娘?干爹说了,县主可是正二品,不但尊贵体面,月俸年赏一年下来也至少两千多两,是真既有面子也有里子,便是他,无缘无故也未必能为姑娘弄个县主当,太后却这么容易就封诰了姑娘,让姑娘只管安心受着便是,也不必胡思乱想,瞻前顾后,凡事自有他。”
  施清如不好说太后不止是许她以利,还威胁了她,督主不知道,自然能这样说,一旦知道了,可就未必能再这般轻松了。
  只得道:“督主既这么说了,我也就安心了。只是你明儿见了督主,千万记得告诉他,我有急事等着见他,让他一得了空,务必尽快回去见我。”
  小杜子见她眉头紧锁,知道她心里有事,本想打趣她几句,这才一日没见他干爹呢,就这般急着要再见了,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乎,让她放轻松点的。
  他干爹的本事,哪怕天真塌下来了,也一定能凭一己之力撑住。
  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姑娘这般忧心他干爹总不是坏事,便只笑应道:“姑娘放心,我会一字不漏转达给干爹的。”
  施清如“嗯”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又道:“对了,小杜子,你知道一个叫汪执的人么?”
  暂时什么都做不了,她且先探探那个汪执的底吧。
  “汪执?”小杜子一怔,“姑娘怎么知道这个人的?他好像是司设监的一名奉御,虽听说不善言辞,人却还算踏实,柳哥与司设监的闫少监是同乡,自来关系不错,所以司设监排得上号的都知道一二,莫不是这汪执几时得罪姑娘了?”
  施清如摆手道:“没有,我就是想起此前曾无意听人提起过这个人,闲着无事随口一问罢了。那司设监的奉御是个什么品秩?”
  小杜子当她只是单纯闲着无事想八卦,笑道:“奉御是从六品,在司设监也勉强算得上一号人物,可二十四监那么多有品秩的人,司设监又是清水衙门,所以他这个从六品,跟咱们司礼监的从六品,那就远远比不得了。”
  施清如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今儿还真是长见识了。你且忙你的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小杜子应了“是”,“那姑娘晚间也稍微收拾一下,我们明儿待太后的仪驾先回宫后,我们便出发。”
  方行礼告退了。
  施清如待他出去了,方皱眉沉思起来。
  汪执据小杜子说来,如今只是个从六品的奉御,在司设监尚且头顶几座大山,需要做小伏低,二十四监里比他品秩高和与他品秩相当的,就更是数也不数不过来了。
  那他前世是如何只短短两年多时间,便在御前脱颖而出,成为隆庆帝新的心腹,甚至还复设了西厂,让他做西厂厂公的?
  小杜子对他的评价是‘虽听说不善言辞,人却还算踏实’,也就是说,他不是那等舌灿莲花之人,最终上位也不是靠的一张嘴了,那他靠的是什么?过人的能力与心计不成?
  回头见了督主,她一定要提醒督主未雨绸缪才是,顶好趁早便把那汪执远远打发了,也省得将来横生枝节。
  施清如这一晚因此睡得一点不好。
  第二日却还得一早起来恭送太后。
  太后倒是一副精神气色都极好的样子,见了施清如也是如常呵呵笑着招手:“过来哀家仔细瞧瞧,嗯,气色比昨儿又好了些,看来再将养几日,就能痊愈了。只以后得注意了,千万别想着大热天儿的不碍事,就贪凉玩儿水,弄得一身都湿淋淋的,这不就病了?好在是年轻底子好,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但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又说一旁的丹阳郡主,“你也是,以后也不许再贪玩儿了,记住了吗?这次亏得只清如一个人病了,要是你也跟着倒下了,出门在外又不比宫里,大家伙儿哪里照应得过来?”
  竟是三言两语便把此番之事,定性为了施清如贪凉玩儿水,才会病倒的。
  施清如暗自冷笑不已,嘴上却是惭愧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教诲,微臣以后一定再不敢了。”
  太后笑道:“还微臣呢?你如今都是县主了,就别这般拘泥了,以后自称‘我’便是了。丹阳,哀家昨儿如你所愿,封了清如做县主,以后你们便不必再有什么身份之别,能平等相交了,怎么样,高兴吧?”
  丹阳郡主只当事情已经随着太后封了施清如为县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心下自是高兴,一面应着太后的话:“孙女很高兴,多谢皇祖母。”
  一面上前拉了施清如的手,先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飞快说了一句:“清如,对不起,我代我母亲向你道歉。”
  才以正常的声音笑道:“清如,等你回宫正式册封了以后,我再备了礼物,好生贺你啊。”
  她母亲就算给的补偿再厚,难道还能厚得过一个县主不成?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甚至不但清如自己,将来她的儿女都能跟着受益的,——当然,她已与韩厂臣此生相许,注定已是没有儿女能受她的荫恩,也就罢了,但封县主的确能使她余生的路都更平坦,更好走,的确能使她余生都受益匪浅却是事实。
  她向皇祖母求助果然求对了,这不皇祖母举重若轻间,便把事情完满的解决了?
  便是韩厂臣,如今定然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生气不满,不会再不依不饶了。
  施清如实在很想甩开丹阳郡主的手,但太后明显是想让她记丹阳郡主的情,她还如何好甩开?只得任她拉着,笑道:“该下官好生答谢郡主才是,如何还能让郡主再破费?”
  又笑向太后道:“微臣自称‘微臣’惯了,一时间还真改不了口,请太后娘娘容微臣先适应一阵子吧。”
  趁机抽回了还被丹阳郡主拉着的手。
  太后便笑道:“既不惯,今日便罢了,回头再改也就是了。至于你的册封礼,哀家记着呢,回头等你回了宫,一定与你办得体体面面的。”
  施清如仍是笑盈盈的:“太后娘娘言重了,微臣受之有愧,万万不敢当。”
  一旁丹阳郡主看着她一直恰到好处的笑颜,却是笑不出来了。
  清如好似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高兴封县主,她这是仍不肯原谅她母亲吧?不过也怪不得她,不管补偿再厚,她此番差点儿丢了命却是事实,尤其她母亲并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清如自然多少难免意难平。
  可事情也只能这样了,皇祖母亲疏有别,更向着自己的女儿也是无可厚非。
  至少,她老人家已经很诚心在补偿清如,给她的已经是她老人家能补偿的极限了,——这一点,便是她大哥,都再无话可说,母亲死也不愿意做的事,他总不能真逼她去死吧?
  只盼清如能尽快想明白,别再钻牛角尖吧!
  至于他们兄妹和她之间,以后是真的必须远离,必须各走各的路了,尤其她大哥,这个事实还真是挺令人沮丧与难过的,可又只能接受,大抵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吧?
  一时有宫人来回出发的吉时已到了,太后遂带着丹阳郡主,被簇拥着出了她暂居了几日的院落,上了软轿,到山门前再上自己的仪驾。
  至于福宁长公主与萧琅,则早就由人各自抬着,在山门前等着了。
  只从头至尾,母子两个都在车里没露过面,倒是免了再横生事端的可能性。
  一行人很快都该上车的上车,该上马的上马,在大相国寺一众和尚的恭送下,浩浩荡荡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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