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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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王爷没有发现这个小细节,麻贵的家人也没有发现,等到开始守灵了,这一点蹊跷才迸发出来。
  “老哥啊,这个事,是我对不住你。”马王爷什么都不顾了,走到麻贵的尸体旁边,轻轻捏住他的手,说道:“你有什么事,就托孙先生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马王爷说的言辞恳切,但是,麻贵的左手依然捏的很紧。就这么试了两次,马王爷叹了口气,他的经验那么丰富,自然知道现在除了把麻贵的指头给掰断,可能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等马王爷试探过了之后,孙仙人才走到了麻贵的左手边。这时候,麻贵的儿子从睡梦中惊醒了,一醒来,他就伸出双手,在前面摸摸索索,然后站起了身。
  马王爷看到对方醒了,就问了问,但是,麻贵的儿子啥也看不见,麻贵穿寿衣外带入棺的过程,他一无所知。
  麻贵的儿子是个老实人,听到马王爷问,就起身想要离开灵棚,去把自己的娘给喊起来。
  “别。”马王爷急忙按住他,那个老太婆的嘴巴非常刁钻,马王爷受不了。
  “不用去问了。”孙仙人对麻贵的儿子说道:“你去弄一些炉灰,煤灰碳灰都行,然后到院门口,用炉灰在院门外面撒一圈。你一个人能行不?”
  “能行。”麻贵的儿子点点头,摸索着走出了灵棚。
  王换和马王爷都不傻,他俩知道,孙仙人这是刻意把麻贵的儿子给支走了。
  “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是个老实人,不管有什么事,都别牵连到他。”孙仙人伸出一只手,在麻贵的左手边来回的摸了摸。
  说来很奇怪,麻贵的拳头紧攥,硬掰都掰不开,但是等孙仙人轻轻一摸,他的手立刻就舒展开了。
  王换睁大了眼睛,望着麻贵的手掌,他一直认为,麻贵的手里可能握着什么东西。
  等麻贵的手掌摊开了之后,王换看到他的手心里,有一点已经干涸了的血迹。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一点血迹,就是麻贵手掌里捏着的东西。王换有些不明白,这点血迹,究竟意味着什么。
  灵棚里又沉默了,王换猜不出来,马王爷也猜不出来。孙仙人弯下腰,很仔细的看着麻贵手心里这一点干涸后的血迹。
  过了很长时间,孙仙人慢慢的抬起头,说道:“他是想跟你们说,是谁杀了他。”
  “谁!?”马王爷一愣,急忙问道:“是谁杀了他!?”
  麻贵的死,到现在都是个谜,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杀了麻贵。马王爷派出去的人查的很仔细,但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种事情肯定也不能张扬出去,所以,马王爷是打算慢慢的再去查。
  只是他没有料到,麻贵临死的时候,还留了一手,把自己想说的话,都留在了自己掌心这一点血迹里。
  孙仙人肯定能看懂这一点血迹所包含的意思,他看了看马王爷,又看了看王换,说道:“等一等,我再看看。”
  孙仙人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轻轻托着麻贵的左手,辨别着掌心那一点干涸的血迹。又过了很长时间,孙仙人抬起头,说道:“谁叫王换?”
  王换本来也在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孙仙人辨别的过程,冷不防被孙仙人叫出了名字,他的脑袋就不由自主的大了一圈。
  孙仙人和王换素不相识,今天见面之后,也没有客套寒暄,所以,孙仙人不可能知道王换的姓名。但孙仙人此刻直呼王换的名字,就足以说明,这个名字,是麻贵告诉他的。
  “孙先生,是有个叫王换的。”马王爷不漏声色,说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孙仙人放下麻贵的手,说道:“他说了谁的名字,就是谁杀了他。”
  这一瞬间,王换本就大了一圈的脑袋差点就崩裂开来,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被冤枉的滋味。
  马王爷转头望向王换,事实上,王换之前就感觉,马王爷有些怀疑自己。因为麻贵脖颈上的刀伤,看起来很像是自己那把掌中刀造成的。但王换辩解了一下,马王爷就没有再追问。
  到了现在,王换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马王爷的目光,还有表情,顿时都阴沉了下来,他看着王换,虽然一言不发,但是那目光却仿佛在质问王换,质问他为什么要杀了麻贵。
  第147章 燃香
  此时此刻,王换已经没有办法解释了。当时只有他跟麻贵两个人去了狗镇鬼市,麻贵不明不白的死掉,王换连个证人也没有。
  不过,马王爷还是给王换留了些面子,没有当着孙仙人的面翻脸。孙仙人看了看他们两个,也没有多管闲事。
  “孙先生,这件事,我那老哥哥,有没有交代别的?”
