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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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四月果然被带歪了:“对哦,林子君侬啊勿要嘴巴老,吾要带男人开房,侬昂劲要帮吾抢,吾让把侬了,侬竟然请宁噶切杯豆浆就结束(我要带男人开房,你硬要跟我抢,我让给你了,你竟然请人家喝杯豆浆结束)?占着茅坑不拉屎!”
  “吾还把侬三千五百块了呀,哪能?”林子君半个身子趴在床边,看着地上的屏幕喊:“侬戆度啊?港糖糖格事体瞎七搭八吾做撒?(你傻啊?说糖糖的事情瞎扯我干嘛)”
  秦四月回过神来:“对哦,勿要放过唐方!”
  唐方见势不妙,手上的枕头砸在屏幕上:“好咧,已经交代了噶许多,切力色了,结束结束结束——”
  沈西瑜举起手里的一张纸:“侬就会得用文字捣糨糊,勿来噻哦!”
  “吾要选大冒险!”
  “今朝规定好了,侬只可以选真心话,侬私噶勿争气,赢过一趟伐?赢了阿拉就去大冒险!”
  ……
  陈易生侃侃而谈,钟晓峰和老李将信将疑:“就这么简单?”
  “爱,就这么简单,信不信随你。”陈易生扬起眉:“反正我网上搜来的那些所谓诀窍都不灵光的。老钟你婚姻失败过一次不算,现在我们四个男人,只有我结婚生女了。你们也看到我丈母娘晚上帮我拦酒了吧?比我妈对我还好。我妈尽会瞎起哄,白的也让我喝,黄的也让我喝,红的也让我喝,她自己还要来跟我喝。”至于丈母娘其实是因为他伤没全好的原因,当然用不着说穿。
  钟晓峰刚要再问几句,外头有人敲门。
  赵士衡门一开,吓了一跳,一句招呼还来不及打,就被人推到一旁。
  一身性感黑色真丝曳地睡裙的林子君散着大波浪,两颊绯红不知道是喝醉的还是冻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红酒瓶,一把推开赵士衡,直奔沙发上的钟晓峰。
  “君君?”钟晓峰刚站起身,林子君手里的酒瓶往他胸口一戳,把他推回沙发里,整个人跨坐到他膝盖上,转过脸对着门外喊:“看好了啊!小意思!”
  一个法式热吻缠绵足足三分钟,门外的唐方叶青和沈西瑜一拥而入,嘻嘻哈哈笑个不停。陈易生刚走近沙发,钟晓峰伸腿要踢开他,陈易生敏捷地躲开,把掉在沙发扶手里侧半倒的酒瓶拔了出来:“别弄脏沙发,你们继续。”
  赵士衡看也不好,不看也不好,视线尴尬地转了一圈,落在套着鸭绒衫笑弯了眼的唐方身上,突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唐方来大冒险。
  陈易生放下酒瓶,拥住唐方笑嘻嘻问:“你怎么不来大冒险一下?”
  “来呀,你们来一个来一个。”一贯正经的叶青和沈西瑜跟着起哄,把镜头对准他们。
  唐方在陈易生嘴角轻轻一吻:“那我可亏大了。”真心话已经说了那么多,还要白白大冒险给他们看,她可不干。
  林子君松开钟晓峰,两人额头顶着额头旁若无人,片刻后林子君深深吸了口气,按着钟晓峰的肩膀站了起来:“好了,走,上去继续!”
  钟晓峰赶紧取了自己的皮夹克给她披上:“吾送侬上去。”
  “拿勒做撒?(你们在干嘛)”半掩的门再次打开。
  方树人目光如炬正气凌然,一屋子男女立刻正经了许多。
  “方老师侬麻将搓好啦?”林子君笑着问:“阿拉刚刚开好会,准备上去了。”
  方树人看看唐方:“今朝噶切力,还勿早点睏高?快点去休息了。”
  唐方得意地掐了一把林子君的细腰,牵起陈易生的手:“马上就去。”
  亲妈吾爱侬!
  林子君和沈西瑜叶青三个人面面相觑。
  钟晓峰环住林子君的腰,顶了顶她:“阿拉两噶头回去继续开会?”
  回到楼上的陈易生收拾完乱七八糟的房间,跑到浴室里好奇地问:“她们问了你什么真心话?”
  “没什么。”唐方心虚地侧过身子,一低头,恍惚觉得肚皮上隐隐显现出了几条花斑纹:“啊呀,我好像有妊娠纹了。”
  陈易生像只大壁虎似的整个人趴到磨砂玻璃上往里看:“我进来和你一起洗吧,帮你仔细看看,擦精油会有用吗?”
