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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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德文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吹了口汤,连着喝了两口才回答薛花花,“不了,喝完汤刚刚好。”
  每碗的分量大,肚子已经饱了,就是味道好还想吃而已,回来时浑身冰凉,这会已经满头大汗了,碗里的汤喝得差不多了,陆德文才和薛花花说城里的情况,“中午咱去国营饭店的吃的,外面看着光鲜亮丽,价钱也贵,老实说,味道没妈煮的好吃,不信你问陆明,他也这么说的。”
  陆明碗里还剩下两撮面,很少吃过味道这么重的面,嘴巴都快麻木了,听陆德文点到他的名字,他吸了口冷气,缓解热辣辣的嘴巴,“那儿的饭菜味道确实没婶子弄的好吃,小明这几天给婶子添麻烦了吧?”
  “有啥麻烦啊,天天跟村里的孩子打雪仗,在猪场哪儿也没去,就晚上想你们哭了两回好的。”
  吃碗面,薛花花催陆明他们快回家休息,“你们也累了,什么话留着明天聊,赶紧回家睡觉吧。”桌上的碗筷她也不准备洗了,收到锅里,舀水泡着,准备明天煮饭的时候再洗。
  陆德文他们是进城考试最先回来的,村里的人见着就问他们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希望读大学,几兄妹都不是爱吹牛的人,都说要等成绩公布了才知道,接下来几天,断断续续的有知青回来,脸上或高兴,或郁闷,从他们反应来看,人们还是多多少少看出点东西。
  高考成绩公布是腊月里了,生产队的猪交上去了,家家户户腌了腊肉,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郁,估摸着成绩要下来了,陆建国身为队长,尽职尽责的天天去公社询问,仍然是陆明文骑自行车载他,所以他和陆明文是最先知道成绩的。
  整个公社就1份成绩单,陆建国自己拿笔誊抄了份,名字右边是分数,分数右边是全省排名,其中陆红英的名字在最前,其次是李雪梅,陆德文,陆明文,而赵彩芝的名字跑到最后边去了,他问公社干部排在最前的是不是公社第一名,公社干部也是去县里拿的成绩,听到了些话,指着陆红英的分数,“对啊,不仅是咱公社的第一名,还是咱市的第一名呢,陆红英,我记得是薛花花同志的女儿吧,可给咱长脸啊。”
  陆红英全省排名05,陆红英的家庭出身,这个成绩很拿得出手了,而李雪梅全省10,陆德文27,陆明文35,三兄妹参加高考,个个成绩都不错啊。
  陆建国忍不住揪着陆明文胳膊狂笑,“明文,看看,你全省35呢,咱全省三十几万人高考,你排名35呢。”激动过后,他又问公社干部,“这成绩能考上大学吧?”
  这个公社干部可答不上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说能考上,最后录取通知书没下来怎么办,他保守地说,“要看学校录不录取她了,建国同志啊,你们生产队真是人才辈出啊,我去县里,领导还专门问我他们都姓陆是不是一个村的。”不仅仅是一个村的,还都是一个妈生的呢,长脸,太给他长脸了。
  看着这个成绩,陆明文却没啥信心,他报考的是京都大学的农业专业,能进那的都是成绩名列前茅的人,他在全省排名都35,全国排名不知落到哪儿去了。
  回到猪场,薛花花问他成绩咋样,他垂着头,慢吞吞地报了分数,大学多半是考不上了,想想也是,全国几百万人参加高考,人家读了多少年书,他才读几年,哪儿容易就考上了,赵彩芝安慰他,“你的成绩很好了,你看我,排名二十多万我都没觉得有什么呢。”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陆明文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在他眼里,自己的成绩和赵彩芝差不多,毕竟家里,他的成绩也就比赵彩芝好而已。
  薛花花看不得他含胸驼背的,狠狠敲了他两下脑袋,“考得不好就明年继续,摆出副苦瓜脸给谁看呢,成绩也知道了,还不赶紧干活去,我看几天不骂你们,又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是不是?”
