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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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太后前脚刚降下懿旨训斥,转头孔蕴就被封了郡君,这脸打的也是有点狠了,只是话都被太上皇说出去了,饶是心中不满,她也不敢有所异议。
  太上皇忍气吞声的看着这瘟神,道:“你可以,走了吧?”
  乔毓作虚弱状,靠在儿子身上,有气无力道:“我好饿,午膳都没吃,就来伸张正义,结果却挨了打,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唉,要是有鱼汤吃就好了……”
  太上皇忍辱负重道:“这就,叫人,去做。”
  “等等,”乔毓艰难的伸出尔康手:“我不吃姜,但是吃香菜,味道最好是重一点,不然吃不惯……”
  太上皇:“……”
  干脆你留下来,我把你伺候走行不行?
  他前半生顺风顺水,直到遇上乔妍那个大儿媳妇,五彩斑斓的世界骤然变成了黑白色,熬了十来年,好容易把乔妍熬死了,又来个乔毓,上来就锤,半点情面也不讲,真不知上辈子欠了乔家人多少。
  乔毓美滋滋的吃了鱼,这才心满意足的领着秦王和孔蕴离去,后者有些不安,道:“夫人肯为我主持公道,我已经感激不尽,至于郡君封号,却担不起……”
  “担得起的,”乔毓道:“章太后说的过了,但有一点却没说错,你一个女郎成天东奔西走,见的人也多,免不得会有人说些不中听的,有这个封号在,日后出门也有底气。”
  她板起脸来,假做不悦:“你再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孔蕴知晓她的好意,便不再多说,只感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温暖宜人,叫人不觉生出几分慵懒,乔毓伸个懒腰,正待返回万年,却听街上有人叫卖:“《明德报》第一版开卖了,数量极少,欲购从速!”
  报纸对于现下的人来说,还是个新鲜玩意,街上行人议论纷纷,却没人想第一个吃螃蟹。
  乔毓催马过去,笑着问了句:“一份报纸多少钱?”
  那人见她衣着不凡,知道是来了主顾,忙赔笑道:“二十文。”
  周遭竖着听动静的百姓立马散开好些:“这价钱,都能买两只鸡了!”
  那报童反驳道:“这标头可是圣上亲笔御提的,只这几个字,难道不值二十文钱?再则,这上边还有宰相的文章呢!”
  寻常百姓仍旧避开,却有路过的读书人为之意动,走过去递了银钱:“来一份看看。”
  发行报纸,原本也只是为了抢占舆论风向,赚钱倒是其次。
  再则,买报纸的前提便是识字,起码也要是小康人家,目标人群原本就没有设定在底层平民上边,购买结果两极分化,倒也不甚奇怪。
  乔毓笑着递过去一块碎银,要了三分报纸过来,分别递给秦王和孔蕴之后,又催马慢行,细细翻阅后,笑道:“做的不错。”
  秦王也笑道:“姨母很上心,近来睡得也晚了,前前后后耗费多少心血,怎么会不好?”
  乔毓又去翻那份附赠的八卦小报,打眼一瞧,便知道是韩国夫人的手笔,文辞犀利,酣畅淋漓,看得人欲罢不能,只可惜平阳侯府的报应来了,宁国公府的报应却迟迟未至,终究有些遗憾。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有人叫了声“大锤哥”,下意识应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却见许樟勒马停在街口,正含笑看着自己。
  乔毓一下子就笑开了:“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许樟指了指不远处的宁国公府牌匾:“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还能怎么着,在马背上看八卦,看着看着就心有所感,直接跑到当事人这儿来了呗!
  乔毓与他相熟,也不避讳,将手中那份报纸递过去:“你瞧瞧。”
  许樟也在万年做事,只是与韩国夫人交际的少,不曾讨过报纸看,接过一瞅,便笑道:“明日该请韩国夫人吃酒。”
  秦王与孔蕴与他同在万年,彼此之间并不陌生,闻言齐齐失笑,许樟便将那份报纸卷起,引着他们进门:“来都来了,便进去坐坐吧。”
  乔毓在长安呆了半年,相熟的人家都去过,只是没登过宁国公府的门,不是因为她跟许樟的关系不好,而是因为这一家子奇葩不好招架,眼不见心不烦,这会儿进去吃茶,竟还是头一遭。
  许樟也是刚从万年回来,面上微带倦色,刚一进门,便有仆从迎上来,笑问道:“大郎回来了?今晚可要留在府中?我这就着人去清扫屋舍……”
  话没说完,又瞧见乔毓几人:“这几位是?”
