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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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毓状若无奈的摊了摊手,目光却是戏谑的。
  “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取代明德皇后,入主中宫?”
  唐六郎讥笑出声,得意道:“人是斗不过天的,明德皇后再好,不也死了?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命!”
  乔毓的手扶在了刀柄上,面色却与先前一般无二,状似未曾听清一般,询问道:“你说什么?”
  唐六郎见她假做未曾听清,只道是她在自欺欺人,心下得意至极,连周遭还有别人在都暂且忘了:“我说你与明德皇后其实是一类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到头来却……”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唐家另外两个面色惊慌的子弟拉住,一个扯他衣袖,一个掩住他嘴,低声怒道:“这是什么混账话?你要死吗?!”
  唐六郎恍然惊醒,这才察觉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面色急变,汗出如浆。
  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其余人打猎归来,零零散散的也有七八人之多,更不必说还有乔家众人在。
  “他喝多了,昏了头,”唐六郎身侧看起来年长些的郎君冷汗连连,左右赔笑,又向乔毓躬身作揖,央求道:“六郎醉了,说出这些该死的浑话,乔家姑姑一定不要同他计较……”
  说完,又厉声向唐六郎道:“还不快向乔家姑姑谢罪!”
  到了此刻,唐六郎如何不知乔毓方才是有意引诱自己说出这些,心中悔恨,只得拉下脸去,俯首做低道:“乔家姑姑见谅,我实在是……”
  “多大点儿事啊,”乔毓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拔刀出鞘,和蔼道:“下辈子投胎的时候,注意点就行了。”
  刀光一闪,血色喷溅。
  乔毓归刀入鞘,平静道:“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还活着,这就需要别人稍稍帮一点儿小忙了。”
  “唐六郎出言不逊,公然侮辱明德皇后,大不敬,十恶居其六,属不赦之罪,”她转向呆若木鸡的唐家二人,道:“《贞观律》是这么说的?”
  唐家二人面色惨白,看眼死不瞑目的唐六郎,嘴唇动了动,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错,就是这么说的,你们若是不信,尽管回去查,”乔毓欣然笑道:“法无禁止即可为,我也怕自己闯祸,将《贞观律》”背的透熟才敢出门,今日可不就用上了?
  唐家二人:“……”
  其余人:“……”
  “二娘,念书还是有用的,”乔毓摸了摸乔静的头发,笑道:“你看,若是碰见个读书少的,遇上这事可就要抓瞎了。”
  乔静:“……6666666。”
  作者有话要说:  乔老夫人:说好的闯祸频率没这么高呢?
  乔毓:从前的我只是大锤,现在的我,是大锤plus
  第34章 坦白
  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 显然是谁都没想到的。
  唐六郎倒地不起, 双目圆睁,神情中尤且带着几分惊诧, 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怎么敢这么做?!
  她怎么敢?!
  众人都看得呆住, 连乔家人都没反应过来。
  唐家仅存的两人面色僵白,怔楞的看着唐六郎死不瞑目的尸首, 大半晌过去,方才抬手去指乔毓, 颤声道:“你杀了他……”
  “对, ”乔毓颔首道:“我杀了他。”
  “你,你简直是疯了!”
  那年长些的郎君眼见这一幕, 精神濒临崩溃, 语无伦次道:“六郎有罪, 也该交由有司论处, 如何就……怎么就轮得到你杀人?!”
  “六哥,六哥!”
  年幼那人似乎同唐六郎颇有交情, 面露痛色, 瘫坐在地,试探着摇晃他尸身,呆滞好一会儿, 终于抬头, 神情怨毒,对乔毓怒目而视。
  “你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好,真是好!”
  他冷笑连连, 站起身来,一字字道:“乔家人这样威风,大抵真是要造反了……”
  乔安与乔南齐齐变色,乔静与乔菀也是面露担忧。
  乔南脑筋转得快,正待近前去说句什么,却被堂兄拦住了。
  乔安眉宇间略带几分忧色,却不慌乱:“小姑母行事自有章法,且听她如何辩解便是。”
  乔南回过神来,扭头去看乔毓,果然见她神情自若,满脸坦然,到了这关头,面上竟还带着三分微笑。
  “两位,”不同于唐家人的咬牙切齿,乔毓倒很平静,微微一抬下巴,道:“怎么称呼?”
  那二人面色冷厉,没有言语,倒是卢五郎瞧了眼,道:“年长些的是唐三郎,年少些的是唐十一郎,都是南安侯府的族侄,并非本家。”
  “你们可能觉得我太过凶残,杀人不眨眼,不过,这其实都是误会。”
  乔毓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两手交叠,向唐三郎与唐十一郎笑了笑,和蔼道:“其实我这个人,最喜欢讲道理了。”
  “我来问你们,”她一指死去的唐六郎,面色转冷:“明德皇后薨逝不过两月,尚在孝中,他便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辱蔑,说什么‘皇后早逝,是她的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类大逆不道的话,是否触及十恶之六大不敬,罪在不赦?!”
  唐六郎方才那一席话,听到的人不在少数,唐三郎即便想要反驳,也无颜硬杠,只得道:“六郎出言冒失,的确有过……”
  “唐三郎,不要文过饰非,前不久百官宴饮,中书舍人许敬宗因同僚容貌滑稽而发笑,就被御史弹劾,以国孝失礼,贬谪出京,此事才过去多久?”
  “中书舍人只是无心一笑便被贬谪,唐三郎,”乔毓漠然道:“你来告诉我,像唐六郎这样公然辱蔑明德皇后的,该不该死?”