  “不知道。”唐方有点泄气地拒绝了他:“天太冷,两个人一起洗冻死个球球。”
  陈易生安慰她:“我去拿手机来查查怎么去妊娠纹,你别难过,我不嫌弃,蛮酷的,省得纹身。再说这是你为长安牺牲的凭证,以后让她多给你按摩按摩。”
  唐方在肚皮上多打了一层沐浴液:“你不嫌弃我嫌弃,丑死了,比基尼都不能穿了。”
  陈易生拿了手机坐在马桶上查资料,不停地汇报最新科学研究进展。听到很多产妇在论坛里说自己靠按摩解决了这个问题,唐方才松了一口气,冲完泡沫出来,陈易生赶紧拿浴巾包住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还好,挺浅的。我已经买好别人推荐的精油了,直接发到禹谷邨,回去我就替你按摩。”
  “你真的不会嫌弃?”唐方低头问,头发上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滴在陈易生仰起的脸上。
  “当然是真的。”陈易生抹了把脸站起来搂住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你这个纹是因为有了我们的宝宝是因为我才有的,就很兴奋。”他挺了挺腰:“感觉到没?”
  “流氓!”唐方拍了他一巴掌:“反正你不许有肚腩啊,我肯定要嫌弃的。”
  “再过十年难免会有的。”陈易生看她背过身穿好内衣睡衣,主动拿了吹风机笑着问:“再过多久肚皮能大到让我帮你穿衣服?”
  唐方拿了另一块干浴巾擦头发:“不至于吧,我还能做瑜伽呢,就算□□个月也能自己穿。”
  “那我帮你吹头发,等下再剪个脚指甲,明天神清气爽地当新娘。”
  “那你放开我啊,别顶发顶发的。”
  “你和她们玩了真心话,和我玩玩大冒险嘛。”
  “你帮我吹头发就是大冒险了——”
  “哦?”陈易生顺手拿起一张纸给唐方看:“你解释一下,什么叫一日三复终日不倦旷日持久光天化日?为什么这么多日?”
  唐方呵呵哈哈嘿嘿......
  “来,我们好好谈谈。”
  ***
  元旦一早,方家老宅门口就鞭炮声不绝,重新粉刷得雪白的围墙边,十几株腊梅在冬日暖阳下斜映生辉,宛如一幅生动工笔画,乌瓦下粉墙上的梅枝疏影又似灵动的水墨画。大门口散落了一地鞭炮屑,连着旁边写着陈方联姻的一人高立牌上也溅到不少红纸屑,更添喜意。
  正宴设在晚上,上午大批本地亲友吃完早饭就已经陆续抵达,亏得老宅扩建得够大,三四百人齐聚后面几栋楼里,只觉得热闹不觉得逼仄。
  陈易生和唐方因为正日子倒是好好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到一楼客堂间吃早饭。已经换上铁锈红唐装的常总工正对着方树人感叹方家的早餐规模。陈老爷子和唐思成坐了两把摇椅在聊家常,常峰和常蕊却硬拉了老李赵士衡在太阳下头打八十分。一问其他人,才知道钟晓峰要了一辆中巴,带着大部队去太湖边溜达了。
  中午虽不是正宴,三十八桌人却差不多齐了,菜单略逊晚上,也有八冷八热两汤两点心,没有新娘新郎,两点不到就撤了席,转眼三点半又摆台铺桌布,婚庆公司的人早把祥云楼和另两栋辅楼布置妥当,摄像机摄影机纷纷到位,等桌上饰品也摆放完毕,四点多钟外头又进来两台巨大的摇臂,看热闹的小孩子们顿时咋呼起来,原来唐方的一位表姐是广电总台的,唐方陈易生的婚礼承了宋代的特色,两件礼服被她发在朋友圈后,领导安排取点素材,好用在春节期间宣扬传统文化的节目里。
  和别家花团锦簇的布置不同,三栋楼里全按照陈易生的手绘图,摒弃了原来所有的西式餐边柜和欧式摆设,开阔了许多,摆放了许多绿植和干花,深深浅浅的绿色间点缀着深紫浅紫橙色,极其典雅又别致。最大的插花作品摆放在祥云楼主厅里新搭建的喜堂之上,却是日式花道风格,几块高低错落的乌色石头间,弯曲光滑的树干打磨过上了浅米色,如双臂展向天空,又宛如一对比翼鸟,细细的同色枝条蜿蜒成翅膀展开的形状,上面缠绕着疏密有致的藤蔓,灯光下略带透明感,藤蔓之间又有金黄色的黄钟木花,绢花惟妙惟肖视觉冲击力极强,摄影师摄像师不等婚礼开始已经拍了许多场景和空镜头。
  大表姨父喜洋洋地带着宾客们来回参观,自然少不了要炫耀一番:“哪杭?噻是阿拉侄女婿设计格,伊亲手画格图,格趟日本展览会上图纸阿拉就卖忒靠一百份。(怎么样?都是我侄女婿设计的,他亲手画的图,这次日本展览会上图纸我就卖掉近一百份。)”
