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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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她是知道他今天是要回盛州的,他说的却是“正好”,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火车晚上才开,途径各站都要停留,自然是比不了他的专列。她其实还从来没有去他的专列看过。解除婚约之前,他只想让她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
  没有让她离开过盛州。
  许是他见她没有拒绝,直接朝司机偏了下头,汽车便往月台的方向开去了。
  她说了句,“谢谢”,他只点了下头,却没说什么。一路上,他和她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安静得让人不自在,她索性偏过头去看街面上过往的行人。不一会儿,身边倒是传来了他咳嗽的声音。她才想起来,他刚才说话还带了些鼻音,似乎是生病了。
  他的专列和普通火车不在一个月台,月台上身着盛军军装的士兵排作两列,她和殷鹤成一下车,便上枪敬礼。
  他带兵军纪森严,敬礼的时候一个个目不斜视。但是她能感觉到他们都在用余光看她。若是知道是这样的阵势,她便不会同意乘坐他的专列了。
  她提着行李故意后他几步走着,将距离拉开,就像他的随行人员。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回过头扫了她一眼。
  他也没等她,按照自己的步调走着。她跟着他上了专列,他住的是第十节车厢,有一间大客厅和一间卧房,装饰十分豪华,一色的红木家具,还陈设了不少古董花瓶。她忘了之前是五姨太还是六姨太与她提过,这专列的第十节还是前清一位太后的花车。
  这一截车厢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她自然不是睡这里。殷鹤成给黄维忠使了一个眼色,黄维忠连忙走到顾书尧身边,接过她的皮箱,准备带她去第九节车厢。
  她正准备走的时候,却撞见了熟人。史密斯医生正好朝她迎面走来,似乎是过来给殷鹤成看病的。殷鹤成长住乾都这段时间,史密斯一直都跟着他在乾都的行馆。
  顾书尧已有快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史密斯了,上次见他好像还是殷鹤成负伤那次。史密斯见到顾书尧也十分惊讶,辨认了许久才叫了一声,“密斯顾”。
  顾书尧其实并不愿意在这种状况下遇见熟人,只朝他点了点头,“史密斯医生,好久不见。”说完,便跟着黄维忠走了。
  她的车厢紧挨着殷鹤成,只隔了两扇门。她的车厢虽然没有他的奢华,布陈却也讲究。一声长笛鸣响过后,火车便渐渐开动了。
  从乾都到盛州坐专列也要一天一夜,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达盛州。殷鹤成虽然就在她的隔壁,但两节车厢之间的那扇门却始终紧紧关着。他们两准确来说只是利益一致的合作伙伴。
  专列虽然也会有晃动,但因为空间大,倒十分舒适。黄维忠还留了女佣在一旁照顾她,顾书尧闲来无事便坐在窗边沙发上看书,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不一会儿有敲门声传来,她皱了下眉,站起来去开门。来人是黄维忠,他身后还有几个佣人端了饭菜过来,放在她车厢的餐桌上。
  她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专列上有厨房,刚刚做了三菜两趟。她原本没有多少食欲,倒也是巧,她看了一眼后发现桌上全是她喜欢的菜色,突然间有了胃口,吃了一小碗饭。
  另一边,黄维忠将一份刚刚获取的电报交给殷鹤成时,他正在坐在卧室的办公桌前看书。他这两天身体不大好,入了夜却没有一直休息。
  黄维忠敲了几下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
  黄维忠听到殷鹤成这声“进来”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少帅还病着,他却在少帅的声音里听出了平时不常有的愉悦。
  不过见黄维忠送电报过来,他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嘴角稍稍下沉。那是一份密电,是他安插在长河政府的线人给他发来的。
  殷鹤成让黄维忠拿了密码本过来亲自译电,他看了眼译出的电文,眼神却渐渐变冷,电文上面清楚写着穆明庚与日本签订的条约内容:穆明庚为了换撤军,答应用燕茫铁路的所有权去换取。日本当然也没有亏待他,还额外答应给他提供一大笔贷款。
  穆明庚用燕北的利益去换取战事的停歇,殷鹤成其实之前便猜到了几分,也不是多意外。只是他没有想到,穆明庚居然答应用燕茫铁路去换取,铁路是经济、军事命脉,所有权哪能说给就给?
