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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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和怅然看了正则一眼,“大哥哥说罢。”
  正则顶在杠头上没辙,硬着头皮叫了声四妹妹,“咱们到底是至亲手足,纵是先头有不快,你大人有大量,便不要放在心上了。老太太上了年纪,难免听小人挑唆做出糊涂事来,回去后悔得不知怎么才好……”嘴里说着,发现清圆脸上淡漠得很,便知道这样浅表的说合并不能让她对那个家有任何改观。越性儿不兜圈子了,直直道,“四妹妹,实话同你说了吧,老爷病了,病得不轻,昨儿夜里谵语连连,把老太太吓坏了。老爷犯迷糊的时候还在叫着四丫头,可见父亲心里是记挂你的。咱们这回是为了父亲的心愿,明知你不喜欢也得来这一遭,但愿四妹妹能瞧着血脉相连的份上,回去看看老爷。”
  “回去?”清圆笑了笑,那双乌黑的眼睛望向正则,“谢府阖家上下,恐怕都恨我恨得牙根儿痒痒,我要是回去,怕是会被生吞活剥了的。”
  正则窒了窒,“四妹妹别说这话,一家子骨肉,哪里来什么深仇大恨!如今你又封了诰命夫人,谁敢对你不恭,朝廷一道旨意下来,哪个也吃罪不起,你怕什么?”
  可惜清圆依旧摇头,“我同谢家再也没有瓜葛了,没首没尾的,白送上门去受人轻贱,实在没有必要。”
  清和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四妹妹,有些话不说不透。老爷想见你,你避而不见,父女之间多少误会在里头,不揭开了,谁也闹不清。老太太固然糊涂,你这次回去不是冲着她,大可不去理会她。只去见一见老爷吧,他想是有话和你说。我又要闲扯那些没用的了,什么骨肉亲情,老生常谈的话……你如今确实和谢家没有关系,满幽州的人都知道。回去瞧一瞧,只当是发了善心,对将死之人的一点善念吧。”
  清圆听她这么说,心头一片惨痛。以前她没有想过生死的事,只觉离得太远了,也许隔上十年八年才会触及,没想到忽然就砸在眼前,让她措手不及。
  清和见她脸上有动容之色,忙又添了一句,“你自小没了母亲,如今父亲也危在旦夕,倘或他也走了,你可真成了没有来处的人了,妹妹!”
  这话说得很是,草木有根,水有源头,人亦有来处,即便她再不情愿,谢纾就是她的来处,这点无论如何无法否认。她曾经也希望他像寻常的父亲一样,对她有拳拳爱心,她本来是个念旧的人啊,那时他从关外回横塘,老太太设宴让父女同席,他给她舀了两勺白龙臛,让她惦记到今儿。
  “四妹妹……”正则看着她,心里七上八下,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若她还是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清和眼巴巴地,“这会子家里因老爷的病,都快散了摊子了,你别怕有人对你不利……”一头说,一头瞥了正则一眼,“纵是有人存这个心,大哥哥也不能答应,哥哥你说呀!”
  正则忙不迭道是,这件事上他看得很清,谢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再闹下去必定获罪满门。这家里头可不光有太太和清如,还有他的妻妾儿女,要这些人全为母亲和妹妹的莽撞陪葬,他是万万不会认同的。
  清圆抻了抻衣角,并没有立时答应,“容我再想想,今儿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不像之前那样决绝了,至少是个好兆头。正则同清和交换了下眼色,说好,“咱们在家候着四妹妹。”
  清圆吩咐傅嬷嬷:“替我送送大爷和大姑娘。”
  傅嬷嬷道是,上前比了比手,兄妹两个方才犹豫着去了。
  他们走后,清圆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回了卧房,默默坐在床上发呆。抱弦收拾了妆匣,看她还在那里坐着,便上前叫了声姑娘,“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怎么做吧。要是姑爷在,必定也是这句话,一切以姑娘喜欢为主,不必勉强自己。”
  清圆歪在枕上点了点头,“回去是尽父女之情,虽说这份情本就没有多少。不回去旁人也不好说嘴,我如今是沈家的人了,圣旨上替我和谢家划清了界限,谁敢置喙!”
