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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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荇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几步便进了卧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萧阮吓了一跳,小声道:“祖父,你和祖母慢慢说,我先回去了!”
  她后退了几步,忙不迭地跑了。
  现在她不同情祖父了,吃醋了便吃醋了,好好地对祖母说就是了,偏偏还这么含沙射影地说些不好听的,也难怪祖母会误会。现在想来,以前两人会闹成这样,肯定是祖父咎由自取。
  回到萱兰苑,禾蕙和木琉正在绣花,一个绣牡丹、一个绣飞鸟。两个丫头的女红很好,绣出来的花草鸟兽栩栩如生,加上帕子是江南红绣坊出的香云纱做成,清透滑腻,是难得的珍品。
  “二姑娘,夫人说了,过几日便要去宫里了,让你备点亲手绣的帕子,到时候连同礼品一起送给皇后,也算是你的一份心意。”禾蕙笑着道,“我们琢磨姑娘的绣活不太好,还是我们代劳了吧。”
  “幸亏有你们俩的巧手,这要是我亲手绣的,只怕要被皇后娘娘扔出来了。”萧阮打趣道。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萧陈氏进来了,身后跟着萧珏和萧茹。
  萧阮迎了上去叫了一声“母亲”。
  “这几日衣食住行还习惯吗?”萧陈氏温柔地看着她,“大夫替你调理的汤药有没有在按时吃?”
  “都很好,药也按时吃了,”萧阮想了想,又道,“就是晚上还有些睡不好,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醒过来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这话倒也不是她矫情,前世重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总害怕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闭上眼醒过来,便还是那无边的大火和无情的欺骗。
  萧陈氏心中怜爱,一把把女儿搂进了怀里,柔声安慰:“想必是春日多思的缘故,我替你缝个安神的菊花决明枕过来。”
  萧阮顺势依偎了过去,软软地撒娇:“娘亲缝的,我一定躺下就睡着了。”
  萧陈氏心花怒放。
  女儿自幼便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抱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讨人喜欢,然而却打小便跟着婆婆去了江南,十年未见,她整日里牵肠挂肚,只能靠着书信了解女儿的近况;现今总算回来了,她又担心女儿和婆婆亲,和她疏远了。
  现在看来,母女的血缘亲情,这是怎么都斩不断的。
  “娘,”旁边的萧珏有点不快地叫了一声,“你不是有话和姐姐说吗?”
  萧陈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拉着萧阮坐在了椅子上:“阮儿,你祖母和你说了吗?她已经往宫里递了牌子,过几日想必就要带你入宫面前陛下和皇后了。”
  萧阮倒也不意外,前世祖母就是这样安排的。
  “祖母今日有点累了,还没和我说过。”
  “二姐,”萧珏迫不及待地道,“到时候你和祖母说一声,把我也一起带去瞧瞧。”
  一旁的萧茹才十一岁,脸盘子圆嘟嘟的,还带着点婴儿肥,也跟着嚷嚷了起来:“我也想去,听说宫里头好漂亮的,还有好多好吃的。”
  萧阮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是嘴馋了吗?”