  殷鹤成正出着神,黄维忠又将另一封电报交给殷鹤成,“少帅,这是鸿西口那边刚刚发过来的。”
  那一边到了晚上十点钟,顾舒窈洗漱之后换了睡衣便睡了。她虽然心事重重,但火车哐当哐当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却格外好助眠。
  她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冬天的天色亮的晚,这个时候也已经天亮了。隔着窗帘,已经可以感受到外面的光线,只是她发现殷鹤成专列正在减速。
  这个时间远不可能到盛州,她揉了揉眼,问女佣:“这是到哪了?”
  女佣连忙道:“快到鸿西口站了,少帅要我告诉您鸿西口这边有事,他要提前下车,专列还是会送您回盛州。”
  第117章
  鸿西口地理位置特殊,是燕北的关隘之一,盛军布重兵于此。鸿西口这边有事,便是大事,难道是日本那边有什么动静?
  顾书尧连忙换好衣服去找殷鹤成,列车虽然已经在减速,但到鸿西口还需要一定时间。
  顾书尧走到她的车厢门口,门虽然开着,但黄维忠还是先替她通报。他敲了下他车厢的门,“少帅,顾小姐过来了。”
  殷鹤成今天穿的戎装,她到的时候他正在用早餐。桌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多少吃的兴致,正低着头看手里的文件。
  他闻声抬头,朝门口看来,“进来吧。”不知为何,明明发了生什么事,可顾书尧发觉他的目光里反而没了先前的冷峻。
  顾书尧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几乎与她同时开口,问的却是,“你昨晚睡得好么?”
  顾书尧皱了下眉,他却对着对面的位置朝她抬了下头,“坐,边吃边说。”他今天的态度十分反常,顾书尧看了眼他,莫不是他发烧发糊涂了。
  她刚一落座,那边便有佣人过来,询问她想吃什么。她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小块吐司和一杯牛奶。她跟佣人交代完,回转过身,却发现他正在打量她。
  他的视线被她逮了个正着,她用一种疑惑地眼神投向他,他也不慌不瞒,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语气却十分随意:“不是什么大事,我过会去鸿西口巡视布防。”
  说完,他站起来,佣人递过来热毛巾,他拿着擦了下手放回托盘上,回头对顾书尧道:“我就在鸿西口站下,你先回盛州,想吃什么,都直接跟他们吩咐就好。”他想了想,又说:“我还需要磺胺,倒时会安排人和你接洽。”
  殷鹤成跟她交代完转过身便走了,他对着她言语淡然,似乎说的不是多要紧的事情,然而他一背过身,方才的笑容便凝在了嘴角。
  这时正好专列驶入鸿西口站,列车发出一声长长的鸣笛声。黄维忠也已带着人过来,跟在殷鹤成身后准备下车。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的背影已经快到车厢门口,她实在没忍住,喊了一声:“殷鹤成。”
  他已经走到了车厢边上,听到后面有人叫他,脚步忽然顿住。他回头去看,却只望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会有什么事吧?”
