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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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有明显的高热症状,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而且口鼻周围颇为苍白。
  哪怕有仆人在按住他的四肢,他也在不断地挣扎,仿佛真的是被恶魔附身了一般。
  “请您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鲁切莱先生此刻手足无措,甚至看向洛伦佐以拜托他说句什么:“他——我们都不敢让教士来看看,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另一个老妇人用巧力让孩子张开口,给她看那条奇怪的舌头——
  没有任何白苔,舌面光滑且红肿,泛着一种诡异的肉红色。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特征。
  海蒂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判断。
  这是小儿猩红热。
  她离开那个世界前,担任美国电话局局长的儿子都已经六十余岁,小孩儿时的样子也颇为遥远。
  可她记得自己深夜里离开拍摄棚区,在昏暗的灯光下照顾那孩子的情景。
  “这不是中邪,”她举起油灯观察孩子的皮肤,压低声音道:“是一种传染病。”
  这个房间里估计都有很多致病原,最好要换地方通风消毒。
  “不是——不是魔鬼,”南妮娜此刻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我们——”
  “你们站远一点,如果触碰过他的话,一定要记得洗手。”海蒂掏出了她自己缝制的小布包,拿出了里面的注射器和备用药剂。
  得亏是个小孩子……不需要太大的剂量。
  按照现在青霉素工坊的出产速度,两个月勉强能够有一整支,菌种和工坊规模都需要改进。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好他……”
  “不要紧,他如果被送到教廷,一定会被当做妖魔给活活烧死!”南妮娜无法控制的抓紧了她的手腕,把皮肤都攥的发白。
  洛伦佐上前把姐姐拉开,试图安慰她道:“我们现在就试一试,你这么惊慌只能吓到孩子。”
  后者发出一声悲鸣,差点又要昏厥过去。
  “首先要做皮试,”海蒂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侍女:“拿盐和清水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两家是姻亲,河畔的净水房也有一直稳定地向这边供给纯净水,玻璃瓶的密封效果也颇为不错。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配比了生理盐水,又临时用小碗弄了微量的青霉素溶液,取出了随身携带着的注射器。
  南妮娜一看到这个眼熟的东西,就急着想要给她帮忙:“是要给孩子灌肠吗?我现在给他脱裤子!”
  “不——不是。”海蒂取出她定制的空心针,把针头装在了注射器上。
  她先前简直无法想象人们是怎么用没有针头的注射器吸白内障的——整个钢筒直接插进去吗?
  就从古希腊一直延用到现在?
  针筒和空心针都是在修建青霉工坊时设计制造的,达芬奇因为要去巡视周围水系和旧渠的缘故,在临行前帮她改进了许多东西——他确实是个贴心又细心的好友。
  海蒂小心地吸入了青霉素溶液,在他起疹情况较小的上臂挑了个地方进行皮试,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
  千万不要过敏,过敏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趁着这个时间,她拿了纸笔写了简单的医嘱,教侍女们怎么用药水帮他擦洗身子,以及用浓度多少的盐水定时漱口。
  在她低声解释的时候,洛伦佐就站在她的身后,眼神温柔而又复杂。
  时间一到,她再次去看皮试的位置,心里在暗暗祈祷。
  没有反应,一切都好。
  “我将把这管药水注射到他的身体里。”海蒂看向孩子的父母,鼓足勇气道:“他可能会因为疼痛挣扎哭泣,请你们不要太焦急。”
  “好的——一切都拜托给您了!”
  她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一切都是正确的。
  但为了救这个孩子的性命,还是要照着当初在医院里见闻的那样尝试一次。
  小乔凡尼被翻了过来,屁股露在了空气之中。
  她学着护士那样在他的屁股上画了个十字,然后让肌肉里推注了青霉素。
  小孩呜咽着试图逃离,但被大人们按着无法动弹。
  她有些紧张的把一管稀释后的药水推了进去,祈祷这一切能够派上用场。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解释着要更换房间和定时通风的理由,而且嘱咐那对父母要观察自己身上是否有红疹或者发热。
  等睡前祷的钟声遥遥响起,他们已经布置完新的房间,返回那边去确认小男孩的情况。
  守在一旁的女仆露出笑容来,示意小乔凡尼已经睡熟了。
  他不仅呼吸均匀了许多,连高烧也在消退。
  睡着的样子就像小天使一样。
  -2-
  海蒂心里计算着那管青霉素的用量,心里并不是很确定。
  还好这孩子病得不算太严重,她根本没有储备多少这种药,可能刚才的那一管都剂量不够足。
  他们几人确认了孩子的状况,一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大概还要给他注射六到七次,”海蒂在夜灯下确认着瓶子里的药粉,语气有些不确定:“药可能不太够用,但他应该会渐渐恢复健康的。”
  鲁切莱先生激动地说不出话,旁边的侍从直接给了她一个满当当的钱袋:“请一定收下我们的谢礼——小乔凡尼是我们非常珍爱的四儿子,我和南妮娜都不能失去他!”
