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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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坐在上头,华服着身,满头珠翠,煞是贵气逼人。
  一个站在下头,身穿黑色的轻甲,气质变了,也黑了更魁梧了。
  都有些恍然,大概是许多往事不堪回首。
  “你还好吧?”说出这话,苏海才失笑一声,道:“瞧我这说得什……么话,你自然是极好的,方才见到婉婤和宗钤,两个孩子也很好很懂事,没想到这才几年的时间,你都有孩子了,还不止一个。”
  “婉婤和宗钤偷偷跑去见你了?就知道他们肯定按捺不住。”
  有了这话开头,似乎场面就没有那么多尴尬了,苏海也坐了下来,盘儿还让人奉了茶。
  不过两人也没说别的什么,毕竟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彼此也心知肚明,又都有心结。
  一个觉得自己以前太荒唐,做了不少混账事;一个是心绪复杂,明明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后还将会自己的‘家人’,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所以这一场谈话其实并不成功,说话最多的还是苏海,盘儿大多数只是默默听着。不过苏海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讲自己在边关的事,却略过了其中的艰难辛苦。
  其实不用说盘儿也知道,宗琮做事看似周全妥当,但对于外人来说,却总是含着几分冷酷。
  他说只给了一个机会,那就是一个机会,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他也没功夫去关注这种小事。
  可以想见,苏海一个全然没有底子的普通人,能在短短六七年的时间里,晋升为一个游击将军。这游击将军看似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衔,也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将军,就是个统称。
  但对苏海来说,能达到这个地步,也是极为不容易了。
  可能其中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和辛劳,甚至可能几番险死还生,毕竟沙场无情。不过他这个人从来报喜不报忧,这一点盘儿还是知道的。
  “我已经让人南下去接爹娘和大哥他们进京了,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供养他们在京中生活还是没问题的,尤其这次陛下还赏了不少东西。”
  闻言,盘儿一愣,又有些恍然。
  也是该提上日程了,毕竟苏家不是苏海一个人,既然宗琮给她造了势,想彻底堵死陈家那边,就必然要有苏家出现在京里。
  盘儿猜测可能之前宗琮提点过他,苏海才会有这么一说。
  “你放心,他们不会来打扰你的,等过阵子我回边关,看爹娘的意见,如果可以,我会他们带到边关去。那边的气候虽不如江南,但其实也有自己的好处,待久了觉得比江南那种雨都黏黏糊糊的地方舒服多了。”
  整段话一直含蓄拘谨,只有最后一句才显出苏海的真实性格。
  盘儿垂了垂眼帘,道:“你觉得舒服,不代表爹娘也会觉得舒服,如果他们不愿意去,就待在京里也没什么。”
  苏海没有附和,也没有认同,安静地又坐了一会儿,他笑了笑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能多留,就先走了。”
  盘儿点了点头,叫香蒲送他出去。
  过了会儿,香蒲回来说,舅老爷有东西送给两位皇子和公主,只是东西在宫外放着,怕不方便,她专门派了小田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跟着去拿。
  不多时,东西就搬回来了。
  是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箱子看起来很普通,上面刷着黑漆,锁还有点绣了。
  打开一看,里面放的东西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有一把弯刀,牛皮的刀鞘,上前镶着一些宝石,很有异族特色,应该是关外的东西。有三个赤金的项圈,很普通的样式,也没嵌什么宝石,就是金子做的,看起来沉甸甸的。
  还有两把牛角的小弓,这是里面最不起眼的,甚至极为粗糙。以及一些金锭子银锭子,和一小盒颜色很亮很润的白珠。