  “有,你们自己看吧。”孙仙人伸出指甲,把麻贵左手手心上面的哪一点血迹刮掉。
  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一点点黑色的血痂。孙仙人从怀里拿了一只小瓶,把血痂丢进去,然后转身在身后的供桌的桌角,刮下来一些木屑。他把木屑也丢在瓶子里,过了没一会儿,瓶子里的血痂和木屑,似乎全都混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小拇指粗,大约两寸长的燃香。
  “点上这个,睡一觉,麻贵想说的话,全都在里面。”孙仙人把燃香递给马王爷,说道:“这边有我在照看,你们不用来了。”
  马王爷点点头,孙仙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虽然不言语,但是已经隐约察觉出来,马王爷身边的人,就是王换。孙仙人不想让王换再留在灵棚里。
  两个人从灵棚退出来,马王爷跟麻贵的儿子打了个招呼。麻贵的儿子很听话,正在院门口用炉灰撒圆圈。
  “大侄子,我先走了。”马王爷拍拍对方的肩膀,神情里除了黯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愤怒,只不过,他把愤怒压在了心里,麻贵的儿子什么也没听出来。
  “叔,你这就要走啊……”
  “有一点急事,去料理一下。你这边缺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跟我说。”
  “别的不缺……”麻贵的儿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拿着手里的簸箕,吭哧了半天,才说道:“家里……没什么钱……叔,你叫人送来的钱,我娘……都还了饥荒……我娘和我媳妇都说,不想在这儿住了,想回老家去,添置些地,再……再买两进院子……”
  “这个事,包在我身上,放心,放心……”
  马王爷和王换走出去很远,麻贵的儿子还在后面道谢。
  等走出这道街的时候,王换就等着马王爷说话。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怎么样,都要解决。王换不想多做解释了,该说的,都已经跟马王爷说过,对方要是信,那就信了,要是不信,王换就真的没有法子。
  “老子现在不跟你说那么多。”马王爷吁了口气,转头看看王换:“老子就是纳闷,若是你杀了麻贵,你为什么不跑?若是你杀了麻贵,你又为什么杀他?”
  “信不信,只能看你自己。”
  “先回去。”马王爷手里捏着那根孙仙人给的很特殊的燃香,说道:“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换没有逃走的意思,七星滩水鬼本来就盯着他,如果再跟马王爷翻脸,在这块地头上,王换就没有活路了。
  更要紧的是,他心里无愧。
  两个人没有回客栈,直接去了狗场。马王爷让人找了个小屋子,然后叫自己的两个刀客都守在门外。
  火炕烧的暖烘烘的,两个人在炕上躺下,马王爷在中间的小桌子上点燃了这支香。
  这边用的燃香,一般都是由榆树皮做的,孙仙人给的这一根,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屑。香被点燃以后,烟气有些特异。一缕一缕的烟轻轻飘飞起来,然后迅速的扩散成一片蒙蒙的雾。
  雾飘散的时候,王换静静的看着,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原本是没有一点困意的,可是,等这片雾弥漫到整个小屋里的时候,王换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发沉。
  渐渐的,他就睁不开眼睛了,在这种环境下进入了梦乡。
  只要是人,只要睡着,就会做梦。但每个人做梦的时间,做梦的次数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可能每天都要做梦,有的人则是十天半个月才做一次。王换属于后者,甚至比后者做梦的次数还要少。有的时候,他可能一连一个月都不做一次梦。
  但是这一次,他一睡着就做了梦。
  这个梦,对王换来说有些吓人。因为,梦境里的一切,都是他和麻贵前往狗镇鬼市时的情景。
  孙仙人说过,这些东西,都是麻贵想说的。所以,王换此刻看到的,其实都是麻贵所看到的。
  在梦境里,王换看见了自己,走在麻贵身边。
  他们走出小镇,走到了狗镇鬼市。然而,在麻贵的视角里,鬼市是不存在的。小镇的东边是一片荒凉的夜色,只不过,在那条已经被掩埋了很久很久的深沟的上方,时不常会漂荡起一点一点普通人看不到的幽幽的鬼火。
  没有板屋,没有木栅栏,也没有熙攘的人流。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王换和麻贵分开了,麻贵就坐在原地,默默的抽烟,王换则一个人朝着远处走去。
  尽管是在梦境里,王换还是感觉一阵说不出的后怕。他明知道自己所看到的狗镇鬼市,应该是一场幻境,可是,那幻境太过真实,让王换的心里彷徨犹豫,犹豫该不该去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但是,在麻贵的视角里,王换就好像一个失心疯的,孤独的夜行者,一个人在这片掩埋了无数尸体的土地上锲而不舍的前行。
  这样的情景,仅凭自己想象,是想象不出的,只有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才知道自己当时所做的事情,还有当时的环境,是多么的渗人。
