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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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一愣。
  贾玩解释道:我一吃荤腥,就爱犯困。
  少年一声不吭的缩手,将鸡腿塞进自己的嘴里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若再爱犯困一点,干脆就别醒了。
  低声嘀咕一声:猪都没你能睡。
  他的嗓子刚被灌药时,疼的死去活来,一声也发不出,后来抱着贾玩睡了两日,才渐渐能发出声音,如今又几日过去,除了声音有些沙哑,几乎感觉不到其他了。
  也是这样,才敢吃的如此豪放。
  两个馍馍、半只鸡、一碗鱼汤风卷残云般下肚,少年才揉着肚皮开始挑剔:馍馍碱太重,鱼太腥,鸡肉也不新鲜,怕是都宰了好几天了。
  贾玩见他难得心情大好,也不打击他,将吃剩的碗碟送回厨房,舱房收拾干净,添了清水,藏了些干肉馍馍,最后甚至提了桶热水回来,两个人简单梳洗了下。
  少年嘴里叼着根稻草,心满意足的躺在草堆里,叹道:如果以前有人告诉我,有一天我会因为一碗鱼汤、一个鸡腿满足成这样,我一定让人打烂他的嘴。
  贾玩躺在他身边,闭上眼睛假寐,不吭气。
  少年道:你会游泳的吧?
  贾玩嗯了一声。
  少年道:等你睡完这一觉,就悄悄下船,回家去吧。
  嗯?
  少年道:等那两个人来送食水,看见门开了,一定会再堵起来,到时候没了风浪,你拿什么再把它打开?倒不如趁现在赶紧离开,也好早点报官,让官府来搭救我们。
  贾玩道:水路远比陆路快,等我游到岸上,找到官衙,取信了官老爷,船早就不知道走到哪儿了,还怎么救人?还是等到了江南再说。
  少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
  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大好的时机轻易放过,等到了扬州,他们就一定能脱身?
  这小子虽有些身手,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能对付得了船上那些如狼似虎的恶贼?
  扪心自问,他如何甘愿让这小子弃了他离开?
  只是若让他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魔抓,被那些畜生□□,他宁愿自己亲手掐死他!
  他挣扎犹豫许久,终于决定继续劝说,只是再看时,贾玩早就睡着了。
  少年叹了口气,又松了口气,将他搂在怀里,也跟着睡了便是天大的事,也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少年是被负责看守他们的两个汉子的吼声惊醒的,昨天贾玩回来时,连舱门都大敞着,更别提将箱子归位了,是以这两个人进门一看,立刻跟见了鬼似的跳起来。
  好在两个孩子都在,一个睡得正香,一个只会哑巴啊啊啊。
  他们也不觉得是这两个孩子做鬼,只当这里风浪太大,弄得箱子移了位,狠狠警告了少年一顿,关了门,推上箱子离开。
  到底不放心,那老爱赤1裸上身的汉子第二天又来查看,却发现竟又是舱门大开,一回头,便看见贾玩端着托盘站在身后,顿时大怒,恶狠狠向贾玩抓来。
  贾玩怎么可能被他抓到,将托盘朝地上一摔,灵活的绕过汉子,跳下舱房。
  那汉子哪肯干休,立刻跟着追下来,却发现,想在这里收拾那小东西,根本不可能。
  舱房高才四尺,他进去别说抬头,连腰都直不起来,贾玩在里面却逃窜自如,汉子追了两圈,人没追上,倒把自己的头撞了好几下。
  汉子大怒,撇下贾玩不管,转身向少年冲去,还没冲到,便见少年抱着腿,啊啊的惨叫起来,顿时一僵。
  这两个孩子,都是要卖大价钱的,不然他们头儿怎么会这么好心帮他治伤?
  船上又没大夫,这少年本就哑了,若是腿也因他而废了,可就彻底卖不出价了,到时候他可不得跟着倒霉?
  汉子简直气的发疯,却对两个人一点法子没有,愤愤的上去,扣上舱门,却发现自己一个人根本推不上箱子,且上面的船舱被也贾玩丢下的吃食弄得一片狼藉。
  心塞的出去找同伴帮忙,又带了扫帚来收拾。
  谁知一进门,看见的却是已经收拾干净的地面,贾玩坐在舱门口,见他们进来,挥手丢了样东西过来。
  汉子伸手接住,却是一整只烤鸭,贾玩对他们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跳下舱去。
  无法无天的小子,迟早要你好看。汉子骂了一句,重重关上舱门,推上箱子,而后撕开半只烤鸭,递给同伴。
  这艘是运盐船,钱是不缺的,所以便是如他们一般最底层的人,也是白面馍馍管饱,鱼汤管够,但鸡鸭肉却稀罕了,偶尔才得一见,水果更是难得也就那些管事的,以及押船的武师才能尽情享用。
  如今这贼赃到了手里,除了毁尸灭迹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自己去告发,说我们两个负责看管的小囚犯跑了出去,偷了厨房的吃食?