  这杂七杂八的,若不是盘儿知道苏海现在的身份,还会以为他是劫了某个富商家的库房。
  最后是小田子给盘儿解了惑。
  “这些都是舅老爷从他近些年的战利品中挑……出来的,项圈弯刀弓是给几位小主子的,其他的是给娘娘的。对了,这弓还是舅老爷没事时亲手做的。”
  小田子说话时是低着头的,他在宫里侍候,好东西见到过太多太多,自然看得出舅老爷送的就是些普通东西,还弄得这么杂乱。
  他生怕娘娘会生气,谁知偷眼往上瞄了一眼,娘娘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香蒲就在边上,见盘儿目光落在东西上,忙拿了一样上来给她看。
  “舅老爷也是用心了,这项圈沉甸甸的,大抵用了不少金子。”
  旁人不知道,香蒲却清楚当年的苏海是什么样,苏家又是什么出身,能拿出这些东西来,已经很不错了。
  盘儿看得却又更深了一些,她看得出这项圈年代有些久了,金色都黯淡了。
  当然,这是对于‘贵人们’而言,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金子就是好东西,很亮很闪。三个一模一样的项圈,显然不是战利品,那就是得了战利品后与人换了金子去找人打的。
  可惜男人们都没什么眼光,不讲究样式,就觉得重、沉手就是好的。
  “把这些都拿去收起来,这几样留下,宗钤若是看见了肯定会很高兴,他就喜欢这些。”
  香蒲忙附和道:“可不是,三皇子早就想要一把小弓了。”
  第131章
  不出盘儿所料, 宗钤果然喜欢。
  他早就想要一把弓了, 但父皇说他年纪尚小,筋骨还不足以去拉弓,自然没人敢给他玩弓。此时见到有一把大小长短都挺趁手的小弓,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当时宗琮也在,把另一把弓拿起,试着拉了拉。
  出乎他的所料,这弓看着做得粗糙,却是真材实料,意思也就说不是那种哄小孩的花架子的弓, 而是能真正射出箭矢的弓。
  且重量还不轻,大概在一斗左右的样子, 对于幼童来说, 这般重量的弓已经算得上具有杀伤力, 估计是专门根据宗钺和宗钤年纪做的, 会让他们感觉到吃力, 但又不会拉不开, 让现在的他们用来练射箭刚刚好。
  “他倒是有心了。”
  宗琮也听说了, 苏海给盘儿送了不少东西,据说都是在边关时缴获的战利品。
  宗钤对战利品这一词十分好奇, 包括宗钺、婉婤都一脸好奇的样子, 宗琮就大概给他们讲了讲边关的一些事情。
  大周承继前朝, 设九边重镇, 用来抵御边关之外的游牧民族。这九边重镇本就是抵御模式, 也就意味着极少会率大量兵力出境征伐,可光一味的只守不攻未免太过被动,但大量出兵关外的气候环境都是要素,曾经太祖皇帝也试过派大量兵力深入草原,却发现太损耗兵力,且补给难以补充,遂只能作罢。
  于是九边重镇就回归了防守抵御模式,但是每年都会派出轻骑锐卒出关对其进行突袭,也就是所谓‘捣巢’。
  战果斐然。
  关外气候严峻,物资也极为贫瘠,这些游牧民族若不是备战时期,都是分布在草原上。若是利用好斥候,每次捣巢都能轻而易举重创对方,以至于让其只顾休养生息,而空不出精力南下打草谷。
  这种负责捣巢的队伍一般人数都不多,大多都是百十来骑,多则三五百就是最多的。既然是以少打多,采取闪电式游击的模式,这些骑兵必然十分危险,尤其深入敌腹,一旦受伤,治疗不及,马革裹尸已是最好的下场。
  为了激励手下的猛将,边关就有这样一个约定俗成,出关捣巢,兵卒得到的战利品一律不用上缴,都归个人。
  宗琮还多说了些苏海的事迹,说他在榆林关曾创造过一个奇迹,出关捣巢十多次,俱都完整归来。
  要知道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出关深入敌腹本就意外众多,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丢了性命更是家常便饭,几进几出已是难得,苏海不过到边关六七年的时间,每年重镇派出捣巢的行动也就一两次,也就是说他几乎次次都没落下。
  完全是在拿自己的命在拼。
  这些东西三个孩子意识不到,但并不代表盘儿也意识不到,这也就是他为何能当上游击将军,为何能拿出这些战利品,还说能供养起父母的原因?
  至于宗钤和婉婤则都是眼神灼灼发亮,只差明说舅舅好厉害。
  这不过是晚膳前的小对话,之后用膳时宗钤还不忘让父皇再多给他讲讲那些大将军们的事,宗琮实在被缠磨得不行,只能拿出食不言寝不语来让他闭嘴用膳。
  可等用罢膳,宗钤主动就黏过来了,还想让父皇给他讲些边关的事。
  边上,盘儿一脸取笑,只差明说自己弄出来的事自己收场。
  不过宗琮也不是没有应付的法子,他道:“父皇给苏海赐了宅子,等他安顿下来,是时父皇让人送你去,让他讲给你听。父皇是皇帝,一直待在京城,这些都是听来的,不如他知道的多。”
  这话果然把宗钤敷衍过去了,等孩子们走后,盘儿才道:“你还给他赐了宅子?”