  听她这么问,他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只简单应了两个字,“不会。”说完,他便下了车。
  她坐到窗户,将窗帘掀开,只见此刻的鸿西口站严阵以待,站台上的士兵有昨日乾都站两倍那么多,似乎并不是巡视布防那么简单。
  她望着站台出神,忽然又是一声笛声,车身微微一晃,便又开始行驶了,站台上的人与物开始渐渐倒退。
  她总觉得不安,回过头往站台上看了最后一眼,却也是那一瞬,站台上那个人突然侧过身来,视线刚好与她交汇。
  他的目光里透着冷静,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几乎也是同时,专列行驶的速度突然开始加快。她突然有一种下车的冲动,可是她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姨妈和盛州的药厂都在等着她,那才是她现在更应该做的。她或许只是多心了。
  轰隆隆地驶出鸿西口站,站台上的人缩成小小的点,然后连同整个鸿西口站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
  顾书尧到达盛州站是在下午的六点钟,他安排了人送她回去。
  已经有一年没有回盛州,虽然这里的一切对一年多前初来这个世界的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如今回来,看着街道两旁熟悉的建筑,反而多了一种回乡的感觉。
  司机听了顾书尧的吩咐,直接送她去了医院,姨妈正在医院里待产。顾书尧到的时候,姨妈靠坐在床头,许长洲正给她喂吃的。姨妈看上去比从前要胖了不少,肚子上也是一团浑圆。
  还是许长洲先看见她,惊讶地喊了一声,“舒窈,你怎么回来了?”
  顾书尧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跟姨妈打招呼,便是想特意给她惊喜。
  许长洲坐在姨妈跟前,正好挡着了姨妈的视线,姨妈闻声连忙往许长洲身后看,或许过于迫切,她的脸色还带了稍许慌张,知道看见她才突然笑了出来,可她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
  顾书尧连忙走到姨妈跟前坐下,一面用帕子给姨妈擦眼泪,一面握着姨妈的手说:“哭什么,姨妈,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她又去摸了下姨妈高高隆起的小腹,似乎还能感觉到里头孩子的动静。
  “我陪着您,不用怕。”
  另一头帅府里,殷夫人原本得知殷鹤成要回盛州,已经命厨房备好了一桌饭菜等着。她已经听到了些风声,似乎殷鹤成背着她已经偷偷断了曹家联姻的念头。她正准备好好问问她的孙子,然而明明专列已经到了盛州,可殷鹤成没有回来。
  殷老夫人面对着一桌子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怎么专列回来了,人没有回来?”
  佣人知道殷老夫人不怎么喜欢顾小姐,吞吞吐吐的,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少帅去鸿西口了,今天下午的专列是专程送顾小姐回来的。”
  “顾小姐,哪个顾小姐?”殷老夫人愣了一下。
  “就是从前的少奶奶……”
  佣人话音刚落,殷老夫人身边的五姨太即刻反应过来,情绪十分激动地对四姨太道:“我就说上次那个杂志封面上的那个人是她吧!果真是她回来了,原来就在乾都!”说着她又愤愤道:“老祖宗,雁亭和曹小姐那边变成现在这样,多半就是因为这个顾小姐。”
  姨妈已经到了生产的边缘,但是孩子却一直都没有要出来的动静,顾书尧在病房里陪她。因为顾书尧在,许长洲也好更放心地去安排药厂的事情。
  顾书尧在病房里陪了姨妈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许长洲风急火燎地赶过来,他给顾书尧带了一份报纸,上面的头版头条讲的是穆明庚和日本人谈判的内容,日本人虽然答应撤军,但是要求长河政府将燕茫铁路的使用权交给日本。
  燕茫铁路顾书尧再熟悉不过,当初的十项条款就是围绕着这个问题。
  如今这个谈判是穆明庚代表长河政府去与日本谈的,燕北虽然由有很长管辖,但名义上还是要听从长河政府。既然政府都已经和日本谈妥,想必真要打起来,长河政府非但不会帮忙,殷鹤成还会落个违逆中央的名头。
  第二天夜里,突然传来消息,前半夜的时候有人看到盛州城外有大批士兵开拔,鸿西口那边似乎要开战了。
  第118章