  许樟一一介绍了,那仆从赶忙施礼,又吩咐人去备茶。
  几人往前厅去坐了半刻钟,便听外边儿有问话声响起,似是有人来了。
  乔毓心头微动,抬眼去瞧,便见外边儿走进一个艳若桃李、摇曳生姿的美妇人来,猜到这便是许樟的继母李氏,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许樟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问了句:“夫人怎么来了?”
  李氏见她态度冷淡,也不介怀,姿态妩媚,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些粗俗:“家中有客人在,我身为主母,岂有不见之理?再则……”
  她微微一顿,抬起下颌,神情中略带三分责备:“我毕竟是你父亲的妻室,也是你的继母,难道便当不起你叫一声‘母亲’吗?每日‘夫人’来‘夫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心怀怨怼,记恨我和你父亲呢。”
  乔毓看她这副婊里婊气的模样,都替许樟觉得心塞,将那份痛骂许家狗男女小报塞给她,假笑道:“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就这一张报纸,你拿去解闷儿吧。”
  李氏敢对着许樟阴阳怪气的说话,一是仗着宁国公的偏帮,二来则是因为她毕竟是许樟的继母,大义名分占着,但对于秦王和秦国夫人几人,却不敢造次,见乔毓还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不禁觉得脸上有光,行个礼,捏着那份小报退了出去。
  她是不识字的,也不知上边说的什么,便叫识字的仆婢来念,刚听到渣男抛妻弃子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三分笑,等听到一半,说他恬不知耻,迎娶□□□□似的婢女李氏之后,脸上的笑意就僵了。
  “我怎么听着,这报纸上边的事儿有些耳熟?”
  李氏美艳的面孔一阵扭曲,执起手边茶盏,砸到了念报纸的仆婢头上,横眉立目道:“直接说结尾,我就想听听,最后怎么着了!”
  那仆婢迎头被泼了一碗热茶,着实委屈,却不敢申辩,勉强将那个狗男女遭受报应,不得好死的结局说完,便跪在地上不吭声了。
  李氏常为自己旧时身份羞惭,从不许人提及,加之长安命妇没几个瞧得起她的,素日里也很少出门,只在宁国公府作威作福,天长日久的,倒是养出了一副凶悍脾性。
  听了报纸内容,她自知道秦国夫人是在打自己的脸。
  再则,她也听说过万年刊发报纸的事儿,这儿只见到了一份,鬼知道实际上一共印刷了多少!
  她虽然以婢女之身勾引宁国公,又谋杀嫡子,私下与人偷情,豢养情夫,凶狠霸道,时常打死婢女,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好女孩!
  这报纸怎么能污蔑自己呢!
  李氏撸起袖子就要去找乔毓算账,只是走到一半,又想起乔大锤的赫赫凶名,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忍了下来。
  她只敢在宁国公府作妖,而乔大锤,可是敢在整个大唐作妖的奇女子,档次就差着呢,真找过去,还不被锤出屎来?
  李氏越想越委屈,不敢怨恨秦国夫人,更不敢怨恨秦王,只是恨许樟——要不是他将那几个人领回来,自己怎么会受这等屈辱?
  他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有意报复自己鼓动国公,帮二郎谋取世子之位!
  李氏恨得要死,又不敢立时去寻许樟麻烦,更觉憋屈,人伏在石案上,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七八岁的许二郎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见母亲这般神态,惊诧道:“谁敢给母亲委屈受?我叫阿爹打他!”
  李氏一把搂住儿子,哭道:“儿啊,你赶快长大吧,免得你娘受人白眼,谁都看不起……”
  许二郎有李氏这么个娘,又有宁国公一味的宠爱,能有个正确的三观就怪了,听嬷嬷们说了今日之事,怒道:“我找他们算账去!”
  李氏赶忙拦住他:“不许胡闹!等你爹回来,我自会叫他去处置那逆子,你别贸然跑出去,若叫人伤了,娘非得心疼死不可!”
  许二郎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随口扯了几句,将李氏糊弄住,等出了门,眼珠子却又开始咕噜噜的转。
  乔毓等人还不知道这茬,等在前厅说话:“你既在家里边儿过不下去,何不索性分出去过,我看着都难受!”
  许樟苦笑道:“若是兄弟俩,说分出去也就分出去,可他是我爹,怎么分的出去?”
  “我也提过这事,只是刚说完,就被老头子否了,”他神情中浮现出几分嘲笑:“老头子说他还在,我这个长子就分出去过,叫外人瞧见,倒像是家里边欺负我一样,传出去也不好听,他要脸,不能这么干。”
  乔毓真想找个五百斤的大锤抡到宁国公头上:“他要脸?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不要脸的话!”