  “伊脑筋灵光得勿得了,巨伐?哈哈哈,倷啊要买?打八折把倷啊。”
  “吾勒日本请了草月流格插花大师做了格作品,勿要太赞呀,现场就被大和地产买得去了。”
  这些热闹,刚刚换上礼服的新郎和新娘是不知道的。化妆师把精致的花冠给唐方戴上:“唐小姐,你这个花冠和礼服,能不能授权给我们公司复刻?实在太美了。”
  唐方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早就准备妥当的陈易生转过身来:“可以啊,图纸我有全套的,就是有点贵。让你老板直接联系我好了。”
  联系他的人,能不被他说服的,好像没有。想起昨天听大表姨父夸他靠卖现场布置绿植花艺的设计图就挣回了整场婚宴的成本,唐方忍俊不禁横了陈易生一眼。
  已经赢了陈易生三盘象棋的周道宁手上棋子一停,忍不住抬起头来,却依稀从陈易生的脸上看到以往唐方那种斤斤计较得逞后乐滋滋的模样。转过头,看见林子君一脸嫌弃赵士衡目瞪口呆,周道宁摇了摇头,啪嗒一声落子无悔:“将军,你又输了。总计一万。”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易生一愣,回过头来想要悔棋,却又要在唐方面前撑着面子。
  “道宁啊,我们再来一盘,你要是赢了这盘,五千,我输你一万五,要是我赢了,你一分钱不出,怎么样?”
  唐方在这似是而非的逻辑上吃过亏,咳了两声:“差不多了啊陈易生。”
  “好。”周道宁却微微笑,胸有成竹地重新开始摆棋。
  陈易生叹了口气:“算了,愿赌服输。我下不过你。你还真忍心赢我的奶粉钱啊。”
  周道宁轻轻打乱棋子,抬起眼笑了:“就当是唐方放在我这里的私房钱好了,我替她保管,以后每年发利息给长安买奶粉。”
  “那还是再来一盘吧,我们赌大点,加个零,两个零怎么样?”陈易生眼睛发亮,懊恼刚才赌注太小。
  方树人推开门:“吉时到了,快点了。”
  周道宁笑着站起身:“我先过去等着观礼。”
  陈易生连呼可惜,被唐方无影脚踹在了屁股上,老婆的瑜伽不是白练的。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周末正常更。明天婚宴(三)结文,然后会有几篇番外。感谢留言。
  另外恳请大家有空又愿意的话,点一点收藏作者。鞠躬感谢。比心。
  婚宴(三)
  周道宁到祥云楼的时候, 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一个穿红色呢子双排扣大衣的年轻妇女牵着个像无锡泥娃娃一样的两三岁男孩儿在喜台上慢慢走动, 周道宁记得这是唐家如东的亲戚。男孩儿胖得跟个球似的, 拼命伸手去捞巨大插花上的藤蔓,够不着跺了几下脚咿咿呀呀闹腾起来, 整个人快趴到了树干上。
  一个中年妇女快步走到台边用如东话吼了两句。年轻妇女赶紧弯腰把男孩儿抱了起来,让他摸上了藤蔓,不出所料, 藤蔓被扯出来一长条,男孩儿又前倾着身子去捞不远处的黄钟木花。
  周道宁一把握住他的小胖手:“不能碰。”
  被他眼风一扫,年轻妇女红着脸抱着哇哇哭的孩子匆匆下去了,中年妇女瞪了一眼周道宁,赶紧拆开喜糖, 挑了一块巧克力塞进孩子嘴巴里。
  周道宁慢慢把藤蔓回归原位, 却怎么放也不顺眼, 婚庆公司的人赶了过来帮忙整理,一边道谢一边编排了几句,感叹着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周道宁从来没去过如东, 记忆中唐家的亲戚们比方家的亲戚们跑得更勤快,常有女孩儿会挤到202和唐方同住,走的时候多出来不少大包小包。唐方高二的时候因为方树人说也不说就把她的一双雪地靴和匡威球鞋送出去生了好几天闷气。
  外婆也好,方老师也好, 包括唐方,她们并不嫌弃如东乡下的亲戚, 至少周道宁对于嫌弃厌恶是有着很深的切身体会的。她们因为唐思成的原因,诚心诚意热情款待,也不吝啬于金钱上的援助。盖楼、承包鱼塘、养猪养鸡买树、孩子读书托找工作看病,但凡有人开口,总能有所收获。唐方曾经笑着说起她姆妈的待客之道,开口借三万的,就给六千块,百分之二十,从来不指望着还,只当做了好事。周道宁一直记得他姆妈重病的时候方树人送来的那笔巨款,他是肯定会还的,如今也的确还清了钱,还不清的是人情。