  闻言,陆明文哪儿还有心情想成绩的事,忙到处找活做了。
  几人报考的都是京都的学校,李雪梅和陆红英报的师范专业,陆明文干活去了,刘云芳不动声色凑到陆红英身边,小声问她,“红英哪,你的分数能上大学不?”
  “不好说,只有等等看有没有通知书了。”陆红英心里没底,考前不知全国有多少考生她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后来有知青说全国几百万考生,她顿时没底了,她半路出家,哪儿比得上从小就开始学习的人,不过考不上也没关系,薛花花说了,明年接着考,只要不放弃,总有可能考上的。
  任何人听到这话都会鼓励陆红英两句,而刘云芳则笑得幸灾乐祸的,还大张旗鼓的去找陆明,“让你拦着别让雪梅报名你还跟我不高兴,结果咋样,红英都说不一定能上大学,她的分数比红英低,她还能考上不成?你说我啥时候害过你了,那两块钱的报名费留着买肉吃不行啊!”
  第八十六章 极品婆婆
  挑拨离间的次数多了,陆明即使有耐性难免心头也不痛快,和她说,“考不上明年再考,我想过了,明年让她不去公社小学教书了,专心在家里复习,她聪明勤奋,总能考上的。”陆明不是和刘云芳怄气,他和李雪梅也说了,她想读大学,就全身心准备高考,其他的事儿有他呢。
  顶多累个两年,等李雪梅考上就轻松了。
  刘云芳差点没跳起来,顾不得在场的人多,伸手就揪陆明的耳朵,连带着把陆明从位置上揪了起来,“你说什么,不教书在家看书,你脑袋被驴踢了啊,你早出晚归省吃俭用供她考大学,考上了呢,考上就把你甩了,别人娶媳妇是伺候自己的,你倒好,娶个媳妇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了,你说你,你和卢红波有什么两样啊。”
  卢红波算是生产队的笑话,谁骂人都爱捎上他,陆明耳朵被扯得发红,他咧着嘴,使劲拿开薛花花的手,“妈,都分家了,怎么做我自己知道,这么多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每到年底,就是村里男人们聚着编箩筐编背篓的时候,要计工分的,陆明揉了揉发痛的耳朵,继续坐下编箩筐,刘云芳嘴巴都气歪了,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陆明,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旁边和刘云芳同辈的男同志说刘云芳,“陆明这么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明白,人家两口子愿意,你就少说点,被小明看到你打他爸,非跟你拼命不可。”谁都知道,刘云芳谁都不放在眼里,偏偏拿小明没辙,说来也怪,哪怕她天天在小明跟前转悠,小明也跟她不亲近,心情好就搭理两句,心情不好话看都不想看她。
  祖孙两的关系村里人都清楚,有人说是李雪梅背地教小明故意那么做的,但都不是傻子,李雪梅为人如何他们多少了解,不是背地使坏的人,归根究底,还是刘云芳自己的问题。
  “我不说,我不说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要不是想来拉近拉近母子的关系,刘云芳还不知道陆明是这么打算的,教师是多体面的工作,想当年,她还偷偷找校长塞了红包,让校长多关照关照李雪梅,没有她,李雪梅连小学老师都做不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竟为了考大学说不要就不要了,到时候没考上,看她怎么办,见陆明双手转着竹篾,专心编箩筐,刘云芳更是火大,翅膀硬了,她说的话不管用了,她找他爸跟他说去。
  但陆明爸属于不管事的,分家后,他还在队上干活,每年的工分够他和刘云芳开销,加上几个孩子给的孝敬钱,日子比往年不要好太多,听刘云芳唠唠叨叨说李雪梅怎样怎样他瞬间就不耐烦了,朝刘云芳发火,“陆明都没说什么要你叽叽咕咕的?考大学多好啊,咱家祖祖辈辈还没出过大学生了,就你能干懂得多是不是,要是太闲我让建国给你安排任务,别天天想着怎么作妖。”
  最近生产队都在聊大学的事,往年投票,看知青们拿到大学生名额喜极而泣的表情他就觉得遗憾了,要不是娘家成分不好,李雪梅肯定能回城读大学,全家跟着沾光,好不容易国家恢复高考她政审过了关,刘云芳不好好给她加油打气就算了,尽做些丢人现眼的事。
  考大学不好?那全国报名的咋还有几百万呢?头发长见识短的农村妇女!
