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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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见星也怒了:“给人做妾,从此永远低人一等是什么好事吗?三婶,你才在害来娣!”
  她已经想拉着朱成钧起身就走了,朱成钧偏偏完全体会不到她窘怒交加的情绪,还添乱地开了口:“这主意不错啊。”
  韩氏大喜,来娣含羞带喜,两个人都忙牢牢望向了他。
  展见星快晕过去:“九爷!”
  “你妹妹嫁给我,我就是你的妹夫了。”朱成钧向她宣布,“那你以后总不能再说我是外人了。”
  “就是你这个妹妹怎么像个男人?”朱成钧补了一句,“她还没你好看呢。”
  “你还有别的好看点的妹妹没有?”
  “……”展见星的表情已经完全瘫掉了,她冷漠地道,“没有。”
  朱成钧可惜地道:“唉。”
  特地打扮过但被评价为“像个男人”的来娣妹妹:“呜!”
  掩面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朱小九的《伴读守则》启动第二条:
  我的伴读,他欠我一个妹妹。
  ~
  若干年以后。
  眼冒精光·九翻开了本本:你没有妹妹,那就应该把你赔给我。
  冷酷无情·星:……请你对朝廷命官放尊重一些。
  第53章
  来娣前脚哭走, 田氏等人后脚回来了。
  田氏本来还有点莫名其妙:“来娣这丫头几时跑回来躲懒的——”
  一踏进堂屋门,见到韩氏也在,脸顿时拉下来了:“怪不得!三弟妹, 你就不能带孩子学点好,他爷奶都还在田里, 你好意思就甩手回来。”
  韩氏本来还在跟展见星斗气, 一听马上把怒火都转移了:“我和来娣吃过中饭就下田了, 一直忙到现在, 大嫂你在屋里躺到现在, 一个草叶子也没去拔,凭什么说我?”
  田氏愣了片刻——韩氏肚皮不争气,在家里从来都矮她一截,这会儿是吃错药了,当这么多人面顶她?
  回过神她的气恼就翻了倍:“我这腰生大郎的时候落下了病, 全家谁不知道,难道是我有意躲懒?娘,你老人家评评理!”她转头找外援。
  展老太太就在后面, 这个媳妇到底是偷懒还是腰疼,她心里有数,眼下没空理会, 她苍老的目光只在站起身的展见星身上掠过,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不喜欢这个孙子, 因为觉得他就跟他爹一样,有一种古怪执拗。二儿子当年在家老实得一针扎不出声疼来, 忽然有一天媳妇死了,他疯了一样,居然抛下爹娘跑了,等再回来时,已经变成了一抔骨灰,展老太太再也没法明白他到底想些什么。
  展老太太也不想明白,她只觉得二房都是不安分的,和这个家格格不入,看看二孙子这个模样,从头到脚哪里有一点还像个庄稼人?
  读书,哼,读书也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想的。
  展见星束手叫人:“祖父,祖母。”
  朱成钧还照常大模大样地坐着,他正在打量展家的人,很快得出了和展老太太差不多的结论——展见星真不像他们家的。
  就好像名字一样,他的妹妹叫来娣,他却叫见星,意境差出十万八千里去。
  他琢磨的这一会儿工夫,展家回来的几个人已经各自坐下了,展见星是晚辈,人一多,屋里就没她的座了,她站到朱成钧旁边,忽然感觉衣袖被拉了拉:“哎,你还有个大哥?你哥叫什么?”
  展见星不知他为何有此问,莫名道:“大富。”
  她话音一落,就见朱成钧笑得抖起来——他倒也知道礼貌,没有当着主家面大笑,这抖纯是憋的,他一边笑一边小声问:“那你要是在家里长大,跟着他的排行,是不是得叫大贵了?”