  然而不嫌弃是一回事,他少年时就感觉得到方家和唐家之间是有着一道天堑的,102室的三代女人出于与生俱来的教养和体面善待苏北的亲戚,但两个世界的人依然格格不入。每次唐家亲戚们离去,她们会更换床品,晾晒被子,拖地的水里挤上青柠檬汁,连带着把二楼的公厕和楼梯间也清洁得干干净净,还会给邻居们送上小点心。周道宁曾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干嘛要这么做,唐方瞪圆了眼,反问他难道自家亲戚大声说话随地吐痰上厕所不清洁马桶走路咚咚咚不是给邻里添麻烦了吗,给人添麻烦了当然要有所表示,不然卖相也太难看了。
  周道宁依稀记得自己当时摇摇头不以为然,现在把三栋楼走了一圈,看着不落俗套的现场布置和处处精心设计的细节,突然回想起那些往事来,他自问不会在这些上面费心思。
  “道宁?”
  周道宁回过头,沈西瑜正关切地看着他:“侬还好伐?”
  “蛮好。”
  “还有十分钟婚礼就开始了——”
  “马上过去。”
  两人并肩往祥云楼走,前面旧楼已经传来喜庆的鼓乐声和鞭炮声。周道宁不禁驻足停了下来,越过几重飞檐,依稀能看见旧楼的那片乌瓦。沈西瑜站在他身后,突然间鼻子就酸了。
  ***
  灰色的地毯从院落一路铺入祥云楼,唐思成当先,林子君扶着唐方慢慢走了进来。一片漆黑中只有追光灯和摇臂跟随着她们慢慢移动,室内喝彩声轰然响起,随即响起一片快门声闪光灯在暗处迸出一道道光。
  唐方身穿深青色广袖吉服,上面绣着小小的橘色翠翟,红罗领边和袖边上绣着金色云纹,同色宽腰带和散开的裙摆根本看不出怀孕中期的样子,头上花冠覆盖着半透明的大红绡金绣芙蓉花暗纹盖头。她跨过门槛站定,抬起头,一眼看见站在喜台下面身穿红色吉服的陈易生。
  陈易生笑着举起手里挑盖头用的小金秤,唐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杆金秤貌似是999足金的,陈老爷子和常总工这笔竹杠被敲得不轻,还好没有秤砣。
  唐思成手里的红绿绸花带微微颤抖起来,日复一日骨头的刺痛似乎也没了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四处看一圈,暗乎乎的好像谁也没看到,再看几眼,才见方树人和亲家公亲家母坐在喜台上。他今天嫁女儿了,他还赶得上。
  司仪说些什么他耳朵嗡嗡地响,根本听不进,脑子里跟快进的电影一样,想起当年方树人结婚多年不肯生孩子一心扑在事业上,最后乡下的父母坚持要从大哥那里过继一个儿子给他,彻底惹恼了她。方树人赌气似的怀上了唐方。看到软乎乎小小的糖糖的那一刻,他们俩都无比小心,谁也不敢伸手去抱,怕抱坏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外婆抱起她笑眯眯地走来走去。他只有三天假陪妻女,学会抱婴儿后恨不得日日夜夜不放手,回到部队里总牵挂着。她一天一个样,一眨眼就挂在他脖子上喊爸爸了,依依不舍地送他回军营,上学后给他写信,画她们三个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委屈地告诉他又被姆妈骂了。他心甘情愿地主动提出复员,把留军的机会让给同袍,他想多陪陪他的宝贝糖糖,替树人分担一些。他看着她长大,交到好朋友,喜欢上周道宁,开始有了烦恼和悲伤。
  如今,他的糖糖找到了自己喜欢也喜欢她的人,怀上了他们的女儿。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眼睛鼻子却酸涩得很。
  “唐伯伯,上去了。”林子君轻声提醒。
  唐思成回过神来,转身牵起唐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易生,请你好好照顾糖糖。”唐思成有点哽咽地说完,才发现自己漏了那句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陈易生接过绿色绸带,乐呵呵地点头:“爸爸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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