  “刘云芳,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了,陆明两口子的事人家自己拿主意,你要是再上蹿下跳的乱说话,小心我收拾你。”说话时,陆明爸严肃的握了握拳头,以前他总觉得刘云芳跟着自己受了很多罪,哪怕她闹得再厉害自己也尽量睁只眼闭只眼,这次不同,关系到李雪梅的前程,陆明爸不能由着刘云芳闹。
  见他也护着李雪梅,刘云芳心头火气更旺,“好啊,你们爷爷俩能耐了,都嫌我啰嗦了是不是,收拾我是吧,来啊,我看你怎么收拾我。”不待陆明爸反应过来,刘云芳扑过去就打他巴掌,扯他头发,要不是周围还有几个老爷子,陆明爸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子呢。
  孙桂仙描述他们打架的场景笑得快断气了,薛花花坐在猪场的檐廊上,缝补西西和东东穿过的衣服,看孙桂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提醒她记得喘口气,“陆三哥是明白人,他不为陆明他们说话,不定云芳会做出怎样的事儿来。”
  孙桂仙摸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对啊,你说说,云芳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咋就变了呢。”
  刘云芳性格泼辣,爱骂人是真,但不至于像疯子似的看谁谁不顺眼啊。
  “上了年纪,很多事钻死胡同去了吧。”薛花花继续穿针引线,缝补好手里的衣服,又拿了件破洞的裤子出来,东东爱跑爱跳,新衣服穿他身上也好不了两天就破洞了,薛花花边找破洞的地儿边找布料比对,尽量是大小差不多的,用不着裁剪的那种,孙桂仙帮她的忙,从篮子里拿了好多布料出来,“缝补的事儿让彩芝她们来就行了,咱年纪大,眼睛看不清楚了,扎着手怎么办?”
  “她们在家捆柴呢,前段时间忙,晒干的柴胡乱堆在柴篷里呢,她们要我休息两天,她们在家捆柴。”薛花花边和孙桂仙说话边比划着洞的大小,周围还坐着生产队的其他人,天冷窝在家就不想动,索性来猪场做针线活,顺便聊聊天打发时间。
  这几年,猪场都成为聊天的根据地了,没事就几个妇女坐在这东拉西扯的闲聊,知青们是不怎么凑热闹的,都是生产队的年龄相仿的农村妇女,听薛花花说起,不禁说起自家儿媳,“我们家老二媳妇,我走的时候还在屋里睡觉呢,她才不管柴篷乱不乱,地脏不脏,不干活就在床上躺着,早饭都不起来吃,不知道的以为她窝在家生儿子呢。”
  “我们家的不也这样?你说她两句,她眼睛瞪得比谁都大,我还说不得她了啊。”
  “对对对,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昨天我家老四媳妇嚷着要回娘家,好吧,我想着她们赶时间,自己捡了碗去灶房洗,人家就在门口看着,等我洗完锅碗,擦了灶台,人家才说要拿钱买两包糖回去,要钱知道找我了,干活咋不想着帮我呢。”
  “哎,都是这样的,我们家情况还不是这样,娘家爸妈过生要去,娘家兄嫂过生要去,娘家侄子侄女过生也要去,为什么,不就想花我的钱吗?娘家人芝麻大点事都要去帮忙,我不好了,躺在床上,要她送碗饭就要死不活的……”
  都是这个年龄的人了,聊天最爱说儿媳妇坏话,有时薛花花劝她们想开点,她们直摆手,“花花啊,你是没遇到不知道咱的难处,你想想,要是明文不离婚,你天天受孙宝琴的气你受得了不?”