  抱弦笑了笑,“那你在为难什么呢?”
  清圆撑着脸道:“我心里记挂春台和陶嬷嬷,不知她们怎么样了,大约又被打发去做粗使了吧!还有大姐姐的话,老爷只听太太的一面之词,恐怕对我成见颇深,如果真有个闪失,我岂不被人记恨到死?”
  “姑娘是打算回去了吧?”抱弦道,“也好,回去看扈氏怎么样,姑娘的那盒子妆奁,好歹让她吐出来。”
  清圆失笑,原来小肚鸡肠的不止她一个,抱弦还在记挂那盒首饰,她却记挂着扈夫人。那些陈年旧账翻出来未必有用,但可以让她活得不那么舒心,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那厢谢家不免要盼着,既然话没说绝,兴许人还是会回来的。
  清和冷眼旁观着,如今是一人一个心思,老太太除了发话让她和正则出面,后来就再没了动静。扈夫人显然不愿意清圆回来,心里烦躁,手里念珠数得飞快,也不知在计较什么。家里的媳妇们呢,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瞧着门上,正则三兄弟虽在武举中出仕,但品阶都不高,军中任校尉罢了。倘或老爷出了差池,连扶植的人都没有,将来官儿肯定做不大。还是东府的蒋氏乖滑,悄悄攀着四姑娘不曾放手,她那两个不长进的儿子倒进了殿前司。看吧,连武举都不必参加,人家就给谋了好前程,他们哥儿三个读书习武这些年,竟还不比那些成日间斗鸡走狗的实惠。
  说来说去怨老太太和太太,是她们不容人,把回来的姑娘重又推了出去。如今只求四姑娘不念旧恶,万一老爷有个好歹,将来还愿意帮衬一把。
  “打发人到巷口瞧着,只要见了车轿,即刻进来回禀。”邱氏指派罢了下人,回头见扈夫人蹙了蹙眉,也不去管她,兀自照着她的心思说话,对老太太道,“祖母,这回四姑娘要是回来,咱们就以礼待人家吧!四姑娘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只要说些好话,她也不是不好通融的。”
  一旁的清如别过脸去,嗤地一声,“巴结头儿!”
  邱氏回身瞧着她,本想好好呲打她两句,因忌讳长辈跟前不好放肆,便哂笑道:“二姑娘怎么还在这儿呢?这场面上,你还是回避为宜吧!”
  正说着,忽然听见门上通传,说四姑奶奶回来了。上房候着的人顿时精神一震,忙站了起来。
  不过她成了指挥使夫人,再不像以前那样,带个丫头,摇着团扇就来了。眼下是人还未到,排场先至,沈府上戍卫的班直在垂花门外钉子式的站着,垂花门内是女眷的世界,外男不好轻易入内,但单这气势,也足以震慑谢家人,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今时不同往日,谢老太太大有兴叹之感,站在门前看着那个顶小的孙女往上房来,一身妆花锦衣,披了件羽缎镶狐毛的斗篷,忽然觉得有些不认得了。其实再见是很尴尬,毕竟她成亲那日,自己还去闹过,所以见了面也讪讪的,想着该怎么开口才好。
  还是清圆先见了礼,撤步纳福,叫了声老太君。
  谢老太太怔了怔,果真她是不愿意再相认了,猛听见她管自己叫老太君,不由一阵惆怅。
  气氛再想像从前一样,那是不能够了,几个媳妇迎上来,热络地上来支应,“天儿冷,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清圆脸上带着笑,可是笑容疏离,只说不必忙,“我是来探望节使的,家里事多,瞧了一眼就要走的。”
  听他管老爷叫官称,大家都讪讪的。清和忙上来携了她,对老太太道:“祖母,我送四妹妹去瞧父亲吧,祖母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不迟。”
  谢老太太怅然点头,到底启了启唇道:“四丫头,你今儿能来,我们阖家都欣慰。早前祖母有做得过的地方,望你别往心里去,终是……”说着顿下来,再没说下去,长长叹了口气,对清和道,“你带你四妹妹过去吧。”
  清圆随清和一道入了园子,清和边走边道:“老爷病后挪到以前的书斋修养,看那模样不想与人往来了似的,如今每日只留两个小厮并两个婆子伺候着。”
  清圆心里明白,官场上闯荡了二十年,到头来名声尽毁,再细想前尘,大概觉得事事都不值当了。
  “你回头见了老爷,也开导两句吧。”清和在她手上轻轻一握,低声道,“家里发生那些倒灶事时,老爷人在关外。虽说就算他在,也未见得好多少,但总要念一个不知者不罪。”
  清圆微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自有我的道理。”一面又道,“听说姐夫官拜集英殿修撰,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清和赧然笑,“总是看着他的出身,毕竟是公府出来的,祖上还有恩荫,出仕就赏了正六品。”
  清圆笑道:“这样很好,我如今有了着落,也盼着姐姐能好。二月说话儿就到,一切都预备停当了吧?”
