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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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信陵君例行举办宴会的日子,在这儿白吃白喝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正主啦。
  信陵君的府邸很大,花园里可以办party,还未到开宴时间,门客们纷纷提前到场了,有些占了距离主座较近的位子,有些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昨天那事之后、缭便没再来找过我,所以今天我也很自觉地没去邀请他,独自一人过来了。
  正是黄昏日落时分,太阳不那么毒了,但园中热气未散,好在信陵君让人搬了许多冰块放在四周,还能做个降温作用。好大的手笔啊,这时候的冰块可不多见,都是冬日里存下来放在地下冰窖里的,用一块少一块,我也只在咸阳宫里享受过。
  如此烈火油烹的繁华和富贵,就像枝头被酷热晒瘪的花朵一样,过犹不及。
  我正出着神,边上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位……小娘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未曾见过啊。”
  我侧目看去,说话人是一个高挑干瘦的年轻男人,两颊瘦削,棉布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挂在晾衣杆上似的。
  我浅浅笑了一下,“本月刚来的,还未曾见过君上呢。兄台呢?”
  “我?我在赵国之时就追随信陵君了。”他语气中有些得意。
  信陵君在赵国旅居时算是郁郁不得志,他那时就入了信陵君门下,必然鄙视我们这些看着信陵君得势才来投奔的人。
  只是他身上衣着虽整洁,边角处却隐隐有洗得发白的痕迹,腰间也就配了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看起来并不怎么受信陵君看重。这时候受主人看重的门客,可是能食有鱼、出有车,过着跟主家差不多的生活的。
  我心下一动,“那可真是巧了,我本是邯郸人士,说不定以前还见过几面呢。”
  他对于我攀关系的话语显然很是受用,“你是赵人?你这样小的女娃,独自来魏国投奔信陵君,也是怪事一桩啊。”
  我露出忧愁的表情,“不瞒兄台,我在邯郸之时,就听说过信陵君礼贤下士,仁义救赵的美名,一直心生向往。现下信陵君身陷险恶境地之中而不知,我心中担忧无比,只好前来魏国提醒。”
  他愣了一下,“险恶境地?君上何时身陷险恶境地之中了?”
  我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会在宴会上与君上细细说明,君上如此英明,定会明白其中利害。”
  他皱眉道,“究竟是何事?不如你先与我说道,我跟随君上日久,熟知君上脾性,也好帮你参详?”
  我犹豫了一下,才慢悠悠开口道,“你觉得君上如今在魏国如何?”
  他皱眉道,“魏人无一不敬重君上,别说是魏国,就是韩赵楚等国,也对君上推崇有加。”
  我凑近他道,“与魏王相比呢?”
  他愣了一下,面对这个送命题犹豫了一会儿,才含糊道,“君上……似乎更盛一筹。”
  我向他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莫非你是要劝君上藏拙,免得引起王上猜忌?”
  我摇摇头,再次压低声音,“君上如今再如何藏拙,也藏不住的。”
  “那……”
  “我且问你,如今谁能将五国之军,西面抗秦?是君上还是王上?谁能礼贤下士,招揽诸国门客,作强魏之法,是君上还是王上?”
  “……自然是君上。”
  我笑了笑,“既然如此,这王位理应由君上来坐,不是吗?”
  他吃了一惊,左右看了一下,脸色紧张,“你胡说什么,君上绝不会做此等事情!王上是兄,君上是弟,哪有弟弟即位的道理。”
  我瞥了他一眼,“君上高义,自然不会做此等事情。但你我身为君上门客,食君之禄,不该为君上考虑吗?君上有口不能言之事,我等不该为之言吗?”
  我注意到门客来得差不多了,不再多说,信誓旦旦道,“今日我便要为君上言不能言之事,为他日君上即位立第一份功。”
  他皱眉不确定道,“真的可行?”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总之我会秉于君上,这与你无关。”
  他没有在意我的态度,反倒是皱眉陷入了沉思。我见他如此,不再多说,往席位上去了。
  我走了几步就看到缭的身影,他在席上正坐,身姿挺拔,看到我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今天他穿了宽袖的衣服,不再是平日里的胡服打扮,显得他特别具有贵族公子的气质。
  既然他装作没有昨日之事,我自然也乐得不必解释,便也回了一笑,过去他边上的席位坐下。
  “缭兄今日可想好与君上说什么了?”
  缭颔首,带着自信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问几句,信陵君就来了,前呼后拥地一大群人,占了前面的席位。我说怎么没人再往前坐,原来真正受重视的门客都是与信陵君同进同出的,那些席位是留给他们的。
  我望过去,只见主座之人年已过半旬,发须皆白,但精神颇为健硕,也并未发福,一身深红直裾,锦织暗纹,衬得他气势不凡。
  信陵君竟已是花甲之年,不过想想也是,同样被称为四公子之一的平原君,几年前就领盒饭了,我还参加了他的葬礼呢。战国四公子,听起来让人浮想联翩,总觉得是四个帅哥……年轻时应该长相不差吧,我看着信陵君的脸推测。
  众门客起身行礼,我也跟着一起。
  “各位先生请就席。”信陵君谦虚地回礼。
  一番谦让后众人都就了座,信陵君便起了话头问大家对如今联军有何想法。众人各抒己见,大多认为应该把打下来的土地分一分,好好经营发展一波,再图后事。也有部分要明年再战函谷关的战争积极分子。
  总之也就这两种观点,这时我喝了口水,意欲起身。
  “君上!臣有一策。”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动作。我抬眼看过去,正是刚才和我搭话的削瘦男子。
  “先生请讲。”信陵君如传言一般礼贤下士,无论是哪位门客有话要说,他都听得很认真,态度非常诚恳谦虚。
  “君上。”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有点紧张,“如今君上名望威震诸国,为魏国国民计,为天下万民计,臣以为,君上可趁此联军之势,自立为王。”
  信陵君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住口!先生怎可胡言乱语!”
  我拿爵杯掩住了唇边的微笑,趁着众人被这个消息震得窃窃私语之时,起身离开了花园。
  离开时我还听到后面传来那个削瘦男子的声音。
  “王上与君上兄弟情深,然而此番不是为吾等计,也不是为君上计,而是为了诸国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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