  孙宝琴是孙桂仙侄女,虽然关系闹僵了,提到她,孙桂仙始终不高兴,就说,“宝琴是被猪油蒙了心,现在知道后悔已经晚了,你家几个儿媳妇看着不是那样的人。”
  “也就比孙宝琴好那么点,在家懒得动,干啥都喊老大老二他们,你是没看到……”
  话题每每说到这,就是集体沉默的时候,所以看赵彩芝对薛花花这么好,别提多羡慕了,她儿媳要有赵彩芝的一半,半夜睡着都能笑醒,她们问薛花花,“秋收后好像没看到赵家的人来打秋风,是不是我们没注意啊?”赵彩芝人好没话说,赵家可都是些极品,再害怕薛花花,每年都会来个一两回,赵家好吃懒做的名声也是出了名的,除了赵彩芝还跟他们来往,赵彩莲她们压根当赵家人已经死了。
  “是没来。”薛花花如实回答,至于原因她也听到些,赵东良有个弟弟好像很有钱,全家都投靠他去了,薛花花和她们说了两句,在场的啧啧摇头,“就他们那样的,再有钱的亲戚也禁不住他们吃,这件事我也听说了点,以为人家乱说的,没想到是真的。”
  “依我看,他们就是去了也待不了多久的,谁受得了啊。”
  话题来来回回的变换,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快过年了,知青们陆陆续续的回家,薛花花让陆明文天天去公社盯着,看看有没有录取通知书啥的,在她看来,陆明文和赵彩芝上大学的话有点困难,陆红英她们是没问题的,尽管她和陆红英说,陆红英根本不信,还让薛花花别安慰她,她决定继续看书,无论如何明年都要考上。
  这个年,和往年没什么不同,生产队分的肉薛花花给罗梦莹寄去了些,又去公社买了几斤做成腊肉给陆建勋寄过去,军队不准他们自己生火,腊肉是在家里煮好的,拿开水泡会儿就能吃,而搓草绳换的钱,薛花花还了之前借的煤油,把西西和东东的那份拿给他们后,手里就只剩下两毛3分,明显比去年少了很多,赵彩芝心里不是滋味,说她明年不考大学了,她和薛花花在家里干活,供陆红英她们就够了。
  薛花花斥责她,“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有机会考大学为什么不考啊,只要考上了,自己花钱我都会供你读。”知识就是力量,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这么次,薛花花不希望赵彩芝放弃,尤其她还年轻,将来的路还长,怎么能遇到点困难就退缩呢。
  陆红英也劝赵彩芝,“妈说得对,大嫂,咱好好复习,会考上的。”
  过完年,知青们回来了,纷纷去陆建国家里问有没有录取通知书,其他省后考试的录取通知书都收到了,他们省先考怎么还没动静,问的人多了,陆建国只得喊陆明文天天去县里问,索性县里的人也认识陆明文了,陆明文去人家会告诉他的。
  其实,陆明文他们不抱什么希望了,决定接着考,最近已经又考试读书了,语文数学不用老师教都行,唯独英语太难,为什么考得不好,就是英语拉低了分数,但他们没办法,李雪梅把自己会的都教他们了,题是真的不会做。
  连着跑了几天,生产队的气氛越来越浮躁了,有知青说收到家里来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准备去大学报道了,而他们连丁点动静都没有,可见是真的没希望了,就在众人收拾好心情,准备继续读书接着考试时,陆明文去县里,总算听到了消息,“录取通知书被你们公社的干部拿走了,明文同志,你行啊,我看见有你的名字,你考上大学了。”
  办公的人说话笑眯眯的,陆明文直觉他在开玩笑并没当真,他骑自行车去追公社干部,半路追到了人,对方也是认识他的,激动不已,“你是陆明文吧,建国来公社开会,很多时候都是你骑自行车载他的,快来快来,我正要去你们生产队呢,咱整个公社,考上了9个,你们生产队就有6个呢。”
  陆明文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考上大学了。
  用不着说,这件事在生产队又沸腾了,6个大学生,全县他们生产队是最多的,公社干部说起这个兴奋得眼泪都出来了,比自己考上大学都还激动,临走了,陆明文要送他他都没肯,“咱交通落后,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间迟了,你们看看报名时间,赶紧准备准备,别送我,我自己走回去。”
  大家去哪儿都是走路的,陆建国的自行车,也就开会才拿出来,公社干部哪好意思坐那个。
  村里人都聚集过来了,围着要看看陆德文他们的录取通知书,信封里装着两张纸,白色的是《高等学校学生入学通知书》,黄色的是《高考录取通知书入学须知》,陆德文双手捏着纸,每个人都把脑袋凑得近近的,看到新生报道时,必须带户口迁移证和粮油关系转移证及商品供应关系,大家伙再次沸腾了,围着陆德文问,“是不是说你们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啊,学校有补贴,毕业后分配工作,哎呀不得了啊,德文,你们读大学是不是不回来了啊?”
