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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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铖失笑:“承你吉言。”
  二人又寒暄几句,薛铖被急匆匆赶来的魏狄叫走,余下溯辞一人盯着尚未收起的石阵发呆。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重新摆阵。
  这一回,问的是天下时运。
  不出片刻,石阵的光芒令她惊讶地张大了眼。
  那颗百年之前就不知歪去哪儿的帝星,第一次有了归回正轨的迹象。
  ***
  军中的事务交接得十分顺利,翌日清晨,一行人整装待发。
  但临行前薛铖突然改了主意,除了魏狄与溯辞,他只留了一人随行,说是轻装从简。丰将军也劝不动他,只能说一句万事小心,目送他们四人绝尘而去。
  旁人或许不解,溯辞却猜到了薛铖的用意。
  若回京之路真如她所说一般是死卦,缩减人手一则可避免大面积的伤亡,二则也灵活便于行动,况且他单独挑的那个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那个士兵高高瘦瘦,乃是薛铖手下最出色的探子,名叫孙展。洞察力极为敏锐,轻功了得,最善暗器,恰能弥补魏狄正面硬刚的短板。
  临行前,薛铖曾悄悄交给孙展一封密信,让他若遇上变数,必须脱身将这封密信带回京城。
  敌方的目标是他,魏狄耿直绝不会独自逃走,溯辞又指望不上,孙展正好合适。
  即使一切安顿妥帖,薛铖心中依然有一个猜不透、也不敢多猜的疑惑——若真是死局,对他出手的那人是谁?除了北宫政,还有谁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置他于死地?
  ***
  八月秋高气爽,路上偶尔能看见山野村落间金黄的稻谷,偶尔风送桂花香气,惬意非常。
  他们一路走官道住驿馆,即便有露宿的时候,也挑的是视野开阔、一有风吹草动可及时防御的地方,十分谨慎。
  溯辞罩着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一双忽闪的眼看着一路景色,很是雀跃。每当人少或只剩下他们四人时,她便会摘下面具透透气。一开始魏狄和孙展还有些不自在,过了两天似乎也习惯了,不必见着溯辞抬手去摸面具就条件反射似的扭头。
  直到第三日黄昏时分,一行四人顺利抵达并州边陲。从此至丰州最近的一个村县也有大半日的脚程,期间尽是山路,四人沿山溪而行,寻了个猎户的空屋暂时落脚。
  溪水清澈,有鱼畅游期间,正是一年中最肥美的时候。溯辞见到活鱼哪里还肯光吃干粮,一面嚷着加餐吃肉,一面忙不迭地甩开鞋、卷起裤腿就往溪水里淌。
  夕阳余晖洒落,水波粼粼泛着金黄的颜色,一双足小巧玲珑,趾头圆润如珠,踩着鹅卵石一步步朝溪中央走去,双眼盯着乱窜的游鱼直冒光。
  魏狄和孙展十分自觉地别开脸,一个说去拾柴,一个说去找点野味,扭头跑没了影。薛铖被晾在屋前,给马喂了点吃食,正准备去屋里歇歇就听见溯辞喊他:“薛将军,你的剑呢?借我叉个鱼!”
  薛铖扶额。敢问他借剑抓鱼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他的剑杀气极重,自然不会轻易出鞘。薛铖扭头折了两根树枝,用匕首削尖,伸手仍给溯辞一根,顺带也脱去鞋袜,下水与她一同抓鱼。
  二人的准头都不错,不多时岸上便躺了五六条肥鱼。
  溯辞十分满意地收手,乐颠颠地跑上岸,鞋也不穿,蹲在岸边摸出匕首开始杀鱼。她的动作很利索,刮鳞破肚一气呵成,薛铖不善此道,捡了块石头坐下,眯眼看她忙碌。
  瞥见他一副清闲模样,溯辞头也不抬地道:“薛将军,你再去削几根木棍来,一会儿还得烤鱼呢。”
  薛铖无法,只能依她吩咐。
  待魏狄和孙展满载而归,就看到自家将军和女神棍并排蹲在溪边,一个闷头削木棍,一个麻利地收拾肥鱼,偶尔搭上两句话,十分和谐。
  “薛将军,除了辣,你还有忌口不?”