  展见星:“……九爷,你在车上怎么答应我的。”
  没完了他还。
  朱成钧摆手:“行吧,凶什么,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然后他自己憋着又笑了一会儿。
  屋里拢共这么大地方,他这个样子,谁又看不见,只是没人敢说他,他不跟别人说话,展老爷子等也不敢轻易跟他搭腔,且因有他在,展老爷子的长辈架子也不太摆得出来,展见星叫他时,他只干干地应了一声。
  展见星转回头来,她和展家这些人没什么好多聊的,直接道:“祖父,我听说村里朱老爷来,想买通祖父去衙门告我不孝。”
  屋里静了一瞬。
  展老爷子的脸色变了:“这是什么话,你听谁说的?”
  展见星道:“说的人多了,现在村里还有谁不知道。请祖父告诉我,此事到底真不真。”
  展老爷子犹豫一会,避而不答:“什么真不真的,你年纪不小了,不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田氏脸色变得更厉害,听见展老爷子模棱两可的说辞,她想说什么,悄悄瞥一眼朱成钧——又顿住。
  心内挣扎过好几番,终于插话道:“星哥儿,你看看这个时节,你爷你奶这么大把岁数都还在田地忙活,你和你娘倒好,就在城里享福,连个影子也不见,村里人看到眼里,难怪要嚼点舌根,说你们不孝。”
  展见星看她一眼:“是村里人说,还是大伯母说?”
  田氏被她堵得瞪了眼:“你、星哥儿,你就这么顶撞长辈!”
  展见星平了平气:“大伯母,我和我娘不自己在城里做工养活自己,真要回来,家里的田地禁得起又添上两口人吃饭吗?当初大伯母不就是这么说的,才劝说得祖父祖母同意卖了我娘。”
  这下展老太太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什么卖!那是替你娘找个人家,叫她下半辈子有个着落。”
  展见星不再说话,只是用冷冷的眼神挨个扫过屋里的每个展家人,而每个人,都假装无意地将她的眼神回避过去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家,谁都心知肚明,是卖媳妇还是嫁媳妇,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何况,根本也没骗得过别人,当初村里多少议论,续娶的媳妇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地找过来,展家没有一点感念,却要将她改嫁给半瘫的傻子,知道的谁不戳展家的脊梁骨,展家人也是受不住这个舆论压力,才在徐氏求死之后放弃了。
  一个人没有良心,那是不能硬逼着他生出来的,展见星早已知晓,不和他们白费这个力气,只道:“有件事禀与祖父祖母,我参加了今年的县试。”
  展家诸人表情漠然——早都知道了,朱大少爷的前程不就因此坏在了他手里。田氏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星哥儿,你知道你娘做活辛苦,还非要浪费钱去念什么书,这不孝就算是我说的,又有哪里说错了不成。”
  展见星看也不看她,只向着展老爷子道:“县衙今日放榜了,蒙县尊朱笔,将我点为了县案首。”
  展老爷子老树根般衰老晦暗的脸耸然一动。
  屋里的人属韩氏最没见识,她茫然道:“县案首是什么?这是中了吗?”
  田氏常偷懒到处逛游说闲话去,倒知道,不但知道,她还知道得很详细,失声道:“真的假的?星哥儿,那你不已经算秀才了?!”
  展见星淡淡道:“不敢。大伯母要是劝得祖父祖母同意,去县衙告我一状,那县尊就只有将我黜落了。秀才名下可以优免的粮二石、丁二人,家里自然也不必多想了。”
  “大哥,都是你,好好的要告起自家人来,我就说不该告!”
  门外响起一声大喝来,原是展大伯和展三叔也下田回来了,展三叔今年三十出头,脸面没甚出奇,独一双眼睛骨碌碌转,转出十分机灵劲来。
  说实话,展见星从前都没仔细看过这个三叔的长相,此时不知为何,一看之下,她嘴角一抽,顿时想到了朱成钧之前评价来娣的话。
  她忍不住转头瞥了朱成钧一眼——他这是什么嘴?来娣只有一双眼睛像爹,但这一个部位实在太夺目了,叫人无法忽视。
  朱成钧对展三叔不感兴趣,见她扭头,无聊地拉了拉她的袍子。
  展见星把他的手拍开,往旁边站了一点。
  展三叔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热情洋溢地道:“星哥儿,我就说你早晚有出息,看看,这不就说中了!大哥大嫂就真是不像话了,朱老爷不过出了五十两银子,他们就动了心,帮着外人害自家人,幸亏我和你三婶硬拦着不许,和他们吵了一整夜,不然,这会儿已经叫他们把你害了!”