  孔蕴向来文秀,此刻也禁不住道:“宁国公什么时候死?他一死,你便能分出去了。”
  秦王听得忍俊不禁:“听说宁国公曾经找人相面,说他能活九十二岁,今年才四十二呢。”
  乔毓略一思忖,冷笑起来:“宁国公少年投身军伍,中年身居高位,四十二岁腰部截瘫,卧病在床五十年,享年九十二岁……”
  第108章 分家
  许樟神情原还淡淡,听到此处, 却是忍俊不禁, 细细思量几瞬,摇头道:“不好,他若真是瘫了, 李氏母子未必愿意在侧顾看, 指不定就把他扔出去, 叫跟我过活了。”
  按照那几人的脸皮来看, 还真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儿。
  乔毓心下好笑,正待回他一句, 却听有个孩子的声音在外响起,气势汹汹道:“儿子照顾爹,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阿爹出了事,你若置之不理,那才是丧尽天良!”
  乔毓抬眼去瞧,便见走进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年纪小小的, 便一副凶戾之像,恶狠狠的瞪着许樟,冷笑连连:“等阿爹回来,我便告诉他——你暗地里诅咒他!”
  这倒霉孩子, 真是跟他娘一样的不讨喜!
  乔毓几人听得眉头一跳,见他年幼,反倒不好计较。
  许樟低头看了看这个异母弟弟, 云淡风轻道:“老头子要是瘫了,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到底怎么办,咱们得掰扯清楚。自古以来的道理,分家时占大头的养老,你成了世子,承继宁国公府,自然也该由你侍奉在侧,至于我……”
  他讥诮的笑了一下:“十天半个月来看一眼,就算是对得起他了。分家的时候跟我论情分,养老的时候又论长幼,这叫欺人太甚。”
  许二郎年幼,哪里搞得清这些弯弯绕,见许樟不肯,气的跳脚:“我是世子,除了阿爹阿娘,府里边就是我最大,你见了我,怎么没有行礼?!”
  乔毓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个小王八蛋,见了我不也没行礼?自己都没规矩,也好意思腆着脸说你大哥,这么厚的脸皮,是你娘传给你的吗?!”
  “你居然敢打我!”许二郎被娇惯坏了,哪里吃过这种亏,捂着后脑勺,目光阴鸷,叫嚷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把这群人给我打出去!”
  仆婢侍从知道乔毓等人的身份,如何敢应声,另有人悄悄扯了扯许二郎衣袖,示意他略加收敛,又附耳过去,说了来客身份。
  许二郎欺软怕硬,闻言虽觉不忿,却还是悻悻退去。
  乔毓见了李氏,再见许二郎这德行,便知道许樟素日里过得是什么日子,这娘俩已经够叫人头秃了,偏生后边儿还有个拎不清的宁国公。
  说真的,李氏母子俩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要说是算无遗漏,叫许樟吃哑巴亏,那还真说不上,可人家也没玩虚的,就是明摆着欺负人,光明正大的跟你过不去。
  你敢反抗,就拿继母身份压过去,再有二话,宁国公个傻帽就嘚吧嘚跑过去,拿亲爹的身份试压。
  李氏这个宁国公夫人来的不光彩,没人看得上,许樟不理会也就罢了,但宁国公可是亲爹,以孝治天下的背景之下,真闹大了,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丢过去,许樟还能怎样?
  乔毓看不下去了,只是这会儿又没法开口,悄悄递了个眼色给秦王。
  秦王原就不喜李氏母子粗俗凶蛮,见状便喝止许二郎,肃然道:“你父母不曾教过你仪礼规矩吗?家中有客,不知问候,见了尊长,也不知行礼,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许二郎见他冷脸,倒有些怕,踌躇几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说了句:“秦王殿下安,秦国夫人安。”说完,便赶忙往外跑。
  “世间竟真有这样的愚钝之人!”秦王被他这德行给气笑了,吩咐侍从道:“拦住他!”
  “许樟是你的兄长,只是并非同母所出,不好加以管教,而秦国夫人与孔四娘又并非徐家人,也无法贸然插手,可本王不怕,今日便替宁国公教训你,也叫你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仪礼孝悌!”
  秦王眉头紧皱,冷冷道:“取戒尺来,赏他三十下!”
  “你凭什么打我?”许二郎被人按住,愤愤不平道:“我不服气!”
  “那就忍着!”秦王心中怒意未消:“为许家这些事情,长安议论了多久,难为宁国公不觉得丢脸,一味纵容继妻幼子!”
  他脸上显露出几分哂意:“可他怎么不想想,父皇与他有情谊,不忍责备,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也将过往情谊消磨的干干净净!来日皇兄登基,难道真要看你这么个蠢东西忝居国公之位吗?愚不可及!”
  许二郎听他说自己的国公之位或许要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掉,登时变了脸色,神情不忿,没等再说话,便被内侍按住,拉出手来,结结实实的挨了戒尺。
  他哪里受过这种苦,挨了两下,便哭天抢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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