  宗琮看了她一眼:“他生擒了图努哈,按功赐他一套宅子,也没……什么。”
  盘儿没有说话,宗琮也知道她别扭的心态,也没多说什么,之后两人洗漱歇下不提。
  北运河,正是天津通往京城的河段。
  从这里开始就离京城越来越近了,而因为临近京师重地,各路的官船和漕船也越发的多,尤其正赶上秋粮上京的时候,河道中密密麻麻挤满了船只,说是千帆竞渡都不为过。
  苏家人也坐的是官船,相对于民船和商船更要便宜些,最起码见到官船和漕船不用让道。这一路坐船北上千里,苏家人也算是开了眼界,知道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坐船,也都有无数的规矩。
  普通的民用船和商船、货船,见到漕船和官船是要让道的,若是在一段河道也就罢,顶多只耽误一时,可这一路行来数千里,若是见船就让,恐怕耽误的不止是几日时间。
  这也是为何同样的路程,民船却走得最慢的原因,不是因为船只不行,而是因为规矩太多。
  尤其是停泊等待开闸过坝的时候,可以一直停着几天都过不去,之前苏家人就见识过,再次庆幸苏海是派了官船来接他们。
  官船?官?
  苏家人万万没想到的,苏海一去几年了无音讯,等再有消息竟然成了官,现在要接他们到京城享福去了。
  苏家人既高兴又诧异,临走时苗翠香说要把老屋卖掉,反正以后也不回来了,姚金枝没同意。为此婆媳俩还争了两句,不过苗翠香没敢和婆婆顶嘴,现在小叔子发达了,说要接公婆上京享福,他们不过是顺带的。
  之前来接他们的人到了后,苗翠香还怕公婆不带他们,特意让两个儿子在公婆屋里睡了两个晚上,还说了些舍不得爷奶的话。儿媳妇的这点小心思,姚金枝心知肚明,不过她也没戳破。
  这不过是些琐碎事,总而言之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苏家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忐忑。
  终于船只到了通州,大抵提前就报过信,所以苏海早就在通州码头等着了。
  下了船,也顾不得叙旧什么的,苏家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苏海则带着几个手下亲兵骑着马,一行人往京城方向而去。
  这还是姚金枝第一次坐马车,跟平时坐的驴车区别很大,至少头上有顶了,不怕风吹日晒。她和苏大田一辆车,也不怕丢面子什么的,上了车就四处摸了摸又看了看,苏大田笑话她没见识,她翻白眼说就你有见识。
  等终于弄明白车窗是可以打开的,她从里面把车窗打了开,苏海正好骑着马走在旁边不远处。
  看着儿子那黝黑的皮肤,和变了许多的脸庞,姚金枝潸然泪下。
  “哭什么呢!让人看见了多不好。”苏大田忙把车窗关上了,才又道:“这本来是高兴事,你哭哭啼啼的,让海子那些朋友看见了,该惹人笑话了。”
  他以为跟着苏海的那几个亲兵是苏海的朋友。
  “我哭关你什么事,还不能哭了?!我哭我儿子在外面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苦,当将军你以为就是名字好听?是要打仗上战场的,还不知遭了什么罪,才熬成这样。”
  苏大田也有些叹息:“你也是,儿子没出息,你说他天天好吃懒做,儿子有了出息,你又这样。”
  姚金枝不说话了,哪个当父母的不是这样,但该心疼的难道不心疼?不过这会儿她也懒得和苏大田说话。
  后面那辆车上,苗翠香也偷偷打开了车窗,只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脸色难掩激动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期间,狗蛋和毛蛋闹着也要往外看,都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
  “看什么看?!都老实待着,别给我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等她看够了,转头看见点着头打瞌睡的苏江,顿时就来了气:“你也睡得着……,两个小崽子闹我你就跟没看见似的。”
  她捅了苏江的腰两把,将他捅得睁开眼,面带埋怨道:“你干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干,我说了你给我记着,等到了地方,你多和苏海聊聊,套套兄弟情,若是能行,让苏海也拉拔下你,你发达了我们娘仨脸上才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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