  刚从地里回来的刘云芳的得知李雪梅考上大学还是很高兴的,嘴巴上没说什么,但笑得合不拢嘴呢,以前是她眼皮子浅了,只看到李雪梅考上大学就要和陆明离婚,和陆明爸打了架她才想明白了,李雪梅真考上大学,小明就是大学生的孩子了,走哪儿别人都会高看他眼,将来不愁找不到媳妇,谁知还没到近前,就听到问陆德文的话,不回来那还了得,陆明和小明怎么办?
  越想越不对劲,连着看李雪梅又不顺眼起来,尤其她手里的信封,怎么看怎么想把它撕了,估计自己的眼神太怨毒,李雪梅若有所思望了过来,刘云芳赶紧收起笑,哼哼两句,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走了。
  李雪梅和陆红英填的都是首都师范学校,两人的专业也相同,陆德文和陆明文两人的学校相同,专业不同,而另外两个考上大学是知青,不是首都的学校,但也够高兴的了,连陆建国都比平常好说话,开玩笑要薛花花请客。
  要知道,去年参加高考的很多是下乡知青,或者教师,工人,陆德文他们以农民的身份参加,真的是少之又少,薛花花也不扭捏,让陆建国借几张桌子,就在猪场煮大锅饭给大家吃,她做人大方,决定好了就让陆红英回家背粮食,顺便把过年没吃的猪头带过来。
  村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家家人都不少,哪儿好意思只吃薛花花的,都喊家里的老大回家拿粮食,薛花花出多的,他们出少的,正好今年的猪还没抱回来,有锅给他们煮饭。
  女人们帮着洗菜煮饭,男人们挨家挨户抬桌子搬凳子,几乎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出动了,猪头是生产队奖励她的,薛花花拿它炖了锅汤,炖了点晒干的竹笋,菌子,最后再煮粉条,而其他人送来的菜,能炒的就炒,不能炒的就煮,除了调味用得多点,其他都还好。
  饶是这样,猪场内外也摆了满满当当的40多桌,从中午忙到晚上,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出动才集体吃上了晚饭,明天要干活,谁都没喝酒,就围着桌子聊天,聊以前的生活,聊家里的孩子,聊自己老了后,孩子们则到处躲躲藏藏的玩游戏,这顿饭,直到半夜才算结束,碍于时间太多,好多人直接在猪场睡的,桌椅板凳都没收拾。
  回到家里,东东趴在陆德文肩上睡得打呼了,薛花花围着灶台转了半天,累得够呛,甩了甩酸疼的手,让他们倒壶里的开水洗脸洗脚,什么事明天再说,陆德文把东东抱进房间,出来听薛花花和赵彩芝说话,薛花花说,“德文考上大学了,怎么也该和你爸妈说声,你看哪天叫德文跟你回去看看,他们不在的话就和队上的打声招呼。”
  “不用了吧。”赵彩芝有些迟疑,不太想和娘家的人来往,不是她嫌贫爱富,而是心凉了,告诉他们又怎样,还不是开口闭口喊穷问你要粮食。
  薛花花不强迫她,“那就和你两个妹子说声吧,别让人家觉得咱看不起人。”薛花花见过赵彩芝的两个妹妹,都是老实人,不喜欢占人便宜,回回来都给西西和东东捎东西,自己遇到困难却不怎么开口。
  赵彩芝点了点头,又和薛花花说,“妈,我不想考大学了,以我的水平肯定考不上,还浪费时间。”
  薛花花愣了下,回头看陆德文也在,没说其他,“等德文他们读大学了再说。”她明白,赵彩芝是不想她太累了,今天村里就有人说,全部出去读大学,她要干活,还要带孩子,真有人欺负到头上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其实,哪儿有那么严重,猪场的活她已经做惯了,而西西和东东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全家人再辛苦几年,几年后就轻松了,见陆德文杵在那不知道干啥,薛花花瞪他,“怎么着,要我给你端洗脸水是不是啊,你是考上大学了,但你要知道,没有彩芝帮你分担活,你哪儿有时间读书……”