  萧茹憨憨地笑了:“对,二姐姐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萧阮答应了。
  萧茹高兴了,一个劲儿地往萧阮身上挤,不停好奇地提一些问题,“二姐姐,你身上好香啊,是擦了什么粉吗?”、“三姐说,江南那边都是穷山恶水,那你为什么还呆了那么久啊?”……
  萧珏的脸腾地红了:“萧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萧阮瞟了她一眼,也不生气,说起江南的风土人情来,她原本就文采过人,说话声音又轻柔动听,江南烟雨、柳绿花红的模样在她口中娓娓道来,美得就好像一幅画,听得萧茹都直了眼,直嚷着“下回我长大了也要去”。
  萧珏心里嫉妒。
  她自然看得出来,萧阮身上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尖的,那两个婢女手里绣的帕子也是府里没有的料子,看起来就不一样。而萧阮说起话来娇柔软糯,就连皮肤也分外娇嫩润滑,想必就是江南的水土滋润的。
  所有这一切,她都没有。
  她越想越难受,咬着唇站了起来,不耐烦地一拉萧茹:“走了走了,我还要去习琴作画呢,明日几位先生要考校我功课。”
  萧茹还有点不情愿:“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要听二姐姐讲故事……”
  萧珏瞪了她一眼,她不吭声了。
  萧陈氏领着二人刚出了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转身来拉住了萧阮的手,迟疑着道:“阮儿,你今日去书院长了见识,明儿不要去了吧?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只怕不太好,还是和珏儿一起去女学学学琴棋书画,女儿家嘛,这个才是正经事。”
  萧阮垂着眼睑没出声。
  萧陈氏心里有点难过了起来:“也不知道你祖母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由着你这样胡闹呢?这眼看着你离及笄不远了,这要万一出了很么岔子……”
  “母亲别担忧了,”萧阮柔声道,“我去了一日就消失了,反倒让人起了疑心,不如就去个三五日,然后便和他们道别说是回江南了,日后便听你的,在家里好好学习琴棋书画,你看如何?”
  萧陈氏顿时高兴了起来:“真是我的乖女儿!”
  总算把母亲哄走了,萧阮松了一口气。
  萧陈氏和大长公主完全不是同一类人,生性温柔、以夫为天,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也幸好,萧翊是个重情重义的,和母亲二人琴瑟和鸣,没有什么侍妾、通房,也就没有什么糟心事。
  萧陈氏会担忧,也是正常,毕竟在她的心里,女儿的亲事才是最要紧的,若是坏了名声找不到个好归宿,她只怕要愁得整日睡不好觉。
  反正三五天也够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翌日,萧亦珩早早地到了萧阮的院子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萧阮才换好了男装走了出来。
  “我还怕你不去了呢,”萧亦珩高兴地道,“走,今天我们又可以瞧见那位慕大才子吃瘪的嘴脸了。”
  萧阮哭笑不得:“大哥,你就别和他较劲了,要真是上台了,我可辩不过他。”
  “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萧亦珩不以为然。
  两人到了书院,萧亦珩又是一路寒暄了进来。这才短短两日,萧阮就发现了,萧亦珩的人缘很好,好些世家子弟都和他称兄道弟的。
  萧阮纳了闷了,为什么萧亦珩就和慕呈青过不去呢?还专挑别人最忌讳的捅心窝子。
  进了学堂,慕呈青还没到,萧亦珩有些遗憾,在前面落了座,又朝着萧阮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便和身旁的同窗聊天去了。
  萧阮坐在桌前,前面一个微胖的男子回头笑嘻嘻地问:“尔沅,今日是白先生写策论的课,你行不行?”
  这位是萧亦珩的好友,平王府的周小王爷,萧阮正要答话,旁边“砰”的一声,有人把一扎书本扔在了书桌上,嘲笑着道:“男人说什么行不行?你不行吗?”
  这话冲得很,一听就是找茬的架势,一种嚣张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萧阮心里“咯噔”了一下,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来的正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煞星,靖安王世子蔺北行。
  作者有话要说:学渣+校霸再次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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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据萧阮前世所知,蔺北行好武,刀枪剑戟无一不精,兵法箭术更是炉火纯青,但从未听说过他对诗词歌赋有什么兴趣,怎么会跑到书院里来了?
  周小王爷有些怕他,嘟囔了一句便转过了身去。
  蔺北行斜靠在书桌上,朝着萧阮抬了抬下巴:“小兄弟,我看着你面生,叫什么?是哪家府上的?”
  萧阮心里暗暗叫苦,想装着没听见不理人,却又怕被他抓了小辫子借题发挥。
  “他是萧太傅家的,从江南来,”有人在旁边替她答了一句,“兄台麻烦你让让,这是我的位置。”
  萧阮一看,是慕呈青来了。
  蔺北行像是没听见慕呈青的话,盯着萧阮看了片刻,眼神骤然锐利了起来,狐疑地问:“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你吗?”