  这才是脑子坏掉了吧!
  后面的发展,简直让少年目瞪口呆。
  贾玩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开门出去放风,每次从厨房回来,还会顺手给两位看守带点贡品。
  一开始,两个汉子还会大骂他一顿,然后推上箱子,只是无论他们怎么摆弄,箱子都会被风浪挪开,这样的无用功做了四五次,两个汉子便懒得再弄了这道舱门因要伪装成夹板模样,所以上不得锁,他们总不能把它钉死吧,要知道钉起来容易,拆起来难啊!
  见贾玩每天只逛一圈就老老实实回来睡觉,加上每天都有贡品奉上,想着反正在这船上他插翅难飞,且其余如他一般大的孩子,原本就在船上做些杂活,多他一个不多,加上又有断了腿的少年辖制,不怕他做反,索性由得他去了。
  人的侥幸心里和惰性,便是这样渐渐养成的,等过了这段河水湍急的路段,那两个汉子竟也没想起来要把贾玩重新关回去。
  有了这个小神偷,四个人的生活水平都直线上升,便是少年,也不觉得日子有多难熬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倏忽而过,那日一早,两个汉子进门,道:喂,小子们,快到地方了,赶紧出来,头儿让带你们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呢。
  到了晚上,便该送你们过去了放心,都是好地方,到时候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应有尽有。
  这些日子几个人混得熟了,说话也随意起来,汉子一边说着,一边跳下舱门准备去抬少年,忽然神色大变:那个小的呢?
  现在这个时间,那小子不是该在睡觉吗?
  清晨,比起同级的官员,显得寒酸了许多的巡盐御史府门口,一个头发还滴着水小孩砰砰砰的敲着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贾玩还不及说话,便见开门的老头神色大变,将他一把扯进去,关了门,道:可是玩二爷?
  第8章
  贾玩愕然:你认识我?
  老仆笑的一脸褶子:认识,认识!
  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掩不住,一面领着贾玩快步向内走,一面道:前儿姑娘派人送来急件,说玩二爷丢了,让老爷帮着在江南这边留意一下,毕竟江南风流之地,那些拐子得手好看的男孩女孩,皆爱朝这边送
  说着高声叫道:快快去禀告老爷,说玩二爷来了!
  见前头一叠声的叫着玩二爷来了,跑去禀告,才又继续道:老爷便让小的们拿着玩二爷的画像,到各处去打听。
  老爷是巡盐御史,这江南的豪门大家,多多少少和盐字沾着干系,也愿意给老爷这个情面。
  老爷说,虽玩二爷必不会来的这么快,但先打好招呼,若玩二爷果真来了,也能少受些冤枉罪
  贾玩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异样。
  换了个壳子,似乎人也变得脆弱起来,在拐子手里一个多月他都若无其事的过来了,这一瞬间胸口涌出的暖意,却刺得他鼻子发酸,眼睛发疼。
  原来远离家乡千里之地,竟有素不相识的人,在关心着他的生死,计较着他的安危。
  对了玩二爷,您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贾玩定了定神,简单道:他们让我们在船上做些杂活,我趁人不注意,跳下水游上了岸。
  老仆喟叹一声:可知是受了大罪了
  又骂道:这些杀千刀的拐子,丧天良的东西,不知道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二爷您放心,咱们老爷一定会给您做主,让啊,老爷出来了!
  贾玩一扭头,便看见一个身材颖长、容貌清癯的青衣中年快步而来,忙迎上去,躬身道:小侄贾玩见过林姑父。
  虽论亲缘,两家隔得很远,但贾玩这一声姑父,却叫的心甘情愿。
  刚弯下腰,便被林如海几步抢上前搀住,上下打量了一遍,温声道:没事就好。
  又道:去准备热水、衣物。告诉厨房,快快的熬一碗姜汤过来,再做些好克化的吃食还有,让林全去请个大夫回来
  又吩咐人替贾玩准备房间,这才将他带入书房。
  贾玩不等林如海开始问话,便道:林姑父,我来时坐的那条船,现在才刚刚靠岸,船上还有几十个被拐来的孩子
  林如海闻弦歌而知雅意,丝毫不见耽搁,问清楚是哪条船,便立刻从门外唤来一个亲随,吩咐他速速去码头盯着,又对贾玩道:你先去沐浴更衣,吃点东西,好生休息一下,在这里便当在自己家中一般,不必拘谨,有什么要的,只管吩咐下人我这便去找知县大人救人。
  说完起身出门,贾玩在里面听见林如海吩咐取他的官服来,便叫了一声:林姑父!