  清和道:“不过是我们母女自己张罗,老太太那头再添些,面上过得去就成了。”一头说着,一头引清圆进了老爷的清溪斋。
  眼下正值隆冬,万物萧条,院子里的石榴树落光了叶子,枝头却还悬着几只干瘪的果子。书房檐下挂着一架空鸟笼,早前养的鸟儿大约是死了,空空的笼子还在那里,看上去让人有些心酸。
  清和先进屋子,到床前叫了声父亲,“您瞧瞧,谁来看您了?”
  清圆是头一回看见躺在床上的老爷,谢纾纵横沙场多年,凛凛武将到了这个时候,颇有英雄末路的悲凉。听见清和叫他,方才睁开眼望过去,看到清圆便五味杂陈起来,叹息着叫了声四丫头。
  清和退到槛外,容他们说话,清圆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对待病势沉疴的人,语调便放得和软了些,“您可好些了?”
  谢纾颔首,“比昨儿略好些……”然后父女竟相对无话,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勒住了嗓子,一切不知从何说起。
  干干对坐了半晌,清圆站起身道:“我既来见过了节使,也算尽了心意了,节使保重身子吧,待开了春,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谢纾听她这样称呼自己,眼里涌起失望来,转念想想,一道圣旨彻底割断了她和谢家的关联,她拿官称来称呼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但终归血脉相连,生生砍断了怎么能不叫人遗憾呢。他仰在枕上没有说话,抬手摘了脖子上悬挂的东西,向她递了过去。
  第94章
  清圆不知道那是什么,犹豫着去接了,捧在手里看,才发现是一块龙衔珠的玉佩。
  这玉是他贴身的物件,还带着他的体温,想是很有些年头了,养得细腻温润,只是栓挂的五色丝已经发白,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她抬眼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仍是问他:“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谢纾道:“这是当年你娘给我的,也算她的遗物。如今我交给你保管,不拘怎么,是个念想。”
  清圆捧着这玉佩,忽然辛酸难言。
  是啊,靳家的家产都被谢家收入囊中了,只剩下这块玉佩,尚且能称作她母亲的遗物。一个年轻的姑娘,父母双亡后遇见个口口声声要对她好的男人,飞蛾扑火般带着身家投奔,结果落得两手空空扫地出门的下场,何其可悲!这些年来,这个辜负了她的男人一直戴着这块玉佩,又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对这个屈死的妾侍心怀愧疚?直到今日还对她念念不忘?
  清圆把玉佩紧紧攥在掌心,轻吁了口气道:“我还记得在横塘时,我曾问过您,是否怀疑过我娘是遭人陷害的,那时您并未答复我。现在呢?若我再问您,您仍觉得是我娘毒杀了夏姨娘么?”