  萧阮心头一凛。
  就在大街上这样惊鸿一瞥,蔺北行居然还有印象。
  她迅速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蔺北行没想起来,放弃了思考,对着她轻蔑地一笑:“原来是萧家的,怪不得长得跟个弱鸡似的,风一吹就要倒了。”
  萧阮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算了,这小霸王惹不起,别图一时痛快了。
  “这位兄台,”慕呈青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道,“烦请你快些让让,先生要来了。”
  蔺北行拍了一下桌子,瞪着眼睛道:“谁说这是你的位置?我在这里坐了七八天了。”
  “我昨日就是坐在此处,”慕呈青居然一点都不怵他,“不信你问这位萧家小哥。”
  蔺北行阴森森地一笑,捏了捏拳头,慢条斯理地看向萧阮:“姓萧的,你说这位置是谁的?”
  萧阮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慕呈青恼了:“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注]”
  萧阮大吃一惊,这么一个谪仙般的斯文人,居然骂起人来这么狠毒,这要是蔺北行发起火来,十个慕呈青都不够他打的。
  她怕慕呈青吃亏,忙不迭地起身劝架:“你……这话说的太过了,旁边还有个空位,不如就坐那里,反正都是一样的。”
  蔺北行居然没有马上发作,他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京城里世家子弟都有些怕他,这个文绉绉的青年敢和他对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他上前一步,和慕呈青几乎脸对着脸,饶有兴味地问:“你骂我什么?胆子不小啊。”
  慕呈青没理他,反倒看向了萧阮,鄙夷地道:“还有你,我还当你是个有见识的男儿,却原来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你明知道看到这位置是我的,为何不敢回答?”
  萧阮哭笑不得:“所信者目也,而目尤不可信[注]。你怎么知道这个位置就一定是你的呢?”
  慕呈青一怔。
  萧亦珩终于察觉了这里的动静,单手在书桌上一撑,一跃而起,几步就到了萧阮跟前,警惕地道:“你们干什么?别欺负我弟弟。二弟,你坐我的位置去。”
  萧阮哪里会放心萧亦珩和她换位置,这只怕还没等到下课,萧亦珩就和蔺北行打起来了。
  她连连摇头:“大哥,你回去坐吧,没事的。”
  幸好,白飞帛很快就到了,一见学堂中剑拔弩张的模样,他也很头疼。
  以蔺北行的水平,自然是没办法进这个班,但这是启元帝让人亲自交代下来的,说是要磨磨蔺北行的性子。
  唯一庆幸的是,这位世子虽然脾气霸道,但还懂得尊师重道,并没有在学堂上给他难堪。
  过去了解了一下情况,白飞帛稍稍松了一口气。蔺北行的确是坐这个位置的,昨天有事没来参加书辩才让慕呈青坐了。两人盯着这个位置都不肯放,白飞帛索性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俩分坐两旁,萧阮坐在了中间的位置,这才算是解决了这个纷争。
  蔺北行显然并不耐烦听课,白飞帛给了策论的题目,学子们都在奋笔疾书,他却只是懒洋洋地提着笔,不时地抬眼看看萧阮。
  萧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勉强静心凝神,把思绪放在了文章上。
  原本她觉得白飞帛幽默风趣,和以前柳先生严谨的学风大相径庭,还想尽可能地多听几日,现在看来,还是趁早离开书院为妙,省得被这位煞星抓住了什么把柄。
  “啧啧”两声,蔺北行忽然凑了过来。
  萧阮警惕地往用手蒙住了纸:“你干什么?先生说了,各写各的。”
  “长得这么秀气,字也软绵绵的,”蔺北行语带嘲讽,“你们萧家的人,都是这么没有男子气概吗?”
  “自然比不上世子你笔走龙蛇的霸气。”萧阮客气地恭维了一句,垂眸敛眉,一副乖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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