  “不吃蒜。”
  “唔,那你爱吃什么味儿的?”
  “咸的。”
  “将军,我没见谁不吃咸的。”
  “嗯。”
  魏狄忍住想要冲上去说“将军他不太挑嘴但最喜欢王府隔壁三条街庆宝斋的醋鱼你可以浇点醋试试虽然我觉得不管你做成啥样将军八成都爱吃”的冲动,慢吞吞放下柴火,对他们道:“将军,可以烤了。”
  暮色四合,篝火燃起。
  六条鲜肥的鱼抹上盐架在火上,香气四溢。溯辞走之前把伙房能搜刮的调料都搜刮了一遍,还顺手倒了一小罐蜜,正好派上用场。有的撒上一层细细的香料,有的铺着红彤彤的辣椒粉,有的一层层刷着蜜,这样鲜美别致的味道很少在餐桌上见到,尤其这三个常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逐渐变得焦黄的鱼。
  刚烤好的鱼还冒着热气,撕开焦脆的外皮,露出内里雪白的嫩肉,一口下去混着香料的香、辣椒的辣、蜜的甜和鱼的自然鲜美,尤其在一天奔波之后,简直人间绝味。
  六条肥鱼眨眼间只剩下一地残骸,连魏狄都直呼若有酒可堪比琼林御宴,夸得溯辞托着脸,笑弯了眉。
  吃饱喝足,魏狄拉着孙展去收拾屋子,溯辞不愿动换,坐在篝火边上仰头看漫天星子,突然道:“嬷嬷说这天上的每一颗星子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命途,星辰浩瀚无尽,就如世间生灵生生不息一般。想要找一个人、卜一段运,很难很难。”
  她歪过头看了薛铖一眼,问:“薛将军,你说我们会是那几颗星呢?”
  星辰倒映眼底,薛铖摇摇头,他不知自己的归途、不知前路几何,不过她嘛……
  薛铖想,如果星子也能吃东西,她大约是最贪吃的那颗吧?
  夜风吹弯树梢,笑容还未在唇角展开,二人同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小心!”他们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同时伸手去拽对方,恰好十指一扣纵身而起!
  那一刻,数枚弩/箭没入他们方才坐着的地方,在星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芒。
  第8章 刺杀
  薛铖征战多年,遇过的明枪暗箭不知几何,加上早有提防,并不慌乱。
  相扣的手指很快松开,淡淡的余温和细腻的触感消散在肃杀的空气中,紧接着长剑出鞘,回身迎向扑来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清一色的双手短刀,狭长的眼仿佛紧盯猎物的鹰鹫,阴狠毒辣。但人数不多,现身的不过五六个人,目标十分明确,直奔薛铖而去。
  薛铖毫不怯战,剑身颤动,发出渴血的低鸣,剑招干脆利落,每一式都是沙场血海中打磨出的杀招,锐不可当。
  溯辞拔出短匕,缠上两个黑衣人。她身形灵巧,短匕在她手中如入无人之境,上下翻飞,转眼间便在黑衣人身上留下了数道血口子。
  黑衣人恼怒,双刀转道向她横切而来。溯辞不慌不忙矮身避过,同时出手在他腿窝一扎。在黑衣人吃痛之际,毫不犹豫地反转匕首,直直刺入他的下颌!
  鲜血喷溅,甜腻的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薛铖那边也利落地一剑切了一个黑衣人,屋里魏狄和孙展听到动静纷纷出屋相帮,不过片刻,六个黑衣人皆伏诛。
  血腥味随夜风飘散开来,除了在远处放暗箭的孙展,其余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鲜血。魏狄蹲下身想要搜身,却听见薛铖的声音:“不用搜了,没有任何徽记,衣料和刀都是最常见的材料,后槽牙里藏着毒,是很标准的死士,不会让你搜出什么来的。”
  谨慎起见,魏狄还是四下摸了摸,正如薛铖所言,没有任何发现。他蹙起眉,正色道:“莫不是北魏的探子?”