  谢纾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帐顶,喃喃说:“那时候的事,其实我不愿意再回忆了,府里好好的出了人命官司,放在哪户门庭都不是好事。夏姨娘当时的死状可怜,三丫头又在襁褓里,我怒火攻心下,没能明辨真假,是我的错。我很喜欢你母亲,她做出这种事来,我虽对她恨之入骨,却也不是半点情分也不念。古来名门望族处置家事,死活都不会闹到明面上,要以她的罪论,该当绞杀……”他顿下来,吃力地喘了口气才又道,“是我……不忍让你母亲死,才暗示太太把她撵出府,她到了外头,至少还有机会活命。”
  清圆到如今才明白,原来先前是她误会了,误会扈夫人手下留情,只把她母亲赶出了府,结果说到底,还是老爷的意思。
  她平静地听完了,平静地问:“那么后来呢?节使可是察觉了蛛丝马迹,知道我娘是被冤枉的?”
  谢纾的视线迟迟移过来,看了她一眼道:“维持体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祖辈把家业传到我手里,我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动摇了谢家根基。这件事后来只有不了了之,再细究下去又如何呢。这十几年我为什么不去认你……因为我知道,你在陈家,远比在谢家好。”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为了保全扈夫人。清圆咽下眼泪,咬牙道:“您所谓的体面是什么?抬举着一个心狠手黑的当家主母,维持谢家的圆满,就是体面么?”
  谢纾闭了闭眼,“你们总说姑娘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焉知男人娶妻,不是关乎一辈子?嫡妻不下堂,这是世家大族心照不宣的规矩,若是哪家破了例,到底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我没有那个勇气。我知道你恨我,恨整个谢家,便是后来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怪你……”
  清圆一怔,顿时觉得可笑起来,“节使难道认为我做过不利于谢家的事么?分明是你谢家对不起我们母女,现在竟倒打一耙,反来宽恕我?”
  谢纾激动起来,死灰般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挣扎着撑身道:“你也不必狡赖,你对清如……”
  看来果真应证了她的猜想,扈夫人把一切都栽到她头上来了,愈发证明她这趟来得对,就如清和所说,话不说不透,她何必枉担这个罪名!
  她冷笑着,一字一句道:“谢家从不拿我当骨肉看待,在横塘时不去说他,自搬到幽州,节使领兵出征后,我遭人算计险些送命,节使知道么?殿前司衙门现在还留着卷宗呢,太太伙同檄龙卫震威校尉梁翼买凶杀我,幸亏沈润救了我,这些太太可同你说了?至于清如,那个局本来是为我设的,我留了个心眼不曾上套,将计就计把清如送过去了而已。事发之后我确实后悔,要是早知会毁了她的清白,我也不能那么做。但请节使细思量,若她们心眼不那么狠毒,这恶果又怎么会报应到清如身上?”
  谢纾听得有些懵了,太太分明和他说,清如那事是四丫头联合了沈润来替她母亲寻仇,怎么现在又有了新说辞?
  清圆知道他受了蒙蔽,只是嗟叹他为什么到现在,还肯听信扈夫人的一面之词。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节使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是你宁愿含糊着,就像十六年前含糊处置我娘一样。太太如今可是仗着结了案,那些人证死的死逃的逃,她便有恃无恐了?别忘了沈润手上还有案宗呢!早前我是瞧着几位哥哥,要留谢家一点脸面,可她既然反来诬陷我,那就公堂上见真章吧!”
  她放了狠话,转身就要走,谢纾直坐起来,边咳边喊“站住”,把外头的清和都惊动了,忙赶了进来。
  “四妹妹,你才刚不是答应我好好说话的么!”清和急得跺脚,“别气坏了父亲,他眼下正病着呢!”
  谢纾直喘,嘴里还在喃喃着“站住”,清圆见他怒极攻心,到底不能再刺激他了,只好折回来,平了心气道:“节使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谢纾拗着脖子低喊:“你何必把事做绝!你才成婚,一嫁人转头便对付娘家,叫人……叫人说起来好听?纵是那道圣旨改了你的户籍,可你身上还流着我谢纾的血,你就是到天上,也没法子改变!”
  清圆站在那里,惨然道:“要是能,我真想把这一身骨血还给你。都是因你的纵容,太太才胆大包天,做出那么多龌龊的事来,不仅害我,连她自己的女儿都害了。如今清如这模样,你们高兴么?扈氏找了两个假和尚,原是来□□我的,这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好在老天有眼,让她们自食恶果,若那个受辱的人是我,我想知道,你们还能容我这个不清不白的女儿活到现在么?”