  陆德文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录取通知书是收到了,接下来还要准备很多材料,薛花花没插手,让他们自己忙活的,她则抓紧时间给他们做布鞋,总不能让他们穿草鞋去大学,为了做鞋子,她把自己还能穿的衣服都剪了,特地去公社买了新布料,陆德文和陆明文是黑色灯草绒布鞋,陆红英的是小碎花,买布料时她多买了点,等有空了也给赵彩芝做双。
  学费和住宿费不用家里出,薛花花没去过大学,需要什么也不知道,她问李雪梅,李雪梅跟着摇头,最后两人还是写信问的罗梦莹,脸盆,毛巾,被褥,搪瓷缸,四样就行了,家里的被褥都是旧的,且旧得颜色发黄发黑,薛花花挑了三床最好的出来,买新被套套上……
  尽管条件不好,薛花花还是尽力给他们准备的好的,比起他们,李雪梅的行李要多些,4人的东西满满当当装了4个箩筐,陆德文和陆明文挑着正好,别看她们走得风风光光,陆明家里是吵了架的,刘云芳不肯放李雪梅走,除非让陆明跟着去,否则李雪梅跟人跑了怎么办,刘云芳是真的不管了,天天坐在院坝外的石墩子上骂李雪梅,语言粗俗,难以入耳,小明听不懂,但知道不是好话,捡石头砸刘云芳,祖孙两关系是彻底僵了,见着她小明也不打招呼了,扭头就走。
  他是不信刘云芳的话的,东哥说了,他妈是去读书学知识的,学了知识将来要干大事的,哪像刘云芳说的龌鹾。
  读大学的走了,村里人议论了好多天,随着春种到来,大家也顾不得议论他们了,起早贪黑的开始干活,生产队出了大学生,大家伙干劲更足了,走到哪儿都挺把胸脯挺得直直的,薛花花鼓励赵彩芝继续读书,陆红英和李雪梅去读书了,公社小学老师差人,陆红英的教师岗位由赵彩芝顶了,这年代的工作是家里人能接替的,教师工资不高,胜在不用风吹日晒,考虑到赵彩芝没经验,让她教一年级,只带2个班,空闲时间多,复习完全不是问题。
  不知是不是薛花花念叨多了,赵彩芝重新复习起来,去年夏天她才勉强学完高中课本,身边没有老师带,复习起来很吃力,薛花花让她把不懂的拿本子记下来问知青们,总有人知道答案的,而且,随着高考的恢复,知青房的气氛比以前融洽了很多,有什么课本,复习资料,大家乐意分享,就说她们家,陆德文他们读书走了后,好多人来家里借他们以前考过的试题,薛花花乐于分享,留了份给赵彩芝剩下的全借出去了。
  薛花花的做法让很多知青们心生感激,所以赵彩芝不懂的,大家伙乐意给她讲。
  薛花花再次收到京都的信是五月里了,省里的领导下来视察工作,问她能不能去其他地方帮忙指导几句养猪的窍门,薛花花不想走,推荐了陆建国,这几年陆建国没少来猪场帮忙,怎么煮猪食,怎么割猪草,他都清楚,省里领导走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陆红英的信。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每个月的补贴根本花不完,陆红英聊了很多班里的事,陆红英是班里年纪最小的,最大的比她大十多岁,她和李雪梅同个宿舍,有时候衣服鞋子都穿李雪梅的,让薛花花别担心,多鼓励赵彩芝读书,进了大学校园,会遇到很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交流多了,人的思想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让赵彩芝一定一定要努力。
  薛花花把她的信给赵彩芝看,西西和东东跟着凑热闹,东东握拳,“奶奶,以后我也要考大学,姑姑说学校里很多人骑自行车呢……”东东指着信里写自行车的内容给薛花花看,薛花花好笑,“考考考,你以为嘴上说说就行了,你姑姑她们考大学多辛苦你也是看见了,你不努力的话可考不上。”
  “我肯定努力。”东东继续看信的内容,看到陆红英说学校的补贴花不完,问薛花花,“花不完咋不寄回来给我们呢?”