  林如海返身进门:怎么?
  贾玩道:船上有一少年,同我关在一处,临行时交给我一件信物,说若官老爷不肯管,可用这个试试。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方绢帕。
  那绢帕原本洁白如雪,现在却满是污渍,绢帕本身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绣的几根竹枝也只寻常,不过上面却扣着一个印章,只拇指印大小,应是什么人的私章。
  贾玩知道那少年应是有些来历的,只是来历再大,总不能随便一个官儿,就认得这枚私章吧?
  若他走错了衙门,或遇到那架子太大的官儿,岂不是白耽误工夫?是以才先来见林如海。
  只是他和林如海,虽算沾着亲,却不知他人品如何,肯不肯实心救那些孩子,是以才不曾和盘托出,若林如海不愿伸手,他也好拿着帕子,去其他衙门求助。
  毕竟这个时代,能和官盐沾边的,哪个不是豪门大族,哪个没有深厚背景?林如海官不过七品,且拐卖人口并不在他的责权范围,他未必愿意捅,或捅得了这个马蜂窝。
  此刻见林如海毫无推诿之意,且说到知县大人四个字时,语气稍带犹豫,加之又令人去取官服,可见他和县官并无交情,想要说动知县搜船,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才将帕子拿出来。
  林如海接过绢帕,一见印章立刻神色大变,又仔细查看一遍,急声问道:那少年境况如何?
  贾玩摇头:不太好。
  简单解释了两句,林如海便不再多问,取了个匣子将绢帕收了,放进袖子,道:你好生休息,我去去便回。
  掀了帘子出去,道:备车,去知府衙门!
  贾玩松了口气,林如海原是找知县的,如今变了知府,看来那小子果然来头不小,想来获救一定不成问题。
  事到如今,他一个小孩子也掺和不上,便随着林府下人,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吃了东西,去客房休息。
  时隔月余,再度躺在松软的被褥间,贾玩竟有生以来第一次失了眠。
  一个多月以来,他面上的从容,其实大半只是强撑。
  他早就发现,这个世界习武的效率比前世强了十倍不止,只怕后世只是传说的内力,在这个世界也不足为奇他一个21世纪的武术天才,到了这里,恐怕只是个战五的渣渣,何况他如今的实力十不存一,而随时随地会昏睡不醒的毛病,更是如同一个不定1时炸1弹,随时可能将他推入险境。
  这种情形下,他拿什么保证,自己就一定能顺利脱身?
  只是惊慌失措于事无补,他只能是见步行步,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如今终于可以真正的放下心弦。
  再度睁开眼睛,外面阳光明媚,贾玩还没判断出时辰,便被门口丫头的叫声吓了一跳:玩二爷醒了!
  那道士说的竟是真的,玩二爷真的这会儿醒了!
  什么和尚道士的,贾玩正晕着,就见林如海掀了帘子进门,笑道:贤侄这一觉好睡,可是吓得老夫不轻。
  贾玩不好意思道:是小侄的不是。
  他竟忘了,不是所有人都习惯他这一睡不醒的毛病的,竟没提前知会一声。
  林如海摆手道:需怪不得你。
  虎口余生,若还能事事周全,倒不像个孩子了。
  挥手令下人下去准备吃食,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贾玩道:林姑父不必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除了贪睡些,并无其他。
  又问道:昨儿救人可还顺利?那些孩子,还有那个少年,都救出来没有?
  林如海笑道:哪里是昨儿,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
  又道:都救出来了,毫发无损。那少年如今就在扬州知府的别院里住着养伤,曾多次催促知府大人派人寻你,甚是急迫你可要去见他?
  贾玩微楞,林如海用了一个寻字,可见并未将他的存在告知扬州知府,且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赞成他去见那少年。
  拱手道:还请姑父指点。
  林如海微微一笑,颇为赞赏这孩子的灵透,道:见与不见,各有利弊。只是老夫觉得,此事不急于一时。
  其一,那少年的身份高则高矣,却也牵扯到许多干系,我与知府大人本在局中,此举百利而无害,然你却不同,若是此刻冒然卷入,不仅自身难以保全,还可能连累家人。不若等尘埃落定时,再行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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