  谢纾起先脸红脖子粗,但听她说到底,忽然萎顿下来,咬牙切齿敲着床榻,“那个贱人!贱人!”
  清和在一旁幽幽道:“我本不想说的,今日四妹妹既提起,那我也少不得说两句。父亲,二丫头被太太纵得无法无天,就算受了这么大的挫折,也没能叫她收敛,反比以前更猖狂了。知道的说她是大家子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泼妇,尖酸刻薄,无所不用其极!早前四妹妹许了丹阳侯公子,要不是她死乞白赖,这门婚事也不会就此断送,父亲还要容忍她们到几时?难道真要等她们把谢家都祸害完了才甘心吗?因为二丫头的事,眼下家里个个抬不起头来,连兰山在外头都招人嘲笑,明里暗里说伯府怎么和这样人家结亲。父亲,您睁眼瞧瞧吧,我们百年望族何以走到今日,祖宗泉下有知,难道不心痛吗!”
  清和寻常是锯了嘴子的葫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口说话,现在想是果真忍无可忍了,才会一气儿说了那么多。谢纾无力地歪在枕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道:“你们姐儿俩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件事我定会处置的。我们谢家,百年煊赫,到如今……真是一败涂地。”
  清圆长出了一口气,此来的目的已然达成了,不管最后他是否发落扈氏,谢家留给她的心结也解了一半,端看以后怎么样吧。
  “您好好养病,石堡城一战虽损兵折将,到底这件战事是圣人坚持,要细说起来,您原是不答应的,圣人也不会旧事重提。剑门关外一带,您戍守了二十年,地形布阵没有比您更熟识的将领,圣人还有倚仗您的地方。老将未老,仍堪一用,您大可放宽心,会有东山再起之日的。”
  她很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只要开解得当,他还是会好起来的。且谢家人的秉性她最是明白,老爷眼下官途受阻,如果能和沈润重修旧好,则一切迎刃而解。所以为了拉拢这个官居二品的女婿和受封诰命的女儿,会不会牺牲扈氏,当真大可掂量。
  谢纾长长叹息,眉宇间的焦躁果然减轻了。清圆抿唇笑了笑,“您养着吧,我府里还有家务要处置,就先回去了。”说着行个礼,退了出来。走了两步方想起来,回身道,“我婚后一切平安顺遂,沈润敬重我,待我也极好,您放心。”
  谢纾心头颤了颤,眼眶红起来,待点头,她已经翩翩往院外去了。
  姐妹两个走在园子里,清和的手一直微微颤抖,清圆问:“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清和尴尬道:“我从没有告过状,到这会儿手脚还哆嗦呢。”
  清圆失笑,“大姐姐是良善之人,受了委屈也不吱声的。不过两句实话罢了,不必害怕。”
  “你不懂,我想扳倒太太。”清和直言不讳,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灼灼发亮,“我就要出阁了,我娘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走了,留她仍活在太太手心里,我不安心。我也动心思,算不得什么良善之人,你会看不起我吧?”
  清圆说不,“就算我们都不良善,也不及太太的恶,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清和缓缓点头,一面感慨着:“我从没想过,还有那些我不知道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早不说?”
  清圆望着灰蒙蒙的天顶,涩然道:“说了也没用,徒增烦恼罢了。这家里,没有一个能为我做主的人。”
  好在她运气不算坏,嫁了个疼她的丈夫,想起沈润她心里便有脉脉温情,身后不是无人可靠,在老爷跟前底气终于也足了一回。
  两个人携手,慢慢到了荟芳园,清圆本想就此告辞的,不料谢老太太在檐下等着她,见她来了便道:“四丫头,祖母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清圆无奈,只得随她进去,进门便迎上了扈夫人虎视眈眈的眼睛。她顿住了步子明知故问,“夫人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扈夫人和她横竖是有仇怨的,也用不着做表面文章,凉凉道:“四姑娘,你没同你父亲胡言乱语吧?”
  清圆蹙眉轻笑,“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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