  “花不完也是你姑姑的,要寄喊你爸爸去。”
  东东马上撇嘴了,他妈写的信就像老地主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完全没有重点,什么学校的澡堂啦,厕所啦,巴拉巴拉的都能写两页纸,幸亏他认识的字不多,要像他哥认识所有的字的话,光是看信都会看得崩溃,他直起身,和赵彩芝说,“妈,你好好看书,也考个大学试试。”
  赵彩芝好笑,“大学不好考,光努力不行,天赋也很重要,对了,你今天的作业做了没?”东东贪玩,好几次的家庭作业都是隔天早上写的,她们在桌边吃饭,他就狂写作业,不会的就问西西,这么下去,别说考大学,不留级就算好的了。
  “写了写了,不信你问我哥,放学我在教室里写完了才回来的。”东东不喜欢跟着赵彩芝上学下学,都是赵彩芝走赵彩芝的,他走他的,他和小明他们一起。
  赵彩芝看向西西,西西点头,“是写完了才回来的。”
  两天后,陆德文和陆明文的信跟着到了,陆明文学的农业专业,据他说,班里60多人只有3个女生,都是结了婚的,本来薛花花有点担心他犯老毛病,知道这个情况算是松了口气,而陆德文学的航天制造,班里1个女生都没有,两兄弟的关注点不同,陆德文聊得更多的是本专业的知识,而陆明文内容精彩得多,班里哪个同学谈对象了,哪个和家里媳妇离婚了,就没他不知道的,连隔壁宿舍的老鼠怀孕生了窝崽儿他都知道。
  比起他们,赵彩芝还是更喜欢看陆红英的信。
  陆建勋在外边时,薛花花经常给他写信,几个孩子都出去后,她反倒不怎么写信了,几个孩子,真要写信的话光是邮票都要花很多,想着将来西西和东东花钱的地儿还多,眼下还是能省则省吧,陆德文他们在学校天天上课后就和同学们去玩,时间安排得紧凑没觉得有什么,对娱乐活动少得可怜的陆建勋来说就不行了,两个多月没收到薛花花的信,他急得下巴都长痘痘了,天天去门口等邮递员,弄得守卫兵都跟着紧张起来。
  陆建勋年纪小,但在部队出了名的野性子,多野呢,除了罗慎没人震得住他的那种,要不是本领过硬,就他身上的处分,不知哪年哪月才升得上去呢。
  看他这样,守卫兵怕出事,忙找罗慎打报告去了,罗慎收到消息出来,就看陆建勋拦着邮递员的自行车不肯他离开,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瞪着别人,“老实说,你是不是把我的信弄丢了,都多久了,怎么可能还没我的信,你再给我找找,或者想想,是不是不小心给别人了?”
  经常跑这片地,都是老熟人了,邮递员哪做过那种事,不禁苦笑,“我的兄弟呢,我替你盯着呢,真没你的信,要有的话我连夜都会给你送过来,怎么可能弄丢嘛,你要不写信回老家问问,或许你老家人没给你写信……”
  陆建勋顿时翻脸了,凶神恶煞的要扯对方衣服,罗慎看得头疼,喊他,“陆建勋,干什么呢?”
  趁陆建勋回头的功夫,邮递员赶紧骑上自行车走了,他真是怕了陆建勋了,浑起来什么都怪他头上,他仔细找很多遍了,真没他的信。
  发现邮递员走了,陆建勋脸拉得长长的,他不敢和罗慎吵,只好冲着远去的背影威胁,“明天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敢说我妈没给我写信,你是故意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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