  韩氏本来没这么厚颜,有丈夫带着,自然也点了头:“我也说这事不能做,不孝可是大罪,这要是告了,星哥儿一辈子都毁了,一家人,哪来这么大仇怨呢。”
  ——其实展老爷子展老太太隔辈去告展见星在法理性上有所不足,但他们可以连徐氏一起告,徐氏这个儿媳是真的没法逃脱。为人子媳生存之艰难,可见一斑了,罗知府深知其中情苦,当初才动了恻隐之心。
  田氏急了:“你两口子什么意思,你们说的那话很好听吗?还不是打着从星哥儿身上捞好处的主意,这时候当着人装什么憨!”
  展三叔打量了展见星一眼——看不出她究竟知道多少,不敢撇得太清,便索性光棍道:“那我也拦了,我反正没怂恿爹娘干这害人的事去。”
  展大伯作为长房,到底有气度些,脸色阴沉沉地,道:“不过二石粮,顶得多大用处。”
  展见星与他对视,微微一笑:“是不多,这点细水长流全家分润的好处,当然比不得能给大堂哥娶媳妇的五十两了——”
  田氏急道:“你闭嘴!”
  晚了。
  免的田赋是全家的好处,而朱老爷的五十两却必然要用来给展大富娶亲,就算用不完,但三房眼下没有儿子,来娣一个丫头片子在这个家里根本不值钱,没把她卖了给展大富换亲算好了,想从里面争嫁妆?不可能的。
  利益是永恒的纷争。
  接下来,展见星几乎不需要说什么,自有展三叔韩氏与展大伯田氏对阵,展大伯是长子,又有儿子,但展三叔向来仗着机灵嘴甜,在父母面前也有宠爱,两房一时便吵了个旗鼓相当。
  展见星捡着间隙,好意提醒了一句:“三叔,还有徭役免二丁,这二丁没有全让大伯和大堂哥占了的道理,自然该有一个是三叔的。”
  展三叔眉飞色舞:“星哥儿,三叔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放心吧,你只管好好读书去,以后谁敢说你不孝,三叔第一个不放过他!”
  抖擞精神又去和展大伯吵起来。
  乡下汉子,说话哪有许多讲究,急了眼什么俚语粗话都出来了,展见星听不下去,拉一把朱成钧,把他拉了出去。
  展老太太原想说她两句,见她拉上朱成钧,不怎么敢得罪,只好又把话吞了回去。
  “你大伯和三叔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带个求?他们不是在吵架吗,求什么?”两个人站到小院外头时,朱成钧出声问。
  争吵声远去,展见星刚透了口气,脸瞬间热了:“骂人的话,你别问。”
  朱成钧奇道:“这是骂人的?那管个求——这骂的是什么?”
  他在府里常年不受重视,下人们吵架说难听话时并不避他,他听过不少,但毕竟没在市井乃至像常胜堡村这样真正的乡俗之地混过,便听不懂这个。
  这句是展三叔话里带出来的,原句是“五十两管个求……”云云。
  展见星不想回答,又怕他穷究不舍,甚而拿回去问楚翰林去,逼不得已道:“就是不管什么用——好了,你别问了!”
  朱成钧却偏要问:“那求就是没什么的意思了?”
  “对——”
  “呜呜……”
  外面也不很清静,一阵隐隐的哭声传了过来。
  展见星正要摆脱这个尴尬的对话,忙借故走开循着哭声去找寻。
  是来娣。她蹲在篱笆墙西边角落里,埋头哭得伤心。
  展见星迟疑了一下。
  这个堂妹生在这个家里,其实也不容易。她和徐氏刚从南边来时,来娣还是个小女孩,已经要做喂鸡扫地洗衣等等活计了,穷家女早当家,这本来没有什么,但展大富比她大了整整三岁,每天却什么也不用做,吃菜还吃最好最多的那一份,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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