  王换慢慢的走远了,麻贵一个人坐在原地,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他的肺病已经很重,尽管大夫说了,不能再抽旱烟,但麻贵没有听从大夫的意见,只是把旱烟换成了稍微柔和一些的卷烟。可能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的时日已然不多,就没有必要再忌讳这个忌讳那个,临死之前,能好好享受一下,也算是件好事。
  麻贵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深沟上方那一点点的鬼火快要消失的时候,从远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个人。
  那个人,和王换又一样的长相,他跑动的姿势很怪异,一边跑,一边咧嘴笑。这种姿势,这种神情,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发出的。麻贵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猛然吃了一惊,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个人,不是王换,而是那个卦摊的老板,是那个和王换有相同相貌的人。
  麻贵或许一时间没有分辨出这个人和王换的区别,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就是从那边回来的王换。狗镇的东边,其实是一片禁地,很少有人去。尤其是在夜晚,人走一圈,很容易出事。
  麻贵感觉,王换是出事了,才会变成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这个人跑到麻贵身边,就傻愣愣的开始笑,麻贵扶住了他,让他安静一些。这个人显然不肯接受麻贵的劝阻,开始反抗。两个人你来我往,等纠缠到一起的时候,这个人的手里,陡然间亮出了一把小刀。
  小刀飞快的从麻贵的脖颈一侧划了过去,锋利的刀,毫无悬念的划断了麻贵的血管。鲜血像是泉水一样开始喷溅,麻贵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那个人看着麻贵,还是咧着嘴巴在笑。
  等麻贵完全停止抽搐,死透了之后,这个人呆呆的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紧跟着,他又笑了,取下了自己的腰带,撕成两片,捆在一起之后,把麻贵的尸体,吊在了那棵歪脖树上。
  第148章 细微差别
  看到这儿的时候,王换的梦陡然惊醒了,他猛然从炕上坐了起来,脑门上沁出了一层汗水。
  很多事情,已经不用再去验证,王换心里完全明白。是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杀了麻贵。
  这是一个让王换产生了无限恐惧的情景,狗镇鬼市,其实是不存在的,鬼市里的那些人,早已经在十多年前就化为了冤魂。但是,不管是马王爷的讲述,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都证明,当时的确有一个人从劫难中逃脱了出来,而已幸存。但这个人,变成了疯子。
  毫无疑问,这个疯子,就是那个和王换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的人。
  如果狗镇鬼市,如同海市蜃楼,王换所看到的一切皆为虚妄,那么,那个疯子,又该如何解释?王换记得很清楚,他去了两次鬼市,跟疯子进行了两次交谈。疯子还给他卜算了一卦。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王换在狗镇的东边,在那条掩埋了无数的尸体的深沟上方,只看到了疯子这一个活人。
  王换的脑袋不断的胀大,胀大到几乎要崩裂开来。这本身就是一个不解的谜题,而且,更要命的是,王换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洗脱身上的冤屈?
  王换不知道,马王爷能不能分辨出来,自己和那个疯子之间的区别。
  王换苏醒了大概三四分钟,脑子里的念头不断闪动,乱糟糟的一团。这时候,身边的马王爷也苏醒了。马王爷苏醒的时候,神色里的那一丝敌意,似乎是看不到了。
  王换点了一支烟,默默看着马王爷。事情就是这样,麻贵留下的梦境,说明了一切。
  “没啥要说的?”马王爷微微压着头,注视着王换:“麻贵留下的梦,你也做了吧?”
  “我做了。”王换叼着烟卷的时候,猛然就想起了麻贵临死之前抽烟的姿势。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面对这种情景,说的再多,其实都是多余。
  马王爷默不作声的继续看着王换,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越是这样,越是让王换琢磨不透。他不知道马王爷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打算如何对付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马王爷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幸亏麻贵留下了这些,要不然,到现在,老子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你真的知道,是谁杀了他?”
  “老子笑,是因为老子知道,杀他的人,不是你。”马王爷挠了挠头,从炕上一跃而下,直接搬起墙角的酒坛,先给自己倒了一碗。
  马王爷贪吃,屋里除了酒,还有现成的下酒菜。他自己喝了一碗,然后又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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