  顾书尧没有睡好,前半夜辗转反侧,后半夜她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得却不安稳。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场噩梦,她梦见鸿西口失守了,那个人生死未卜。她是被这场噩梦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她望着上方的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
  吃饭早餐之后,顾书尧吩咐佣人替她去买报纸。她一眼就看到了报纸上报导的最新战况:一支日本军队以日方士兵失踪为由欲进入鸿西城中搜查,盛军驻守部队直接拒绝其无理要求后,两军开始交火。
  日本明北军原以为盛军不会抵抗,却不料盛军并不退让半分,一整夜连天的炮火,火光把鸿西城的半边天都点亮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停火,双方伤亡情况倒是不清楚。或许是哪场梦的缘故,她尝试着去报纸上找他的名字,但是除了盛军将领提到他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特别提起,没有消息或许是好消息。
  然而看到这则新闻后,顾书尧还是不安,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是来了。明明殷鹤成跟她说的只是去察看驻防,没想到就这样打了起来。
  长河政府明确要求过盛军不要与日方发生冲突,这一仗打下来便是殷鹤成擅自主张。既然是这样,长河政府也不会出兵支援。盛军虽然在燕北驻军二十万,但放眼全中国,也只能称作一支孤军。日本人在明北驻军十万,都是装备精良的部队。此外,日本除了在明北驻军,日本在燕北部署的正规军也有两万人。这仗要是这样打下去,胜负也难说。
  她没有想到,在如今这个局面下,那个独自抵抗的人,居然会是他。
  那一夜的交火对乾都的政局来说也是触动极大,下午的时候,除了新闻报导之外,全国上下的报纸已经刊登有关这件事的社论。有的报纸责骂盛军没有全局观念,所作所为会迅速恶化
  中日关系,引起不必要的战争。但也有报纸说殷鹤成所为是在抵御日军侵略,并指责穆明庚与日方所签订的协议为卖国。但相比当权者掌握的报纸,这种声音要小的多。
  姨妈的预产期原本还有半月多,上回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出现临盆的征兆,如今又慢慢平复,顾书尧便也能拿出时间去药厂准备。
  顾书尧索性去华强路找了孔教授,他依旧继续帮着何宗文经营书社。
  孔教授看到顾书尧的时候稍有些惊讶,“书尧,你怎么回来了。”不过,他又说:“我上次听孔熙说你回乾都了,还上了那个什么画报的封面,看来是真的。”孔教授惊讶的更多是她的改变,倒也不是多惊讶她回来。
  《丽媛》画报在全国的销量都十分大,孔熙他们看到其实并不出顾书尧所料。
  眼下的战况火烧眉毛,孔教授和顾书尧也没有多谈别的,开门见山道:“书尧,你今天来,也是为了昨天晚上鸿西口的炮火声吧?”
  孔教授如果不说,顾书尧也准备提这件事,她点了点头,“我想过来发表几篇社论,声援盛军。”
  “好!”孔教授虽然听说过顾书尧和殷鹤成的一些传闻,知道他们从前闹得很僵,不然当初顾书尧也不至于出国了。但孔教授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如今国难当头,所有的私人恩怨都可以放下。
  顾书尧就在报社写她的社论,她想说的话其实早就考虑清楚了,日本的狼子野心摆在那,一味退让反而是助长他们的气焰。顾书尧逻辑非常清楚,整件事情从最开始来说,日本突然增兵原本就是不合理的,之后再拿退兵换取利处,这样的行径若被允许一次,今后便还有无数次。日本若想获取他们想要的利益,便只要反复增兵撤兵即刻,中国就这么大,日本得寸进尺,这样的事情哪里还会有尽头?
  顾书尧坐在孔教授身边的办公桌子上写,写到一半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爸”,顾书尧抬眼一看是孔熙,她依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学生装,和一年前没什么变化。
  孔熙刚刚进门,也看见了顾书尧。顾书尧先与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孔熙愣了许久,才说:“你真的回来了,法国感觉怎么样?”
  “还行。”
  “你这么快回来,拿到了学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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