  许敬宗被贬之事早就传遍长安,唐三郎如何不知,讷讷半晌,终于艰难道:“六郎有罪,的确该死,但也该交由有司论处,不该由你私刑处置!”
  “好,你既承认他该死,那我们便继续往下说,”乔毓冷笑一声,继续道:“武德三年,株洲人陶令为冤死的父亲报仇,手刃仇人,刺史以为子为父尽孝,不当死,上达天听,恭请太上皇裁决,你知道太上皇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唐三郎早已出仕,如何不知此事,倏然汗下,勉强道:“此事,此事……”
  乔毓微笑道:“太上皇讲:杀一罪子,未足行宪;活一孝子,实广风德。不仅无罪释之,还大加褒赞!”
  “子报父仇,又是有理有据,自然可以赦免,但今日之事,却非如此!”
  唐三郎脸皮抽搐几下,勉强道:“明德皇后既非你的父亲,也不是你的母亲……”
  “哈,你这话就更有意思了!”
  乔毓道:“因为明德皇后是我的胞姐,而不是我的父母,所以我便要亲耳听着别人辱蔑于她,自己却无动于衷?!”
  “于私,这是我的胞姐,骨肉至亲,有人对我也已过世的亲眷横加羞辱,岂非恶意寻衅?!”
  “于公,二姐姐乃是中宫,母仪天下,为天下万民之母,岂能容忍如此辱蔑?唐三郎,难道唐家已有去国之念,不再以大唐人氏自居?!”
  唐三郎眼见族弟横死,心下又痛又喜。
  痛的是唐六郎英年早逝,膝下竟无子嗣;喜的是乔毓难逃一劫,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哪知二人掰扯了大半晌,竟是半分好处都没讨到,不得不承认唐六郎有罪该死也就罢了,连带着唐家也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他毕竟年长,心思敏捷,脑子转的也快,不再同乔毓纠缠,只点着她的错处道:“六郎该死,诚然有罪,乔家姑姑如此行事,却也偏激,口舌功夫无益,还是去京兆尹面前分说。”
  “谁要跟你去京兆尹面前分说?”
  乔毓两手环胸,哂笑道:“唐三郎,你自己承认的——唐六郎该死,我也解释了,我是激愤杀人,虽然过火,但总算情有可原。”
  唐三郎面色顿变,下意识想要开口,乔毓却一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脸上笑意愈深,只是嘲讽意味更重:“我知道,你无非就是想说我无权擅杀,我也承认,自己做的偏激了。”
  唐六郎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唐三郎想做的,便是叫乔毓为此付出代价,既能告慰唐六郎在天之灵,也能全唐家脸面,现下见乔毓主动承认,当真喜不自禁。
  乔毓看出他此刻心思,却连眼皮子都没动,抚了抚自己略微有些乱的鬓发,歉疚道:“虽然知道打破你的幻想很失礼,但我还是要说——你知道什么叫八议吗?”
  “《周礼》上管它叫‘八议之辟’,不过还有一个更加大众化的说法,叫刑不上大夫。”
  乔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怜悯:“《唐律疏议》明文记载,所谓八议,便是: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八种人有过,京兆尹无权审问,须得上达天听,交由圣上裁决,即便有罪,也可减免一等。”
  “真对不住,我是明德皇后的胞妹,正好在‘议亲’里边儿。”
  她微微一笑:“因为有人辱及亲眷而激愤杀人,事出有因;被辱者又是当朝国母,大义不亏;再罪减一等……唉,我或许要把你们家那五千两银子再还回去了。”
  唐三郎:“……”
  唐十一郎:“……”
  其余人:“……”
  “……”乔静情不自禁的赞叹道:“掌握一门知识,是多么的重要啊。”
  “两位节哀,”乔毓淡淡一笑,向唐三郎与唐十一郎颔首,又转向乔家人与其余小弟:“对不住了各位,我怕是要先走一步。”
  众人眼见她一席话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心下惊诧,着实钦佩,再见她急着走,却有些不解:“大锤哥,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唉,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到了场面上,谁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乔毓叹口气,道:“我得早点回去跑跑关系,免得到时候有所疏漏,措手不及……”
  唐家人:“……”
  乔家人:“……”
  其余人:“……”
  过分了啊!
  你有什么好跑关系的?
  唐家是太上皇的铁杆心腹,乔家是皇帝的岳家,中间再牵扯上明德皇后,这场官司打到皇帝面前去,用屁股想,也知道唐家要凉。
  即便这会儿没凉,等皇太子登基,能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众人嘴角一阵抽动,倒真是明白一个道理:
  得罪谁都别得罪乔毓。
  这是个有文化的流氓,说要你命就要你命,完事儿你还没地儿喊冤!
  她既这么说了,众人也没再留,神情钦佩的目送她远去,乔安、乔南等人随同一道,回去的路上也没说话——都在咂摸她早先将唐三郎怼回去的那些话呢。
  ……
  这日是个晴天,日头高照,他们回去的时候也巧,正好是午膳时分。
  常山王妃在此,卫国公与昌武郡公便归家用饭,乔老夫人上了年纪,胃口也不甚好,只是儿女都在身边,高兴劲儿上来了,能多吃一碗饭。
  乔毓也觉得自己惹事的频率有点儿高,在外边儿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方才耷拉着脑袋往里边儿走,怕哥哥姐姐们迁怒,都没敢带小辈儿进去,只有乔安年长,非要跟着进去,必要时帮着说和。
  卫国公归府不见小妹,心下狐疑,略微一打听,便知道她呼朋引伴去打猎了,估摸着得晚上才能回来,这大中午的却见到了,心里便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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