  “不好说。”薛铖眸色深深,吩咐道:“收拾收拾,血腥味太重,别引来什么……”
  “你们不觉得,味道有些怪么?”一旁溯辞正蹲在一具尸首前,鼻尖耸动,突然打断了薛铖的话。
  三人微怔。
  人血的味道,不都……不对!
  薛铖仔细嗅了嗅,也察觉出了异样。
  这味道,有些甜得过分了。
  溯辞用指头沾了点血凑到鼻尖闻了闻,面色陡沉,立即伸手在那具尸首上摸索起来。
  “你在找什么?”薛铖问。
  魏狄搜得很仔细,若真有什么东西,不会搜不出来。
  溯辞不答,将尸首前前后后翻了个遍,最终在腰带位置摸到一个夹层,薄薄的一片,内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溯辞伸手在夹层的布料上捻了一把,凑近鼻尖一嗅,面色又变了。
  “被算计了。”她霍然起身,咬牙切齿说道:“他们身上带着特殊的香粉,不知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林中亮起,伴随着兽类的喘息慢慢向他们靠拢,灰黑的皮毛在星光下时隐时现。
  是狼群。
  但这些狼与普通的狼并不大一样,毛色晦暗,体型大了足足一倍有余,露出森冷的獠牙,口涎从嘴边淌下,显然一副久饿未曾进食的模样。
  四人后背顿时一毛。
  这些狼明显不是这地界该有的东西。
  前头的几只狼在尸首前停了下来,低头嗅了嗅便张口咬去,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在寂夜中格外骇人。但更多的狼去慢慢朝他们四人围来。
  薛铖喝止住想要走近的孙展,道:“你没有沾上血,别过来!”
  先是死士刺杀,接着狼群环伺,往后还有什么?
  薛铖当机立断。
  “孙展。”他沉声道:“丰都。”
  孙展意会,即刻轻手轻脚地摸去牵马。
  饿狼的数量太多,幕后操控之人还不知是否有后招,在此处强行镇杀并不可取,但也需予以一定震慑。
  薛铖慢慢调整握剑的姿势,同时伸手把溯辞拉向身后,“你的短匕派不上用场,在后头捡漏单的。”
  溯辞闻言自觉地又往后挪了挪,颠了颠手里的匕首,紧紧盯着慢慢围拢的狼群。
  利爪踩上枯枝,一只狼蓦然低啸,张着血盆大口朝薛铖扑去!薛铖翻转手腕,双手持剑,迎面而上。只见雪亮的剑光闪过,那头饿狼顿时身首分离,腥臭的血喷了一地。
  剩下的狼纷纷弓起身子,喉咙间发出低鸣,蓄势待发。
  薛铖与魏狄并肩而立,长剑指向狼群,眼里满是戒备。
  夜风传林而来,狼血的腥味和那股怪异的甜香涌入鼻尖。那一刻,群狼动了,他们也动了。
  两柄长剑切入满目灰黑的颜色中,或劈或斩,挡开扑面而来的獠牙,切断当头拍下的利爪,不多时狼尸遍地。
  溯辞跟在他们身后,专门负责捡这些受伤却不致死的狼扎,一戳一个准。
  腥臭味越来越浓,薛铖与魏狄染了半身血污,但握剑的手冷定非常,一身杀气甚至镇住了狼群。那些狼睁着幽绿的眼睛,背部紧绷,前爪不安地在地面刨动,一时间竟停止了进攻,隔着一丈左右满是狼尸的空地静静对峙。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薛铖微微喘着气,环视一周,看着戒备的群狼,心道是时候了。
  这念头刚刚萌芽,屋后便传来了马的嘶鸣声,得得马蹄声渐次而来,溯辞转脸便看见三匹马从屋后绕出,向他们奔来。
  群狼听见马声,抖了抖脑袋,脖颈一圈毛微微炸起,龇牙咧嘴地低吼出声。
  薛铖和魏狄的坐骑都是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战马,丝毫不惧狼群的威慑,径直朝主人奔来。倒是溯辞的马不过是普通的品种,还是匹性情温顺的,被群狼这么一吓,马蹄子抖了抖,登时停下来,不安地原地踏步。
  溯辞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连忙冲着马儿打了个呼哨,马儿耳朵扇了扇,仰头喷了口热气,这才重新迈开蹄子向她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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