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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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娘子还是叹气:“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我就是着急罢了,不过这事也急不来,罢了,湄阜还是远了点,看看婳儿怎么想。”
  端的一番操碎心的慈母心肠,林寒水简直无言以对。
  却说渊泉斋里,时间还早,谢翎便起身来收拾书和笔墨,他对面的杨晔见了,惊讶道:“你这么早就走了?”
  谢翎把书合上,放回书案,简短地答道:“家里有事,我得先回去。”
  杨晔表情颇有些奇异地道:“你除了每天去接你那位小媳妇,还有什么事情?”
  谢翎不搭理他,正在这时,钱瑞和晏商枝从门外进来,晏商枝道:“夫子回来了。”
  杨晔整个人仿佛被针蛰了似的,连忙直起身来,将书捧着手里,一边张望,慌张道:“在哪儿?”
  晏商枝嘲笑道:“瞧你那老鼠胆子。”
  钱瑞也笑:“夫子在家里呢。”
  杨晔这才舒了一口气,把书往桌上一扔,道:“唬我一跳。”
  晏商枝对谢翎道:“明日下午我们一道去拜访夫子。”
  谢翎点点头,答应下来,与几人道别,离开了渊泉斋,去了城北悬壶堂,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里面传来人声,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姓殷的,又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 77 章
  “可以了。”施婳在棉纱上打了一个结, 开始收拾起剪子和药瓶等物事来。
  殷朔点点头:“多谢施大夫。”
  施婳想了想, 道:“殷公子的伤口结痂了,已经好了大半,再过几日就不必外敷药粉了。”
  言下之意就是, 以后你大可以不要来悬壶堂来得这样勤快了。
  也不知殷朔听明白其中的意思没有, 他只是点点头, 表示听到了,见他这般, 施婳心底不由升起几分忧虑, 殷朔找的人到底是谁,其实她最担心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谢翎,甚至她认为殷朔每天这个时候来悬壶堂,不过是因为谢翎下学后会来接她罢了。
  于是施婳颇是忧心忡忡,等到殷朔离开, 她问谢翎道:“这几日学斋里怎么样?”
  谢翎想了想, 答道:“会试将近,几个师兄都很勤勉,尤其是杨师兄, 听说他昨夜还挑灯夜读了。”
  施婳知道杨晔,性子急躁, 平日里又懒散, 据说考乡试的时候,他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背全, 如今竟也开始努力了,想来压力定然颇大。
  她犹豫了片刻,道:“不如你明日别来接我了。”
  听了这话,谢翎猛地偏过头来看她,像是没听清楚似的,轻声问了一遍:“阿九刚刚说什么?”
  施婳心里有事,并没有细想,只以为街上人声嘈杂,谢翎没有听清,又耐心地道:“你读书这样辛苦,就不必每日来悬壶堂接我了,城南到城北路程又远,太累了,到了傍晚,我自己会回去,不会有事的。”
  天色已经黑了,街市上的灯火远远照了过来,只点起了一丝悠悠的光,照亮了一小片角落,谢翎的大半个身子仍旧淹没在夜色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冷然。
  他轻轻地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谢翎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施婳本能地觉出有些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她却又说不上来,细想一下,自己确实是这个意思,谢翎若是不来悬壶堂了,殷朔就没有机会再与他有任何接触。
  施婳点点头,恰在此时,他们转过了街角,那一丝光倏然灭了,嘈杂的人声也消失了,巷子安静无比,空气瞬间清冷了下来。
  施婳开了院门,谢翎一伸手,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撞上了院墙,谢翎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留,大步跨过院子,进了自己的屋子,他鲜少这样明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悦,施婳站在原地,一时愕然极了。
  冷战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拉开了序幕,施婳做晚饭的时候,谢翎依旧会来帮忙,但是他的情绪很明显异于往常,不会跟施婳说笑,也不会与她说起今日在书斋发生的趣事,说他今日又读了哪些书,师兄们又做了些什么事,也不会如往日那般,没事儿叫一声阿九,等施婳应下,问他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笑了,道,没有事情,就是想叫你一声。
  这些事情在从前看起来稀疏平常,今天却只有沉默,施婳反倒十分的不习惯了,就像是缺了点什么东西一样,令她有些不舒服,她不自觉往谢翎的方向看过去。
  他正微微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随意捡起一根柴枝,扔进灶膛,暖黄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却没能将他暖化半分。
  施婳心里莫名升起几分烦躁来,她知道谢翎为何如此,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不让谢翎去悬壶堂,而其中的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
  施婳冷冷地想,现在就这样了,日后自己还得嫁人,成家,岂不是要直接吵起来?还是说他以为日后就可以一直这样吗?不必娶妻生子,也不必成家立业,僵持着看谁熬得下去?