  海蒂犹豫了一下,但侧头看到了洛伦佐鼓励的眼神,还是接了这个谢礼。
  也是,有这些金币就可以生产更多的药物出来,以后也可以救更多的人。
  “请问这个药是从哪里来的?波斯商人或者阿拉伯人那里吗?”南妮娜急切地问道:“我们派人多去购买一些,应该也可以给其他孩子留着备用吧?”
  “这个……是我自己制造的,”她无奈笑道:“下一管恐怕要等上两个月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领主大人的支持,”海蒂看向旁边安静的洛伦佐,又看向那对夫妇,表情颇为诚恳:“小乔凡尼一定会好起来的。”
  夫妇两简直想把她留在宫中当做永远的客人,临送别时也不厌其烦地表达着谢意。
  但等海蒂上了马车,洛伦佐也坐了进来,肩膀几乎能够触碰到彼此。
  她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坐错车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坐下。”他淡淡道:“我是骑马过来的。”
  海蒂心里叹了口气,把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屏蔽开,安静地等待着回宫。
  此刻已经夜凉如水,蟋蟀的声音在远处此起彼伏,还能听见巡夜官的警犬偶尔吠叫几声。
  她的坐姿放松而又优雅,但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
  洛伦佐原本在看窗外的治安情况,又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哪怕在夜色之中,那两弯细眉和浅蓝色的眸子,也如同油画中才会出现的美人一般。
  他想问她一句什么,又或者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说什么才好?
  如果问候她,最近工坊还需要什么帮助,又或者是她还希望做些什么,会不会殷勤的有些异样?
  已经夜深了,谈论天气也不太合适。
  对了……她的那两只兔子……
  他轻咳了一声,打算简单聊句什么。
  马车却停了下来。
  “大人,已经到了。”
  海蒂应了一声,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先下了车,伸手扶她下来。
  那纤长又白净的手带着淡淡的温度,在碰触的那一刻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一秒。
  海蒂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沉默有些反常,只礼貌性地道了一声谢谢。
  他们一起从侧边上了楼梯,一路无言。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之际,海蒂下意识地开口道别。
  “晚安,美第奇先生。”
  对方淡淡瞥了她一眼,径自上楼离开。
  小乔凡尼在五天后渐渐痊愈了。
  他的发烧症状完全消失,红疹也退散了好些,连舌头都开始缓慢地恢复正常。
  虽然食欲和精神状态还是很差,但也比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要好了太多。
  与此同时,鲁切莱家族和美第奇家族一块给予了青霉工坊更加雄厚的赞助,用不菲的金币数量来确认自己可以用药的优先权。
  海蒂渐渐也拥有了一批能干又得力的手下,德乔在她的影响下也开始渐渐学着认字和看书,在很多时候都可以帮到她好些事情。
  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平顺,只是也少了些什么。
  ——达芬奇有三四个月没有回来,连杜卡莱王宫里都寂寥了不少。
  偶尔她低头弹着莫扎特的曲子,会突然想听听这位老朋友演奏的里拉琴。
  但还没等复活节来临,达芬奇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大概是路途和风霜的洗礼,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身上也开始散着一股青年特有的锐气,眼神坚定而又明亮。
  而且他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足够震惊整个佛罗伦萨的消息。
  ——默罕穆德二世和路易十一都相继去世了。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但又似乎完全符合常理。
  默罕穆德二世在还没有离开人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就开始为了家产和权力争斗不休,哪怕从土耳其那边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也足够让人联想到先前的许多事情。
  而路易十一年纪实在太大,见上帝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有海蒂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神情微不可见的变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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