  在施婳看来,他们两人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是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却不是假的,她也是真正把谢翎当做了最亲近的亲人,可是现在,两人之间似乎变成了一个难解的僵局……
  施婳心里有些难受起来,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做事向来就十分有主见,也很冷静,但是一旦面对谢翎,这些都变成了不知如何是好,冷静似乎也丝毫不起作用了。
  正在这时,滋滋作响的锅里突然发出了啪的一声爆响,油溅了起来,施婳只觉得手背上骤然一阵剧痛,她惊叫一声,退了一步。
  “阿九!”
  谢翎立即起身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有没有事?”
  他的声音十分紧张,还带着懊恼之意,施婳紧蹙着眉头,下意识挣了一下,道:“没事,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
  但是谢翎却并不放松,反而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烛台拿过来,凑近一看,白皙如雪的手背上已经烫出了一道指甲大小的痕迹,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变红了。
  谢翎马上道:“我去打井水来,阿九你不要乱动。”
  施婳张了张口,刚想劝他不必小题大做,这伤口看起来也不大,顶天了也就起个水泡而已,又是在手背位置,平日里不会磕碰,过两日自然就好了,但是没等她说出来,谢翎就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他便端着一个木盆进来了,带着一身寒气,谢翎将木盆匆匆放在桌上,过来又抓住施婳的手,动作轻柔地翻过来,柔软细白的掌心向上,将被烫伤的手背贴在水面上。
  十一月份了,井水其实并不冷,相反还带着轻微的暖意,但是当手背贴近水面的时候,施婳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烫伤的地方痛,而是因为谢翎的太凉了,大概是刚刚出去了一趟的缘故,手指冰冷,紧紧贴着她手腕的皮肤,简直像是一块冰似的。
  但是很快,那冰冷的温度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温暖,像是刚刚燃起的炭,慢慢的,越来越暖,最后她竟然感觉到了烫。
  施婳惊奇无比,她从来不知道,人的温度竟然可以如此多变,方才还是极其冰冷,转眼便滚烫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碰了碰谢翎的手背,触手依旧冰冷,与他握住施婳手腕时的温度完全相反,就仿佛只有两人之间接触的那一片皮肤,才有那样灼热的滚烫。
  在施婳触碰到的那一刹那,谢翎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差点把施婳的整只手按到水里去,他的表情竟然难得地有些窘迫,这种情绪施婳还是头一回在谢翎的脸上看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翎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而且有些哑,他小小地叫了一声:“阿九……”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他微微抿着唇,目光落在少女纤白的手指上,眼神克制且忍耐。
  因为他低垂着眼,施婳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望着谢翎此刻的模样,心里却倏然软了下来。
  谢翎似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小时候不哭不闹,年纪渐长之后不争不吵,施婳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慢慢地道:“你不要多想了。”
  谢翎嗯了一声,答应得尤其敷衍,一双眼睛依旧专注地盯着施婳的手心,像是那里能开出来一朵花似的。
  施婳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个殷公子……”
  这话才说出来,谢翎便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一扫之前的敷衍,道:“他怎么了?”
  施婳犹豫片刻,才道:“你最好不要与他接触,我有些担心。”
  她说完,便感觉到谢翎握着自己的手指一紧,追问道:“阿九是什么意思?”
  施婳直视他的眼睛,道:“我觉得他别有目的,或许是冲着你来的。”
  闻言,谢翎颇觉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并没有反驳,因为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之前误会了什么,松了一口气之余,不解地回视施婳,问道:“阿九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与他并不认识。”
  施婳却别开目光,含糊道:“只是一些猜测罢了,以后……”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空气安静片刻,谢翎点点头,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道:“好,我知道了。”
  他还是很听话,一如小时候那般,施婳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微微地笑着,暖黄的烛光映在眼底,分外温暖和煦。
  然后谢翎又补上一句:“阿九也不许理会他。”
  语气俨然一副幼稚的模样,施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着头答应道:“知道了。”
  谢翎笑了起来,仿佛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笑容欣喜而愉悦,施婳看着,心底的隐忧被默默地压了下去。
  这场冷战虽然看似和平而迅速地解决了,可是最为重要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那件事情,维持着表面上的这一层风平浪静。
  第二日,谢翎还是坚持跟着施婳去了悬壶堂,自从明白了施婳的意思,他便放松了许多,之前压在心头的那些事情一扫而空,他的情绪就连杨晔都有所察觉,稀奇地道:“师弟,你今天看起来特别高兴啊?”
  钱瑞也回过头来,连连赞同道:“没错,谢师弟今日精神很好,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么?”
  谢翎眉头轻挑,反问道:“有这么明显?”
  杨晔忍不住取笑他道:“跟前两日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截然相反,还不够明显?是不是与你家小媳妇吵嘴然后又和好了?”
  谢翎听罢,竟然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算是吧。”
  他的情绪很少如此外露,惹得杨晔立即大呼简直没眼看了。
  第 78 章
  正在这时, 晏商枝从门外进来, 听见这动静,随口问道:“什么没眼看了?”
  杨晔立即道:“是师弟,他炫耀自己有个小媳妇, 谁没有似的。”
  晏商枝看了他一眼, 笑了:“难道你有?”
  杨晔顿时就噎住了, 他确实没有,不过他发誓, 等日后他有了, 也要天天像谢翎这样炫耀。
  谢翎倒是没想到自己会给杨晔带来不小的冲击,却听晏商枝道:“今日上午我们去拜访夫子吧。”
  杨晔嘀咕道:“几个月不见,我都快忘了夫子长什么模样了。”
  闻言,晏商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急,等会夫子让你背书的时候, 你就记得住了。”
  杨晔:……
  谢翎和钱瑞两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一行四人便关了渊泉斋,离开了学塾。
  董夫子的家在城南的最东边,距离学斋尚有两刻钟的路程,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已是差不多日上中天了。
  还未到大门前, 杨晔便咦了一声, 道:“夫子今日有访客。”
  谢翎等人便抬眼望去,只见那大门是开着的, 从这个方向,隐约能看见门边露出的一小片深色的衣角,有人站在那里。
  待他们走近了些,便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道:“这位郎君,先生他当真不在家中,您要不改日再来?”
  然后谢翎便听见一个十分耳熟的男子声音道:“敢问老丈,董先生他去了何处?要几日才回?”
  老人道:“这老朽却是不知道了,先生他去哪里,向来是不与老朽说的,时间也不确定,实在抱歉。”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外头的杨晔等人面面相觑,唯有谢翎眸色转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个人的声音他很耳熟,就在昨天,他还以为这人与阿九置气了。
  殷朔,他为什么会来找董夫子?
  那边谈话已经结束了,殷朔想是没有打听到消息,只能放弃,与老人告辞离开。
  谢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里出来,正对上了他们一行四人,那个人,正是殷朔。
  他的脚步骤然停下来,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然后落在谢翎的身上,微微颔首:“好巧。”
  谢翎牵动唇角,道:“殷公子也来拜访夫子?”
  自从昨天晚上施婳说过那些话之后,谢翎便觉得此人身上有着不少谜团,身份和目的都很蹊跷,如今竟然又在董夫子家门口看见了他,这行迹就不免十分令人起疑了。
  殷朔颇有些惊讶地道:“你是董先生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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